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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白天鹅和俊蛤蟆的爱情
第二天中午，祝子俊去了豆豆家里一趟，豆豆热情地招呼着他坐，忙着拿杯子倒水，在屋里风一般地穿梭着，祝子俊想，她真像一只可爱的小白鸭子。
豆豆忙完了，坐下来喝了口水说道：“我爸爸出差去了，妈妈打麻将去了，一个人呆在家里，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祝子俊拘谨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外面太阳很猛烈，连树叶都被炙烤得没一点精神，恹恹地垂着，像一条条将要断气的鱼；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制造着毫无愉悦的听觉美感，给酷热的天气里更增加了一点烦躁。
豆豆起了身去扯窗帘，因为有阳光透了进来，在屋子里投下强烈的光柱。祝子俊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晃动的身影，她乌黑的头发很自然地披散下来，像微风吹拂下的水波一样微微地流动；她也许微微地出了点汗，连衣裙很紧地贴住她的背，连内衣的纹路都若隐若现——他的心开始躁热起来。
她走到窗前，伸手拉住窗帘，强烈的阳光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并且蒙上一层耀眼的光晕，灼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祝子俊突然就产生了一种错觉，豆豆的两只手变成了一对白色的翅膀，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美丽的天使。
祝子俊感觉像喝醉酒了一般，连意识都有点混沌了。
“豆豆……”这声音仿佛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虚无缥缈一般，在他脑海里久久停留，发出海浪冲击海岸一般的巨大回响。
豆豆犹疑地回过头来，祝子俊连她的五官都看不清了，她的脸孔已经融入了白色的阳光里，就好像雪人融化在太阳下一样，只剩下意识里残余的影象。
豆豆的脸刹时变得红彤彤的，她不知所措，连窗帘都忘了拉拢，她傻傻地站在阳光里，看着祝子俊朝她走过来。
两个人都傻傻的表情，像两个可爱的小木偶。
忘了灼人的白光，忘了知了的挽歌，忘了该忘的和不该忘的一切。
两双手轻轻地拉在了一起……
心好像已经融化了，像水波荡漾在水面留下的涟漪，像飞鸟在天空划过的痕迹，像花开花落的声音，像少女脸上飞起的红晕，像徜徉在花香袭人的春风里，两个人，还有周围的一切，都沉醉了……
一双贼似的眼睛在另一扇窗前窥视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豆豆的爸爸，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一个乡长，至于他姓什么，我们可以忽略，因为即使他没有姓，也不会影响情节的发展，就好像路边死的一只流浪狗，谁会去追问它曾经有过的悲惨时光。
乡长出差回来，挺着个大肚子，慢腾腾地往家里走，他有个很奇怪的毛病，就是喜欢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这与他耳朵非常灵有关，即使很微小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得到，几乎可以和老鼠一比高下了。他走到屋门前时，耳朵里似乎有一种很奇妙的声音，这声音使他停止了掏钥匙的动作，于是他从窗户的缝隙里像贼一样窥视了。
他认识这个男孩，甚至还跟他说过话，也认识这个男孩的父母，于是，他折过身去祝子俊的家。
祝子俊的父母看到乡长的大驾光临，很是惶恐，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满脸堆满了小心翼翼的笑容。
乡长很气派地挥挥手说：“我不抽烟的。”端过水来却一饮而尽，他确实口渴的很。
祝子俊的父亲唯唯诺诺地把递烟的手收了回来，又把烟装进了烟盒子里，他自己也不敢抽，把烟和打火机一并收进了口袋里。
乡长缓了口气，开始说话了：“你的儿子是跟我的女儿一班吧？”
祝子俊的父母应道：“是的。”
“你儿子很喜欢我女儿呀。”
“啊——”祝子俊的父母面面相觑，非常大地吃了一惊，嗫嚅着说道，“这个，我们不清楚。”
“现在你儿子就在我家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跟你说，豆豆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你儿子呢？没直接赶他出门是看在同学的份上给他留点面子，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过来跟你们说说，要你儿子注意点，人嘛，再穷也得有点自尊是不？”乡长把白的硬是说成了黑的，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平常做报告一样。
两个老实的农民刹时脸就红了，深深地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而感到羞愧。
祝子俊的父亲说：“我知道，我们是农民，高攀不起，子俊可能是一时糊涂，等下他回来，我好好地教训他。”
乡长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了，因此就算祝子俊回来再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对于中国的农民，他真是太熟悉太了解了，他就像活在他们身体里的寄生虫，连他们的思想都能不差一毫地掌握。
乡长很神气地站起来，但他没有笑，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左手叉腰，右手微微地做着有力的姿势予以配合，他说：“虽然都是几个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我今天还是要把话说重一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俗话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癞蛤蟆吃得到天鹅肉吗？吃不到的，在梦里吃到还差不多。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二位劝劝自己的儿子，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位置嘛，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对我对我们豆豆都不好。”
祝子俊的母亲眼眶红了，心中的恨就像血液循环一样在身体内每一个角落里冲撞，恨儿子，恨他不知天高地厚想高攀；也恨自己，恨自己投错了胎，做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劳苦农民。
乡长最后补充了几句：“以后就叫你儿子别到我家里来了，我怕我下手控制不了轻重，真打了他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父母官本来是要爱护子民的，如果闹到要打自己的子民了，那真的不好看。我又是父母官，又是当父亲的，难做啊。”
奇耻大辱啊！
分明是被人骑在了头上尽情地羞辱！
祝子俊的母亲头一扭，进房去了，她的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流。祝子俊的父亲捏着两个紧紧的拳头，蓄满了千斤的力气，他想发泄这愤怒和耻辱，可是，他却不敢，也不能。
软弱的人生是悲哀的，伤的总是自己。
此时的祝子俊正无比快乐地往家走，他的背影被正午的太阳拉的很短，几乎就在脚底下。长长的是豆豆依依不舍目送着他的目光，他忽然很奇怪地想，这目光会有多长呢？比太阳的光线还要长么？
就好像水满了要溢出来，他甜蜜的笑容也快要溢出来，就好像树阴下的阳光斑点，一路稀里哗啦的洒落。
在中途，他碰到了乡长，他注意到乡长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它死于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