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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陈忡和黎芳仍在青石画馆学画。其间，陈忡拨打莫海燕和何凡的手机数次，均无法接通。这种失联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

　　跟Miss Ella不同，陈忡对莫海燕和何凡并无太多感情。但他无法接受的是，两个大活人，就这样被轻易“抹去”了。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几乎是当着他的面遇害的。

　　而他现在居然在这里拿着铅笔画画，试图将一件物体或者一个人最美好的形态呈现在画纸上，这实在是件讽刺的事。绘画老师告诉他，要善于观察和发现生活中的美。我发现美了吗？他扪心自问：我观察和发现的，恐怕是“恶”的一面，即便写生对象是一朵娇艳的花朵，以这样的心境画出来，恐怕也是一朵恶之花。这是我应该走的路吗？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一个上午过去了，陈忡交给老师的是一张白纸。老师问他为什么不画。他说：“我画不出来。”

　　老师说：“你起码应该下笔尝试一下呀。”

　　陈忡问：“老师，绘画的意义是什么呢？”

　　“记录生活中的美，以及用线条、光影和色彩组成的画面来进行思想表达。”

　　“我应该进行真实的表达吗？”

　　“当然了。”

　　“但是我感到迷茫，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我画不出来。不仅是画画，这种状态下，我没法做任何事情。”

　　绘画老师蹲下来，望着陈忡的脸庞，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什么事让你如此迷茫。但如果我是你，就会遵循自己的本心去做。”

　　“本心？”

　　“对，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吧。如果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到最后，连自己都会厌恶自己。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吗？”

　　听完这席话，陈忡仿佛茅塞顿开。他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老师笑道：“只有单纯和善良的人，才会产生刚才那样的困惑。陈忡，你就是这样的人。”

　　晚饭过后，陈忡和黎芳回到酒店的房间。九点左右，罗曼按惯例来到陈忡的房间，询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陈忡简单回答了两句，然后说：“教授，我想跟您谈谈。”

　　“哦，谈什么？”

　　“那两个记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们都死了吗？”

　　罗曼怫然变色，坐在一旁的黎芳也惊呆了。陈忡事先没有跟她商量，她根本不知道陈忡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

　　罗曼此刻坐在沙发上，直视坐他对面的陈忡，控制着情绪说道：“陈忡，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教授，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假装这件事跟我无关。他们俩虽然不是我的朋友，却是因为我才出事的。所以我必须弄清楚，他们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教授，您只让我别打听跟您工作有关的事，但这件事，应该不在您的工作范畴吧？”

　　罗曼的手指敲击着木质的沙发扶手：“看来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全都白费了，甚至起了反作用。我越是让你不要探究此事，你却越发想要了解清楚。而且看你今天这个架势，是不惜跟我闹翻，也要问出个究竟来了，对吗？”

　　两个人的对话剑拔弩张。坐在一旁的黎芳不安地攥着手，手心里全是汗。她担心陈忡一旦跟罗曼教授谈崩，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反观陈忡，却是一副心意已决、破釜沉舟的样子。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用不着顾忌什么了。正如罗曼所说，他今天是决意要问清此事的。

　　“教授，我当然不想跟您闹翻。我仍然把您当作父亲一样尊敬和信任，但父亲做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是父亲的附属品吧？所以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说完这番话，陈忡等待着罗曼教授的反击。然而，教授并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跟平时不同的、略带悲伤的眼光凝视着陈忡，许久之后，黯然道：“陈忡，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亲生儿子吗？”

　　陈忡为之一怔，他没想到，罗曼教授的关注点会在这里。他只是举个例子罢了，却像是无意中触碰到了教授心中的一根弦。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和故事，但不是他此刻需要了解的。

　　罗曼摆了下手，晃了下脑袋，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相干的话。他苦笑了一下，感叹道：“你说话的口吻，倒是跟我越来越像了。”

　　其实这一点，黎芳早就感觉到了。陈忡现在说话、做事的方式，很多时候跟罗曼教授如出一辙。这也不奇怪，罗曼教授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她知道，陈忡刚才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他的确把罗曼教授当作父亲一样尊敬和信赖。所以，他才格外关心自己的“父亲”正在做的事是否光明正大。他所追随的那个人，是否能够引领自己一生。

　　罗曼整理了一下西服，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好吧，既然你非知道不可，那我就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他们俩是否还活着，对吧？”

　　“对。”

　　“男的那个死了。女的那个，还活着。”

　　这个回答并不出人意料，但陈忡的心仍然猛烈颤动了一下。他没法问出“怎么杀死的”这种过分详细的问题，只有说：“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即将做出对我们十分不利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可以随意剥夺他的生命吗？”

　　罗曼说：“当你在森林中，遇到一头试图攻击你的野兽时，你不该用手中的猎枪射杀它吗？”

　　陈忡说：“但他是人，不是野兽。而且他也没有攻击我们，他只是……”

　　“只是要毁了我们。这比攻击我们更糟。”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把他……这是犯罪。”陈忡的身体颤抖着。

　　罗曼站了起来，走到陈忡的身边，双眼直视着他，说道：“那你觉得，是谁导致他被杀的呢？”

　　陈忡悚然一惊，立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罗曼的眼神和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陈忡，这次的事情，我没有怪你，你倒怪起我来了。你和黎芳悄悄跟踪我，与那两个记者秘密接触，这点小把戏，你以为瞒得过我吗？我之所以没有揭穿，是想给你们留点面子。你惹下麻烦，我暗中帮你处理善后，你倒义正词严地指责起我来了。那我问你—你要不是被那两个利欲熏心的记者蛊惑，暗中调查我做的事，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吗？”

　　“我……他们告诉我，这里有六个人神秘失踪了，直到现在都音信全无。”陈忡说。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是警察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还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帮着外人来调查我，陈忡，这是什么行为，你不会不明白吧？”

　　旁边的黎芳，还是第一次看到罗曼教授如此生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浑身紧绷，焦虑不安。

　　陈忡辩解道：“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如果您做的事情是光明正大的，又怎么会怕被人调查呢？”

　　“幼稚！生物研究又不是餐厅做菜，还要弄个透明厨房让人参观。”

　　“那您可以直接告诉这两个记者，不接受任何参观和访问……”

　　“够了！”罗曼大喝一声，“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陈忡，我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是因为我承诺过你的母亲。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反思，之前是不是太惯着你了。看看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态度，跟在懋县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价值连城的‘苔藓人’，我一定要依靠你来赚钱，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我再提醒你一次—离开我，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身上的苔藓，不但不会带给你财富，只会招来危险，引领你走向死亡！”

　　15岁的陈忡，正好处于青春期，是一个男孩子最叛逆的时候。他平常虽然性格温和，但一旦执拗起来，跟任何一个叛逆期的孩子没有两样。罗曼刚才那番话，本来是想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却引发了陈忡的逆反心理。他气呼呼地说道：“对，离开您，我就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必须一直被您掌控，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您的法眼。跟我接触的人，全都会像Miss Ella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说到危险，还有哪里是比待在我身边更危险……”

　　话没说完，一记耳光扇在了陈忡的脸上。

　　罗曼怒不可遏，随即，他又做出了那个古怪的举动—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黎芳吓坏了。她看着脸上出现一个巴掌印的陈忡—他似乎被刚才那一巴掌打蒙了。而罗曼教授涨红了脸，看起来就像是被气出了鼻血。她什么都做不了，无所适从到了极点。

　　房间里静默了一分多钟。罗曼教授的脸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掩在鼻子前的手也放了下来。他对陈忡说：“好了，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陈忡，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出路。如果你认为留在我身边是一个错误，我不会勉强。”

　　说完这番话，罗曼转过身，打开房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陈忡的眼泪才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超禁忌秘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