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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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看到那等情景,”雷德蒙说,“我首先就想放他下来。让他那样悬着,怎么说都不人道。可动了慈悲心的话,鉴定部门那群人肯定会给我们一顿痛骂。光是打开窗户,他们就可以念上老半天,但不开窗的话谁受得了啊。”
他已经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确实是小有帮助。先前我在走廊闻到的些微异味,在管理员打开门时,变成扑面而来的恶臭;我们走进熏鼻的臭气里,我很庆幸自己还没吃午餐。
除了气味以外,客厅和我记忆里的一样,井然有序。厨房无可挑剔——除了那喝剩半杯的咖啡。
卧室里,格雷格·斯迪尔曼身上只套了件蓝白相间的条纹内裤,一条黑色皮带环住他颈部,宽面的铜扣已大半陷入他肿胀的喉咙里。皮带的另一头消失在衣柜的柜门顶上,门关上是为了把皮带固定在一端。一张折凳倒在柜门边,想来是他双脚一蹬,踢倒在那儿的。
“妈的如果搞清楚上吊以后会是这副死相的话,”雷德蒙说,“一定不会有人选择这种死法。何况还会发出这种恶臭。”
头颅肿大,脖子拉长,脸孔黑紫。大肠和膀胱清出内容物。腐臭的气体从内脏发散出来并找到出口排掉。肉体腐烂。
“可怜的婊子养的,”雷德蒙说,“真不想让他继续这么吊着,妈的把他放下来会对他好很多。”
鉴定部门的人觉得这种自杀法非常糟糕。“因为你要熬很久才会死掉,”他说,“而且还都一直意识清醒呢。你会像鱼钩上的鳟鱼一样甩来甩去,但又来不及改变主意。你们瞧见这门上一条条痕迹吧,就是他的脚乱踢出来的。大可以服药自杀啊,进入睡眠状态,永远不用醒来。而且吞下药丸后如果反悔的话,通常都还来得及可以送到急诊室洗胃的。”
“要不就是举枪自杀,速战速决。”
“不过会留下很恐怖的烂摊子,”法医告诉他,“反正不需要你收拾,所以你就无所谓对吧?”
“我?”雷德蒙说,“请不要把我扯进来好吗?我可没打算举枪毙掉自己。”
他说:“你不抽烟,对吧?我多年前就戒了,不过每次走进那种现场,我都好想抽。抽根雪茄,一英尺长一英寸宽的雪茄,香味扑鼻,臭气逸散。”
此刻我们坐在绿宝星——这家第二大道的酒吧我头一回造访格雷格公寓时就注意到了。酒保是西班牙裔,面容憔悴,留着长长的鬓角,以及人中一道细须。先前我和雷德蒙在吟游男孩碰面时,他点的是威士忌加水,而现在他点的是双份 Cutty Sark 威士忌,不加冰块不加水。
我觉得他的选择很明智,不过我自己点了可乐。
“我头一个搭档,”我说,“喜欢那种长得像细绞绳的小根意大利雪茄,瘾头大得很。一盒五六根吧,牌子好像叫迪诺比(De Nobili),不过马哈菲给它们取了个小名叫意佬臭条儿。”
“现在可不能这么乱取名了,会被告公然侮辱的。”
“也许吧,不过他才不管呢。想当年我最怕的就是命案现场的味道,不过碰到状况时,他一定会自己点一根也给我一根,我会点上火吸起来。”
“而且心存感激,当然。”
“不无小补。”我说。
他拿起酒杯,透过杯底朝着头顶的灯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也曾这样做过好几次,但从来搞不懂原因。
“没留遗书。”他说。
“没有。”
“我总觉得他是会留遗书的那种人,不过你跟他应该比较熟。”
“我的感觉是,”我说,“他不是自杀型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杀倾向,”他说,“怪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没付诸行动。”
“也许吧。”
“我父亲就是自杀死的。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吗?”我知道,不过他没等我回答,“意思是本人的前景也不太乐观。我忘了统计数字是怎样,总之自杀者后代的自戕几率可能要比其他人多上不知几倍。”
“不过这可不表示你没选择。”
“当然,”他说,然后啜口酒,“我是有选择。不过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会如何选择呢?”他咧嘴笑笑。“把这问句在脑子里多转几下,恐怕就会疯掉,所以咱们还是转转别的问题为妙。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我说,“不过我们最后一次讲话是星期天。”
“我放了他录音机的带子听,留言是从星期一早上开始。法医说他死了多久,两天吗?”
“应该是。”
“听这些留言可真要人命,你应该也有耳闻吧,我放的时候你就站在几英尺外。”
“大半都是他戒酒会的朋友。”
“还有个女人咕哝着讲她拜托他修补的珠宝长什么模样。不可思议。她讲啊讲的没个完,尺寸、材质,这个那个,然后还说她会亲自送上门来,请他仔细诊断。‘搞不懂我干吗这样巨细靡遗地跟你形容老半天。’她说。我真想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也搞不懂。”
“播这个时,我的耳朵其实是关机状态。”
“我一直等着她说点有料的话。另外还有好几个人在跟他叨念,他们不打算喝酒。今天不喝,他们说。意思是明天可能会喝吗?”
“会这么说,是因为明天的事明天才知道。你现在只消处理今天的事就好。”
“有道理。可干吗跟他说呢?他们主要是在跟自己讲吧?”
“两者都有吧,”我说,“想来他们应该是他的辅导对象。”
“辅导对象?辅导员的相反词吗?”
“以前他们都被称作鸽子,”我说,“有些老派的人还是这么叫呢。不过综合大家意见的结果是,鸽子听来有点损人。”
“因为鸽子很脏,叫声难听,又会四处乱飞,在人头上拉屎对吧。”
“应该是这原因。”
“没有遗言,”他又说起来,“而且门还上了锁。拉斐尔进来时——他是叫这名字吧?”
“应该是。”
“他帮我们开锁时,转了两次钥匙,先是解开门闩,然后拉开门扣。所以如果有人送他走上黄泉路的话,应该不只是出去把门关上而已。”
“一定得用钥匙上锁才行。”
“不是没有可能,我们无从知道对吧?这点我们无法排除。”
“还有种锁很好用,”我说,“狐狸锁,是大型警察锁,地板上嵌了金属板,焊了几根铁条可以闩住门。”
“把全世界挡在门外,”他说,“如果他真想防止外人干扰的话,怎么不动用警察锁呢?看来他并不想永远挡掉全世界。时间只要久到够他达成目的,不用再活下去即可。”
不用再活着面对所有难题。
他说:“就当是他自己下的手好了,现在我想不出其他可能。请问他是为何动手呢?姑不论他是酒鬼兼同性恋,两者皆有可能逼死人,不过请问你能想出更具体的理由吗?”
“杰克·艾勒里遇害,他很自责。”
“怎么说?”
我约略解释了修正错误的过程。“杰克梳理起他的过去,”我说,“搞到后来,他的鼻子给狠命揍了好几拳——”
“是啊,他死前七天左右被毒打了一顿,医学报告讲得挺明白。请教一下,为什么这些个鸟事我现在才知道呢?是谁决定知情不报的,是你还是斯迪尔曼?”
“我们没有可报的事证。他雇我为的正是这个——找出事证。找着的话,就会通报警察。”
“结果你两手空空?”
我其实不想讲太多。不过想想,确实死了两个人,也许一个是遭抢被误杀了,另一个则是自杀——也许不是那么回事。
“杰克列了一张他伤害过的人的名单,”我说,“他打算跟他们一一修正错误。我看过名单,把他们的嫌疑都排除了。”
“你洗清他们的嫌疑了?”
“没错。”
“他名单上的人。”他看着远方,“你知道,你的侦探能力想必是顶级段数,不过请问阁下为什么没把名单交给我,好让纽约市警局所有的资源一起决定,这些嫌犯是否应该被排除嫌疑呢?”
“我受雇的原因不是这个。”
“你不想少赚一笔钱。”
“我出的力可是远远超过我的价码。何况如果我要他把名单交给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请问。我看你八成会嗤笑一声把他轰走,名单就随手插进哪个档案——”
“不可能。”
“大有可能。他是某人渣的戒酒辅导员,是个戴着一只耳环的死同性恋,这人手里的名单上列了一名死人几百年前得罪过的人——怎么,你还真会为这个睡不着觉吗?”
“斯卡德,我为啥事睡不着觉,你可是他妈的一点概念也没有。”
“好吧,算我多嘴,”我说,“可是如果你付诸行动的话,结果会是怎样?你会把大批警力锁定在无辜人身上——其中几人或许各有不同的原因想要避开镁光灯。”
“如果没干坏事的话,就没啥好担心啦。”
“是吗?请问你偷税漏税吗?”
“干吗啊?怎么突然问出这种话?”
“你干没干过?”
“当然没有。我的收入都是来自纽约市政府,就算想逃税,也没法度。我是乖乖报税的好公仆,百分之百合法。”
“所以这方面你就没啥好忧心了。”
“当然。所以有请阁下选用更好的例子,可以套用在本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国税局寄来通知说,他们打算就你这三年来的收入做个总清查的话,你也无所谓。”
“他们根本没理由查我。我才说了——”
“只是随机抽查,”我说,“抽中的几率很小。你高兴得起来吗?”
“好吧,”他终于说道,“懂你意思啦。”
“这些人之所以上榜,”我说,“只有一个原因。这一路走来,杰克曾经耍过他们。其中一个是毒品交易的过程中被他弄走一大笔钱,一个是家里被他洗劫一空,还有一个是在自家店里被他痛打一顿,另一个是老婆被他睡过。”
“我们在谈的可是个标准的模范生哪。”
“他后来洗心革面,”我说,“至少是有这打算。我不知道他成功的几率到底多大,也不确定一个人能改变的空间有多少,不过我必须承认,我不认为他是在浪费时间。”
“根据此人的前科记录,”他说,“他是百分百的混蛋加三级。不过参加他葬礼的人却是多得不得了,而且他们出席并不只是来验证他的死讯。”
“这案子只少了一样东西,”他说,“遗书。不过当今世上,没有人规定自杀前非得写下遗言。没有这种硬性规定。”
那时候,在我还拥有金质警徽以及一名妻子和长岛的一栋房子时,有一晚我夜半坐在自家客厅,手里举着枪把枪口塞进嘴巴。我还记得那种金属的味道,我应该不是真心想要付诸行动,不过我的确将大拇指扣上了扳机,感觉上只要轻轻一压,子弹便会穿过我的嘴巴直抵脑袋。
警方不会找到遗书。我压根没想到要留遗书。
“除此以外,”他说,“一切看来都很正常。他的眼睛出现了烟状血斑,证明他的确是窒息致死。椅子所在的位置也很合理,显然他是站在上去然后一脚踢开。公寓井然有序,完全没有挣扎迹象,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曾有旁人在他房里。”
“也许尸体解剖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比如头部曾经遭到重击吗?验尸官是会往那个方向思考,当然。他的确有可能是被敲昏以后,才被吊起来,只是这么做很费周章。何况凶手还得把他剥到只剩内裤哪,因为斯迪尔曼让那人进门时,应该是衣衫齐整的。”他皱起眉头,“可是妈的干吗要那么费事?假设你是那人好了,你想宰掉斯迪尔曼,你想制造自杀的假象。何不直接跑到他后头,猛砸他的头,然后他就会砰一声昏死在地板上。”
“请继续。”
“你会花时间帮他脱衣服吗?搞不好你这边在脱,他那边却醒转过来呢。怎么不干脆直接把他吊起来,快快了事呢?”
“你得先解下他的皮带才行。”我说。
“行,你就解下皮带,让它发挥该有的功效吧。难不成你还担心没了皮带,他的裤子会掉下来吗?”
“很多人在自杀以前,都会把衣服脱掉。”
“又或者他原先就是穿着内裤在自家客厅闲坐,那就只是保持原样了。不过如果是你杀的人,你会费事帮他剥衣服,以便看来更像自杀吗?天知道,也许会吧,不过感觉上好像只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也许吧。”
“人类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他说,“其实都只是增添麻烦。所以事情也许很简单。斯迪尔曼早上起床,喝了咖啡,浇浇植物和花,认真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然后发现活着只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犯罪小说之王:铁血神探马修·斯卡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