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破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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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破杀机
一
四月里,京城的杏花、桃花争相开放,海棠一串串挂满枝头,大街小巷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卫所里除了芸娘的院子里有花,其余都是榕树、矮松、梧桐……如今也都逐渐枝叶茂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天,苏樱被人传话,说统领有请。苏樱不敢怠慢,疾步走进了卫所正院。正厅的门开着,阳光洒到地上有三尺长,陈六一背对门口,看着墙上的字画。
苏樱站在门口,觉得气氛沉重凝滞。她在门口站定,躬身行礼:“义父。”
陈六一缓缓转过身来,看了看苏樱,道:“来了。”语气一如往常亲睦:“进来坐。”说完坐到了正面的椅子上。
苏樱赶紧迈步进了正厅,在挨着陈六一侧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等待陈六一的吩咐。
“今日天气甚好啊……听闻你近日常活动于城内外,很少在卫所。”
“是,义父。开春已有两月,好些事须得提前打点,所以最近奔走稍勤了一些。”苏樱看着陈六一,见他没有一丝要责备的意思,猜想他只是关心一下自己最近的状态。
陈六一听完,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凡事未雨绸缪。”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语气忽然转急:“对了,樱儿,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予你去办,此事关系重大,恐怕只有你或陆拾其中一人带队,为师才能放心。拾儿昨日去了徽州,恐怕要大半月才能回京,所以,唯有你了。”说完,他从桌上拿起一张之前就准备好的薄而柔软的羊皮递给苏樱。
听他这么说,苏樱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赶紧伸手接过那张羊皮。羊皮打开后约有半尺见方,上面是一幅舆图。
“这是西北大营周边的舆图,你仔细看一下。此次任务是潜入西北兵车营杀掉兵车都督余逊尧。”陈六一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樱。
苏樱一听,心里一惊,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余逊尧,难道此次行动仍然与上次调包南靖王的信使有关?
陈六一接着说:“噢,此事……我只与你一人讲。”
“樱儿明白。”苏樱点头。
“兵车营兵车都督手握兵权,近日有人密报,他与南靖王勾结意图谋反,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怒,亲自下旨,要暗卫来解决此事。”说到这儿,陈六一深深呼了口气,“暗卫向来只听皇上安排,为保江山稳固,不会过问其他。”他的话中透着无奈,暗示苏樱不要过问太多。
“是,义父,樱儿明白。”苏樱赶紧回应,想了想,又开口,“可兵车都督身居要职,一旦遇刺身亡,恐军中会大变啊。”
“你放心,皇上自有安排。”陈六一不再多说。
苏樱便不多问,立即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说:“义父放心,我必定完成任务。”
“好,好,你去找孙伯,他会给你安排。”陈六一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墨色的玉牌递到苏樱面前,“还有,这是你的通关令牌。”陈六一把令牌递给苏樱,这是暗卫的高级别令牌,“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此令牌的用途了。”陈六一呵呵一笑,又体贴地嘱咐道,“凡事小心。”
苏樱伸手接过令牌,站起身来说:“是,义父。多谢义父。”
领命完,苏樱离开了正厅。刚出门,就见孙伯在院子里站着。苏樱赶紧上前:“孙伯,您久等了。”
孙伯一笑,眼角出现几条深深的皱纹,道:“无妨。”
苏樱跟着进了他的房间,屋子里如往常干净整洁,迎门的桌子上放着一些物件,孙伯介绍:“苏千户此次去兵车大营有一个新的身份,就是长安县进京的兵器锻造师刘玉山的徒弟,叫阿兰。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鞋子。”说着打开桌上的布包,里面放着几件暗红色、暗紫色的粗布衣服,皆为普通百姓所穿的女装。
苏樱赶紧点头。
“刘玉山此刻正在城东的霄云客栈住二楼未戌号房间,你稍晚些去跟他会合。你们快马加鞭,到西北大营后你第五日晚上行动,京城有一队人马随后也会被派去接应你,还有一队人马从蒙古回来,我会部署他们与你联络,全力配合你。你在营中要注意暗卫信号。马匹已经让小白给你备好。你回去换个装束,休息一下。郊外还有些凉,记得多穿几件衣服。”
“谢孙伯。”苏樱站起来向孙伯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孙伯的房间。
回到居所,苏樱把东西放在榻上,盘着腿在榻上打坐,闭上眼睛思索,余逊尧与南靖王私下勾结谋反之事,最初是在谭少卿递给她的书信上看到的,那封书信本是陈六一给谭少卿的,那么说明谋反一事是捏造,为何今日又以此事让自己去刺杀余逊尧?难道是因为谭少卿任务失败,所以此时又安排自己去杀他?陈六一与兵车营并无交集,难道又是朝廷的党派纷争?可多年来,暗卫确实只听命于皇上,难道陈六一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陈六一受人指使?怀揣诸多疑问,苏樱忽然看见榻上放着的墨玉令牌。作为一名暗卫,既然接了令牌,就要完成任务!苏樱想:既然自己想不出来其中关窍,不如亲自去探个虚实。
天黑之后,苏樱乔装改扮,去马厩牵上绝雳,快马加鞭赶奔城东霄云客栈找刘玉山。
苏樱骑马围着客栈转了两圈,仔细观察客栈周边的环境,将大路、小路都探明,随后把马儿藏在客栈后面的一条巷子的拐角处,自己步行回到客栈正门。乔装成了锻造师学徒的苏樱,穿着青色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暗红色的对襟小袖褙子,头上一左一右梳两个小髻在耳朵上方,看起来清丽可人。
客栈只有一扇门开着,其他的门窗皆上了板,苏樱迈进门沿着楼梯上了楼,看着门牌号,找到了未戌号客房,她轻叩房门,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内一人轻声说:“庭下积水对空明。”
“水中藻荇互交横。”苏樱对着门缝轻轻回应口号。这是陈六一根据东坡词改编的接头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苏樱看见门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形清瘦,眼窝很深,两腮塌陷,眉毛有些微微往下垂,目光如电,在黑夜中炯炯有神。苏樱立即抽出袖中的令牌,门内之人马上请苏樱进房间。
二人坐在正对门口的桌子旁。
苏樱压低声音先开了口:“老伯便是刘玉山师傅吧?”这名字显然是化名。
刘玉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你便是阿兰吧?”
刘玉山交代了这几日的行程,便径自去榻上休息。
苏樱走到屋子的窗边,打开一条缝,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对着外面打了一个呼哨,楼下的巷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一道白光闪过,绝雳扬长而去。这哨声正是苏樱给绝雳回卫所的命令。
月亮渐渐坠落天际,黎明随之而来。
苏樱和锻造师刘玉山收拾好行装在一楼吃过早饭后便离开了客栈,伙计从后院牵出刘玉山的马匹交给他。这匹年迈的土马是用来驮运货物的,刘玉山把包袱和工具放在马背上,带着苏樱上了路。
刘玉山和苏樱二人步行一上午,便到了郊外兵车军营外,路上刘玉山给苏樱讲授了许多锻造兵器的技法,以免在军营里露出马脚。
兵车大营驻扎在距离京西十三里的地方,四周守卫森严,由粗壮的木桩围着,几队侍卫手持长矛、刀剑来回巡逻,门口把守的侍卫有十几个,大营门前冷清整肃。刘玉山带着苏樱走到大营门口,没等刘玉山开口,侍卫先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刘玉山赶紧一拱手,操着一口长安话说道:“老朽乃西安府长安县进京专为兵车大营锻造兵器的铁匠刘玉山是也。”
“可有文书?”侍卫垂着眼问。
“有,有!”说着,刘玉山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手掌略大些的本子,由织锦包着,甚是精致。他打开文书,恭恭敬敬递到侍卫面前。
侍卫伸手接过文书翻看,皱起眉头,与身边另一名侍卫耳语一句,那侍卫拿起文书往营中跑去。“稍等片刻。”门口的侍卫冷着脸说道。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侍卫将文书交还给他。
苏樱一直站在刘玉山后面低头牵着马。
“刘玉山是吧,刚刚你的文书我们吕同知已经看过,您请进去吧。”门口的侍卫说着,让开一条路,又命身边一个年轻的侍卫带他们进去。
苏樱跟在刘玉山身后顺利进入了兵车大营。刘玉山牵着马,苏樱提着包袱微微低着头,仔细将营帐周围的环境观察清楚。营帐整齐且结实,有四排之多。
他们被侍卫带到了第二排最里面的营帐前停了下来,侍卫说:“这是我们吕同知的营帐,他在里面等你们,进去吧。”
刘玉山赶紧点头向侍卫道谢,带着苏樱进了帐。这顶营帐只有指挥同知一人居住,营帐里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地上铺着一张兽皮,副都督在矮脚桌后席地而坐。见到刘玉山和苏樱,他笑着大声说:“你们来了,哈哈哈——”
刘玉山弓着腰连连点头,道:“吕同知,老朽带徒弟从长安县过来,山高水长路途遥远耽搁了些时日,还望同知大人恕罪。”苏樱站在身后低着头,看起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无妨,来得及。你过来看,我这儿有张图纸,是前些时候外来使者赠予我们余都督的,据说此神兵一旦造成,配合我们都督大人的兵车阵法,那可就是以一当十了。”
刘玉山眼前一亮,眨了眨深陷的眼睛,凑到桌前,在吕同知对面坐下。刘玉山仔细看过图纸后说:“同知大人,此乃多发连弩,以往我们惯用单发弩。这连发弩可连发数次,说一人可敌数十人确实不虚。”
吕同知一听,眉开眼笑,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哈哈哈,好,好!我们的锻造师都琢磨不透这神兵,我还以为外来的使者在糊弄老子!后来有人举荐你,说长安县的锻造师见过的古代兵器多,今日看来果然不错啊!哈哈哈哈……”吕副都督一阵大笑,“好!你速去赶制一支,让我先瞧瞧!你说,要多长时间?”
刘玉山想了想,答:“呃……七天吧……”话中稍带迟疑。
“七天?”吕同知一听,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七天未免太久,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四天吧!”
“大人,四天,实在是有些仓促……要备料,还要制模……”
“得得得……”吕同知则一脸的不耐烦,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这神兵四日后我要交给余大人的。那些琐事都不必与我说,我自会派人协助你!四天后,你来送连弩便可,若不能如期交工……当心你的脑袋!”粗糙的脸上,肌肉抖了两下。
一直低着头躲在一旁的苏樱心想:“这同知大人真是粗鲁……他口中的余大人应该就是余逊尧了。”
听闻赶制不出兵器就要掉脑袋,刘玉山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向这位同知大人磕头,嘴里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苏樱见状也赶紧跪倒在地,把头压低,身体发抖,装出惊惧的样子。
“哈哈哈哈——”见刘玉山如此胆小,引得吕同知一阵大笑,手一挥,道:“下去吧,下次带着神兵来见我!”说完,示意身边的侍卫带刘玉山和苏樱出去。
侍卫刚往前走了一步,吕同知又说:“安排他们住在营外三里的营帐里。”
“是!”侍卫从地上拽起刘玉山和苏樱,带他们出了指挥同知的营帐。
二人被带到一个军外的营地,里面有五顶小帐篷,送他们来的侍卫说这是专门安置外人的营房。苏樱和刘玉山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从这日起,刘玉山每日赶制连弩,苏樱则画出兵车大营的内部舆图,策划着几日后的偷袭。
二
苏樱离开卫所的第四天,谭少卿就接到了任务,翌日与其他十一名暗卫一同前往城外西北十里堡与另外一支队伍会合待命,具体任务要等抵达后才部署。这次行动让谭少卿很是兴奋,出发当日他问同去的小应子:“兄弟,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次去哪儿,到底是干吗啊?”
小应子眨巴着小眼睛,瘪着嘴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让咱们带长弓,定是偷袭、围剿之类的任务,你说呢?”
“哎——不错嘛……兄弟,你行啊!够机灵的!”谭少卿笑嘻嘻地看着小应子。
小应子也嘿嘿一笑,说:“嗨——我就是比你早来一年而已,再过段日子,你肯定比我懂得多。”
“到那儿也就半天时间吧?”谭少卿问。
“嗯,大半天吧,晚上等安排。”小应子又问,“哎,我听说你前几日受罚了,受伤了吗?好全了没有?”
“好了好了,唉,别提了,吃了一顿鞭子……反正,以后可千万别做错事!”谭少卿的脸皱成了一团。
看他这副样子,小应子笑着挥了挥手,正打在谭少卿的胸前,谭少卿装痛捂住胸口,惹得小应子一阵紧张。
两个男孩子笑得前仰后合。
此行十二名暗卫被安排三两一伙分几路从卫所出发,最后将于酉时二刻在西北城门外会合。十几个人走同一条路,难免引人注意。谭少卿在黄昏时分到了城外的指定地点,已有几人抵达。一盏茶的工夫,十二名暗卫到齐,共同奔赴十里堡。
十里堡是城外西北十里处的一个村子,村口有家破旧的客栈,来往京城的人来此打尖休息。谭少卿等人没有去客栈休息,而是在村口的一个茶馆里歇息,茶馆也只是露天的四张桌子,几条长凳,一个老汉在土坯炉子上用大铜壶烧着水,高竿上挂着幌子。
天色已暗,带队的李玉掏出一点碎银子给老汉,老汉颤巍巍地提着茶壶给大伙儿倒水,粗陶的褐色大碗有的边都已破损。
几个人把茶水放在桌上,谁也没喝。此时天已黑透,十几个人都静静地坐在长凳上,只有马儿打着响鼻。
忽然,西边一道蓝光升上天际,留下淡淡的白烟。看到信号,带头的李玉及其他暗卫纷纷起身,驰马奔向信号发起的方向。
谭少卿等人向西行进了约十里地,就已是鲜有人烟的地方,二十四名暗卫骑在马上等候。相见后,带队互相出示了令牌,这二十四名暗卫今晚与谭少卿他们一起行动。
三十六名暗卫下马候命,李玉负责此次任务。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放着任务指令:“今晚,协助苏樱苏千户偷袭兵车大营,三十六名暗卫伏于营外做接应,信号弹起,射火箭于营内,围剿逃兵。”念到这里,李玉眉头一紧。
谭少卿飞快地思考这次任务:西北兵车营里的最高首领是兵车都督余逊尧;暗卫派苏樱参与的任务一定是刺杀任务;暗卫出动人马偷袭兵车大营不可能只是杀个普通将领,那么苏樱此去刺杀的便是兵车都督余逊尧;上次信使之事也直指余都督,他本身就是暗卫处理的对象之一;如果苏樱刺杀得手,岂不是伙同陈六一等人残害忠良?
此事千头万绪,且非同小可。
他转念一想,苏樱也看过那封书信,自己能想到的事情苏樱一定能……
“想什么呢!”李玉看见谭少卿走神儿,呵斥道。
“没……没什么……”谭少卿忙收回思绪,笑了笑。
李玉瞪了他一眼,说:“到了军营外三里,有一片树林,先在那里埋伏下来等信号。”说完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带头先行。
其他人策马跟在后面,黑夜里的郊外一马平川,只见几十条黑影划过,马蹄上包了麻布,掩人耳目。
约有两刻钟的时间,谭少卿一行人到了兵车大营外,李玉带着他们埋伏在大营东南边树林里,便于观察军营的情况。
谭少卿蹲在树后,思索着今晚的对策。
三
经过这些天的日夜赶工,刘玉山已照图纸制成一把连弩,无论样式、功能都符合吕副都督的要求。
吕同知看了这把连弩甚是开心,决定明日一早要将弩献给余都督。
这几日出入西北军营,苏樱已经摸清了营地的地形,以及余逊尧的营帐所在的位置和巡逻守卫情况。今晚,苏樱就要行动。
天黑后苏樱一直在帐篷里打坐,她闭上眼睛仔细琢磨晚上的行动,今天午后余都督已经到大营,明日一早副都督就要献神兵连弩给余都督。这次行动令苏樱格外紧张,甚至有些许期待,有些事她必须要当面问余逊尧。正在她闭目思索之际,就听见一声婉转悠长的哨声,由远及近。苏樱忽地睁开眼,这正是暗卫的暗号,她心中清楚,是后备人员已经埋伏在附近。她赶紧站起身来,换上一身黑色的短打夜行衣,一块黑色方巾蒙住脸,又把夜游插入袖中。
正要出门时,她看见桌上放着的连弩,她想了想,回手将连弩拿了起来,掖在后腰间。脚下轻轻点地,身体如猫儿一般轻盈,向西北大营奔去。
营外三里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行家一听便知是裹了麻布的马蹄发出的声响。谭少卿等人回头观瞧,远处一个黑衣人策马而来,这人无疑也是暗卫,为何此时……
来者到了跟前,跳下马来,手里高举一只黄玉令牌。大家仔细一看,竟是暗卫里出了名的“废物”——胡光子。
这人年纪不轻,又入暗卫多年,却从来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所做的也都是一些跑腿、盯梢之类下三烂的任务,他却乐在其中。
他布满胡楂的脸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邋遢,弓着背弯着腰,手里拿着令牌,缩着脖子左看看右瞧瞧,在人群中找李玉。
突然胡光子鼠目发亮,脸上露出窃喜般的笑容,说:“李百户,李百户。”嘴唇上两撇小胡子跟着抖了两下。
李玉一皱眉,说:“什么事?快说!”
“我给你们送猛火油来了!”说着往身后指了指。
李玉抻长脖子一看,胡光子的马背上驮了几串小罐子,足有三四十只,罐子口上系着麻绳拴在一起,马被累得没了精神。
李玉瞪大眼睛低声问:“做何用?”
“统领派我来的。”他嘻嘻一笑,又把手中的黄玉令牌展在李玉面前,八字胡往上撇了撇,“统领有命,今晚任务以猛火油作为火箭燃料,一旦军营里燃起火焰,就再掷猛火油,不得放过任何一个从营中逃出的人。凡营内出逃者,格杀勿论!”说完,胡光子垂下眼皮,收起黄玉令牌。
这厮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李玉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李百户,令牌在此,你要抗命?”胡光子眉毛一挑,“这是统领的安排。”接着看向大家说:“每人一罐猛火油,分散开来,埋伏于大营周围,以便包抄西北大营。”
李玉皱着眉头,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对李玉来说,只要是上级安排,他就会严格遵守命令,可为何偏偏是这个废物来替自己下达命令?
胡光子手上拿的黄玉令牌比自己手上的赤玉令牌高一级,李玉莫敢不从。所以,无论怎样此刻只能强压怒气,让这废物得意一回!
他脸上肌肉在抽动,喘了口粗气,说:“听胡百户的安排,散开!”
谭少卿觉得事有蹊跷,猛火油燃烧起来火势凶猛,且水浇愈炙,如果所有埋伏在四周的暗卫同时向营地投掷猛火油,那苏樱岂不也置身火海?胡光子还说凡出逃者格杀勿论!难道也包括苏樱吗?!
罢了!只能靠自己了!谭少卿心一横,取了猛火油,牵上马跟李玉比了个手势,就去东北边埋伏。
谭少卿翻上马背悄悄往东北方向走去,他观察了一下大营的东北部,只有一些凹凸不平的沙丘,他拉缰让马卧在沙坑里,自己找了个鼓起的沙丘在后面趴下。四周暗卫们都埋伏下来,大家虽然分散开来距离较远,可如若投掷猛火油却是最有利的。
四
苏樱只身离开自己居住的帐篷,悄悄来到大营的西南角。她这几天观察发现西北角是大营最僻静的角落,此处是存放杂物和生活物资的地方,没有人居住,也不是粮草和军需物资的所在,守卫较少,巡逻队伍每半个时辰来一次。苏樱利用这个空当,先埋伏于周围,见巡逻队离开,她迅速移到营地边上,动作疾若鹰隼,只有一道黑影闪过。
守卫的士兵都没察觉,就已被苏樱手起刀落地解决掉,颈上一道伤口还淌着血就倒下了,黑夜里只有夜游闪出冷光。苏樱纵身一跃,轻轻地跳进营内,趁人不备便到了余都督的营帐外。
都督的营帐里有灯光,帐外没有人守卫,周遭没有火把暗得很,苏樱没有轻率闯入,绕到营帐的侧面从窗口向里看。
正在这时,忽然火光四起,周围响起一阵锣声,火把燃起把周围照得通明。“糟了!中计了!”苏樱眉头紧皱,凌厉的眼睛极速看向四周,数百名士兵手持刀枪将自己层层围住,外圈还有几十个骑兵手持弓箭。苏樱咬了咬牙,今夜难免要打一场硬仗了。
层层叠叠的兵车军士将苏樱包围在都督军帐外,火把照得夜空如同白昼,抖动的火光里士兵们蓄势待发,指挥同知骑着马得意地看着苏樱,仿佛猎人狩猎到一只梅花鹿,此时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以让这几百人擒住眼前的苏樱。猎人们总是喜欢欣赏落网的猎物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令他们无限满足。
苏樱直起身,自若地站定在人群中央。进了暗卫之后,面临生死已成苏樱生活的一部分,自己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作为一名杀手,苏樱见过的死人甚至比活人还多。今天也不例外,不是别人死,就是自己死。她睁大眼睛直视着吕同知,跳动的火光下她的目光显得更加凌厉寒冷。
吕同知见猎物竟然没有惊慌无状,显然有些失望,大声喝道:“既然如此,亮明身份吧,何必遮遮掩掩?”
苏樱抬起手来,摘掉蒙在脸上的黑色方巾。士兵见敌手竟是女子,且肤如凝脂、鼻梁高耸、唇若丹霞,均是一震。就在此时,一道蓝色的光带着刺耳的鸣音腾空而上,拖着长尾在空中划过。苏樱在众人惊讶之际,从袖中抽出信号弹放了出去。
信号弹一起,吕同知怔住,马也惊了,苏樱却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挥刀喊道:“上!抓活的!”
前边的士兵听令向前冲,外圈的弓箭手手中的箭依然在弦上。
苏樱从袖中抽出夜游反手握紧刀柄,见士兵们向自己扑了过来,瞬间化作一团黑风一般,向前方旋转挥舞着夜游,夜游发出道道寒光。苏樱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倒下,霎时间血光四溅。
外圈的士兵都惊呆了,又看见苏樱冷酷的脸上杀气逼人,个个瞪大眼睛站在原处不敢靠近。
吕同知没料到眼前并不是一只梅花鹿,竟是一头孤狼!他高坐在马背上,勒住缰绳往后退了两步,大喊了一声:“放箭!”
就在此时,军营外忽然射进几支火箭落在营帐上,一时间帐篷燃烧起来,火苗乘着夜风之势四处乱窜。吕同知赶紧高喊:“巡逻队,灭火!”
巡逻队还没扑灭帐篷上的火,又有十几支火箭射入营内,落在军中的物资帐篷上,射在士兵身上。猛火油着实厉害,火越烧越旺,营房都烧了起来。
士兵在火中声嘶力竭地惨叫。
吕同知涨红了脸大声呵斥:“弓箭手!放箭!”回头对外圈喊:“救火!其他人,救火!”
苏樱见弓箭手弯弓就要向自己射箭,赶紧提起气息,脚下用力一蹬,在空中手伸向背后抽出连弩向弓箭手射去。果然这连弩的速度比弓箭要快得多。苏樱见出现了缺口,立即跳过去杀出一条血路逃到大营边上,耳旁只听见“嗖——嗖——嗖——”的声音,箭纷纷擦过身边。
眼见苏樱已经到了军营的边上,可就在此时,只见远处飞过来一团黑物,落在苏樱面前摔得粉碎,飞溅出来的液体与射向营地的火箭交织,成了一条条火蛇。“是猛火油!”苏樱心想。她转身跳在一旁,眼前的去路已经被燃起的大火堵住了,后面追兵逼近……猛火油不断飞来,营地四周都成了一片火海,军营里已经乱作一团。
苏樱定睛观看,营外不断有箭射入,营内追兵就在眼前,自己已无退路,她心一冷,没想到军营外的暗卫连自己都不放过。苏樱手持夜游,士兵们见她眼神如荒野中的孤狼,都不敢妄自冲锋。
正在僵持之际,却见一骑人马从火海里奔腾而出,此人身穿一袭黑衣,手持长刀,左右挥舞,来到苏樱面前。
苏樱抬头一看,来者正是谭少卿,他伏在马背上,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苏樱立即抓住谭少卿的手,那手相当有力,苏樱顺势一跃跳到马背上。谭少卿用力一拽缰绳,马儿前蹄抬得老高,掉转方向纵身一跃跳出了军营的木栅,只听得数支箭带着风声落到身后。苏樱在马上回头望去,兵车大营已成火海,火光将天空染得血红。
营外埋伏在树林里的暗卫还在向营地投射猛火油,逃出军营的士兵纷纷受伤,遭到还击的暗卫也有不少受伤。苏樱看见胡光子在树林里埋伏指挥作战,她狐疑不已,此刻已无余力思考。谭少卿带着苏樱飞速消失在夜幕中。
马大约奔驰了二十里地,在一片小树林里谭少卿勒住缰绳。谭少卿自己先跳下来,又扶苏樱下了马。
苏樱没等谭少卿开口,便先问:“少卿,你为何会只身前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好像看见胡光子在埋伏的队伍里,他为何会在此处?”苏樱经历了一场恶战,此时目光仍然如同闪电。
“嘘——”谭少卿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回答,“姐姐,你先坐下歇息,且听我说。”他把苏樱扶到旁边一个木桩上坐下,压低声音说,“本来此次接应行动,首领是李玉,正当我们埋伏在树林里时,胡光子忽然出现,还带着黄玉令牌让我们在营地四周埋伏,见信号弹起就投掷猛火油,凡出逃军营者格杀勿论!”
苏樱听着,眉毛竖立起来,却没有说话。
“还好我埋伏的地方隐约能看到营内的情况,见有一队人奔到营边,想必就是在追杀你。还好被我猜中了,不然,真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谭少卿说完低下了头。
“这件事一定有蹊跷。”苏樱忽然开口。
谭少卿抿着嘴点了点头。忽然,他一拍脑袋,说:“哎呀,还有件事,差点忘了!我当时埋伏在沙丘后面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也埋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趁其不备想过去擒住那人,谁承想她轻功还挺好,不过功夫不怎么样,我一看正是上次出现在驿站纠缠我的黑衣女子!因为情况紧急我也没空与她恋战,过了几招我就把她打晕绑在树林里了!后来就赶着去救你,忘了这事!”
“绑在哪儿了?”苏樱瞪大眼睛问。
“就离这儿不远。”
“走,带我去看看。”
五
到了绑黑衣女子的地方,谭少卿下马仔细观察了周围,才冲着苏樱点了点头,走到大树旁蹲下来,在树下鼓捣了一阵,扛着一个东西来到苏樱的马前,把那黑物往地下一放。
苏樱赶紧跳下马,弯腰看了看,是个昏迷中的女子,借着月光再仔细一瞧,确实是那日闯入驿站的女子。苏樱忽然想起这女子的身份,睁大眼睛对谭少卿说:“是余玲珑!”
“啊?什么?”
“这女子,名叫余玲珑,是兵车都督余逊尧之女。”苏樱疑惑地看向谭少卿,“可她在营外埋伏是为何故?”
“余逊尧之女?余逊尧是不是你今夜刺杀的余都督?”谭少卿一头雾水。
“嗯,不过,今夜余逊尧根本不在营内。”苏樱向谭少卿使了个眼色,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换个地方再说。”
谭少卿点了点头,把这女子横搭在马背上,两人牵着马向树林深处走去。路上,苏樱问:“你不回去,会不会有事?”
“应该没什么事,当时营外的情况乱得很,暗卫也有人受伤。”谭少卿边走边答。
苏樱苦笑了两声,说:“困兽之斗。”她不禁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天空,军营方向红光依然。经历了这场恶斗,苏樱有些疲惫,她此时的孤独就像被红光映照的黑色天空,深不见底又空洞无际。
谭少卿看见苏樱的样子,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冲她一抿嘴,露出暖暖的笑容。
苏樱怔了一下,黑夜里她看到谭少卿脸颊上浮现出的酒窝,感到血液忽然逆流,心脏怦怦乱跳,手心也冒出汗来。苏樱不知这是为何,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赶紧低下头掩饰。
正在此时,马背上的余玲珑忽然一阵挣扎,呻吟道:“这……这是哪儿啊?放……放我下来……”她手脚都被捆着,头垂在马肚子上,根本动弹不得。
苏樱和谭少卿对视了一眼,停住脚步。谭少卿从手腕处拆下自己护腕的布条,团成团走到马前,一弯腰抓住余玲珑的下巴。余玲珑见谭少卿的脸凑到自己面前,大喊:“死淫贼!你放我下来!”
谭少卿不等她多说,直接把布团塞在她嘴里,喃喃地说:“消停点吧,余大小姐。”
“嗯——呃——嗯——”被塞住嘴巴的余玲珑摇头晃脑地挣扎。
谭少卿看看她,说:“省点儿力气吧。”接着牵起马继续向前走。
余玲珑无奈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脱身,她在马背上哼哼唧唧,仿佛一条刚被捞上岸的鱼。
出了树林,前边有个小村落,看起来应该只有十几户人家。深夜里的村子一片死寂,房屋都很老旧。苏樱和谭少卿交换了一下眼神,牵着马往村口的破庙走去。
庙门的木头已经枯朽,庙里的佛龛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苏樱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确认庙里没有人,转身向外面的谭少卿招了招手。谭少卿把马拴在外面的枯树枝上,把余玲珑从马上扛下来。进到庙里在佛龛旁找了块空地,谭少卿把余玲珑扔在地上,摔得余玲珑一阵呻吟。谭少卿见她哼哼了一阵,笑着说:“知道你轻功了得,这下也摔不坏你,别装了。”
余玲珑的嘴被堵着,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怒视谭少卿,急得用鼻子乱哼了一通。
谭少卿见她的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甚是好笑,他弯下腰,跟她的两只圆眼睛对视,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小声说:“嘘——你不乱叫,就让你说话。”
余玲珑一听,赶紧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墙,看着谭少卿和苏樱,使劲儿点了点头。
谭少卿回头看了看苏樱,转过头来把堵住余玲珑嘴巴的布条拽了出来。
谁承想这余玲珑的嘴巴刚一被释放,她就“啊——”地一声喊了出来!谭少卿见状连忙迅速地又把手中的布条塞进了她嘴里。余玲珑的头左晃右晃,可是无奈下巴被谭少卿钳住,嘴巴又被堵了起来。她恼怒地看着谭少卿,恨得一双明眸冒出火来。
谭少卿回头看了看苏樱,双手摊开,歪歪嘴。苏樱没说话,冷着脸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看墙边的余玲珑,微微皱了下眉头。一道寒光闪过,余玲珑只觉得下巴下面,脖子上冰冰凉凉的,她转了转眼珠,不敢吭声。
“不要乱叫。”苏樱垂着眼睛对余玲珑说。
余玲珑盯着苏樱冷酷的脸,点了点头。
苏樱伸手把余玲珑嘴里的布条拽掉,夜游依然抵在她脖子上。苏樱低声问:“说,你怎么会出现在兵车大营外?”
余玲珑瞪着大眼睛看着苏樱,没说话。
苏樱把手一抬,冰冷的夜游靠在余玲珑的下巴上,吓得余玲珑一闭眼。苏樱徐徐说道:“余玲珑,你最好识相点。”
余玲珑睁开眼睛,充满疑惑的眼神看向苏樱,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樱一笑,道:“我还知道你是余逊尧的女儿。”
余玲珑皱着眉头看着苏樱和谭少卿,说:“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不会做什么,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苏樱顿了顿,接着问,“你今晚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营外?”
余玲珑想了想脖子上还压着一把锋利的刀,连大气都没敢喘,怯生生地说:“我听说……听说暗卫今晚会到兵车大营刺杀我爹爹,所以……我……我想去救我爹爹,哪怕是报个信儿也好……”
一旁站着的谭少卿听了,歪着嘴一笑,嘟哝着:“就你这点功夫,你能救谁啊……”
“你!”余玲珑顿时被激怒。
“你听谁说的?”苏樱皱着眉头问。
余玲珑闭着嘴,不愿作答。
“你别挑战我的耐心,快说!”苏樱冷着脸追问。
“我师父……”余玲珑吞吞吐吐地说。
“谁是你师父?”
“秋水……”
“秋水?”苏樱疑惑地问。
余玲珑忽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咂了一下嘴,心里暗暗恨自己太粗心,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她叹了口气,说:“就是上次,在涿州驿站里,装睡引你们入局的南靖王近侍……”
听她这么一说,苏樱赶紧回头看谭少卿,谭少卿也正看向苏樱。他们眼神交汇,方知那日南靖王使者已然知晓当晚会有暗卫前来偷袭,怪不得那白衣女子明明已经被迷倒却忽然醒来,当时她只是装作被线香迷晕,那么锦囊被谭少卿偷走看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了。苏樱不禁在心里感叹:南靖王好一招将计就计啊!
谭少卿开口问余玲珑:“既然那日你师父已做好局,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岂不是来搅局的?”
“我又不知道!”余玲珑一肚子委屈地说,“我只是那天夜里偶然看见有人进了师父的房间,又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怕师父吃亏,才闯进去的。她事先又没跟我说……”
“那今天你来军营的事,你师父知道吗?”谭少卿问。
“当然不知道了,她们如果知道了,肯定不让我来!可我不能置我爹爹的安危于不顾……若是我师父来了,肯定会把你抓起来的,我哪儿能落到你手里!”余玲珑嘟着嘴,瞪了谭少卿一眼。
苏樱站起身来,谭少卿摇摇头抿着嘴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千金大小姐,定是被家里人骄纵惯了,总把自己置于险地,一定令家人十分头痛啊。”
见面前的两个人都在笑自己,余玲珑深为恼火,喊道:“喂,你们笑什么!”
在夜里,余玲珑的声音显得格外大,谭少卿怕惊动了旁人赶紧蹿过去把她的嘴捂住,拿过苏樱手里的布条再次塞到了余玲珑嘴巴里。余玲珑又是一阵气恼挣扎。
谭少卿拉着苏樱走到破庙的另外一端,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说:“姐,你听到了,当初偷到两封信件是一局,今日你偷袭不成反被围攻一定也是一局。”谭少卿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樱。
苏樱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想了想,道:“今天之事,不仅仅是余逊尧设计,恐怕暗卫也在布局……”
谭少卿看着苏樱,说:“姐,你的意思是,今晚偷袭兵车大营,并未得手,是因为军营里早有准备吗?”
“嗯……”苏樱点了点头,“之前我乔装成锻造学徒入营时,也许就已被人识破身份,今夜兵车军用余逊尧进营引我入局,埋伏好了就等我夜里潜入军营后当场擒住我。”
谭少卿听了之后,拳头攥得紧紧的,往自己的腿上捶了一拳,看向苏樱说:“可是,你的行踪怎么会被他们掌握得如此清楚?是他们有内应吗?会是谁?”谭少卿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暂时我还不能确定,但暗卫这次是决意让我死在刺杀行动里……”苏樱用坚定的眼神看向谭少卿。
“姐,你可是陈六一的义女,怎会……”谭少卿问。
“唉……暗卫埋伏在营外的接应者忽然换成了胡光子,按你所说凡营内出逃者格杀勿论,也就是说包括我在内,无论我今日是否刺杀成功,都出不了军营。而且暗卫向营内投掷猛火油,猛火油燃烧力极强不怕水浇,借风势会燃烧得更旺。所以,如若不是你闯入军营,我怕是已经在营内被烧成灰了。”说完苏樱苦笑着摇了摇头。
谭少卿没有说话,他仔细地想了想今晚发生的事,确实疑点颇多。过了一会儿,他愤愤地说:“可……你为暗卫、为朝廷都立过大功的啊!”谭少卿的眼里瞪出火似的。
“呵——”苏樱冷笑,“那些功绩……又有何用……我只不过是一件顺手的兵器罢了!像我这样的人,背负着满腔的仇恨,还承担着别人对我的仇恨,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暗箭之下,又谈何情谊与贡献?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不是吗?”苏樱的眼神里充满失落和悲伤,谭少卿不曾见过这样的苏樱。
“姐……”谭少卿心痛不已,不知能如何开解苏樱。
两个人静默了一阵,苏樱看了看谭少卿,道:“趁天还没亮,你还是赶紧回卫所吧。”苏樱思考了一下,继续道:“看当时的情形,其他人应该也各自被西北军牵制住了,难以一同撤离,所以你独自回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姐,你呢?”谭少卿着急地问。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你只当今晚没有见过我。”
“这我明白,你放心吧。”
“这姑娘交给你,你可否处理妥当?”苏樱看了看一边绑着的余玲珑。
“交给我吧,没问题!”谭少卿嗤鼻,嘴歪向一边,露出狡黠的笑。
苏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好,那你我分头行事。”
“那我们何时才能再见?”谭少卿也站起身来,问苏樱。
“我办完事,会再与你联络的。你回到卫所要记得万事小心,切勿大意。”苏樱深邃的目光看向谭少卿,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姐,你放心吧,我定会保重自己。你只身一人,千万保重!”谭少卿伸手抓住了苏樱的手。
苏樱从眼前这高大的少年关切的神色中感到温情,几年前的那双小手已然成了一双救她于水火的有力援手,可想人生其实是因果轮回,而命运就是所有因果轮回的过程。
谭少卿转身走到了余玲珑跟前,弯下腰,笑嘻嘻地对余玲珑说:“余大小姐,今天你得吃点苦了。”余玲珑嘟着嘴看向谭少卿,赶紧拼命摇头,发髻都散落开来,狼狈不堪。谭少卿看她的样子突然心生怜惜,他心一横,抬起手,一掌劈下去,正击在余玲珑脖子一侧的大筋上。活鱼似的余玲珑一下子安静下来,头一垂,昏倒了。谭少卿轻轻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再次搭在马背上,转回头问苏樱:“姐,你还回京城吗?”
苏樱摇了摇头,说:“我暂且先不回京。”
谭少卿跟苏樱道了别,上马带余玲珑回京了。
进了京城,谭少卿直接去了九城兵马司,低声打趣道:“又来到老地方了啊。”说完抿着嘴一笑,腿夹马肚子,飞快地从兵马司门前奔驰而过,到门口时谭少卿左手提起余玲珑用力一拽,又俯下身,前身贴紧马背。
“扑通”一声,九城兵马司的门前昏昏欲睡的侍卫被这声音惊醒,只见一道黑影伴着蹄声闪过,迅速消失在黑夜里了。侍卫战战兢兢打开黑布袋,见一个女孩子被堵着嘴昏迷不醒,赶紧将她抬了进去。
躲在房顶的谭少卿见侍卫将余玲珑抬进了兵马司,悄悄从房顶跳下来骑着马消失在夜幕中…… 新派古风历史悬疑小说(全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