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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清扫行动”在腊八节那天草草收尾。
与贺鹏之前预料中的一样，除了逮捕几个无关痛痒的二道贩子，关了几家色￥情场￥所之外，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那个隐匿在灰岩市地下世界里的黑店，面对外面狂风暴雨般的搜查，只是象征性的歇业了几天，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余生，你准备下，年前要走票大的，让兄弟们过个好年。”丁顺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条子那边的行动刚结束咱们就这么搞？要不要等几天，万一条子要是佯装收兵呢？”余生说道。
“什么佯装收兵，你以为这是三国演义啊。”丁顺志哈哈一笑，“老弟，等不了了，咱们这才歇了几天啊，他妈的市面上的尾货已经被炒的翻了三倍多，你说灰岩市要是没了我们这种辛勤工作的搬运工，得有多少人痛不欲生啊，哈哈。”
电话这头，余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但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尊敬，“行，我让兄弟们准备下，等你通知，顺志哥。”
“嗯。”丁顺志哼了声，挂断了电话。
三天后的深夜，丁顺志给余生打了个电话，喊下来一块吃大排档。
酒过三巡，丁顺志给两人满上酒之后，举起来酒杯认真的说道，“余生，我敬你一杯。”
短短一句话，吓得余生直接站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志哥，您这话说的……小弟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丁顺志重重的拍着余生的板凳，大着嗓门嚷嚷道，“你坐，你坐！我说了我敬你！你站起来算什么事儿？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好好。”余生赶紧应承着坐了下来。
“这次不在边境线附近交易，而是跟邻省的羊城做买卖，双方都是第一次打交道，所以这次你一定要留意，千万不能大意了，发现情况不对立马跑，知道吗？”丁顺志说道。
“放心吧志哥，这事儿我有经验，不过我有个疑问，怎么突然换上家了？”余生皱眉问道。
“泰国佬那边出了点问题，具体我暂时不能详细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二弟已经领着人亲自去处理这事儿了，而且这次羊城的卖家，也是二弟事先联络好的，问题应该不大。”丁顺志说道，话锋一转，“这次不止是我们的人，齐明也要参与的。”
“老爷身边的那个齐明？”余生诧异的问道。
“对，就是他。”丁顺志点点头。
齐明一直都是老爷身旁的贴身保镖，跟在老爷身边勤勤恳恳十几年，从没出过任何差错。低调、内敛、不爱说话，是余生对他的最初印象，不过要说印象最深的还要数那对眼睛，那是一对儿微微泛黄的双眸，盯在身上仿佛能看透别人的整个内心。听说老爷早些年闯荡江湖的时候，被齐明救下过好几次。
“他怎么会参与到这次行动中呢？”余生问道。
“不知道，这是父亲安排的，我也不方便多问，总之，到时候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了。”丁顺志说道。
之后丁顺志再也没有谈论过任何关于接下来交易的话题，当晚两人一直喝到凌晨一点多，才各自摇摇晃晃的散去。
回到家中，即便室内只有零上几度，但余生还是坚持洗了个凉水澡，这是他当钉子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其目的是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理清两种身份之间的界限。
再次走出厕所后，余生擦干了身子坐在床头点了支烟，让自己散了散酒劲儿之后，才给刁之一的呼机发了个信息。
半个小时后，城北小河边，两个昔日的好友并肩而坐，望着川流不息的小河发呆。
“要来一根吗？提提神、去去寒。”余生递给刁之一一根香烟，刁之一厌恶的摆摆手。
“我不抽这个，对身体不好，我也劝你别吸了，容易得肺癌。”
“哼呵……肺癌，我能不能活到得肺癌的那一天还不知道呢。”余生冷笑一声，把香烟点着塞进嘴里猛嘬一口。
“你明天对上面说一声，近期会有一笔大买卖，这次不是跟境外的卖家交易，而是羊城。”余生说道。
“羊城？怎么突然换上家了？”刁之一诧异的问道。
“我暂时也不知道，不过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我多年的经验，第一次交易的时候由于双方互相都不信任，很难做到钱货分离，所以更容易一网打尽。”余生说道。
“那你呢？你是这次交易的负责人，要是交易出了问题你回去怎么交差？甚至万一暴露了你的身份怎么办？”刁之一问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余生苦笑一声，淡淡的说道，“目前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接头人，回去多跟人家贺鹏学学，他从来都是只关心怎么完成任务的。”
“可我做不到。”刁之一闷闷的嘟囔一句。
“他是人，你也是人，你凭什么做不到？”余生质问道。
“因为……你是我兄弟……”
“矫情……”余生骂了句之后不再说话，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接下来，刁之一的哈欠一个接一个，余生的香烟一根接一根，但谁都没有主动提出要走的意思，就这么默默的坐着，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小河在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余生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之一，给我说说你的情况呗，在老贺手下干活感觉怎么样？”
“这有啥好说的……”刁之一挠了挠后脑勺，“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因为现在干坐着没事儿干，而我又不想回去……回去太痛苦了……戴着面具做那些违背良知的事情，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种煎熬……”说到这儿，余生将后半句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算了，我给你讲讲丁老头儿的四个孩子吧。”
“嗯。”刁之一重重的点点头。
“大儿子丁顺志，负责灰岩市范围内的所有黑色交易，在道上的地位仅次于老爷。此人心狠手辣、生性多疑而又不择手段，但对于经历过忠诚考验的自家兄弟，他义气十足，肝胆相照，这是他的软肋和弱点，将来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余生说道。
刁之一点点头，将余生的话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二儿子丁顺成，常年混迹于东南亚边境附近，与境外的各种毒枭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往往能拿到低于市场价许多的优质货源，不得不说老爷早些年能迅速占领整个灰岩市场，与丁顺成在境外的贡献密不可分。”余生说道，“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同时还嗜赌好色，属于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开腿的主儿。”
“嗯，记下了，三儿子呢？”刁之一问道。
“三儿子丁顺昌，我只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单从外表看是一个干净瘦弱的年轻人，戴着副眼镜，性格腼腆内敛，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跟他那两个混世魔王般的哥哥截然不同。听说老三初中毕业后就被老爷早早送出了国门，现在已经是某个大学的哲学系硕士了，丁家终于也算出了个走正道的人。”余生说道。
刁之一一个劲儿的点头，试图将余生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脑子里。
“至于四儿子嘛，刚满月没多久，感觉这孩子应该长不大。”余生苦笑一声，四儿子就这么被他一笔带过了。
“长不大？什么意思？”刁之一问道。
“老三倒还好，你觉得另外两个哥哥会允许老四健康茁壮的成长吗？”说到这儿，余生心里一紧，因为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这个小生命刚一来到世上，就要被动的接受父罪母亡的命运，对他而言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那个……”余生犹豫了，他在纠结要不要问一下，虽然严格的纪律和残酷的现实都不允许他挂念自己的儿子，但最终人性战胜了理智。
“小非怎么样？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余生问道。
“小非？”刁之一一瞬间有些愣神儿。
“哦……应该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上面打报告。”刁之一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现在只想在生活上和精神上多帮助自己兄弟一把，因为余生实在是太孤独了，那种身处俗世的孤独。
哪知，刁之一答应后，余生反而临阵退缩了，“算了算了……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唉……要不，见一面也行，反正他那么小也不一定会记住我。”
短短的一句话，余生前后改了好几个意思，最后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刁之一刚想安慰他，但他已经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刚刚在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真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一层厚厚的铠甲包裹着……一层用刚毅和冷漠制作而成的铠甲。
“交易的最新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的，见面那个事儿，再说吧……”余生说完，无视刁之一的挽留，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河堤。 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