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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火药与火花

谎言树 [英]弗朗西斯·哈丁 11557 2021-04-06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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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气晴朗,灿烂得有些无情。吵闹的鸟语声打破了费丝的梦境。她在自己的床铺上醒来时感觉眼睛又传来阵阵酸痛,五脏六腑就像被人用擀面棍来回搅动过一样痛苦。就在她匆忙咽下一壶水时,她想起了昨夜的冒险。探访谎言树、偶遇保罗、前往教堂、与杰妮对话、教堂记事薄的启示……在那之后,她与保罗策划了几个方案,然后穿过海蚀洞溜了回来,把船划回了岸边。

  在杰妮将她的真面目告诉岛上所有人之前,费丝需要快点采取行动。费丝已经不怕暴露了。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地认命了,只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在发掘现场那些人听说她的事情之前打出自己的最后几张牌。

  当然了,当天没有马车会来接她,于是她套上外套、拿起自己的素描本,步行上路。

  “桑德利小姐!”不久之后,看到费丝出现在发掘现场的本·克罗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的裙子上满是尘土,脸颊也因为太阳的炽晒闪着光。他望了望她身后的那条路。“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吗,小姐?”

  “我父亲的庭审今天下午就要举行了。”费丝答道,因为一路上坡下坡有些气喘吁吁,“以后我们一家可能就不会留在维恩岛上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想起茉特尔,她也鼓起圆溜溜的双眼,露出了无助而踌躇的表情,“你觉得先生们会把我赶走吗?”

  克罗克一时间看上去有些犹豫,好像是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把她送回家。不过,这里并没有方便送她回去的车。费丝正指望着他不忍心强迫她一路步行回家呢。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小姐。”他回答,还低头望了望小小的峡谷,“先生们今天都很苦恼。昨天,隧道坍塌到竖井里去了,我们一直在清理碎石,想要近距离看看。”

  “他们昨天找到什么了吗?”费丝彬彬有礼却又充满好奇地问道。事实上,她知道的和他一样多。保罗已经把发掘现场最近的新闻悉数告诉了她。

  “有些碎石正从缝隙里滚落下来——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竖井下面还有另一座洞穴。不过,那里有一层厚厚的角砾岩,所以我们要用火药炸出一条向下的通路来。”

  “我猜先生们都会来这里观看爆破吧?”

  “我相信他们会的,小姐。”克罗克的嘴抽动了一下,像极了微笑,“我想他们谁都不想错过。”

  费丝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有机会炸开一个激动人心的新洞穴,所有的绅士科学家们都会想要“亲临现场”的。他们肯定不相信对方不会动手偷窃骨头,或是出于嫉妒而用自己的名字为化石命名。对发掘工作十分重要的所有人今天都会到场。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在她迈进小峡谷时,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和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时的情景一样。不过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无暇质疑她的存在。

  像个小学生一样徘徊在隧道旁的迈尔斯舅舅瞥见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费丝毫无波动的淡淡朝他微笑一下。她还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手臂上留下的那些瘀痕。他望向了别处,不再看她。

  她经过了杰克勒斯医生身旁。对方看上去很不自在,却还是优雅地朝她鞠了一躬。

  “早上好,杰克勒斯医生。”费丝和善地说,“亨特小姐怎么样了?”

  “好得足以把医生的建议不当回事。”医生皱起了眉头。这显然是他的痛处。

  听到这里,费丝松了一口气。如果亨特小姐有力气惹恼杰克勒斯医生,那么她应该恢复得不错。

  峡谷脚下,拉姆本特正举着自己的小掸子迈着大步。克雷和保罗都在场,后者还背着相机脚架、提着手提箱。这里的挖土工人比以前更多了,全都在忙着往隧道口堆放装满沙子和碎石的沙袋,砌出一面马蹄形状的墙。

  “贝多因帐篷”已经被人从隧道旁移开了,不过抬起头望向山顶,费丝还是能看到它如波浪般起伏的顶棚。显然它已经被重新安置在矿筐的绞车旁边了。

  费丝在角落里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摊开了自己的素描本。不久,保罗闲逛过来,把三脚架放在了崎岖不平的地面上。两人都没有望向彼此,因此也不会有人猜到助理牧师家一脸严肃的儿子和牧师家腼腆寒酸的女儿之间会有什么阴谋。

  “她来了吗?”费丝嘟囔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嘴唇动得太明显。

  “来了。”保罗低声咕哝着,专注地盯着三脚架的底部,“他们把她的帐篷挪到高处去了,以防她在爆破中受伤,顺便给了她前排的座位观看大家坐着矿筐下去。你确定鬼魂的把戏对她有用?”

  如果费丝猜得没错,她要对付的是两个脾气秉性各不相同的凶手。一个分散了她父亲的注意力,另一个则发起致命一击。一个被传闻中的鬼魂吓得魂飞魄散,另一个却很乐意在“闹鬼”的地方闲逛、被人误认为他就是鬼魂。这么说来,他们一个是领导者,一个是跟随者。一环薄弱,一环强硬。

  “不知道,但我敢打赌。”费丝想起了拉姆本特夫人接待室里所有让人联想到死亡的事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所以大半生都在透过死亡望向黑暗,一心扑在祈祷书和祝福的花环上。”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等我拧紧螺丝。”保罗说到做到,把三脚架上的螺丝飞快地拧了拧,“我们对他有多少把握?”

  费丝偷偷望了望安东尼·拉姆本特魁梧的身影。

  “阿加莎是一位忠实的妻子。”费丝低声答道。

  “一位妻子不能永远约束丈夫的冲动。”拉姆本特夫人曾经说过,“但她必须奋力保护他永远免受糟糕后果的影响。”

  “她有憎恨我父亲的动机,却没有理由想要那棵树。”她继续说道,“他有。他是个收藏家,还是个自然科学家……何况他代表的是议会。没有人能比政客散播更多谎言了。”

  “那我们需要把他引开。”

  费丝的计划是对“薄弱的一环”施压,直到它断开。若是“强硬的一环”在场,她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等到新的洞口被打开,在场的所有先生们都会想第一个下去。”费丝眯起眼睛,“我们要确保拉姆本特先生得偿所愿。”

  终于,用沙袋砌成的障碍已经足够坚固了。一桶火药被小心翼翼地滚进了隧道里。除了克罗克之外,所有人都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几位绅士和那些劳工在障碍物身后的一条壕沟里蹲下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隧道的洞口处。

  身为女士,费丝挪到了峭壁后一处安全的地方,而保罗作为珍贵相机的监护人,也撤到了另一块岩石身后。两人都离开了原地。

  他们聚在了杂乱无章的帐篷后面。费丝从两块岩石之间飞快地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递给了自己的同谋。保罗接过包,一言不发地朝着马路的方向匆匆走去。

  费丝小心翼翼地歪着头向最近的一顶帐篷里望去,正好看到克罗克正冲出隧道。她注视着他越过沙袋垒成的壁垒,平趴在了另一边的地面上。

  “引燃了!”他喊道,“所有人蹲下!”

  费丝蹲了下去。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吓了一跳。一阵沉闷单调的声响猛地拉扯着帐篷的帆布。她尝到了沙子的味道。

  当她冒险再次抬起头时,洞口已经被一层轻薄的烟雾和尘土遮蔽了。那些躺在壁垒后的人全都用手帕捂住嘴巴,猛地咳嗽起来。如此混乱的局面和尘土飞扬的环境让费丝得以偷偷溜回自己的安全位置,然后再次以端庄大方、堂堂正正的形象出现。

  挖土工人们进入洞穴,开始动手清理散落的岩石。几车碎石被运出来之后,克罗克汇报称,刚刚被炸出来的洞口确实露出了下面的另一座洞穴。

  “我想洞口的宽度应该足以让矿筐通过,先生。”他告诉拉姆本特,“我们可以从顶上的绞车处把它放下来,顺着竖井到新的洞穴里去。”

  “这消息太棒了!”拉姆本特揉搓着双手,“克罗克,去准备篮子。你和我一起钻到下面去,看看你的爆破为我们挖出了哪些宝藏!”

  “啊……”克雷清了清嗓子,犹豫不决地举起一只手,想要插话,“我想克罗克在高处监督机器的运转会不会更好?我愿意跟在你身后,和你一起下去,拉姆本特先生。”

  “或许我也可以亲自下去?”迈尔斯舅舅赶紧提议道。

  “先生。”克罗克遮起双眼,抬头凝视着马路的方向。

  伴随着不规律的凌乱马蹄声,一匹形单影只的马沿着坡道懒散地走了下来,身后还拖着缰绳。

  “那不是我的枣红马吗?”拉姆本特凝视着,“它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匹马甩了甩身上雪白的鬃毛,继续漫无目的地沿着山脊朝“贝多因帐篷”所在的方向漫步而去。费丝看不到拉姆本特夫人,猜不到她会做何反应。克罗克手忙脚乱地跑上前去拦截那匹马。枣红马移动着喷出几声响鼻,被越靠越近的克罗克牵住了缰绳。

  “马镫上有靴子!”工头向下面喊道,“是倒挂在上面的。”他取下一只靴子,仔细看了看,身体随即僵硬起来。他望向费丝,眼神中却充满了关切而非怀疑。很快,克罗克又匆匆忙忙跑了下来,把那只靴子拿给拉姆本特,还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阵。费丝知道他们肯定都在注视上面的花押字。

  E·J·S。

  “一匹无人驱使、马镫上却倒挂着靴子的马?”克雷低语道,“我在军队的葬礼上听说过这种事情。”

  拉姆本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靴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迈尔斯舅舅面前,把靴子举到距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的地方。

  “你想干什么,卡迪斯托克?”他犀利地质问道。

  “请你再说一遍?”困惑的神情让迈尔斯舅舅的脸看上去更圆了。

  “这又是什么把戏?”拉姆本特换了个姿势,看上去似乎变得更高更壮了,还充满了压迫感。他摇了摇靴子。“这个,先生,是一只靴子。一个用皮革和钉子做成的东西。它不会像烟一样从我手中消失,也不是天空中的幻影。它和你我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我敢说,若是我用它猛地打你一下,一定会留个印子。”

  迈尔斯舅舅匆匆后退了一步。“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拉姆本特!”他抗议道。

  “这是一只靴子。”拉姆本特继续说道,声音十分低沉紧绷,“我相信,它是鬼使神差地从你家跑到这里来的。”

  费丝此前从没见过拉姆本特发怒。矿筐出了意外之后,他曾经火冒三丈、惊慌失措,却和现在截然不同。看到他正暗暗攥着的拳头,费丝才发现他的手有多大。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力量,几乎不可遏制的力量,像一条河流正在水闸旁冒着泡沫,眼看就要决堤。

  像每个陷入绝境的生物一样,迈尔斯舅舅求救般地望向四周,寻找着支持或盟友,却什么也没找到。终于,他的眼神落在了费丝身上,目光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或许他意识到了她才是那个把牧师的靴子带到这里来的人……

  “出去!”拉姆本特咆哮着。

  “可你们承诺过我——”

  “不,我不想听了!滚开!”

  迈尔斯舅舅充满怀疑地最后看了费丝一眼,收起了所剩无几的尊严。

  “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拉姆本特的嗓子里发出了如狮吼般生硬的声音,“克罗克,准备好篮子。我要和克雷一起下去。”

  “请等等!”医生似乎并不害怕治安官的坏脾气,依旧为自己打抱不平,“我们还没有讨论过谁应该先下去呢。你太目中无人了,拉姆本特!”

  “目中无人?医生,这里发掘的是我的土地,是我掏的钱。”

  “就这一点来说,有人看到你已经补偿过自己了!”医生咬着牙答道。

  “你再说一遍?”拉姆本特的声音低沉而又冰冷。

  “我只是说,先生,好几只小鸟告诉我,我们的发现并非全都被你放回了分类桌上,那些被涂上了清漆的东西也不是每一件都被人从你家送了回来。”医生的声音冷酷而严厉,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委婉。费丝猜不到他是听说了自己散播出去的哪一条流言,或者是听到了哪一个版本。

  “你怎么敢这么说!”治安官大发雷霆。

  费丝能够看出,杰克勒斯医生很有可能也会步迈尔斯舅舅的后尘、害自己被人赶出去。这可不符合她的目的。

  她弯下膝盖,像死尸般倒在了地上。

  “桑德利小姐晕倒了!”几只脚重重地跺了起来,踩得她周围尘土飞扬。

  有人搀扶着她坐了起来,还给她端来了水。医生忘记了自己的怒火,摸着她的脉搏不耐烦地啧啧起来。

  “阴影。”她低声哀求道。

  她被扶上了斜坡,领到了拉姆本特夫人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治安官的妻子并没有望向她。和往常一样,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过那双隔着披巾向外望去的眼睛却异常的明亮而忧虑。她用双手心不在焉地玩弄着面前的纸牌,像是一位盲人先知正在解析自己的塔罗牌。

  不过,那些不是塔罗牌,而是在发掘现场各处拍摄的照片,是保罗·克雷那天早上为她送去的。它们在微风中发出轻柔的响声、微微抖动着。

  “拉姆本特夫人。”保罗出现在了治安官妻子的面前。他微微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如同葬礼上的送葬人一样肃穆。“我父亲派我回家去多取些化学药品来,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去镇子里给你带来。”

  “没有,谢谢你,保罗少爷。”

  保罗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弯下腰,拿着一张照片站起身来,看都没看就把它面朝下地夹到了那堆照片里。他的动作那么娴熟而自然,看起来这张照片就是被他从地上捡起来的。

  他短暂地和费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没有微笑,但她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像一只会笑的猫。谢谢你。

  绞车已经准备好了。助理牧师和治安官在夜色中缓缓降了下去。医生一脸厌恶地瞪着他们,却并没有抛弃自己的病人。不远处,治安官的马安静地吃着草,身上的缰绳被人用一个活结绑在了绞车的框架上。

  不一会儿,克罗克走过来,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们已经安全落地了,夫人。”他说,“他们说下面有一个大洞——他们起码得逛上半小时。”

  “他根本就不该下去。”拉姆本特夫人低声说道,“今天是不吉利的一天,不祥的一天……”恍神片刻之后,她的目光突然盯住了手中的照片。只见她的脸僵住了,下巴也垂了下来。她长长地、嘶哑地猛吸了一口气,仿佛把肺都绞成了一团,看上去像是在回放她死前发出的呼噜声。

  “拉姆本特夫人!”杰克勒斯医生一跃而起,克罗克也赶忙跑了过去。

  治安官的妻子凝视着照片,断断续续吐出一口气之后又拼命地喘了起来。

  “那个人影——正抓着帐篷往外爬!”

  “不,不。”医生安慰她,“我见过这张照片的副本,那只不过是迈尔斯·卡迪斯托克在奋力拉着帆布。”

  “不是的!”拉姆本特夫人在椅子上坐直身体,举起照片让医生看个清楚,“看看他!看看他的脸!你还没有看出他是谁吗?他是伊拉兹马斯·桑德利!我到哪儿都能认出他的脸!”

  “怎么会?”费丝问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脸?”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刺穿了对话,在一片沉寂中留下了一个小洞。

  一直在凝视照片的医生困惑地抬起头来。“这……是个好问题。你怎么会认得他?我以为你从未见过他。”

  “他来过我家。”拉姆本特夫人沙哑地答道。

  “但是他在你家的时候你没有见过他。”费丝说,“你没来过晚宴。因为如果你来了,他就会认出你来。他在中国见过你,那时候你正和自己的先生赫克特·温特伯恩一起云游——他后来死于疟疾。”

  “有人以为你特别爱好琴酒,拉姆本特夫人,但我相信杰克勒斯医生知道得更清楚。他是你的医生,所以他肯定知道你为什么会连年发烧。也许就是杰克勒斯医生告诉你,琴酒和汤力水能用来治疗疟疾。”

  拉姆本特夫人的呼吸变成了充满警惕的喘息,每一次吸气双眼都会微微鼓出。

  “医生——拉姆本特夫人不太舒服!”看着自己雇主的妻子,克罗克的眉毛紧紧皱成了一团。

  “求你了,医生,让我把剩下的事情告诉你!”费丝迫切地说道,“这关乎我父亲的死——而且我有证据,白纸黑字的证据!”她似乎能够看出医生和验尸官的角色正在杰克勒斯医生的脑海里争斗。

  “说吧。”他朝着费丝点了点头。第一次,他没有用纵容或不耐烦的眼神望着她。

  “拉姆本特夫人曾经的姓氏是温特伯恩。”费丝继续说道,“你能在教区的记事簿中找到证据。我的父亲留下了一本日志——上面记载了与温特伯恩一家在云游中国、寻找标本时的经历。温特伯恩先生被捕后,我父亲没能安排他出狱——”

  “没能安排!”拉姆本特夫人低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悸动起来,“他纵容他们把赫克特继续关在那个污秽的洞里!”

  费丝心中的一个结解开了。拉姆本特夫人的爆发证实了费丝的故事。这薄弱的一环已经断开了,正如费丝抱着一线希望所想的那样。如今,她需要继续施压,强迫她进一步供认。

  “我父亲在去世的那天早上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威胁说要揭露他的过去,并告诉他当天半夜来公牛湾的林间谷地和某人见面。”费丝迟疑了一下,随即冒险说了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封信。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有它在手,鉴别信上的字迹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有关字迹的想法让费丝突然觉得很不对劲。零碎的记忆如苍蝇般敲打着她思想的窗户,不过除了低沉的嗡嗡声之外费丝什么也没想到。

  “不对……”拉姆本特夫人低语道,“他说他已经把信烧了……”猛地吸气时,她的眼白都露出来了。

  “我知道这个陷阱是你丈夫的主意。”费丝继续说道,她站起身来,靠近这位老妇人,“我知道你本来绝不愿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一直都是一位好妻子。”

  “拉姆本特夫人,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吧。”杰克勒斯医生已经彻底承担起了验尸官的角色。他蹲下来看了看治安官妻子的眼睛,脸色变得异常迫切而肃穆。“法律是尊重正直之人的——如果你现在愿意开口,长远来看,关系重大。”

  拉姆本特夫人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粗哑的喘息声。终于,她用尽力气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发出了一个嘹亮而又嘎吱作响的音节。

  “本!”

  一个阴影从费丝和太阳之间蹿了过去。那是本·克罗克迈开大步跳上前去,伸出手臂勒住了杰克勒斯医生的脖子,拽着他向后走。与此同时,拉姆本特夫人也扑上来,像手铐一般牢牢抓住了费丝的两只手腕。

  “克罗克,这到底是——”

  “干掉他,本!”拉姆本特夫人火冒三丈。

  克罗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把医生拖到后面,甩过去一把丢进了竖井之中。医生在坠落下去时还甩动着手臂。在他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之后,支索像竖琴的琴弦般抖动起来。费丝只求它们能够减缓他下落的速度。

  “你刚刚是不是砸到了我丈夫,本?”阿加莎·拉姆本特用吃惊的语气问道,依旧紧紧攥着费丝的手臂。

  克罗克俯身过去听了听。

  “应该没有,夫人。他还在喊叫,听上去健康得很。”

  挖土工人们在一旁冷静地看着,没有人抗议,也没有人跑上前去把克罗克制伏在地上。他们全都在看着克罗克……不,他们全都在指望克罗克发号施令。他们是他的挖土工人,如果他们真的是挖土工人的话。毕竟他们全都是克罗克招募来的。

  “好了,你这个小毒妇。”阿加莎边说边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费丝的身上,“你拿到了你父亲的日志,还知道了他的秘密。我的树在哪儿?”

  费丝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的推论只对了一部分。 谎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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