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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今天和明天的联系
豆豆来到省城长沙之后,陌生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她倍感无聊,暂时又没有新结识的朋友,每天闷在家里上网,心情郁郁。
这天,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祝子俊来长沙了,她兴高采烈去车站迎接,下了车,远远地就看到了祝子俊,他背着心爱的吉他,站在车站的出站口四处张望。
豆豆兴奋地跑过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然后豆豆问道:“你怎么到长沙来了?”
祝子俊笑着说:“我是来参加‘开心男声’的。还记得地娱公司么,那个买歌的人联系到了我,要我来参加开心男声。”
豆豆惊喜地眼睛一亮:“真的呀,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听说现在的选秀一般都是暗箱操作的,你要是听从他们的安排,一定会获得好的名次。”
祝子俊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名次,我只是来看看,如果有违背我做人原则的地方,我绝不妥协,哪怕是放弃都行。”
豆豆说道:“你呀,就是太倔强了,不知道变通。”
两人一起来到报名地点,祝子俊拨通了地娱公司那个人的电话,那人很快就赶了回来,把他们接到一个酒店里。
那人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选秀这玩意你们也知道,结果肯定是被控制的,祝子俊你确实很有才华,但是,既然要参加的话,就得遵守游戏规则。”
祝子俊不说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很简单,你的实力比我们预定的冠军要强,但是,你只能做冠军的陪衬,也就是你最后只是一个牺牲品。可能观众会有异议,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争议越大,收视率就越高。怎么样?如果愿意的话,我至少可以保证你进前六强。”
祝子俊不发一言,牵了豆豆的手就往外走。
那人冷冷一笑,“进了这扇门,就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别给脸不要脸。”说着手一挥,几个彪形大汉立即围了上来。
祝子俊知道硬闯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冷静地说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先让这个女孩子走。”
那人得意的一笑,说道:“没问题。”
豆豆很是担心祝子俊要做出什么傻事,却被他推出了门外,那一闪而过的决绝令豆豆有点不安。
祝子俊猛地把门关上了,豆豆飞快地跑出了酒店,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钝响,回头一看,她不由得呆了。
原来祝子俊趁他们不注意,从房间的窗户跳了下来,在空中飞翔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豆豆的背影,那是他最后的留恋。
血很快就蔓延了一地,只是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仍然留恋地看着豆豆。
豆豆哭喊着扑了过去,却从现实的沙发上滚了下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豆豆想起梦中的内容就有点心慌慌的,真是太诡异了,她居然梦到了祝子俊的死。
不祥之兆……梦是平行世界的真实事件,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里,祝子俊真的从楼上跳了下来……豆豆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点手足无措,她被这个诡异的梦搅的心烦意乱。
忽然,豆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给刘丰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刘丰有点啼笑皆非,只好耐心地安慰着她:“只是一个梦而已,千万别想太多了……”
豆豆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挂了电话,刘丰想起高考之后祝子俊似乎很是消沉,看来自己确实需要去看望一下他。
于是在早稻收割和晚稻插秧的农忙期间,刘丰和叶萍来到了祝子俊家里,两人一起去稻田里帮忙。
路上有村民相遇,礼节性地打着招呼,有人说道:“子俊,再去复读一年吧,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比你在这里干农活要强的多了,你看你,才几天就晒黑成这样子啦。”
祝子俊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母亲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回答道:“他是个没出息的,不想复读,看来天生就是穷八字,是个做农民的料,等着受一辈子苦吧。”
有人听不下去了,反驳母亲道:“你也别这么说,高考发挥失常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你家里有两个儿子,老二明年也要考大学,要是两个都考上了,你也负担不起。我看是子俊孝顺,心疼你们,想减轻你们的负担,把读大学的机会留给老二。”
母亲嗤笑道:“你倒是讲的好听。就看明年老二考的怎么样了,老二的成绩一向是前三,应该靠得住。”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她似乎像从前憧憬着祝子俊能考上好大学一般憧憬着老二的美好未来。
而这一切,祝子俊本应该奉献给她的,可是,他却没能做到,让她彻底的失望了,他只能羞愧地低下头,任凭母亲残忍地斥责和一道道如刀一般剐过他身体的目光,那目光,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下午的太阳依然毒辣,稻田里的水都被晒烤的有些烫脚,水面上滑动着几只小蜘蛛,就像是有着高深莫测的轻功一般,它们的脚踩在水面可以明显看到一个小小的凹陷,却没有踩破,因而能在水面上横行自如。
祝子俊小心地提醒:“田里有蚂蝗,小心它们爬到腿肚子上吸血。”
叶萍撑着伞,远远地选了一个树荫处坐了下来,刚才她往田边一站,稻田里的热浪夹杂着稻子和虫子的气味扑面而来,使她感觉到又热又痒。想到还有蚂蝗,所以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刘丰卷起裤管下了田,很多年没有使用镰刀的缘故,不一会,他的手就磨出了几个水泡,又痛又痒。他不时地直起腰来,缓解一下腰酸背疼,却发现祝子俊已经将他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于是低头挥刀猛赶。
裸露的皮肤被阳光晒的灼痛,不时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叮咬,刘丰用手一挠,皮肤上顿时留下一道道暗红的印迹。
汗流如雨,迷蒙了眼睛,淌进了嘴里,又咸又涩,不过大量的喝水之后,汗已经变得如白开水一般没什么味道了。
过了一会,刘丰感觉到腿肚子似乎有点异样,低头看去,却是一条又大又长的蚂蝗正附在小腿肚子上吸血,它的身体已经撑的又长又圆,刘丰仓皇地叫嚷起来。
祝子俊急忙赶过来,拉着刘丰上到了田埂上,然后用镰刀贴着皮肤猛地一扫,蚂蝗刹时跌落在地。
刘丰想要踩死它以泄心头之愤,却被祝子俊拦住了,“离开了水,蚂蝗就活不了,让太阳烤死它吧。”
刘丰还想下田继续割水稻,却被祝子俊拉住了,说道:“去休息下吧。”
两人一起来到叶萍休息的地方坐了下来,叶萍嘲笑着刘丰被蚂蝗叮咬时怂的模样,祝子俊说道:“正好想到了一个蚂蝗的小故事,说给你们听听。”
——有个人去街上买抹布,在一个小摊前他看到摊主正好在销售特价神奇抹布,小摊旁的扩音器正反复播放着神奇抹布的特点:结实耐用,吸收油污的能力特别强,每条一块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他心想反正便宜,不如就买一条吧,对于摊主的吹嘘他只是轻蔑地一笑,不置可否,于是他掏出一个硬币买了条抹布。
回家吃过晚饭之后,他拿出那条心的抹布,开始擦拭桌子上的油污。
擦完之后,他拿起抹布一看,却感到非常的奇怪。
一般的抹布擦完油污之后,上头一定会沾有污垢,但是这条抹布却连一点污垢都没有,看来,摊主的吹嘘倒也有几点真实。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这条抹布清洁过油污、脏水、酱油,甚至骨头。
抹布就像是长了一个隐形的大肚子,所有的东西都被它吸了进去。
他想,也许这都是神奇抹布具有的功能,也就没有多想。
过了个把月的时间,抹布慢慢地产生了奇怪的现象——抹布变得越来越大了,放到水龙头下去清洗,却怎么也绞不出水来。
而且,抹布胀的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蚂蝗!
他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对于蚂蝗,他有着一种天生的惧怕和恶心。
他把抹布往地上一丢,却发现抹布已经咬住了他的手,刺痛开始传来,他努力地想挣脱,却发现只是徒劳,抹布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牢牢地粘在他的手上。
抹布迅速地吸着他的血,不断地胀大,他悲哀地发现,抹布吸血吸的越多,就越像他的模样,而自己,却慢慢地变成了很像抹布的干扁的蚂蝗……
“讨厌!就喜欢编鬼故事来吓我!”叶萍惊叫起来,她撅起了嘴,故作生气的样子。
祝子俊和刘丰会心地哈哈一笑,然后站了起来,去田里帮忙收割。
在打谷机的轰鸣声中,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刘丰挑着沉重的担子一摇一晃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腿有点发软,肩膀的皮肤似乎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被太阳晒伤的皮肤也隐隐作痛,汗水浸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终于到了休息的地方,刘丰将担子一放,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仰躺着望向深远的天空,悠悠地叹道:“当农民真是辛苦。子俊,你还是去复读吧,这些活不是你应该做的。”
祝子俊慢慢地说道,似乎有点酸楚:“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
就好了。
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农民生活和思想的浓缩,无数的辛劳,无奈,自卑,悲哀,尽在这简单的几个字里淋漓尽致地体现。
习惯了,就好了。
很多天以后,刘丰再度回想起祝子俊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心仍在不由得颤栗。
鸭子们在草坪上梳理着羽毛,它们在吱吱嘎嘎地讨论着什么,祝子俊趁着休息的空当,逮了几只蚂蚱,刚一坐在地上,头鸭就在其他鸭子的注视下当仁不让地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伸出扁扁的喙,一只只地吞下肚里,最后还很礼貌地在祝子俊的手心啄了几下,又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鸭群顿时发出热烈的嘎嘎声,似乎在欢迎头鸭的凯旋。
与其他鸭子相比,头鸭更显得健壮,不过,虽然它是鸭群之首,但是,这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如果不出意外,头鸭将是第一只成为餐桌上的美餐的鸭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鸭胖于群,人必吃之。
祝子俊突然觉得自己太忧愁善感了,对于一些无法避免的死亡,自己或许应该理智地接受。
可是,有些死亡真的是无法避免的吗?
刘丰挑着担子跌跌撞撞地回到祝子俊家里,已经精疲力尽,两人休息了一下,祝子俊领着刘丰去村口的池塘里游泳,看到水缸里的水已经不多了,于是挑着水桶出门;叶萍则在家帮忙做饭。
池塘离水井并不远,祝子俊带刘丰来到池塘边,嘱咐他小心点,然后就去挑水了。
刘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只觉得清凉舒爽无比,于是疏松了一下筋骨,在池塘里畅快地游了一个来回。
远远地看到祝子俊挑着走了过来,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身影有些朦胧,只是凭着直觉刘丰觉得那是祝子俊。
祝子俊的身体微微地弯着,在他的身后,一个人影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祝子俊越走越近,刘丰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始终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虽然天气很热,他却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袖长长地垂了下来,看不到他的手。
刘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突然从心底涌起,清凉的水也变得冰冷起来。
祝子俊停了下来,将水桶小心地放在路边,那个人却依然往前走去,他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真是个古怪的人。”刘丰嘟囔着。
祝子俊也下了水,他清洗了一下身体,然后对刘丰讲起了前不久自己在这里“遇鬼”的事情。
刘丰说道:“刚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呀,感觉好古怪。”
“刚才我身后有人么?”祝子俊有点疑惑地说道,“可能是我没有注意到。”
刘丰感觉心里有点发麻,也没了游泳的兴致,于是上了岸。
祝子俊随便洗了一洗也上岸来,挑着水回家了。
吃过晚饭后,三人搬了椅子坐在走廊上聊天,天上繁星点点,耳边蛙鸣阵阵,虽然看起来很美,只是蚊子太多,不一会,叶萍就被蚊子叮咬好几口,只好一个劲地往身上抹花露水。
旺旺安静地趴在一旁,它似乎没有被蚊子叮咬的困扰。
三人海阔天空地聊着,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豆豆,似乎很有默契地,三人瞬间都沉默了。
一阵风不怀好意地拂过。
祝子俊说道:“据说,在很多人一起聊天的时候,突然所有人都停止说话,那是因为有鬼经过。”
刘丰马上会意地接着说道:“怪不得刚才有股阴风扫过。”
叶萍惊叫起来:“别说了,晚上讲鬼故事,最吓人了。”
刘丰哈哈一笑,然后说道:“对了,有封信我要转交给你,去屋里说吧。”
三人走进屋里,刘丰拿出信递给祝子俊,刹时,祝子俊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不用猜都知道是豆豆写给他的信。
祝子俊不好意思当面拆信来看,于是将信放好,转移了话题,他拿起桌上装着千纸鹤的塑料瓶子说道:“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这个塑料瓶交给豆豆,里面藏着一个秘密哦。”
刘丰说道:“你是不是太兴奋了,说话都有点糊涂了。”
祝子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正窘迫间,叶萍却拿过了瓶子,上下端详,说道:“哈哈,我想你应该是把字写到千纸鹤上,至于内容嘛,应该是对豆豆表白的甜言蜜语,这样子也蛮浪漫的嘛。”
祝子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依然不肯透露关于秘密的一丝一毫。
这时祝雨走了进来,他看到有陌生人在,有点腼腆地说道:“叔叔,那棵树死了。”
祝子俊知道他说的是那棵大樟树,自从被剥去了树皮之后,大樟树的死亡也就是无法避免的了。白鹭的家园从此将成为村民和鸟儿的记忆,它们在祝家庄将再也找寻不到如此适合又熟悉的家园。
就在祝子俊惋惜之际,祝雨突然说道:“祝其刚会有报应的。”他的声音有点恶狠狠的,就像是充满着仇恨。
祝子俊愣了一下,祝雨却一溜烟出了门,刘丰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孩子,感觉好奇怪。”
叶萍随口附和道:“是呀,感觉是可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阴险的心思。”
那一刹那,祝子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可他又随即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远处的大樟树在黑夜中扑簌簌地掉着叶子,也许再过几天,它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直刺蓝天。
那些可爱的白鹭,又将何去何从? 它死于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