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丛林中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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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克雷不是她的朋友。不过,他却难能可贵地让费丝瞥到了岛屿上其他地方的情况,以及一个重要的事实,她的谎言正在生根发芽。
此刻维恩岛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牧师的鬼魂。这就够了吗?这就足以让谎言树上的果实成长了吗?费丝需要再去一次海蚀洞。她得去看看那棵树,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不过,她这一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假借身体虚弱为借口,费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重新翻出父亲的笔记,仔细研究其中的更多细节。想起自己与那株植物的第一次会面,费丝感到有些尴尬。靠近它时,她竟然把它当作了一座祭坛,还像面对知己一样对它低语。她的所有行为都缺乏科学方法,简直令人震惊。
她提醒自己,她是一位科学家。科学家是不会屈服于膜拜或迷信的。科学家们会提出问题,然后通过观察与逻辑来回答这些问题。
那株植物是没有耳朵的。它怎么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一则谎言呢?它也没有大脑,又如何知道这世界上的秘密?它来自异国他乡,又如何听懂英国人的英语呢?它又是如何将秘密藏在一颗果实之中,而知识又怎么能被吃进肚子里去呢?
如果她父亲对谎言树的看法是错误的,那么她需要确认。如果他是对的,这些问题就需要一个答案。“魔法”并不是答案,而是逃避寻找答案的借口。
费丝在写得满满当当的日志之间迅速翻阅,破解着父亲的笔记和评价。
一个巨大的谜团——即使缺乏有利于植物生长的阳光,这株植物也拥有存活、生长和净化空气的能力。为了让必要的化学过程得以发生,能量肯定是从其他的渠道获得的。
从空气中吸收温度?不大可能,因为这株植物似乎能在寒冷潮湿的环境中茁壮生长。像茅膏菜一样以虫类为食?如果这种植物生活在洞穴之中,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寒气也许会让迷路的生物相信通往外界的出口就在附近。但我没有观察到这样的捕食行为,即使猎物可能微小得令人无法察觉,是飘浮在空气中的。那么黏性的树液可以诱捕到它们吗?
费丝想起自己碰触那株植物时摸到的黏腻分泌物,突然很想洗手。
一个新的理论:这株植物也许是一种共生生物。在与其他物种中的某位智慧成员建立心理联系之前,它都会保持休眠,而后通过不可见的能量流转来维持自身成长,和如今遭人嘲讽的动物磁性理论差不多。谎言能够通过磁性流体的涟波传输养分吗?食用果实能够强化这种联系、引发一场危机和无障碍视觉的发生概率吗?
费丝模糊记得自己曾在父亲的教区长住宅藏书室里读到过有关“动物磁性理论”的内容。这是一个古老的理论,认为万物和人类都存在于某种不可见的灵魂汤之中。气体和液体在每个动物和人体内来回流动,当流动遇到阻隔时,你就会生病。如果你学会了疏导和指挥它,就能影响其他生物,有时还能治愈它们。如果你身上所有的阻隔都被摧毁了,就会进入一种被称为“危机”的恍惚状态中,据说有时还能看穿固体物质。费丝从未听说过植物也能产生“动物磁性”,但这棵树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植物。
我寻求理性解释的努力也许都是徒劳。我不知道这棵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它暗淡的树叶、无用的花朵和无籽的果实也许曾属于一个幸运的时代,如今却迷失了。
最后几句话让费丝感到十分不安。它们暗示着不可解释的事情,让人想起了低语的洞穴。她隐隐感到有些害怕,害怕科学的桥梁也许会令她失望,离奇地戛然而止,只留下通往黑暗与神秘水域的深渊……
她是不会屈服于迷信的。她要掌控自己的思想,而不是让恐惧大权在握。
费丝踮着脚尖来到父亲的房间,坚信自己如今不太可能在“闹鬼”的卧室里被人打扰。在那里,她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装有父亲的野外试验工具,包括他的小型铜制野外显微镜、捕捉昆虫用的木塞广口瓶、装植物样本用的锡盒和“植物采集箱”、几瓶测试岩石用的各类酸性物质、一个小型倾斜罗盘仪、一个测角仪和几把卡钳。另外一只盒子里有一个凹槽,那里本来放着他的手枪,现在里面还放着几颗铅弹、一包铜雷管、一把拆卸用的扳手和一个小型火药筒。她还拣出了一把金属小尺、一只破旧的怀表和一把折叠刀。
低潮的时间比两天前晚了一小时。考虑到光线与潮水的问题,她比以前晚出发了一会儿,但还不至于晚上整整一小时,因为她不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面对前方的旅程。
趁着暮色渐深,她穿上破损的丧服偷偷溜出家门,在屋外的房舍间一闪而过,匆匆沿着小路往海滩跑去。
和费丝上一次的短途旅行相比,潮水的势头强劲了不少,不过眼下的情势还是对她有利的。为此,她拉动船桨的受伤肌肉应该满怀感激。
海浪发出的奇妙轰鸣声在悬崖的深处回响起来,高兴地迎接着她,如同一只与她相识的看门狗发自喉咙深处的犬吠。这一次,东倒西歪地将她的船送进洞口的海浪让她的心中涌起了兴奋而非恐惧之情。
拴好船,她爬回谎言树所在洞穴,小心不撞到手中的油灯或野外作业箱。衣服肩膀周围裂开的接缝让她能够更加自在地挥动自己的手臂,也更容易爬行。
在进入谎言树的洞穴前,她停下脚步,把身上披着的长方形披巾盖在了油灯上。过多的光线会伤害那株植物,不过她的父亲曾经成功地为它画过素描,所以它肯定还是可以忍受一点微弱的光线的。此刻,油灯散发出的光暗淡多了,但足以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就在费丝进入洞穴时,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热情的风声,一阵仿佛重逢般的沙沙声。她只能看出树的轮廓。只见那团阴影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一些。
“我回来了。”费丝对它低声说道,随即闭上了嘴巴。她又在和植物标本说话了。
靠近时,她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眼前的景象并不是影子带来的错觉,这株植物真的长大了。
伸出手,她能够感觉到它遍布毛刺、如同爬藤植物般的卷须如今已经从花盆的边缘溢了出来。她顺着这些卷须摸下去,发现它们就像章鱼的触角一样铺展在石架上,有些还垂到了地上。隐藏在树叶下的爬藤茎干十分粗壮,如同木头一般,好像已经长出来好一段时间了。
“这是不可能的。”费丝低声说道。她从未见过长势如此迅猛的植物,就更别提在缺乏阳光的条件下了。“那是……有悖于自然规律的。”
她的声音就连自己听上去都觉得荒谬。难道她在期待这株植物道歉、变得顺从而合理吗?
她咽了一口唾沫,掏出父亲的折叠小刀。“对不起。”她低声说着,“但我是来这里研究你的。”
伴随着海浪的咆哮声与岩石的叹息声在她耳边交织而成的轻柔杂音,费丝开始仔细观察这株植物。能让她用尺子与卡钳测量它的灯光实在是太微弱了,但她还是设法用铅笔和纸张临摹出了叶脉的样子,并切下了一部分样本,包括分叉的叶子、体刺和几片树皮,然后刮了一大块渗出的树液,将样本分别放进了单独的罐子中。这是一项令人紧张不安的任务。费丝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为一条龙修剪脚指甲。她甚至还绕着这棵树摆弄起了罗盘,眯起眼睛盯着刻度表,看看自己能否发现磁场。
从始至终,在她把手指伸进树叶间摸索的过程中,她一直都在搜寻一朵花,或是花蕾之类的东西。在她父亲的素描画中,花朵的颜色是白色的,所以她希望自己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它们。她从各个角度眯着眼睛观察这株植物,起初速度很慢、有条不紊,后来却越发地不顾一切。
什么都没有。也许这一切本来就不可能存在。也许谎言树本身就是一则谎言。
她感觉自己完全被击垮了,愚蠢至极。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确信这株植物不会背叛她,而她也一定会找到些什么。
紧接着,就在她绝望地再一次拍动树叶时,一个又小又圆的东西从其中的一根卷须上掉了下来。它从花盆的边缘处蹦下,落在了她的裙子上,沿着布料滚落下来。
费丝惶恐地叫了一声。她伸手去抓它,正好用两个指关节将它夹了起来,于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果它滚落到黑暗之中,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再找到它了。
这棵树终究没有令她失望。小巧的果实直径只有半英寸,上面还裹着一些破纸般的奶油色物质,看上去像是干枯的花留下的残骸。圆圆的球体,质地像柠檬皮一样,深色的果皮上还隐约长着苍白的条纹。
费丝只希望它已经成熟了,因为她再没法把它粘回树上去了。
她犹豫了。把果实带回自己的房间是个十分诱人的选项,这样她就能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食用它了。然而,回到公牛湾,她得冒着自己在神志不清、满眼泛黄的情况下被人发现的风险。在这里她能够拥有私人的空间。
她下定决心了。她要在这里吃掉这颗果实,就趁现在,就在这座洞穴里。
她要恰如其分、有条不紊地观察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反应。
费丝在自己拴船的洞穴入口处找到了一个“座位”。在这里,她可以背靠着一根由石笋和钟乳石融为一体的石柱坐下。她摘掉罩在油灯上的布,好让自己身边能够更加明亮一些,还把一个小手镜支在暗礁上,以便看清自己的脸庞。利用那块破旧的怀表,她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脉搏。它飞快跳动的速度令她发觉自己正满心恐惧。
她坐下来,用小船上的一根潮湿的绳子把自己捆在了石柱上。她不知道怎么系水手活结,不过她希望这能阻止她在致幻的晕眩状态中漫步到大海里去。
费丝记下了表上的时间。她在触手可及的一个石架上放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然后拿出刀,小心翼翼地把谎言果切成了两半。
冰冷的气味立刻变得浓郁起来,熏得她缩了一下身子。眨着刺痛的双眼,她举起果实,进一步近距离地检查起来。这颗果实似乎是由几十颗饱满的果肉组成的,很像柠檬,颜色却很深、很浓重。
一滴果汁沿着费丝的手滴到了她的手腕上。她反射性地抬起手,用嘴巴舔掉了果汁。汁水的味道苦得令人麻木,像蠕虫的黏液,又像腐烂的胡桃。她的舌头麻了,一阵针刺般的感觉在她的嘴里蔓延开来。
费丝并没有给自己退缩的机会。她用拇指的指甲把红色的果肉从果皮上剥了下来。随着果皮脱落的还有长满绒毛、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白色线状物。振作精神,她把红色的果肉塞进了嘴里。
她品尝到了又苦又冰的味道,嗓子也紧了起来。她只能用两只手捂住嘴巴,才能防止自己作呕、把果实再度吐出来。她挣扎着下咽,可果肉却像一团黏腻的酸味物质,卡在了她的舌根处。不一会儿,她强迫自己把它吞了下去,身体颤抖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成功了。她吃下了果实。现在回头已经太晚了。紧接着,她感到一阵恐惧。
她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果肉正沿着她的嗓子滑动。很快,一种麻木的刺痛感开始在她的胸腔里蔓延开来。费丝在急促的喘息中吸着气,每一次吸气都比上一次要困难一些。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正偷偷拉紧她胸衣上的蕾丝,越拉越紧,打算切断她的呼吸。
她的耳朵里传来了一种声音,但竟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类似拍打地毯的声音。她的舌头和喉咙都像纸一样干涸,眼前的色彩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开始转来转去。她忽然觉得世界就是一张挂毯,而她正在看着它被黑色的甲虫侵蚀。
她身处一条隧道之中,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进入黑暗中,身边是巨大的黑色车轮,正在旋转轰鸣,而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心跳而震动……
她正在与之抗争,对抗黑暗和黑暗中传来的咚咚声,抵挡身体无助的下降和坠落。这样的抗争是恐惧。她挣扎着保持清醒,维持自己的智慧与控制力,当这些东西全都如花瓣般脱离她的身体时在心中尖叫……
……不一会儿,一切都消失了,而她也不再恐慌。只有一阵低沉黯然、令灵魂都为之恐惧的气息如同听不到的雷声在滚动,诡异强烈得令她无法真切感受到它。
费丝步行穿梭在午夜的森林中。树木是纯白色的,高高耸立在她的头顶上,消失在蓝黑色的黑暗之中。没有风,但雪白的树叶却飒飒作响地颤抖着。
她抬起一只手,把低垂的爬藤植物拨到一边,感觉指尖像是在轻触纸张。这些树都是扁平而苍白的。边缘被撕得崎岖不平的蕨类植物抽打着她受伤的皮肤,狡猾而又残忍地在她的手上留下了纸片划伤的痕迹。
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的身边还走着一个亲切而熟悉的身影。她能够听到爬藤植物嘎吱作响地被踩在沉重靴子下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一个带着鼻音的呼气声。
“迈尔斯舅舅。”她大声喊道,“迈尔斯舅舅,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最好的办法。”一个答案传了过来,“最好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低沉而单调,呆滞而迟钝,像是从梦游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这个地方!”费丝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令人痛苦的熟悉感,可它带来的却是不安而非安慰,“我们不属于这里!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她眼角的余光隐约能够看到舅舅紫红色的外套。月光零星地洒落下来,让她只能断断续续地看到他的身影。
“他们向我承诺过……”迈尔斯舅舅自言自语道。
“谁?他们向你承诺了什么?”费丝转向自己的舅舅,发现她几乎看不到他。他是扁平的,完全扁平。她从侧面只能看到纸一样薄的边缘。
“皇家艺术学会的家伙们嘲笑我。”那个扁平的人形呻吟道,“我听到他们在社团里说的话了。老迈尔斯——他永远也无法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一篇论文,永远也无法发表演讲,永远也无法命名一个物种。他只会像条狗一样跟在姐夫的身旁。我需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他们叫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被恐惧扼住的费丝抓起舅舅的一只手臂,拉着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他的双眼是用墨汁草草画下的污点,嘴巴则是一道上挑的污迹。破碎的月光在他如香肠般笨拙的双手和马甲上粗糙的螺旋图案上闪烁着。他全身都是一幅充满稚气的图画,而且还眯着污点般的双眼、俯身向前凝视着她的脸。
“他们想要伊拉兹马斯。”那张用墨水画出的嘴巴收缩起伏着,“他们只想要伊拉兹马斯……”
“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费丝攥着舅舅手臂的手握得更紧了。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感觉对方在自己的手掌中塌陷了下去。她松开手,向后撤去,可她的舅舅却发出了微弱的咝咝声。他单薄如纸的长臂如今已经变形起皱,向她伸了过来。
“告诉我!”费丝一怒之下喊出了声。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把它从他的肩膀上撕扯了下来。纸做的巨大头部突然朝她倾斜而来。费丝一阵猛撕,在上面撕出了几道大大的口子,一只眼睛一直裂到了脸颊处。
“每次都是伊拉兹马斯。”他的嘴里发出了咝咝的声音,“所以我就带他来见他们了。”
他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畸形,在她的眼前左摇右摆。费丝一次又一次伸出双手,撕扯,撕扯,撕扯。迈尔斯舅舅的碎片像雪花和飘带般飘荡在空中。最终,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纸做的嘴巴,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依旧哀怨、迟钝地诉说着。她用几根手指抓住它,残暴地掐了下去,几乎把它扯成了碎片。
“你都做了些什么?”她质问道。
“他们向我保证,我可以参与发掘。”那张嘴巴哭诉道,“我的名字会署在他们的论文上。我终于能够得到认可了!如果我能够说服伊拉兹马斯也一同前来就更好了。他已经拒绝了他们,态度很坚决……但丑闻接踵而至。我看到了属于我的机遇,维恩岛就是我的机遇。”
“你利用了我们!”费丝喊道,“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自己获利!你只想加入发掘工作!他们为什么要找我父亲?为什么?”
然而她拉扯他那张愁苦嘴巴的双手实在是太用力了,一不小心撕碎了它。
费丝绝望地环顾四周,看到远处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看到它,她的心中充满了滚烫的悲哀,让她湿了眼眶,一时间却又不明白是为什么。
“父亲!”她喊道,穿过纸森林追逐着那个后退的人影。
人影远离她的速度比她奔跑的速度还要快。它似乎是在滑行,而她离奇地感觉到它的双腿并没有移动。
“父亲,等等我!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不应该在这里!”
她以为他会慢下来。她以为他会转身。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头顶上的爬藤植物上垂下了一连串扰人视线的纸树叶。紧接着,一只巨手的阴影从天而降,插入了林地之中。
费丝尖叫着提醒父亲。尖叫声在林中回荡,就算她已经叫到喘不上气了也不曾停歇。他父亲的头被巨大的食指和拇指碾碎了。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蹒跚着,半个脑袋变成了模糊的一团。紧接着,那只手在他的身边握成了拳,拽着他上升并消失了。
“不!”费丝全速向前奔跑,“让他回来!”紧接着,她听到撕纸的声音回响在自己的头顶上,“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杀了你的!”
一阵寂静过后,费丝迟疑着抬起头,只能在树冠间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星光闪烁的天空中所留下的轮廓。头顶上,爬藤植物沙沙作响,粗壮的树枝发出了断裂和撞击的声音。干燥的白色树叶落在她向上扬起的脸庞上。那只手再次伸了下来。
那刻,直到那刻,毫无希望的恐惧才将费丝吞没。她低下头,第一次好好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女式连衣裙轮廓,上面胡乱交错着黑色的线条。她也是用纸做成的,她也可以被轻易撕成两半。她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她跌坐在阴暗的土地上,在白色的蕨类植物下蠕动,精神一蹶不振、掉着眼泪缩起身子。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而那只巨手则在树林和灌木中摸索着。它在寻找尖叫着威胁它的声音来源。它在寻找她。
时间悄然流逝,那只手离费丝越来越近。费丝的心跳似乎慢了下来,却跳动得越来越大声,让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苍白的大树颤抖着消失了,被影子所吞噬。紧接着,头顶的天空中,月亮的光芒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谎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