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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刑警队办公室，任坤和一名干警询问杨慧。审讯室里，黎贵坐在固定了的椅子上，帽子已经被摘了，他前面坐着刘斌和胡睿。黎贵算不上长条脸，只是微长一些。他偏着头毫不在乎的神态，好像大不了一死。刘斌让刑警妥云把姚辉的两个同伴找来，在双面镜前辨认把姚辉丢下河的是不是黎贵。两个少年都说，就是他。
“姓名?”胡睿看着对面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
“黎贵。”他侧着脸，脸上显出一丝厌烦。
“年龄？”
“二十六岁。”
“住址？”
“柳成镇新华村。”
“先说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刘斌直视着前面的男人。
“那个警察打我一拳后，我胸口就喘不上气了，后面我就不知道了。家里人把我用面包车拉回去，到半路的勒永，我醒过来了。我二叔和三叔来拉的我，面包车司机是外地的。”
“我口渴了，给我喝杯水。”出租屋门外的一番折腾，让他口干舌燥。胡睿起身给他端来一杯白开水，他低下头喝了一小口。
“为什么把我连夜拉回去，杨文辉队长清楚，不想把我死在刑警队的事传开。我二叔呢，也怕被更多的领导知道，把我送去殡仪馆火化，那要花好多钱，我二叔不想多花钱，再说，我二叔也不乐意把我火化。
“见我活过来，我二叔和三叔商量了五六分钟。我二叔是个烟贩子，脑子转得快，为了不让那十万块钱被收回去，决定让我继续‘死’。他俩让我脱下鞋子，捂在担架脚，只露出一点。勒永在公路边，有两三家商店，我二叔买些硬纸板塞在被子里，又在硬纸板里放三个大一点的石头，用绳子捆牢，充当假人，让司机拉到新华村。我买一双便宜的鞋子穿上，去找住处，第二天就往城里跑。
“我二叔和三叔到了新华村，连夜就把假人装进棺材，给了面包车司机两千块钱，让他连夜就回去了。他回去前，我二叔告诉他不要到处说，跟家人也不要说。我二叔和三叔合计好，不让我爹妈看我的尸体，我爹妈老实本分，我二叔不让看，他们也就没坚持看，那双鞋子他们是看见的，就没有怀疑。我二叔这样做，目的当然是向你们诈点钱。农村人，苦几千块都不容易，十万块，我二叔当然心动，不会轻易放过。”黎贵停下来，低头喝了一口水。胡睿知道，一些农民的狡黠是会干出一些怪事来的。
“房东的租房记录上为什么写张平这个名字？”刘斌问。
“要活着，得有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张平几年没有消息，也许死了也说不准，我就找人悄悄办了这张假我身份证。”
“你为什么要把河边的男孩丢进河里？”
“我三叔家的儿子读初中时被他的几个同学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我就见不惯两三个人欺负一个小孩。我叫他们不要打那小孩，他们也停手了，但我看出他们嫌我多管闲事，恨我。我走开了，吐了一泡口水，那男娃也吐口水，还日鼓鼓地看着我，我当然鬼火冒，毛都还没长齐就敢跟我叫板，便走过去把他丢下河。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怪他运气不好，折断脖子送了命。”
“你不想害他的命，为什么戴手套？”
“天气冷了，我有戴手套的习惯。”
刘斌想想，那一天确实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天气稍有点冷。
“出租屋里的那本书是你的么？”
“哪本书？”黎贵满脸疑惑，偏着的身体坐直了。
“《西西弗斯的神话》。”
“我连书名都没听说过。”
“你在哪儿租房子？”刘斌感觉有些不对。
“桂西镇的一家旅社里。”黎贵说。全城搜查那一晚，桂西镇的出租屋和旅社并未纳入搜查范围。
“你没在北风村住？”这回轮到刘斌和胡睿不解了。
“没在，我再说一遍，我在桂西镇的旅社里租住。”
“男孩死的那一晚你也住在那里？”刘斌问。
“我听说那个男娃死了，哪敢住，到山上的一个破房子里冷了一夜。”
刘斌把腰挺了挺，又问：“北风村出租屋里的哲学书真的不是你的？”
“不是。我见书就头晕，怎么会买书。”
刘斌和胡睿迷糊了，从北风村出租屋逃走的是另一个冒名张平的案犯，还是另一个重名的张平。不管是冒名张平，还是重名张平，黎贵跑向北风村时，他估计警察会去搜查，便慌忙逃离。刘斌打电话给张涛，查一下张平这个名字的身份信息。
“你为什么往北风村方向跑？”胡睿问。
“城里摄像头多，我只能选没摄像头的地方跑。”
刘斌的手机响了，任坤打来的。“刘队，杨慧说，跟他接触的只有黎贵一人，黎贵想从她那儿得到会变的秘方，她说没有秘方，但黎贵一直纠缠她。另外，她的租房里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刘斌说：“你再问问她，郑亮被害前，她去村委会碰到了什么熟人。”
刘斌挂了电话，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男子。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男娃，不是故意要把他弄死，这个应该是过失杀人。”黎贵担心着他的量刑问题。
“这个话法庭上说吧。”胡睿说。张涛打来电话：“小刘，柳成镇只有一个张平，就是梁都村失踪了的那个。”
黎贵押下去后，刘斌说：“柳成镇只有一个张平，也就是张丽的哥哥，她哥哥不喜欢看书。”
胡睿看着刘斌：“也就是说，出租屋留下哲学书的人就是假冒张平？”
“是的。”刘斌说。
两人来到办公室。刘斌坐到杨慧斜对面。
“你知道黎贵死过一回么？” 刘斌直视着她。
“知道，他有一晚来找我，我也吓了一跳，但为了那赔偿的十万块，我也就没告诉任何人他还活着。”
“那晚我去你那儿之前，离开你屋子的人就是黎贵？”
“是的。”
“你为什么跟我说，他与你不是同村，是桂西的一个表哥？”
“因为我听你说，你认识公安局的一个朋友，我不想让你知道他是黎贵，目的也是为他隐瞒他还活着，保住他得到的十万块钱。”
刘斌暗想，这女人也够心思缜密的。他继续问：“你知不知道黎贵在河边把一个男孩丢下河致死的事情？”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来我那儿的目的只是要秘方。我说没有，他不信。”杨慧目光低垂，偶尔目光抬起直射过来。
“他跟你接触了几次？”
杨慧想了两秒：“三次。”
“半年前，郑亮被害前，你去村委会除了医生，还碰到什么人？”
“没有碰到人，拿了药我就回去，路上碰到郑书记，我叫了一声郑书记，他嗯地答应一声就走过去了。”
“如果知情不报，是触犯刑法的，是要定罪量刑的。”刘斌晓以利害。
“我知道，但我真的没见到可疑的人。”杨慧的目光一直是僵直的。
“你可以走了，但你的手机号不能换，随时畅通，如果有可疑的地方，我们至少可以拘押你二十四小时。”刘斌说，杨文辉不解地看着他：怎么这样就让她走。
“谢谢你给我找的好房子。”杨慧站起身说，说完往外走。在刘斌听来，她的这句话，像一盆火锅菜，什么味道都有，有感谢，有讥诮，有拒绝。
“我送你回去。”刘斌对着她背影说。
“我自己可以回去。”被利用的不快感觉纠缠着她，现在，他为她做的任何一点小事都不能接受。
“你还可以住在那里。”他说。
“不用了。”她没有回头，出了办公室。刘斌纳闷，这杨慧，跟她单独接触了十多天，没从她嘴里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抓来问，也问不出什么，是她严守秘密，还是真的不知情。
杨慧走后，胡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破了一个案子，应该庆贺一下，我请客，去吃烧烤。”
任坤笑着说：“是啊，我觉得也应该放松一下神经了。”
“我不去了。”刘斌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破案后的轻松愉快。
“胡睿，那就算了。”任坤看到刘斌心里还没完全轻松下来，敛起笑容。
“一点意思都没有。”胡睿撇了撇嘴。
“那就休息吧。”任坤说。 隐形凶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