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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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的帮手
可靠公司在熨斗大厦里头,位于百老汇大道和二十三街交界处。接待员是个优雅的黑人女孩,颧骨高耸,头发是直板烫,她朝我点个头笑一下,然后我便步下甬道廊,走向华利·维特的办公室。
他坐在桌子前面,是个五短身材的壮实男子,斗牛狗的下巴,灰发剪成小平头。他坐着没动,说道:“马修,真高兴看到你,你还真准时啊。认识这几位吗?马修·斯卡德,吉米·迪撒弗,李·托鲍尔。”我跟大伙都握了手。“我们在等艾迪·兰金。然后咱们就得一起出门守护美利坚合众国的贩卖系统去啦。”
“少了艾迪可不成。”吉米·迪撒弗说。
“没错,他是要角呢,”华利说,“他是咱们的头号斗牛。这人受过攻击训练,嗯,艾迪。”
几分钟后他穿门而入,于是我领会到了他们的意思。吉米和华利以及李虽然外表不同,不过他们都一副做过警察的样子,想来我应该也是。艾迪·兰金看来则像是以前每逢疯狂周六夜时准定要给我们架到警局的那种人。这人是个大块头,宽肩细腰,金发几近白色,两鬓留短后头蓄长,头发如同马鬃般垂到颈背。他的前额宽阔,长了个哈巴狗鼻。他的脸很白,丰润的唇鲜红欲滴,像是人工制品。他长得一副乡巴佬样,而且你可以感觉到他对任何压力的反应一律都是拳脚齐上毫不啰唆。
华利·维特把他介绍给我。其他人都认识他。艾迪·兰金握握我的手,他的左手压上我肩膀猛拍了一下。“嗨,马修,”他说,“高兴认识你啊。怎么样,大伙儿,咱们可准备好要帮助披风骑士啦?”
吉米·迪撒弗开始吹起老牌电视节目《蝙蝠侠》的主题曲。华利说:“好啦,武器怎么样?大伙儿都带了吧?”李·托鲍尔掀开西装外套,露出肩带上插的一把左轮。艾迪·兰金抽出大型自动手枪,放在华利的办公桌上。“蝙蝠侠的枪。”他宣告道。
“蝙蝠侠不带枪。”吉米告诉他。
“那他最好离纽约远点,”艾迪说,“要不他的屁股可就要不保啦。左轮那种玩意儿,打死我也不会带在身上。”
“左轮打得跟你手上那把一样准,”李说,“而且不会卡住。”
“这个宝贝才真是不会卡住。”艾迪说。他拾起自动手枪,伸出手来做示范。“你拿着把左轮,”他说,“点三八口径或者别的什么的——”
“点三八没错。”
“——于是来了个人把它夺走,这人只消瞄准了发射就行。就算一辈子没见过枪,他也知道怎么来。而这只怪兽可不一样啰——”他表演起来,拉拉安全装置,动动滑杆——“妈的有好几道关卡守着呢,他那边还傻着眼时我已经把枪抽走赏了他一颗子弹。”
“谁也没办法把枪从我身上拿走。”李说。
“大伙儿都是这么说的,可瞧瞧发生的几率有多高。警察如果给自己的枪打中,十之八九都是左轮。”
“那是因为他们只带左轮。”李说。
“嗐,就这句话没错。”
吉米和我没带枪。华利提议给我们一人一把,不过我俩都拒绝了。“倒也不是说一定得掏出枪展示展示,更别提开打了,”华利说,“不过外头难保没有凶险,武器在身总是个保障。好啦,咱们上路去吧?蝙蝠车就等在路边。”
我们一行五人,五名成年男子,搭了电梯下楼,其中三个佩戴手枪。艾迪·兰金穿了件格子呢猎装和卡其长裤,其他几个人则是着西装打领带。我们从第五大道的出口往外走,跟着华利迈向他的车——一辆五年车龄的凯迪拉克弗莱特伍德停在消防栓旁边。车窗上没有夹着罚单,一张公共建筑管理局的通行证挡住了交警。
开车的是华利,艾迪·兰金陪他坐在前头,我们其他几个坐后面。我们从第六大道悠闲地开到五十四街再往右转,接着华利把车子停在了和第五大道相隔几家门面的消防栓旁边。我们一起走向第五大道的转角,然后拐个弯朝城中心的方向移行。逼近街区中央时,发现一群黑人已经在那儿摆摊叫卖。其中一名展示的是手提包和丝巾——整整齐齐摆在一张折收式的牌桌上。另外两人卖的则是 T 恤和卡带。
华利轻声道:“上吧。这三个人昨天就在这儿了。马修,麻烦你跟李往街尾走,瞧瞧转角那两个家伙是否有咱们在找的东西。然后再折回来,大伙儿一道收拾这几个家伙。现在我就要让这家伙卖我一件衬衫。”
李和我走向转角。两名有待查验的小贩原来是在卖书。我们确定没问题以后又往回走。“简直跟警察一样辛苦。”我说。
“要懂得惜福呢,咱们不用填写报告,也不用列举书名。”
“所谓的书。”
我们重新加入其他人时,华利正拿着一件特大号衬衫,他把衬衫搭在胸前比了比。“各位觉得怎么样?”他问,“搭不搭啊?你们觉得好看吗?”
“看来很像小丑。”吉米·迪撒弗说。
“我想也是。”华利说。他瞅着那两名非洲人,他们正不知所措地笑着。“我觉得这东西侵犯到我了,我就这么想。我们得把所有蝙蝠侠的商品都清走。它们没授权,违反了著作权法的规定,而且也没有认证执照,所以全都得没收。”
两名小贩已经止住了笑,不过他们好像还是没能搞清状况。第三个小贩站在远处,卖围巾和皮包的那个,脸上带着警戒。
“你们说英文吗?”华利问道。
“他们说数字,”吉米道,“五块,十块,麻烦您,谢谢您。他们就说这个。”
“你们哪里人?”华利问,“塞内加尔,对吧?达喀尔。你们是达喀尔人?”
他们点点头,听到认得的字满脸发光。“达喀尔。”其中一个发出回声。他们两个都穿现代服饰,不过看来有点异国风——宽松的长袖衬衫,尖长领,布料发光,宽松的打折裤。网状皮面便鞋。
“你们说什么语言哪?”华利问,“法文吧?Parley-voo Francais(法文:你们说法文吗)?”先前讲话的那个顿时劈啪讲起一长串法文,华利一听倒退两步摇摇头。“妈的我干吗问呢,”他说,“他妈的法文我也只会 Parley-voo,”他对着非洲人说:“警察。你 Parley-voo 这个吗?警察。Policia(西文:警察)。你 capeesh(西文:懂得)?”他打开皮夹,让他们看看警徽之类的玩意。“不许卖蝙蝠侠,”他说,朝他们摇摇手中的衬衫,“蝙蝠侠不好。没授权,没经过认证,不能卖。”
“不好蝙蝠侠。”其中一个说。
“天哪,他们该死的还真听得懂呢。对,不好蝙蝠侠。不行,钱拿开,我可不能收贿,我跟警局已经不相干啦。我只想拿蝙蝠侠。其他的你留着没问题。”
他们的 T 恤,除了几件以外都是未经授权的蝙蝠侠货品。其余的则印着迪士尼的卡通人物——想必和蝙蝠侠商品一样没有授权,不过可靠公司今天的客户不是迪士尼,所以我们管不着。我们把蝙蝠侠和小丑打包带走,艾迪·兰金则审视起录音带,然后翻弄着第三名小贩展售的丝巾。围巾他让男人留着,不过他拎起了一个提包,看那模样是蛇皮。“不好。”他告诉男人。对方点点头,面无表情。
我们浩浩荡荡地走回凯迪拉克,然后华利掀起后座行李箱。我们把没收的 T 恤放在备胎和钓鱼用具中间。“这玩意弄脏没关系,”华利说,“反正都要给销毁。艾迪,如果你拿走提包,大家都会说闲话的。”
“我认识这么个女的,”他说,“她会喜欢这东西。”他把提包裹进一件蝙蝠侠 T 恤,放进后车厢。
“很好,”华利说,“一切进行顺利。这会儿呢,李,我要你跟马修负责第五大道东侧,其他人就待在西侧这头,大伙儿一路往四十二街杀去。不知道收获会怎么样。就算这班人不说英文,他们传话的速度肯定也慢不了,不过咱们得先确定这条路上所有没授权的蝙蝠侠垃圾都已全数扫清,才能扫向别处。一路上咱们都得隔着街来来回回保持眼神接触,一查到违禁品马上打个手势,然后大家就一起围上去全数查扣。听懂了吗各位?”
各位大概是都听懂了。我们离开塞满违禁品的车,重回第五大道。达喀尔来的两名 T 恤小贩已经打包走人了,他们得找其他货品猎觅别的处所进行买卖。贩卖围巾和提包的男人还在继续做生意。他一看见我们,顿时僵住。
“蝙蝠侠不行。”华利告诉他。
“蝙蝠侠不行。”他发出回声。
“该死的叫我狗娘养的呗,”华利说,“这人在学英文呢。”
李和我走到对街,一路往城市中心移行。这地方黑压压的全是小贩,兜售着衣物、录音带还有小家电跟书以及汉堡薯条等等。他们大半都没有法律要求的摊贩证;市政府会定期派员巡察,尤其是繁华的商业大道,四面包抄,罚钱并且查扣他们的货。然而约莫一个礼拜之后,警察就会放弃尝试执行一项基本上无法执行的法令,各家摊贩又会群集而回,重操旧业。
这是个永无休止的轮回,不过书贩可以免此劫难。高等法院已经决定,宪法第一修正案所谓的保障新闻自由,意谓任何人都有权利在街上贩卖印刷品。所以如果你有书要卖,没有人可以侵犯你的自由。以此之故,许多学者型的古书商便将自家书籍摊在了大街小巷。同理,无文化者也可沿街叫卖滞销的艺术书籍以及畅销赃书;同理,浪游的街民也可将旧杂志从各个街区的垃圾桶内拯救出来,摊放在人行道上,做着买家即将光顾的大梦。
我们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前方发现一名巴基斯坦人在卖 T 恤和运动衫。我问他是否有蝙蝠侠,他立刻埋头往衣堆翻找,然后拉出半打货品。我们没费事跟对街的机动部队打招呼。李二话不说掏出警徽展示给男人看——“特种警官”——而我则解释我们得没收蝙蝠侠相关的商品。
“他大卖,蝙蝠侠,”男人说,“我有蝙蝠侠,我卖他很快。”
“哎,你最好别再卖他了,”我说,“因为不合法。”
“抱歉,请问,”他说,“什么是法?蝙蝠侠怎样不合法?据我了解,蝙蝠侠替法律做事。他是好人,不对吗?”
我解释起版权和商标以及认证问题。这有点像是在跟田鼠解释内燃机的引擎构造。他不断点头,可我不知道他听懂多少。重点是他懂了——我们要把他的货拖走,而且不管他花了多少本金都收不回来了。这个部分他不爱,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李把衣衫塞到腋下,我们一路往前走。到了四十七街,我们看到华利打的手势便走过街去。他们又找到另外一对塞内加尔人,蝙蝠侠货品摆出一大摊——T 恤和高尔夫球帽以及遮阳帽,有些印着仿得惟妙惟肖的蝙蝠侠标志,有些则是同个主题的变奏,但都如出一辙皆无授权,所以全部都得没收。这两人看来像兄弟,而且也穿着同款式的宽松米色折裤以及天蓝尼龙衫,他们搞不懂自家商品哪里不对,也不相信我们真的准备通通拖走。不过我们有五个人,全是白种彪形大汉,而且横眉竖眼摆出威权姿态,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我把车开来,”华利说,“大热天的打死我也不可能把这堆垃圾扛过七条街。”
行李箱这会儿已经快挤爆了。我们一路开向三十四街,到华利钟爱的一家店吃午餐休息。我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华丽的啤酒杯从屋梁垂挂下来。众人喝了一轮酒,然后点来三明治和薯条以及半公升一杯的暗色啤酒。我先喝了杯可乐开场,再用一杯可乐搭配食物,之后则喝咖啡。
“你没喝酒。”李·托鲍尔说。
“今天不喝。”
“值勤不喝。”吉米说着,大伙儿全笑起来。
“我就搞不懂,”艾迪·兰金说,“大家干吗都非要一件该死的蝙蝠侠衬衫不可啊。”
“不只是衬衫喔。”有人说。
“衬衫、毛衣、帽子、餐盒,而且如果卫生棉也可以印的话,娘儿们肯定也要往她们的内裤里塞一片。干吗要蝙蝠侠啊,我的上帝?”
“抢手嘛。”华利说。
“‘抢手’。妈的你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它红翻天啦。就这意思啊。这玩意儿抢手是因为它抢手。人人想要沾上手,是因为别人都想沾上手,所以它就抢手啦。”
“我看过电影,”艾迪说,“你们看了没?”
我们有两位看过,两位没看。
“还可以,”他说,“基本上还不就是给孩子看的么,不过还可以。”
“意思是?”
“意思是,卖给孩子的 T 恤能有几件特大号的啊?人人都买这垃圾,可你就只能告诉我这玩意儿抢手是因为它抢手。我搞不懂。”
“你没必要搞懂,”华利说,“黑鬼也不用懂。你想跟他们解释蝙蝠侠的标志底下如果没印个小小的版权标记的话他们就不能卖吗?你那边解释着,我这边倒也想听你解释一下,那些个假造这种垃圾的浑蛋既然造假的话,怎么不也假造版权标记呢?重点就在,没有人需要解释,因为没有人需要搞懂。街上那批人只消弄懂一点就行啦:蝙蝠侠不好,不卖蝙蝠侠。如果他们学到这点,咱们就算是功德圆满。”
华利帮大家付了午餐钱。我们开回熨斗大厦,然后清空后车厢,并把所有物品都扛上楼,之后又开车到了东村,沿着八街以南的第六大道一路扫过人行道上的市场。我们没收了几摊物品并未惹来争议,然后,就在西三大道的地铁入口处附近,正当我们要拿走一打衬衫以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遮阳帽时,另一摊的小贩决定要采取行动。这人穿了件鲜亮的短袖非洲衫,留着个拉斯塔法理细辫头,他开口道:“这位兄弟的货品你不能拿走,先生。你不能。”
“这商品未经授权制造,违反了国际版权保护法的规定。”华利告诉他。
“也许吧,”男人说,“可这并不表示你有权没收。你的法律程序是什么?你有经过授权吗?你又不是警察。”警——察,他说。第一个字他拖很长。“你不能擅自跑到人家的店查扣商品。”
“店?”艾迪·兰金朝他移去,两手在体侧晃动。“你有在这儿看到店么?我总共也只瞧见一堆该死的垃圾堆在该死的毛毯中央。”
“这就是他的店。这是他做生意的地方。”
“这又是什么呢?”艾迪逼问道。他朝右边走去——细辫头男子在那儿摆放了两张侧立的橙子木箱展售线香。“这是你的店铺么?”
“没错。是我的店。”
“你知道这些玩意在我看起来像什么吗?就像你在卖吸毒用具。摆明了就是。”
“这些是线香,”拉斯塔法理信徒说道,“可以熏香除臭。”
“除臭。”艾迪说。有支线香正在熏烧,于是艾迪便拿起来闻一闻。“哇,”他说,“可真臭,说得还真没错。闻起来像是猫砂盆起了火。”
拉斯塔法理信徒唰地把那管线香夺走。“这可好闻着呢,”他说,“跟你娘的味道一样。”
艾迪朝他微笑,红润的双唇张开来展现带着污渍的牙,他看来愉快,而且非常危险。“看我一脚把你的店踢到大街上,”他说,“连你一道。这话听来如何呢?”
华利·维特轻手轻脚地滑行到他俩中间。“艾迪。”他柔声道,于是艾迪便退开身,让唇上那朵笑容消失掉。华利转向线香小贩说:“小哥,你跟我没冤没仇的。这会儿我有任务在身,想来先生你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吧。”
“我们这位兄弟也有生意要做。”
“呃,他只有不靠蝙蝠侠赚钱才成,因为法律是这么说的。不过阁下你如果想当蝙蝠侠,硬要多管闲事跟我们这位对骂祖宗八代的话,那我就别无选择了。懂我的意思吧?”
“我也不过是说,你们如果想扣押这人的货品,总得有警察身份,也该有法院的传令吧,得有个什么官方文件啊。”
“好,”华利说,“你这么说,我也听到了,不过依我说我就是可以想干就干,管他什么官方授权。这会儿如果你打算报警处理,行,请便,不过你那边去报警,我这边可是也要按铃控告你贩卖吸毒用具,外加违法摆摊——”
“我这儿摆的不是吸毒用具,老兄。你跟我一样清楚。”
“我们都很清楚,你只是想找碴,而且我们都很清楚后果会是怎样。你真想这么来吗?”
线香男站着不动好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我想怎样并不重要。”
“嗯,这话就对了,”华利告诉他,“你想怎样并不重要。”
我们把衬衫和遮阳帽丢进行李箱,然后把车开走。一路驶向亚斯铎区时,艾迪说:“刚才你其实不用插手。我又没要发脾气。”
“我可没说你会。”
“他说我娘怎样可没惹到我。黑鬼讲话就那德行,专爱飙那种脏词。”
“我知道。”
“他们其实也想讲老爸,问题是他们搞不清该死的老爸是谁,所以只好怪在妈咪身上。刚才那实在好臭,我应该把那支垃圾栽进他屁眼儿才对,妈的栽进他那洞粪坑里头。老子最恨爱管闲事的瘪三。”
“人行道上为民申冤的律师。”
“人行道上的屁蛋还差不多。也许待会儿我还要折回去,找他好好谈谈。”
“用你自己的时间。”
“是啊用我自己的时间。”
亚斯铎区的露天市集气氛比较闲散自由,有很多游民样貌的人在展售抢救来的垃圾和赃货。我们走过那些偷来的收音机、打字机和珠宝,专心猎觅合法批购但非法制造的货品。我们的角色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我们没找到展售中的蝙蝠侠商品,不过倒是有很多人包括顾客和摊贩都把这位披风骑士穿在身上。我们可没打算扒下谁身上的衬衫,也没认真在找违禁品。这个地方满是毒虫和疯子,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咱们走人吧,”华利说,“车子停这一带我不放心。咱们已经对客户有了交代。”
我们四点前回到华利的办公室,他的桌上满满堆着我们的血汗结晶。“瞧这摊垃圾,”他说,“今天的废物便是明日的宝物。再过二十年他们可是会在克莉丝蒂拍卖这些大便喔。倒也不是眼下这堆啦,因为我马上就要找人把它们交给客户,扔到焚化炉里烧个精光。众位好汉,大家今天辛苦了。”他掏出皮夹,给我们四个一人一张百元大钞。他说:“明天同一时间见啰?不过明天咱们午饭要改吃中餐。艾迪,别忘了你的提包。”
“别担心。”
“问题是,如果你回头去找你的拉斯塔法理朋友的话,千万不要拎了去。不能让他会错意。”
“干,”艾迪说,“老子还没时间陪他玩哩。那浑球要是想把线香插到屁眼里头,只能自己动手啦。”
李和吉米和艾迪一道走出去,一路说说笑笑拍来打去。我抬脚尾随在后,然后又折回去问华利有没有空。
“当然,”他说,“老天,真不敢相信呢。你瞧这。”
“是蝙蝠侠衫。”
“不是盖的,神探先生。你瞧蝙蝠侠标志底下印了什么。”
“版权标记。”
“没错,所以这衬衫是合法货品啰。咱们还有这种玩意儿吗?这个不是,那也不是。等等,这儿一件。这儿又一件。老天,不可思议。还有别的吗?我没瞧见别的,你呢?”
我们翻翻找找,没再看到印着版权标记的衬衫。
“三件,”他说,“嗯,也还好。挺小的量。”他把三件 T 恤揉成一团,丢回那堆货品上头。“你想拿一件吗?这是合法的,你可以穿在身上,不用担心被没收。”
“不必了。”
“你有小孩吧?拿回去给孩子穿嘛。”
“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当兵。他们应该没兴趣。”
“也许吧。”他从桌子后头走出来,“呃,今天还蛮顺的,对吧?咱们配合得不错,发挥团队力量。”
“大概吧。”
“怎么啦,马修?”
“也没什么,真的。不过我想明天我还是算了。”
“算了?怎么回事?”
“呃,首先呢,是因为我得去看牙医。”
“噢,是吗?几点?”
“九点一刻。”
“能花多久时间?半个钟头,顶多一个小时吧?十点半到这儿跟我们碰头也没关系。客户不用知道咱们几点上路。”
“倒也不只是因为要看牙,华利。”
“噢?”
“我不太想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保护版权和商标吗?”
“哎。”
“怎么?阁下觉得有失身份?没办法施展你神探的才能?”
“不是啦。”
“其实这种回收营生不坏啊,我觉得。短短一天就赚一百美金,十点到四点,午休一个半钟头,午餐又免费。老兄你午餐吃得不多也不喝酒,不过还是划得来啊。午饭就当十块好了,算一算等于,呃,四个半钟头就有一百一的进账吧?”他往桌上的计算器敲敲数字。“一个小时赚进二十四点四四美金,工资不坏。如果想捞更多银子的话,我看就只有拿上窃匪的工具或者律师的执照了。”
“回收其实蛮好,华利。”
“问题出在哪呢到底?”
我摇摇头。“我就是狠不下心,”我说,“那伙人连英文都不会说,我们却要找麻烦,查扣他们的东西,就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强悍,而他们拿我们没辙。”
“他们可以停卖违禁品啊,那就没事啦。”
“怎么停?他们连什么是违禁品都搞不清。”
“所以啰,我们这就派上用场啦。我们是在教育他们。没人教的话,他们怎么学得会?”
我早先已经扯松了领带,这会儿干脆整条解下,折好了放进口袋。
他说:“这家公司买下版权,自然有权管控谁能使用这版权。那家公司签了认证合约买下制造权,自然有权决定谁能生产。”
“这我没意见。”
“那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连英文都不会讲。”我说。
他直挺挺地站起来。“请问是谁要他们来这儿的?”他想知道,“妈的谁请他们来了?城中区走没几步就要撞上一个塞内加尔来的超级售货员。他们从达喀尔搭非航一窝蜂挤进来,三两下就在闻名全球的第五大道做起露天生意来。他们不付租金不缴税,他们只是往水泥地上摊条毯子,然后就美元滚滚来。”
“他们看起来没赚多少钱。”
“应该混得还不错吧。一条围巾买价两块卖价十块,利润甚佳。他们住在布莱恩那样的旅馆,沙丁鱼般地挤在一起,一个房间六七八个人,轮流睡觉用电饭锅煮菜。如此这般搞三两个月后又回到该死的达喀尔。他们把钱一撒,花个几分钟制造下一个小孩,然后又插着翅膀飞回肯尼迪机场让一切再来一遍。你说我们需要这种狗屁事吗?咱们自家不是已经有数不清的黑鬼饿肚皮了吗,还需要用飞机载更多的来吗?”
我翻看他桌上那堆货品,挑了个上头印有小丑的遮阳帽。搞不懂怎么有人想买这玩意。我开口道:“你说总额加起来有多少?咱们查扣下来的东西。几百块吧?”
“老天在上,我不知道。一件 T 恤算十块好了,咱们有几件呢,三十还是四十件?再加上运动衫,还有其他东西,我赌总共将近一千吧。怎么?”
“我只是在想。你付我们一人一百,外加午餐的钱不管多少。”
“午餐是八十外加小费。你的重点是?”
“请问你跟客户以人头计费是怎么算,我们一人一小时五十没错吧?”
“我还没在跟谁计什么费呢,我才迈进那道门拜托。不过没错,费用是这么多。”
“时间呢,一天算工作八小时吗?”
“七个钟头。午餐的时间不算。”
按七小时算感觉还蛮多的,因为我们总共只做了四个半钟头。我说:“七乘五十再乘以四,所以我们四个你跟他收多少?一千四吧?再加上你自己投入的时间,当然,而你本人收的费用肯定比一般价码高。一小时一百吗?”
“七十五。”
“七小时的话是多少,五百?”
“五百二十五。”他不动声色地说。
“再加上一千四的话,总计一千九百二十五。就算跟客户拿两千好了。这数字差不多吧?”
“你想讲什么啊,马修?客户付太多,你们分的羹太少?”
“都不是。不过如果他想囤积这些垃圾的话——”我朝桌上那堆摆摆手——“自己上街买不更好吗?投资报酬率更高,不是吗?”
他瞪着我久久不放。然后,他绷硬的脸陡地裂开来,他哈哈大笑。我也笑了,空气中所有的紧张烟消云散。“天哪,你说得没错,”他说,“那人还真付太多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帮他代理的话,其实不需要雇我跟其他人的。”
“我可以直接逛街付现就好。”
“没错。”
“我甚至可以越过街头小贩,直接找上批发商。”
“这又省了许多美金。”
“妙啊,”他说,“你知道听来像什么吗?像是联邦政府会干的事:要扫毒干脆就跟哥伦比亚人直接买毒。等等,他们有一回不就真的干了这档事儿么,买下了可卡因?”
“好像,不过应该不是可卡因。”
“噢对,是鸦片。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买下土耳其产的所有鸦片,因为照说这是清空本国所有鸦片最划算的做法。全数买下,然后烧光。而这,各位青年朋友,这就是美国海洛因成瘾人口绝迹的开始。”
“成效斐然,对吧?”
“成效零分,”他说,“现代社会执法成效的第一条定律。全是徒劳。好玩的是,眼下这个例子客户的回报倒是不差。你如果买下版权或者商标,就得自个儿捍卫好。否则就有搞丢的危险。你要搞清楚你是某年某月某日付了多少钱捍卫自己的利益,而帮你代理的调查员又是把多少货品从多少商人手里查扣下来。加减算算你还是划得来。相信我吧,这些个大企业,如果他们觉得不划算的话,才不会一年年地掏腰包往外砸钱呢。”
“这我相信,”我说,“总之,如果客户白花了钱,我也不会睡不好就对了。”
“你只是不爱这行当。”
“怕是没错。”
他耸耸肩。“这我不怪你。全是狗屁。不过老天在上,马修,警探工作十之八九都是垃圾啊。以前在侦缉组干的活儿跟这有区别吗?或者其他警务?咱们以前做的大半都是屁。”
“还得写文书。”
“还得写文书,可不是嘛。屁事做完以后还得写报告,外加影印。”
“某种程度的狗屁我还可以忍受,”我说,“不过天地良心,咱们今天做的我还真不忍心。”
“喔,宁可啪地一脚把门踢开砰砰砰打倒坏人。是这意思啰?”
“不尽然。”
“干脆当蝙蝠侠好了,行侠仗义开车行遍高谭市,连把枪都不带就把恶人收拾干净。你知道电影里头少了什么吗?”
“我还没看电影呢。”
“罗宾,里头没有罗宾。神童罗宾。之后出的漫画把他去掉了。听说他们做过民意调查,要读者电话投票,看是该把罗宾留下还是让他死掉。就像古罗马一样,那些个打斗送死的人是怎么称呼的?”
“角斗士。”
“对。拇指朝上还是朝下,罗宾得了个朝下的拇指,所以他们就把他杀了。这你信吗?”
“我什么都有办法信。”
“是啊,我跟你一样。我老觉得他们是 Gay 圈的。”我看着他,“蝙蝠侠和罗宾,我是说。罗宾是他的被监护人呢,老天在上唬谁啊。扮装出游四处飞,剧服配件什么都来,妈的应该是某种 SM 游戏之类,你不觉得吗?”
“从没这么想过。”
“呃,我可从来没为这档子事情睡不着,不过摆明了就是啊。总之这会儿他已经死了,‘罗宾也,死于艾滋’我想,不过家人否认了,那个叫什么名字的。你知道我在说谁吧。”
我不知道,不过我点了个头。
“人总得赚钱维生你说是吧。总得有进账啊,不管是骚扰黑佬,或者干脆自己下海蹲在路边叫卖卡带围巾。五块、十块。”他看着我,“干不来,啊?”
“没办法,华利。”
“不想当蝙蝠侠的帮手么。好吧,没办法做的事你就是做不来。妈的这种事我又懂个屁呢,说起来?你不喝酒,这我是没意见,不过如果做完一天工后没法儿翘起两腿灌他几杯黄汤的话,谁知道呢,搞不好我也干不来。马修啊你是好人,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
“我知道。谢了,华利。”
“嗐,”他说,“别客气。咱们总得互相帮着点啊,懂我意思吧?在这个高谭市里头。” 犯罪小说之王:铁血神探马修·斯卡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