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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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回到家时,已过了午夜。没有半通电话留言,只是照常收到一大堆垃圾信件。回房以后,我把信扔掉,但留下了先前拿到的九乘十二英寸牛皮纸信封,收信人写的是格雷格·斯迪尔曼,油印的回邮地址则是堪萨斯州威齐塔的一家公司。纸袋装过珠宝商的货品目录,不过现在已替换为杰克·艾勒里的第八步清单,里头列出了据称他伤害过的人的名字,杀他的凶手有可能名列其中。
当时我瞥过名单的第一页,确认我读得懂杰克的笔迹,然后便看着格雷格将清单插入信封,以金属夹子封好袋口。现在我将纸袋原封不动放在五斗柜上,脱下衣服,走到莲蓬头下。
我冲完澡后,信封还在原处。我打开封口,抽出一叠以回形针夹住的无网格线笔记纸。每张纸都标了页码,总共九张,上头覆满了杰克细小但还不致潦草的笔迹——白纸上的墨蓝。
名单第一页列出的名字是雷蒙·艾勒里,即杰克的亡父。我又看了几行,突然一阵疲累如海浪袭来。不要急,慢慢来。我将纸张收进信封,重新夹好封口,上床睡觉。
这时我想起自己并没有祷告。我看不出祷告有何必要,祷告不是我的风格。我已经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去做一些非我风格的事,而且只能偶尔体会到其中必要。所以我就把事情简化:早上起床后,祈求可以整天滴酒不沾,晚上就寝前感谢老天我又一天滴酒不沾。
不过只在我记得的时候。现在我想起来了,但人已在床上也熄了灯,也不想跋涉下床,跪在地上——这同样不是我的风格。
“谢谢。”我说,不管是谁在听我说话,这便算是祷告了吧。
“他给了我一千块,”我告诉吉姆,“十张百元大钞。他直接从皮夹抽出来,没有清点,所以找我办案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希望你还记得你的警察训练。”
“钱已入袋为安了。”
多年前我在布鲁克林当菜鸟时,老鸟文斯·马哈菲便已教过我:有人散财时,务必笑纳。
“口袋躺着千元美钞,”吉姆说,“但语气听来不甚快乐。”
“因为大半都已经飞了。我付了下个月的房租,寄了张汇票给安妮塔去银行存了钱,剩下的才塞进皮夹里。”
“全塞进去吗?还是你把收成的十分之一当燔祭献给了神?”
“好吧。”我说。
几年前我开始养成“十一奉献”的习惯,把收入的十分之一投入我走过的第一家教堂的奉献箱。吉姆觉得这个癖好挺有趣,他判定我戒酒以后这个习惯自会淡去。总之,我的钱大半都是给了天主教堂,因为它们开放的时间较长,而且通常我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拐个弯到使徒圣保罗教堂的济贫箱奉献我的一己之力。人在那里的时候,我总不忘点上几支蜡烛,其中之一是点给杰克·艾勒里的。
“再怎么说你还是比昨天多了几块钱,”吉姆指出,“可你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我收了钱,”我说,“现在我得开始付出劳力了。”
“亦即找出杀你朋友的凶手。”
“亦即找出名单上是否有哪个名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交给雷德蒙。说来这两件事应该是同一件事。”
“难道你就不能把绝不可能犯下命案的人剔除掉,直接把剩下的名字交给他就算完事吗?”
“这点斯迪尔曼自力便可办到,”我说,“重点是要避免伤及和杰克命案无干的无辜人士——就算那人也许辜负了其他很多人。”
“清单上有恶棍吗?”
“我不知道上头有谁,”我说,“我只认出杰克的父亲,而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这就洗清他的嫌疑了,对吧?你还没看名单吗?”
“昨晚累得要死,今早又给其他事情绊住了。说来是得开始看了。”
“好主意。”我的辅导员说。
不过这事我不甚热衷,回房时我一路幻想着那个牛皮纸信封也许于我不在时不见了。旅馆服务员——她一周来一次,下一次应是三天后——但也有可能提早到达现场,换下我的床单,清掉我的纸篓,顺道把杰克的第八步请进了焚化炉。或者某名梁上君子神鬼不觉地进了门,发现无物可偷甚为恼火,便将清单带走泄恨。要不纸袋自燃成了灰烬,也有可能房间淹水,或者——
名单还好端端地躺在原处。我坐下来,开始展卷阅读。
等我读完以后,午餐时间早已过去,太阳也下山了。我走出门,胡乱吃了点东西,迈步到圣保罗参加我每周五固定会去的十二步聚会。中场时间我亟欲离开,但还是勉强留到散会。
“今晚我要舍弃咖啡,”我告诉吉姆,“我打算上酒吧。”
“你知道,我也曾多次动过这种念头。”
“我念了那张该死的名单,”我说,“耗掉没完没了的时间——因为我总移开眼,瞪着窗外。”
“是对街那家酒铺吗?”
“世贸大厦吧,我想,不过其实我什么也没在看。只是发呆。这活儿不好干,吉姆。我望见了这人内心和灵魂的深处,负担之重还真无法承受。”
“所以啦,你才会痛下决心上酒吧。”
我丢了个白眼给他。“我抄下五个名字,想找个人一一打听清楚。”
“酒吧正是你跟这位人士碰面的好地方。”
“这人肯定会在酒吧。顶尖小店或者普根酒吧,他在这两家之间游走。”
“明智之举,人就怕卡在一个地方出不来。”他说,“带个人跟去也许会好点吧?”
“我又没打算喝酒。”
“了解,”他说,“不过有个不沾酒的朋友作陪,也许你会自在些。”
这我想了想,并想了想让陌生人同坐一桌的不适;两相比较之后我回道:“这次应该没问题,”我说,“我对付得来。”
“不管你上的是哪家酒馆,一定少不了公用电话。而你又有一堆硬币,对吧?”
“硬币和地铁车票皆备,不过车票我用不上。酒馆就在七十二街,我来回都要用走的。”
“成,”他说,“走路于你有益。”
我走到七十二街和哥伦布环形路口的交界处。普根大约有半条街之远,而顶尖则在另一方向的等距之处,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站在两捆稻草中间的驴。你得随机选取一捆,要不就只能饿死。我在脑袋瓜里丢了个硬币做决定,然后迈步走向顶尖,果不其然,他是在普根——坐在桌旁,有个盛装着一瓶苏托力伏特加的木纹塑料桶陪侍一旁。
桌旁男子手握魔方,并未扭玩,而是蹙着眉头瞪眼在看。我走过去,说道:“你好,丹尼男孩。”他没抬眼,只是说:“马修啊,你可见过这个?”
“见是见过,但从来没玩过。”
“有人把这给了我,”他说,“得拨弄到六面全是同一颜色才行哪,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费心做这个事。送你如何?”
“不了,谢谢。”
他把东西放上桌,露出灿烂的笑容抬眼看我。“坐嘛,”他说,“看到你真好。也许我该把这玩具送给服务生。我觉得她那人很容易讨好。你气色挺不错喔,马修。要喝点什么吗?”
“可乐好了,”我说,“不过不急。我们可以等她过来接收鲁比克方块的时候再点饮料。”
“对对,就叫这名字没错。我本以为是古比克(Kubek)呢,不过我知道一定不对。还记得东尼·古比克吧?”
洋基队的内野手,我当然记得,我们就这么聊起棒球。几分钟后服务生来了。我点了杯可乐,丹尼男孩灌下伏特加,然后请她添满。
丹尼男孩姓比尔,是个矮瘦的黑人,永远穿着 Saks 或者 Paul Stuart 高档服装店推出的男性童装。他得了白化症,所以只能在夜晚出没,不过我觉得就算他的皮肤对阳光不过敏,他还是会保有吸血鬼的作息。我曾听他说起,这世界需要两样东西:一是可以调整光线的开关,一是控制音量的按钮,而且两者都得调到最低才行。暗色房间以及轻柔的音乐是他的最爱,若再加上伏特加的洗涤,以及几位不会施加脑压的美貌嫩女偶尔陪伴,一切就都再完美不过。
当年我在第六分局服务时,丹尼男孩是我的最佳报信人,他是少数几个我接触后不会立刻想要冲澡的线人之一。他提供线索的目的不在躲过刑责,或者报复某人,或者抬高身价。说他是线人,倒不如称他为信息交易员。每天晚上他在普根或者顶尖上班时,黑白两道的各路人马都会在他的桌边拉张椅子坐下:或是讨教,或是提供信息,或者两者皆来。他住的地方离这两家办公喝酒处都只有几个路口,而且除了偶尔到麦迪逊广场观赏拳赛,或到某家爵士乐俱乐部聆赏某乐团的演出外,他绝少出现在别的场所。丹尼男孩大半时间就是坐在他固定的座椅喝他的伏特加,而且喝酒如喝水,面不改色。
可乐送上来后,我啜了一口,暗想喝这个不知我的脸是否会改色。
我说:“一个星期前,有人被害。他住在东九十几街某个家具齐备的房间,为附近一家小店送便当来平衡收支。”
“想来他花钱一定不太大方,”他说,“靠这个收入能平衡的收支也是有限。请问他的大名是?”
“约翰·约瑟夫·艾勒里,不过大家都叫他杰克。”
他摇摇头。“没听过这桩命案,名字也没印象。他在决定跟快递公司竞争以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东捞一笔,西捞一票吧。”
“嗯,挺灵活的营生。借问他在送便当之余,是否还有在东搞西弄呢?”
“没有,而且后来他还走上正途,”我说,一边晃晃我的可乐杯,“找到了新生命。”
“少了酒气的生命。我看你也是走在这条路上喔,马修。已经有一阵子了,是吧?”
“下个月就满一年。”
“棒透了。”他说,显然这是真心话,我感到一股暖意流过。我以前的酒友并非个个都赞同我选择的路;吉姆说,他们的反应映照出来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心虚,所以我大可不必理会。有些人认定我在炫耀,他说,有些人则是担心我跟他们说教,所以才会先发制人数落我。
现在的主题是喝酒,丹尼男孩从中得到的唯一启示便是他眼前还有一整杯酒待喝,于是他便啜了几口作为响应。他说:“约翰·艾勒里,人称杰克。杰克·艾勒里。他是在哪儿遇害的?”
“他家里。”
“在他家具齐备的房间里。怎么死的?”
“两颗子弹。一颗打进前额,一颗打进嘴里。”
“‘给我闭嘴’?”
“很有可能。”
“有别于那种‘他妈的死杂种,谁叫你大嘴巴’的宣言:阴茎给割了塞进嘴巴,有时候还半插进喉咙呢。只有意大利人才会留下这种特异宣言吗,马修?还是有更多人种爱用?”
这我没概念。
“你说他东做个活,西打个工。我不想追问细节,不过——”
“大半是持械行抢,他坐牢都是因为抢劫。酒铺啦,杂货店啦,直闯店家秀出手枪,收款机能拿的全拿,然后走人。你没听过他很正常,因为他只是小虾米,命案你不知道也不稀奇。报纸一角就算登了,我也没看到。”
他凝神蹙眉细想。“杰克、杰克、杰克。他有啥诨号、绰号吗?”
“啊?”
“绰号啦,天哪,可别说你没听过这个词。”
“我当然知道。”
“名号跟绰号还是有差别的。就拿查尔斯·林白来说好了,他的绰号是幸运小林,可他的名号却是独翔鹰。乔治·赫曼·鲁斯,绰号贝比·鲁斯,名号是打击天王。艾尔·卡彭——”
“懂你意思了。”
“我一开了话头就刹不住,马修。江湖名号,这个字眼本人是阅读时学到的,这辈子没听人讲过,我很确定这是我第一次用上,不知道发音是否正确。”
“你问错人了。”
“我会查字典。”他说,然后举起杯子,但没喝又放了下来。“高低杰克,”他说,“妈的这就是他的名号吧?大伙儿都这么叫他?” 犯罪小说之王:铁血神探马修·斯卡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