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十四 情恸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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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二十四 情恸之塔
便在此时,忽听得咯吱咯吱,伴着一道道沉稳的脚步声,一个人缓步走上了塔来。
“袁昇?”雪姑回眸,森然道,“你居然寻到了这里!”
袁昇望着她抓向拂尘的素手,淡淡道:“素宗主要杀人灭口吗?此时清心塔下,乃至长生阁外,都已被我大批金吾卫精干暗探围困。哦,还有一直追寻我的刑部和御史台两拨人马也会转瞬即至。交出临淄郡王吧,一切都可商量。”
“这时将李隆基交给你们又有何用?”雪姑冷笑道,“他身中傀儡蛊,无药可解!”
袁昇目光一黯,望向玉鬟儿:“看得出来,你很爱三郎,而且,你应该有解开毒蛊的办法!”
玉鬟儿玉容惨淡:“我不会解,这毒蛊也……无药可解。”
便在此时,塔下忽然人喊马嘶,灯笼火把映得一片通红,御史台暗探和刑部铁卫两拨人马居然联袂杀到。只不过御史台暗探因少了莫神机坐镇而群龙无首,刑部差役们则因为有大名鼎鼎的六卫带队,显得底气十足。
老大听风卫苏木鼓气大吼:“围住长生阁,定要擒住重要嫌犯袁昇。”
楼下还有吴六郎率领的金吾卫众暗探,闻言都破口大骂,甚至气势汹汹地围拢上去。到底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人多势众,很快就将刑部差役们反围住了。
两拨人马互不相让,便要大打出手。
袁昇忽然探身向塔下大喝:“袁昇奉圣人之命在此断案。一个时辰之内,大案将破,谁敢莽撞行事,就是欺天大罪!”
这句话喝得义正词严,“欺天大罪”的帽子又太大,蠢蠢欲动的御史台和刑部差役们都被他的威势镇住。刑部六卫不得不相互交换了下眼色,老二辨机卫离明潇低声提醒:“莫神机那厮一直没有露面,不知这老狐狸又有什么算计,咱们还是静观其变!”
听风卫苏木仰头大笑:“不过就是一个时辰,袁昇,我们等得起!”
塔上的雪姑冷笑道:“袁昇,你到底是个天才还是蠢材,一个时辰够做什么?只够你和李隆基一起去死。傀儡蛊根本无药可解!李隆基现在只是玉鬟儿的一个玩偶,好在他的神智在慢慢复苏,但直到他完全复原,也只是鬟儿手中的傀儡仙,一辈子要听鬟儿指派。这是多么美妙的结局!”
玉鬟儿忽地凄然一叹:“师父,其实我并不想让他变成我的玩偶傀儡,我宁愿他还是先前八面威风的李三郎,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因令师是二十年前的雪无双!”
袁昇踏上一步,冷冷道:“二十年前,蜀中绝色女冠雪无双初至洛阳,便以奇术祈雨,一鸣惊人,但此后很快便杳无音信。后来的事,极少有人知晓,为尊者讳,我也不必细说了。只不过,”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旁淡然而立的慧范,“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昨晚他曾和大师兄凌髯子长聊半夜,虽然大师兄语焉不详,但他已能隐约感觉到,这个雪无双和师尊曾有一场情缘。但那时候师尊是国师,又怎能沾染俗情。在议论稍起的时候,师尊当机立断,将之介绍给了与道门同样有些渊源的太平公主。雪无双仗着过人的秘术,曾暗中给太平公主办了不少的事。
再后来,太平公主急需一个亲信联络相王李旦,雪无双就以道姑身份进了李旦府内,教授其姬妾修道。据凌髯子回忆,似乎在此期间,她仍与鸿罡国师有所往来。
但不知为何,一年之后,雪无双从神都洛阳消失了,就此一去不回。大师兄凌髯子闪烁的话语甚至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信息,雪无双离开师尊鸿罡真人时,甚至有孕在身。
雪姑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袁昇紧盯着她的双眸,忽地用上了道家秘传的传音之术:“其后雪无双曾短期身入相王府内。我今晨特意再去寻了相王的大公子李成器打探。世子素来早慧,何况那时候他已经十来岁了……现今看来,应该有一种可能,雪无双貌美多情,对相王暗生情愫……”
“你……”雪姑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黯淡,“你胡说!”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相王对此全不在意。你恨我师尊,更恨相王,此番前来,不论你要给当年的恩主太平公主干多少事,但主要是……报复相王!”
雪姑皎洁的玉面上终于慢慢咧开一丝残酷的笑纹:“是啊,我凭什么不能报复?难道我连报复的权力都没有吗?鸿罡是个老顽冥,李旦则是个伪君子!他对我发了誓言,但事后却说我是朋友之妻,将我生生逼走,他比鸿罡更加可恶百倍。”
她忽地仰头大笑:“我就是要报复,报复那些臭男人、伪君子,让他们都痛苦终身!”两人原本是用传音秘术对谈,但雪姑说到最后这句话,已是歇斯底里,竟毫无顾忌地狂笑出声。
慧范若有所思,却始终如木雕般沉默不语。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玉鬟儿泪流满面,“为何你要报复,却让我悔痛终生!”
“住口!”雪姑喝道,“你这孩子从小便没有魄力。唯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和他在一起,平生再无遗憾,又有何可悔痛的?”
袁昇忽道:“玉姑娘,既然你不愿抱憾终生,何不跟我们一同走?傀儡蛊讲究主在客安,在下的灵虚门中有一门清心洗魂术,专治附体移魂之症,你我二人合参,未必不能让李三郎恢复如初!”
“当真吗?”玉鬟儿双眸闪亮,“只要能让三郎复原,哪怕让我立时死了,我……我都愿意。”
“住口,”雪姑扬眉道,“你胆敢踏出一步,我先毙了你这玩偶。”
袁昇已倒擎春秋笔,笔尾的掩日神剑骤然弹出,向身后低喝道:“李隆基已在恢复,将他们都救走吧!刑部那边,我来应付。”
青瑛和陆冲自他身后飘然闪出。雪姑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手下败将,也敢拦我吗?”
陆冲愁眉苦脸地道:“素宗主,咱们不要动刀动枪,还是继续聊聊养花之道如何?”
“还是……我来吧!”
一道冷硬的声音忽然响起,痴痴呆呆的李三郎蓦地挥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一剑刺入了玉鬟儿的心口。
这一剑犀利决绝,事先毫无征兆,加之李隆基一直僵立在玉鬟儿身边,甚至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连慧范、雪姑等高手都没有看到他手上的动作。
大家看到那道寒芒的时候,惨厉的剑尖已经穿透了玉鬟儿的胸腔。
塔上的人几乎都僵在了那里。
直到玉鬟儿发出一道凄恻虚弱的惨呼,雪姑才回过魂来,厉声咆哮:“孽障!”她疯了般地冲向李隆基。
“拦住她!”袁昇大喝。
“苦活都归我啊!”陆冲硬着头皮挥剑抵挡住雪姑。没想到往日威风八面的素宗主这时手足俱软,在紫火烈剑的当头轰击下,她的拂尘几乎无力扬起。
往日里神机妙算的慧范更是关心则乱,大张着嘴,双足僵立当场。
“三郎,”玉鬟儿倒在了李隆基的怀中,凄然望着他,“你醒了?”
李隆基却没有言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再次拔出短剑,又再次坚定地刺入。
玉鬟儿那雪白的胸襟上鲜血迸射,李隆基的目光却清澈了许多,才渗出些痛苦的光,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反客为主?”
雪姑颓然栽倒在地,嘶号道:“玉鬟儿,你疯了?反客为主,这是唯一可以破解傀儡蛊的办法,难道你竟?”
她觉得这猜想太大胆,也太不可思议,竟不敢说下去。
“反客为主?”慧范惨然道,“不错,李隆基作为最大的客蛊,若反噬其主,就能回神破蛊!”
“是啊,我下决心唤醒你的时候,就已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玉鬟儿的声音已细若游丝,目光仍爱怜无限地缠绕在李隆基的脸上。
李隆基忽然一阵手足无措,只得让那把剑温柔地停在玉鬟儿胸腹间,颤声道:“是啊,是你命令我这么做的……”跟着放声大哭,“是你教给我的,是你的命令!为何,这到底是为何?”
玉鬟儿微笑道:“别怕,三郎,这是唯一的法子,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快……但只要你能变好了,我……宁愿死……”
袁昇也是浑身发冷,自己曾趁机将一股精神灵力灌入李隆基脑中,精神灵力中包含了一阕清心曲,那是清心洗魂术的根基术法,还有,便是那六个字——七夕夜,清心塔!
他推测,只要李隆基说出这六个字来,依着玉鬟儿的女孩家心性,一定会在七夕之夜赶来此地。而正因算准此点,他才让金吾卫倾巢而动。
他的算计几乎全部正确。只是他全没料到,唤醒李隆基的事,玉鬟儿居然一直在做,而且,她竟选择了这样一种毅然决然的惨烈方式。
是的,只要你能变好,我宁愿去死。
哪怕我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袁昇的心忽然一阵剧烈的抽搐。他想起花魁盛典时她那明艳绝伦而又有些凄美的笑容,应该从那时候起,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下一刻,他便觉出更大的疑惑,虽然有自己的灵力相助,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隆基仍能被及时唤醒,可见此人果然心智过人。但在短剑挥出的那一刻,他仍是浑浑噩噩地完全遵照宿主玉鬟儿的指令吗?还是已在清心曲的助力下,恢复了心智,却依旧果决地挥剑刺出?
他已不敢再想下去。无论怎样,这个答案都太过残酷。
“你……你果然记住了,”玉鬟儿喘息道,“三郎,你一直都很爱我吗?”
“很爱,”李隆基点点头,“可你知道,我无法娶你。”
塔上的人全呆愣在那里,痴痴地凝望着一对怨侣。无论是老谋深算的慧范,还是骨肉相连的雪姑,以及有妙手之术的袁昇,都已看出玉鬟儿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间,神仙来此也是回天无力。他们不能做任何事,所以不忍上去打扰,甚至不愿说话,不愿发出声响。
“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好人家的,只为了接近你,我才被安排去了那地方……可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啊!”她已喘不过气,却挣扎出一抹笑,轻轻地道,“答应我,下辈子,你一定要娶我!”
李隆基的眼中,终于慢慢地淌出了泪来,一字字道:“我答应你。”
“三郎,你终于为我哭了,”她轻抚着他的脸,轻轻地道,“别怕,所有的罪,都由我来担!”
玉鬟儿笑了笑,忽然反握住胸腹间的短剑,狠狠扎入了自己的胸膛。
“鬟儿!”雪姑全身仿佛似被定住,怔怔地望着这个宠爱而又怨恨、呵护而又鄙夷的徒儿。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女孩多年来一直跟自己相依为命,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爱她。
玉鬟儿却望向李隆基,轻轻地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下辈子,记得我呀……”
她终于倒在他的怀中。倾城绝色,香消玉殒。
袁昇则忽地吐出一口黑血,玉鬟儿既死,反客为主之局已成,袁昇体内的蛛丝余蛊也解了。李隆基的反应更大,他口中接连不断地吐出黑血来。
啪啪数道轻响,却是听风卫苏木乘着刑部差役和金吾卫对峙之际,率领离明潇等五卫展开道术,从清心塔的另一侧悄然攀缘而上。
明晃晃的彩灯光焰下,忽然见到塔上的惨局,刑部六卫都是大吃一惊。
“临淄郡王?”苏木盯着满手是血的李隆基,玉鬟儿则横尸其身前,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你……你杀人了?”
“胡言乱语,谁说临淄王杀人了?”
青瑛忽然踏上两步,朗声道:“七夕之夜,这位花魁玉鬟儿与临淄郡王塔上诉情,玉鬟儿一心想委身于临淄王而不成,哀怨之下,挥剑自尽。我等恰好赶来,都看了个满眼。”
袁昇和陆冲只有黯然点头。而雪姑颓然倚在塔边,如痴如呆,慧范黯然转过了身,两人都无法答话。
地上的玉鬟儿双手反握着短剑,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笑意,正与青瑛所言相符。
“恭喜袁将军寻得了临淄郡王,”苏木只得退而求其次,“但万岁限定七日之案,除了寻得临淄郡王,似乎还有碧云楼之案吧?”
青瑛冷哼一声:“碧云楼之案已是昭然若揭。玉鬟儿为了委身于临淄王,不惜杀死自己的两位诗人情人,可惜玉鬟儿落花有情,临淄王流水无意,玉鬟儿羞愧之下,才有了今日黯然殉情之举。况且碧云楼之案决断与否,是圣人亲自垂问的,轮得着你来打听吗?”
苏木给伶牙俐齿的青瑛一通抢白,不由恼羞成怒:“碧云楼之案我问不得。那慕仙斋之案呢,袁将军牵连其中,众目睽睽之下畏罪潜逃,此案已由莫神捕亲自定论,袁将军还有什么好说的?”
“慕仙斋之案,我会给天下一个交代。”袁昇疲倦地一叹,“不过莫神机既然定论我有罪,此人到底在哪里,可由他出来与我对证。”
一句话问得刑部六卫面面相觑。追风卫铁渐心直口快,忍不住顿足道:“是呀,这紧急当口,莫神机这老狐狸去了哪里?”
青瑛冷笑道:“这个莫神机行事鬼鬼祟祟,适才我家袁将军曾请他当面对证,但此人理屈词穷之后,便即遁迹不见,谁知道他去了何处!”
陆冲忽然搔了搔头:“莫神捕嘛,先前我似乎看到他了,这家伙偷偷摸摸地似是进了附近的一处祆庙。”
离明潇的老眼一寒:“祆庙,他去那里做什么?”
一直黯然垂头的慧范蓦地仰起头来,深深地望了一眼袁昇。二人四目对视,都没有说话。
“前番我家袁将军一心追查碧云楼要案,无暇与莫神机分辩,平白遭了他诬陷。眼下嘛,”青瑛的声音高了起来,“不管他在哪里,事关我家袁将军和辟邪司声誉,都要找到他,当面再辩个清楚。”
陆冲沉吟道:“那祆庙离此不远,要不然,咱们过去看看?”
苏木暗想若是由袁昇和莫神机当面争辩,由我刑部做个评判,无论谁胜谁负,我等都大有脸面,当下嘿嘿一笑:“正该如此!”
轰然一声巨响,大殿沉厚的殿门终于被人打开。很奇怪的是,在打开这道殿门的同时,这座奇怪殿宇的所有门窗居然一起张开,仿佛一只沉睡的怪兽忽然警醒,睁眼的同时,也竖耳张嘴,又仿佛打开了通往地府的幽冥之门,无数道阴森孔隙同时打开。
众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座大殿太幽暗阴森了。更可怕的是,他们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啜泣声。
那声音战栗着,充满恐惧和畏缩,似乎在向什么神祇哀恳祈求。忽然间听得这声音,众人均觉一阵难言的阴森,寒毛齐齐竖起。
几个刑部差役急忙举高了火把,明晃晃的火把光焰下,只见莫神机直挺挺地跪在大殿当中,双肩不住抖颤,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牌位。
大唐太子李重俊
那牌位上的黑字在火光下熠熠闪动着,显得触目惊心。
众人尽数呆住。这时候,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给谋反被诛的逆太子李重俊设牌祭祀,甚至明目张胆地跪拜哀号。
愣了片晌,苏木才大喝道:“来人,莫神机公然给逆党李重俊叩拜招魂,罪不可恕,快将这李重俊的死党余孽给我擒了。”他叫得声嘶力竭,似乎生恐声音小了一丝,也会被人怀疑跟这逆党有所关联。
御史台虽然也跟来了巡街探子,但亲眼见得这等怪异场景,尽皆噤若寒蝉,便是其亲信也不敢吱声。
早有追风卫铁渐率人呼哨上前索拿,没想到身手超然的莫神机居然束手就擒,甚至在被擒之后,口中兀自念念有词,连呼“太子殿下,殿下饶命……属下知罪,属下知罪了……”
这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地飘然闪到了殿外,正是胡僧慧范。
那次发现袁昇带着黛绮避入天堂幻境,随后他便想出用这座怨阵困死袁昇的计策。怨阵外的小园路径本就是用道家法阵布置的,他早想到这个得意弟子会如他所愿地钻入怨阵内送死。
这本是个绝妙的请君入瓮之计,只是没想到袁昇身边的那个波斯女郎元神灵力居然这样强悍,竟力助他脱困而出。这座怨阵布置起来极为烦琐,要想拆除也不是旦夕之功,好在他及时销毁了那三个废太子的灵牌,料来就是官府来此,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没想到袁昇竟利用了这座没有完全拆毁的怨阵,又将莫神机诱入。这种攻击元神的法阵,只要曾破阵一次,心神就会有了抗力种子,至于怨阵内那面重又出现的逆太子李重俊灵牌,一定是袁昇这小子揣在怀中,乘机送入法阵的。这小子当真敢使险招啊。
他默默地与袁昇在夜色中对视着,目光看不出是悲是喜。又废去了宣机国师的一个得意弟子,也许他该欢喜,但师徒较技中,徒弟再次胜出后竟又借力打力地除去强敌,他又有些暗自慨叹。
“看那里,起火了。那里是清心塔……”
一行人押送着神智昏聩的莫神机刚出了天堂幻境,就看到清心塔方向火光冲天。
清心塔和天堂幻境虽然分处崇化坊和丰邑坊这两坊内,实则只隔着两条街。众金吾卫和许多暗探差役急忙冲过去,要待救火,却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给逼了回来。
众人仰头眺望,却见熊熊烈焰簇拥着的高塔上,一个银发女子黯然而立,正是雪姑。想是这位雪山派宗主万念俱灰之下,举火自焚。 新派古风历史悬疑小说(全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