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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幻象
将那堆沙子刨开之后，他们终于陆陆续续地看见了被埋在底下的疯老头和其他人。万幸，所有人都还活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琅一边把疯老头从沙子里往外拉一边问道。
疯老头不停地咳嗽，直到把填进鼻孔和肺里的每一粒沙子都咳干净了，这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就在你向那个黑影开了两枪的同时，我们本想冲下去帮忙，可就在那时，整间酒馆突然轰地往下塌陷，全都融化成了沙子。一切都毫无预兆，我们根本来不及自救，一下子就全都陷进了沙子里。”
“这么说来，这间酒馆根本就不存在，它其实是沙子变的？”
“只有这个解释了。”疯老头点点头，“聚沙成形，这也是一种奇门之术，只是，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种奇术。”
“奇门遁甲？”林琅心里一沉。既然整间酒馆都是沙子变的，那么，那个浓妆艳抹的老板娘会不会也是……
一想到前一晚她还曾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林琅就忍不住感到心里一阵发毛。
他转过身一打量，发现除了七七和那老板娘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被挖出来了。就算老板娘会变成沙子，七七也是绝对不会的，而且七七有足够的能力自保，除非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否则没有道理到现在还找不到踪影。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酒馆的格局以及当时七七所站的位置，最后圈定了两块区域，然后亲自带着人往下挖。这个坑挖得比其他坑都深，但他们终于碰到了一双女人的手。可是，这双手却不是七七的，而是那个老板娘的。
老板娘显然受惊不浅，浑身都在颤抖。此刻，她横看竖看都不太像是沙子变的。
他指挥人手到另外那块区域再去挖，然后抓住老板娘的肩膀，强迫她镇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是谁让你在这间酒馆里等我们的？”
老板娘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件事会被拆穿，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不停地摇头：“不行！我不能够告诉你，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林琅用手抬起她的脸，“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所以我不会怪你。你只要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其余的事交给我来解决。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也许是被他那份毫无杂质的坚定所感染，老板娘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将脸凑近林琅，试探着问：“你说的是真的？而且，你确定你和我都不会死？”
“当然是真的。”林琅直视着她的眼睛，鼓励她，“别担心，谁都不会死。”
“其实，我也不希望你那么早就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板娘的声音突然变了，笑声像暗夜里的某种动物一样阴森森的，仿佛那声音并不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她的神情和语气也在突然间变了，让人根本无法把她与一秒钟之前的那个柔弱惊慌的女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林琅发觉不对劲，暗叫一声“不好”，刚想推开她，却忽然发现一团浓浓的黑雾从老板娘张开的嘴里冒了出来。
这团黑雾不停地徐徐冒出，仿佛老板娘的整个身体里都是黑雾一样。它在半空中扭转、升腾，最后定格成一个人形。
正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时，黑雾中陡地出现了两只血红的眼睛，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沙地上的所有人。
“‘非人’？”林琅一下子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他本能地想掏出枪，但手在腰间一摸，却发现藏在腰带里的那个鱼皮口袋不见了。
就在这时，那团黑雾晃了晃，突然咻的一下向远处遁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而林琅此时怔立原地，浑身僵硬，就好像傻了一样。直到疯老头过来推了推他，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喃喃说道：“它偷走了那只手环。”
“手环被偷走了？”疯老头低头一看，发现鱼皮口袋果然不见了，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林琅回了回神，暂时顾不上理会疯老头，赶紧一把扶起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老板娘，摸了摸她的口鼻，发现人已经死了。看着她那张依旧浓妆艳抹的脸，他忍不住一阵心酸，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突然有些后悔，在昨天那个寒冷的晚上，自己没能给她一点点温暖。有的人也许注定一生都将孤独而悲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不容易的。
他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才有空回答疯老头的话：“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有办法拦住它？”
疯老头当然也没有办法，所以也只能跟着林琅一起叹气。他烦躁地点上一支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边抽边对林琅说：“之前咱们两个就猜测，苏先生费了那么大周折将它从海底大牢里放出来，一定是想利用它为自己做一件事。现在它抢走了手环，那咱们就可以肯定了，他们的目的一定是‘无极秘相’。”
“你说，苏先生会不会就在附近？”
“那倒未必。”疯老头摇摇头，“以苏先生行事的效率，绝不可能这么久了还耽误在路上。而且，‘非人’一日千里都不是难事。所以我估计，苏先生现在应该已经进了大雪山，只是留下‘非人’过来抢手环。”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去水晶宫拿到了手环？”
“也许‘非人’一直都在跟踪我们吧。”
“那现在怎么办？”此刻除了沮丧和自责之外，林琅还感到深深的焦虑。毕竟，他们接下来就要跟着多吉上路，一起去找那头夺走了魂瓶的金光兽。可万一七七的判断失误，魂瓶与大雪下消失的那条秘道并无关系，死去的多昂只不过是在故意误导她，好让自己的弟弟能多有一个帮手，那么，他们这次就会白白地浪费时间，说不定还会搭上更多的性命。
疯老头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那个看守青铜门的部落，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就算苏先生提前找到了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就见到‘无极秘相’，更别说进入‘无极秘相’了。”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中途咱们发现有诈，就随时撤。”林琅只得点点头。
“不过，我现在倒有点担心另外一件事。”疯老头突然把话锋一转。
“什么事？”
“当然还是‘非人’。”疯老头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虽然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物质，但是，它竟然可以进入人的身体，控制人的语言和思维，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也就是说，它随时可以瞬间进入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体内而不被发觉。”
“要不然，以后我们每次说话前，都先打个暗号？”
“我觉得在关键时刻，可以试下打暗号。你、我还有七七，咱们三个人之间毕竟还是有一定默契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应该很快就能察觉。”疯老头想了想，“但是，那个叫小丙的丫头，却实在让人不放心。”
也许是折腾了一个晚上，着实乏了，疯老头边说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林琅在突然之间受到了启发，他猛然想道：出事之前，当小丙也在房间里伸懒腰时，墙壁上那个怪影也在同一时间张开双臂—他当时以为那个怪影是要扑杀小丙，但现在再想想，对方也很有可能只是跟着小丙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也就是说，那个影子当时也在伸懒腰。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有些不确定，当时到底是那黑影带着小丙跳出了窗口，还是小丙跟着它跳出了窗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个想法，难道他也开始怀疑小丙了吗？他正想把当时的情形再好好回忆一下，身后已经有个人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杀死守墓人的凶手，其实一直都跟小丙藏在一起，所以他才能千里追踪而不留痕迹。”
说这话的人是七七，她刚刚被挖出来。见她并没有受伤，林琅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说道：“就算已经认定那个影子就是杀死守墓人的凶手，但仅仅因为他跟小丙的动作恰好重叠在一起，就断定他和小丙是一伙的，这有点太草率了。有很多因素可以造成两个影子动作的重叠，比如说角度、光线……”
“难道刚才你没有在怀疑她吗？”七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她始终都无法狠下心来。”
林琅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凶手和小丙一直藏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个‘藏’法？”
“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画皮》？”
这个故事林琅当然听过。这是《聊斋》里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书生路遇一个漂亮女子，将她带回家，忽于某天夜里看见那女子将自己的皮脱下来，仔仔细细地描眉画眼之后又穿回身上，这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个鬼。
难道，小丙就是那张被画好的皮，真正的凶手就藏在她的身体里？
莫非，这个小丙是假的？
他盯着七七，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虽然他嘴上这么问，但其实疯老头和七七怀疑过的那些细节，他也一直在留意。而且，如果凶手早就躲进了小丙的房间，小丙作为天生感觉异常灵敏的守墓人，是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的，光这件事就有很大的疑点。
所有的疑点他都想到了，但就是不想坐实她的罪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可你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实在让人讨厌。”七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既然你这么不忍心，那就记得替我们收尸吧。”
林琅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呆愣在原地。
此时，多吉的手下已经开始搭帐篷了。现在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酒馆没有了，他们总不能睡在沙地里，这里夜间的气温可以低至零下十几度，会把人冻死。
林琅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冷不丁看见了小丙。她孤单地坐在一隅，身子蜷成一团，眼神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黑暗，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般无助。
他本来有些话想问问她，但是脚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迈出去。
这时疯老头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难怪七七会生气，你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的确很讨厌。如果你真的那么怕伤害到她，那就交给我和七七来办。”
“你们打算怎么办？”
“如果查出的确是她勾结凶手杀死了那些守墓人，那我们就绝不能带她去‘无极秘相’，就这样而已。”疯老头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不是杀人的人，只是自保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我们的原则。除非，是她非要杀我们。”
“好吧。”林琅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时帐篷已经全都搭好了，林琅和疯老头分到一顶，七七和小丙也分到一顶。帐篷非常小，是极简易的那种，只够两个人并排躺下，想翻个身都有点困难。
但是折腾了一整天，大家都累得够呛，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很快，各个帐篷里都陆续传出了鼾声。
正当疯老头睡得正香的时候，一旁的林琅突然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坐起来，念叨了两个字：“阿离？”
“什么鸭梨？”疯老头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以为他是渴了，伸手把水壶递给他，“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找梨？好像还有点儿水，你全喝了吧。”
“那个声音一定是他的。”林琅直勾勾地看着帐篷外面，“他不止帮我们破了沙墙，而且，在湖边那次也是他救了我。”
可惜疯老头太困了，根本没有听见他后面说的话，兀自睡得像头猪一样。 无极秘相之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