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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毒蘑菇
凌晨时分下了一场雨，山腰之间缭绕着轻柔的雾气，在初升的太阳下慢慢地消散。
很多人都上山去采蘑菇。
刘二嫂跨着篮子步履矫健地在山林中穿行，她的篮子已经装满了新鲜的蘑菇，可她还希望能多采一些。
人多的地方蘑菇早已经被采光了，刘二嫂渐渐地搜寻到了偏僻一点的位置。
由于这里少有人来，因而林木茂密，寂静无声。
刘二嫂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心跳开始加速。
她扭头就往回走，却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似乎也在采蘑菇。
刘二嫂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她慢慢地朝那人走去，可是那人却似乎有意避开他，始终和她隔着一段二三十米的距离。
刘二嫂沉不住气，说道：“喂，是谁呀？”
那人并不答话，而且迅速地将身体隐藏起来。
刘二嫂正要往前走看个究竟，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一瞬间，刘二嫂差点失声大叫起来，回头一看，竟是祝国忠。
“你个死鬼，吓死我了。”刘二嫂拍拍胸口，惊魂未定。
祝国忠诡秘地一笑，又走开了，刘二嫂发现他两手空空，并不像是来采蘑菇的。
刘二嫂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之前她看到的那个人影是祝国忠的话，那他怎么可能在几秒钟就悄无声息地到了她的身后？
“你在这干什么呀？”刘二嫂问道。
祝国忠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在找地方。”
“找什么地方？”
“睡觉的地方。”祝国忠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中。
刘二嫂觉得祝国忠疯了，居然跑到山上来找睡觉的地方，又不是要死了，要找个长眠的地方。
要死了？据说人要死了，灵魂会出窍，有的会去看自己思恋牵挂的人，有的则会去找自己的坟地。难道，祝国忠他……
刘二嫂正要出口相问，却听到祝国忠在自己的耳边说道：“你猜对了。”
刘二嫂明明看到祝国忠往前走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做到的，难道真的是祝国忠的魂？
祝国忠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又低低地说道：“你又猜对了。”声音如冰一般刺骨。
刘二嫂不禁呆了，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篮子翻覆，辛苦采来的蘑菇洒了一地。
早饭时分，村庄里飘散着新鲜野蘑菇的香气。
吃完早饭，太阳已经很是毒辣猛烈了，村民也都不再上山干活，而是凑在一起打牌或是聊天。
突然，祝宇彬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哭喊着：“救救我爸爸呀，他中毒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头的事情，朝他家蜂拥而去，祝子俊冲在最前面，只见祝国忠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正在不停地抽搐着，一只手很痛苦地死死地抓住胸口，另一只手指着厨房。祝子俊看到桌上摆着两碗新鲜的蘑菇，尚在升腾着点点热气。
有人说道：“是吃了毒蘑菇，赶快送医院。”
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然后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了起来，早有人开来了一辆面包车在马路边等着，只是还未能上车，祝国忠猛地抽搐了一阵，他手舞足蹈着，似乎是想挣脱开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喊着，使得白沫急速地向外喷溅，不一会，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再看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炽热的太阳下，每一个抬着他的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意，毕竟，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人的死亡，生命就像是手中沙一般，慢慢漏尽了。
“抬回家吧。”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说道。
有人叹道：“国忠啊，你吃了几十年的野蘑菇都没事，没想到今天就出事啦。我知道，现在山里乱七八糟的毒素多啦，以前没毒的蘑菇现在也有毒啦。兄弟，你也不用太担心，只管一路走好，妻子儿女我们大伙会帮你照顾好的。你只是先走一步，在下面等着我们呀。”
“一二三，抬起来咯。”村民们发一声喊，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肃穆。
早有人跑着去商店里买了鞭炮，然后在祝国忠的门口放了起来；有人去村委会拿了锣，“哐”地敲一声响，喝道：“祝国忠走啦，大伙前去帮忙呀……男增千祥，女纳百福，保佑祝家庄的子子孙孙……”
这时刘二嫂添油加醋地向大家讲述着她早上的恐怖经历，有人信服地点头，也有人质疑她为什么在祝国忠死之前不讲，偏偏等他死了之后才讲，于是有人就说是她编的，说山里面有毒气，刘二嫂吸入了毒气所以产生了幻觉，把刘二嫂急的直发毒誓。
陈青蓝正挑着猪草从外面回来，看到很多人聚在自己家里，顿感不妙，撂了猪草跑到家里，看到丈夫的尸体正摆在堂屋的草席上，不由得失声痛哭。
祝子俊远离喧嚣的人群，细心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蘑菇，都是很平常的绿蘑菇和枞树蘑菇，这些蘑菇按理说是没有毒的，可祝国忠为什么却被毒死了呢？
于是祝子俊抓来了一只老鼠，强行喂了它一点蘑菇和蘑菇汤，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一会，老鼠就四肢乱蹬，一命呜呼。
看来这碗蘑菇还真是有毒，绿蘑菇和枞树蘑菇都是无毒的呀，祝子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直奔祝国忠家的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果然还剩着一些未舀干净的蘑菇，用锅铲一扒拉，他看到了一朵细长的蘑菇的腿，轻轻地捞上来，却没有看到蘑菇伞，继续在锅里面扒拉，也没有发现。
但祝子俊根据蘑菇腿判断这是祝家庄一带常见的毒蘑菇白毒鹅膏菌，也是经常被误食的一种毒蘑菇，因此，祝国忠可能因为疏忽而没有将毒蘑菇扔掉，从而造成了中毒。
祝子俊正在安静地思考，猛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如刀一般冰冷，他转过头去，却是祝宇彬。
祝子俊皱了皱眉，为什么祝宇彬却没有中毒呢？难道他没有吃？
祝子俊放下锅铲和锅盖，问道：“你没有吃吧？”
祝宇彬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悲伤。
他说：“我正在喂鸡，打算喂了鸡再吃饭，没想到他却被毒死了。”
祝子俊有点怀疑这些话是从他口里面说出来的，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刚刚死了父亲的孩子应该说的话。
或许是他年纪太小，还不懂得失去父亲的真正涵义吧。
祝子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真的很幸运，逃过了一劫——蘑菇是你采的吗？”
“是的，我早上和三儿他们一起去采的，我记得我采的时候没有采毒蘑菇呀。”祝宇彬偏了偏脑袋，仔细地回想着。
“是你做的菜吗？”
“不是，我不会做。”祝宇彬摇头说道，“洗蘑菇都是他洗的，他很喜欢吃蘑菇，我和妈妈都不怎么喜欢吃蘑菇。”
“你爸爸在做蘑菇的时候，有别的人来过吗？”
“没有。”祝宇彬毫不迟疑地说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爸爸？”祝子俊问。
“他打我。昨天我都差点淹死了，他不安慰就算了，冲过来就打我，你也看见了。”祝宇彬拉开衣服给他看身上的伤痕，祝子俊当然认得出来那是用竹枝抽出来的，因为小时候他也没少挨过竹枝的鞭打。
可能是因为常常挨打，所以祝宇彬才会对父亲的死比较淡漠吧，祝子俊小时候似乎也有类似的念头，只有等到长大了，才会慢慢地体会到其中的痛和希望，这种简单而粗暴的方式伴随着很多人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
祝子俊正要抽身离开，祝宇彬却突然说道：“我知道祝佳佳是谁杀的？”
祝子俊猛地回头，问道：“真的吗？是谁？”
“就是他啊。”祝宇彬很轻蔑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亲眼看到了？”祝子俊很急促地问道。
祝宇彬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不过有一次他在家里喝多了，就骂村长，说村长是个蠢货，不准他做六合彩的庄家，断了他的财路，有机会就做掉他女儿，要他断子绝孙。”
祝子俊心头一紧，看来祝佳佳之死的背后果然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祝国忠生性好赌，是祝家庄出了名的滥赌之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酒后说胡话，不过，如果是镇上的大庄家唆使的话，也不无可能。
“你喜欢祝佳佳吗？”
“喜欢。”祝宇彬小声说道，那一瞬间，祝子俊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祝雨。
这时有人喊祝宇彬过去，祝宇彬小声说道：“别把我跟你讲的对别人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祝子俊说道：“保证不对别人说。”
祝宇彬这才准备放心地离开。
祝子俊突然又叫住了他：“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为昨天的招魂吗？
“是吗？”祝宇彬回过头来，他诡异地一笑，匆忙地跑开了。
祝子俊心头的疑虑却越来越多了，祝佳佳的死和祝国忠的死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无形的手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并且打了一个结。
解开这个结，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祝国忠的葬礼有条不紊地开展着，照例要做豆腐饭请全村人来吃，而村民也要送上用白色的纸包着的礼金。
一个白色的纸包似乎是被人遗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祝忆凉小心地捅了捅身边的祝其刚，示意那里有个白色的纸包。
“里面可能有钱哦。”祝忆凉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却极有诱惑力。
祝其刚欣喜地上前捡起了白纸包，然后躲到无人的角落里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是纸钱。
祝其刚马上意识到被祝忆凉骗了，这个白纸包肯定是他故意丢在那里的，然后唆使自己上当。
祝其刚远远地看着干瘦的祝忆凉正得意对自己笑着，心里不禁有些发冷，他觉得祝忆凉简直阴险极了，用这种狠毒的方法不动声色的诅咒着自己，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呢。 它死于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