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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2 工业制造：“物的八分目”

　　DETAILS OF JAPAN

　　日本民间有一种说法叫：“物的八分目”，说的是恰到好处的“八分满足”，而日本的工匠精神也来自这种美妙的境界。“日本制造”博得世界美誉，不就是对日本工业设计和制造融入骨血的匠心的肯定吗？

　　“匠人精神”从小抓起，为的是不让“人才破产”

　　培养“匠人精神”，日本从小学生做起。2002年，丰田集团第五代社长丰田英二在妻子去世后，捐献给丰田市1亿日元，在丰田市打造了一个供日本青少年体验汽车制造的基地，希望大家能从中了解到“匠人精神”的本质。2013年，丰田英二满100岁驾鹤西归，其长子等又向丰田市捐献了10亿日元。

　　每逢周六，都会有来自丰田汽车集团以及汽车制造关联企业的志愿者们，到该基地指导青少年们体验汽车制造。这种体验分入门、研究、挑战三个阶段。

　　入门的学习周期为10个月，一般是小学生参加，每周六来一次，到学习周期结束，基本都可以把游乐场的碰碰车全部拆散后再重新组装还原，然后用组装好的碰碰车试驾。

　　据指导员介绍，第一年的目标是培养青少年们的安全意识。因为这里的设备工具都是真家伙，不听从指挥容易出事故。为了让孩子们集中精力，开始培训前，会先一起做早操、喊口号，振作一下精神。通过一年的体验锻炼，他们更加懂得尊重他人，更加擅于团队合作，面对困难也更加积极向上。

　　日本青少年进入工厂，体验工业制造的流程，体会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本质。

　　结束了入门阶段学习的青少年们，一般都会选择继续进入研究阶段。研究阶段的课题是尝试分小组修复老爷车、进行图纸设计、做模型等。各小组的分工不同，有的是喷漆，有的是修引擎，有的是做内装。做图纸设计的孩子，还要考虑到汽车的利用群体、汽车的功能与卖点，以及推销和广告等。

　　进入挑战阶段的一般是高中生，甚至还有考上大学后还坚持每周六来接触汽车的年轻人。由于他们一般都是从入门阶段到研究阶段再到挑战阶段，因此指导员会给他们一些较为复杂的研究课题。比如如何通过改进汽车部件来增加行驶距离等。这就要求学员们必须对汽车构造非常了解，懂得注重细节，精益求精。

　　这种汽车制造体验基地之所以能持续至今，离不开汽车制造业志愿者们的大力支持与无私奉献。有的志愿者来基地指导青少年，是因为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有的是因为对汽车制造业的热爱，有的是立志培养可以传承“匠人精神”的下一代。

　　他们牺牲自己的周末，不要报酬，只因为他们相信，从这里走出去的青少年，无论将来从事何种职业，都一定不会忘记自己在基地被注入的匠人之魂，理解并承担起日本的制造精神。

　　对于日本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人才破产”，企业本身都有着巨大的危机感。为了确保企业持久的竞争力，许多企业不仅下巨资从小培养下一代的“匠人精神”，就连必要人才都已经不是靠外聘，而是从企业内部开始培养与育成，比如质检人才。

　　截至2017年12月，质检领域的有经验者的招聘倍率达到1.35倍，创下自2008年调查开始以来的历史新高。所谓质检人才，指的是通过了品质管理检定（QC检定）和管理统计监察员检定的拥有出色的风险管理经验、观察能力、沟通能力的人才。日本从食品、服装到汽车、原材料等，但凡是制造行业，都离不开质检人才。

　　东芝集团为了确保拥有优秀的质检人才，已经放弃了对外招聘，改为自主培养公司内部员工。2016年，日本国内外工厂共有1171人接受了质检教育，其中包括东芝中国教育学院开展的定期讲座等。日本丰田汽车也在出厂检验环节重点培养质检人才，要求通过检定考试的员工跟随有经验者一同参与检查工序。

　　我们都知道，人才培养是一个漫长的短期内看不到回报的前期工作，是一件未必利在当代，却绝对可以功在千秋的事情。追求科技立国，就需要需要这种持之以恒的伴随着牺牲精神的人才培养。

　　动作太粗鲁，豆腐的脸色就会很难看

　　日本的匠人（日语叫“职人”）精神，无论是任何时代都闪耀着独特的光彩，令人动容。

　　尽管日本匠人精神是最近几年备受关注的词语，但不得不承认它早于中国。《庄子》的“庖丁解牛”，就说的是一位匠人。“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这位厨师不仅分解牛的技术高超，动作还合乎音律。他是这样解释的：“我是全凭心神去运刀，而不需用眼睛去看牛，依照牛体本来的肌理，用很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骨节。19年了，我的刀刃还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锋利。”心到、神到，就能达到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

　　日本之所以如此尊崇匠人精神，是有时代渊源的。早在飞鸟时代，圣德太子就曾将修筑宫殿的土木工匠册封为“左官”和“右官”。到了奈良时代，日本佛教兴起，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设立了很多写经所，天平年间还有专门的写经司。写经所里的校正师、装卷师等都是匠人，统一由“大经师”管理。到了平安时代，日本锻冶业兴盛，刀剑师、甲胄工匠都是令人尊敬的职业。由于贵族对衣着的颜色和质地的要求越来越高，所以纺织染布业的杰出人才也被称赞为匠人。

　　在镰仓时代，日本还有一种叫作“职人歌合”的艺术形式，专门以职人的生活为题材制作和歌。现存于世最早的“职人歌合”是1214年的《东北院职人歌合》，有五番本和十二番本，前者描写了10种职人，后者则是24种。在五番本里提到的职人包括医师、锻冶、磨刀、巫女、渔师、阴阳师、木匠、铸物师、商人。到了室町时代，职人的种类也大幅扩大，于是就有了《三十二番职人歌合》和《七十一番职人歌合》。在《七十一番职人歌合》里登场的职人共有142种。

　　这种记录在1690年的《人伦训蒙图彙》一书中里达到了顶峰，共收录了460多种职业。

　　法国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曾于1977~1988年间先后五次造访日本，他说，自己宁可牺牲了造访神社和博物馆的机会，也要尽量挤出时间和日本各行各业的工匠们交谈。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认为，日本的匠人工作，被视为一种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的具体展现，就好像某些能剧推崇日常家务，并赋予它们诗意的价值一样。

　　蓝染匠人林满治在《东京下町职人生活》里口述，“说到底，我们还是做工匠的性格，不会跟人算得那么清楚。成功染出作品时的喜悦，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的。如果蓝的心情不好，那么染出来就不漂亮。”豆腐匠人熊井守在《东京下町职人生活》里口述，“动作太粗鲁的话，豆腐的脸色就会很难看。而细心做出来的木棉豆腐，肌理就会细致而有光泽。”

　　这两个人的口述其实都证实了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的分析，匠人与自己所持的工艺非常亲密，不仅赋予它们以诗意，还赋予它们以人格。这就是匠人精神的表现。

　　匠人精神的另一个表现是固执，或者说是顽固。匠人必须坚持自己的追求，必须恪守祖传的工艺，而不能像银行等机构那样，奉行顾客第一主义。匠人如果想取悦顾客，就会有所妥协，改变自己的工艺。然而，实际生产中不管是在材料的选用上，还是在工艺所需的时间上，都不能差不多就行。

　　匠人们对自己的事业充满敬畏，对自己的手艺有着超乎寻常的艺术追求。

　　蓝染匠人林满治东京根岸下町有位蓝染匠人叫作林满治，他的作坊用廖草蓝染百姓穿的粗布工服。提起染料，他的口吻像是在说爱闹脾气的爱人。他的每件作品都融入了自己的品位、品格和品性。

　　匠人精神的第三个表现就是对“品”的追求。这种“品”，包含着品位、品格、品性。

　　在工业化时代求快、浮躁的整体节奏下，批量生产的流水线制作的确对传统手工艺者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如今日本的很多传统工业也面临后继传人青黄不接的境地。为此，很多有历史的传统工业都开设了艺术研究所，接受年轻人短期见习。毕竟在日本社会，匠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虽然有超市、百元店存在，但限量的手工制品依旧备受推崇，所以向往做个匠人的日本年轻人不在少数。

　　推崇阴翳之美的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说过这样一句话，“艺术家无论怎样怯懦，也要安于自己的天分，精益求精地研习艺术。这时候，就会产生为艺术而不惜舍生的勇气，不知不觉间对死就有了切实的觉悟。这才是艺术家的勇气！”只要匠人魂常见，日本的传统工艺就会不朽，只要有艺术家的勇气，日本的传统工艺也能发展成时代需要的尖端产品。

　　一把雨伞上的生活美学

　　相信许多人都在电视上看到过，日本皇室成员在出席活动的时候，如果天气不巧是雨天，那么他们撑的伞大多是White Rose生产的透明胶伞。如今这个品牌的专卖店也骄傲地在柜台旁打出一块牌子：宫内厅御用胶伞。

　　宫内厅为什么要用这样一把透明胶伞？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凡是有皇室成员正式出席的活动，自然少不了媒体报道。透明胶伞相对于尼龙材质洋伞，有两个巨大的好处。一方面，质量好的透明胶伞完全防水，且可以抵挡强风，即使风雨再大，也不至于因为漏水而淋湿了，或者被风掀翻了伞；另外一方面，透明胶伞的“透明”，让媒体镜头仍旧能够捕捉到他们完整的脸，不会被雨伞遮挡。

　　世界上仍旧存有的皇室之间，或许也存在相互模仿风尚的情况。英国女王，就是著名的透明胶伞狂热爱好者。怎样颜色的衣服就搭配怎样颜色的透明胶伞，各种场合的透明胶伞的装扮已经被女王自己的粉丝凑成了一个合辑。90岁的女王竟然因为一把起源于日本的透明胶伞，使本应该端庄的气质变得这样活泼可爱。

　　皇室成员都开始使用的东西，老百姓也开始跟风效仿。透明胶伞的设计细节也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被充分体会。使用尼龙材质的雨伞，当雨天人们匆匆忙忙走在通勤路上的时候，常常容易发生碰撞。稍微把伞低一点挡住前面飘来的雨，就会挡住视线，没办法对前面的路况做出及时的反应。但是，开始使用透明胶伞后，尽管把伞挡在身体前，也还是看得清道路上的状况，大大减少了行人受伤的事情。

　　虽然，今时今日透明胶伞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但是，透明胶伞真的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日本是透明胶伞发祥地。1955年，日本的一家本土雨具生产商White Rose首次采用乙烯基作为伞面制造出反传统的新伞。而当时的传统是，所有的洋伞都是用纤维素材制作伞面，款式新颖、质感高级、花纹多样，深受人们喜爱。因此，透明胶伞被认为破坏了西欧传来的固有生产模式，既愚蠢也没有必要，所以一直被抵制着，没有推广开来。

　　透明伞的发祥地是日本，在雨天来往匆忙的人群中，使用透明伞可以及时对前方的路况做出反应，减少与他人碰撞和意外的发生。

　　1964年东京奥运会，成为二战后日本最大的国际盛事，各个国家的运动队代表团和游客都来到日本，不想竟成为透明胶伞的最大商机，也是最大的命运转折点。来日本旅游的一家美国大型洋伞贸易公司代表第一次见到了透明胶伞，惊讶得不行：乙烯基在家庭日用品中非常常见，却不承想可以用作洋伞材料！这位公司代表把它带回美国纽约之后，即使是在世界级的展会上展出，透明胶伞也被一致认为是实用的杰作。于是，透明胶伞传播到世界，开始了量产。

　　一把500日元的透明胶伞并不算贵，比起百货公司动辄几千日元的雨伞，即使不小心被人误拿也不算太大的损失。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立独行”的需求，设计师也给透明胶伞添了点新的创意，如将伞柄设计得别致些，伞面添加一些图案又不失原本的功用。

　　就是这样一把不起眼，起初看到的时候还有些廉价感的伞，完成了完美的逆袭。从诞生之初被认为没有实际作用，后来传到当时日本还在崇拜的欧美国家，最后进入皇室，征服传统。这一把透明胶伞，似乎让人看到，世间好物也许起初卑微不起眼，但坚持下去总会有闪光的一天。当日本人手握一把普通的透明胶伞时，握着的其实也是未来无限的可能性。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再小的改变，只要能让产品更优秀一点，也会有日本人执着地去研究。

　　薄而又薄的日本“套套”细节

　　日本有一个人人皆知的谜语笑话：越薄越好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当然不是人的脸皮，而是安全套。

　　如今，为迎接2020年东京奥运会，日本的各大安全套厂商都在铆足了劲儿准备出大招，就等待借这个机会再次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其实，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产的套套就曾出口到欧洲战场。但由于当时使用的材料是加硫橡胶，所以劣化速度非常快，产品易黏在一起，等运输到了欧洲，都变成一摊胶带了。

　　到了太平洋战争，日本政府号召女性多产多生，令套套市场一片萧瑟。但日本军部拯救了整个避孕套业界。他们下令让日本国内的厂商不断提供“特定军用物资”，给日本陆军用的就叫“突击第一”，给海军用的则叫“铁兜”。

　　但由于战况对日本不利，作为原材料的橡胶进口不稳定，套套变成了国家统管产品。终战4年后终于等到解除统管，却又遇到了战后人口爆发性增长，让日本的套套业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冷风。

　　直到日本进入经济高速成长期，套套才开始大胆反击社会。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等地的住宅区进行免费发放、试用，并频频在地方电视台上打广告，银座的步行者天国里，还出现了一批身穿超短裙的套套小姐，给过往行人发放试用装。这些套套小姐有时也会换上和服，出现在新干线的蜜月旅行专用车厢里，给新婚夫妇赠送花束和套套。

　　尽管套套产业屡出奇招，但日本当时的国情依旧谈套色变，日本厚生劳动省甚至对“使用感非常自然”“提升梦幻气氛”“这是日本卖得最火的安全套”

　　日本拥有多家世界著名两性健康用品生产商。一个多世纪以来，他们以"竭尽所能使消费者满意"为目标，致力为各国消费者提供更优的商品体验。

　　等广告词都要给予处罚。

　　但是1973年的另一项统调结果又显示，日本每年消费套套的个数是8亿1216万个，居世界首位，而排名第二的美国才只有6亿4800万个，同日本相差悬殊。另外，1977年日本《每日新闻》有关避孕方法的调查结果也显示，日本人避孕的首选就是安全套，有78.9%的人经常使用。一方面谈套色变，一方面套套消费全球第一，还真符合日本这个国家“闷骚”的套路。

　　日本套套销路的提高，还有一个小诀窍。就是在去医药品店购买某个牌子的套套时，不需要说话，只要比出一个OK的手势就行。这已经成为日本社会的“潜规则”。

　　1998年，日本举办长野冬季奥运会。主办方为选手们免费提供了5万个日本产的套套。当时来自72个国家的选手和大会委员加在一起才4638人，但是5万个套套很快就被拿个精光，单纯计算一下的话，就是平均每人要使用10个以上了。据说是有不少外国选手在“试试就知道”后，又故意多拿了很多，当成日本的优质土特产带回去了。

　　日本厂家在追求更薄更安全上的努力真是有目共睹。2014年，日本又推出了厚度仅为0.01毫米，相当于人头发直径的1/6的套套。该产品从1998年就开始研发，经过15年的时间才最终投入实际生产。产品需要接受爆破测试、漏水测试等，并且要被放进约70℃的烤箱168个小时，模拟安全套老化的过程，以测试安全套在有效期限之内的安全性，结果显示，安全套经过老化测试后，仍能通过国际标准。

　　在2020年东京奥运会到来时，日本套套或许又会给各国运动员一个惊喜，再现平均每人连用带拿使用10个以上的惊人纪录。

　　其实，就像中国热带农业科学研究院农产品加工研究所副所长李普旺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我们国产的避孕套的工艺技术也不差，但是厂家没能完全按照质量标准来做，有些厂家为了经济效益，会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市场管理也比较混乱，质量良莠不齐，导致消费者缺乏安全感。由于需求增长刺激，部分不法经营者甚至不顾消费者利益，出售一些质劣价低的避孕套，从中牟利。

　　所有的日用品，制造目的都在于提高人类的生活质量。能制造出好的日用品，就是为人类做贡献。所以，我们得庆幸并肯定日本厂家在追求更薄更安全上的努力，毕竟这是事关安全的需求。

　　“日本制造”就像一部国家科技创新史

　　日本优秀的企业精神，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如一日的精益求精积累而成的，核心就是“工匠精神”。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日本制造”一直以其优越的产品性能和可靠的产品质量，成为“良心产品”“诚信产品”的代名词。而日本企业认真负责的“工匠精神”，也是很多国家学习的榜样。曾几何时，在世界各国造假丑闻频出的不良环境中，“日本制造”被很多人看作是品牌、质量、信誉的保证。

　　世代坚守诚信、质量、进取这些不变之物，是日本企业能够基业常青的秘诀。位于山梨县的温泉家族企业庆云馆，作为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最古老的旅馆，已经走过了1300多年的岁月。这里面倾注了这个家族52代人从未间断的诚信与坚持。

　　“感觉困难的时候该做的不是放弃诚信原则，反而要再尝试，今天跟昨天比，明天跟今天比，绝对不能输，”庆云馆第52代传人深泽说。虽然在日本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旅馆经营困难重重，深泽仍然相信，庆云馆会坚持下来，“无论环境怎么变化，庆云馆有些东西不能变，我想在守护祖先传承下来的东西的同时，让庆云馆更好地存活。”

　　那么，这个“祖先传承下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日本的百年企业中，很多是中小企业。其实，他们在资金与实力方面都无法与各种大企业相比，按说对“快钱”“热钱”的需要更为迫切。可是，管它外面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他们数十年、数百年如一日只生产一种产品，专攻一门技术，磨炼一项工艺。长时间的专注，使这些企业成为了某个细小领域中的王者。换句话说，日本中小企业的主角，其实就是一大群拥有独门精湛技艺的顶级工匠，所以到最后，反倒是无论什么样的大企业都离不开他们。

　　日本匠人正在展示高超的陶艺技艺。他们通过几十年的坚持、创新、积累、改变，让匠人精神得以传承。而匠人精神，正是日本企业能够基业长青的秘密。

　　见过一颗米粒上能摆放下大把大把的塑料齿轮吗？其中最小的齿轮仅百万分之一克，直径0.149毫米，看上去就如灰尘般的黑点。大到顶级汽车，小到顶级钟表，很多关键部位上都需要这种齿轮。而目前全球仅有一家企业掌握了这些塑料齿轮的生产、加工技术。这家位于日本爱知县的企业，员工仅90人，是全球最重要的精密零件厂商。还有人们经常见到的骰子，其实因为每一面点数不同，重心很不好把握。一些需要非常公平的场合，骰子哪怕有极小差异都不能被允许。而全世界能制造精确程度达到99.999999999%的钛制骰子的，只有一家位于日本埼玉县的街道企业，员工仅有14人。“99.9%与99.99%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小数点后面每多一个9，就需要日以继夜的钻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比起眼前的经济利益，日本中小企业更加重视打造品牌信誉、潜下心来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极致。这种“工匠精神”，才是日本企业长寿的真正秘诀。

　　只有“轮岛涂”才能传达漆器的精华

　　有这样一种说法，中国是土做的，日本是木做的。土就是瓷器，木就是漆器。就像“china”既是中国的国名又是瓷器的总称，“japan”也有日本国名和漆器两种意思。

　　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日本“耽美”小说鼻祖谷崎润一郎在比较了陶器和漆器后说过这样一段话，“食器之中，陶器虽不差，但陶器并无漆器之阴翳、深味；手触陶器，觉其重、冷，而且传热快，盛热质物是不便的，又有叮叮之响声。漆器给手的感觉却是轻、柔，近耳旁亦几不出声；我手捧盛汤的漆碗时，掌中承受汤之重量与温暖的感觉，甚感欢喜，正如支撑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肉体。”

　　中国长江河口的河姆渡遗迹中曾出土过漆碗，放射性碳素测定的年代约在6200年前，因此国际上一度认为漆器技术先源自中国，后传入日本。然而北海道南茅部町的垣之岛遗迹出土的6件漆加工品推翻了这一定论，美国对这6件漆加工品进行的放射性碳素年代测定结果是约9000年前，也就是日本的绳文时代前期。福井县的鸟滨贝塚中也发现了漆木，经放射性碳素测定，被确认为约12600年前的、全球最古老的漆制品，因此，在古代文明领域一直被认为是中国的学生的日本，总算扳回了一局，有了源自日本、日本独有的传统工艺——“japan”。

　　在日本，漆器根据产地不同分为几大类，其中最为珍贵的漆器，则是产自石川县轮岛市的轮岛涂。轮岛涂这三个字首次在日本历史上登场，是1393~ 1572年的室町时代。到了1977年，轮岛涂就成为日本涂漆艺术领域唯一的“重要无形文化遗产”，也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轮岛涂的工序非常复杂，有70道乃至上百道工序。仅一只轮岛涂碗就需要制作半年以上的时间，而且需要多人通力合作，一人只负责一道工序。一般十名专门学习打底的学徒中，只有一名能成为合格的漆工。日本有这样一种说法，黄金在强酸的作用下会出现溶解现象，而漆在强酸的腐蚀下仍能完好。可见漆器的顽强生命力与珍贵价值。被视为比黄金还珍贵的轮岛涂在古代只能供贵族专用，即便是到了今天，也是具有收藏价值的奢侈品。

　　在日本，一只漆器制品需要上百道制作工序。它轻、柔，而且耐强酸腐蚀，独特的沈金技艺，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许多的日本文人，都曾借漆器之美抒发情怀。

　　轮岛涂还有一项超高难度的独门绝技——沈金。什么是沈金？就是先用非常细的工具在完成的漆器作品上一点一点地刻出图案，再于上面洒金粉，这一技法能将飞禽走兽的神态和蓬松的羽毛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有些像我们中国的苏绣。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一个外行，笔者在去石川县采访轮岛涂老字号一后家第八代传人一后晴之时，目光更多地放在那些沉默、质朴的匠人们身上。做轮岛涂的匠人，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恒心的，一般来讲，一名匠人只做一道工序，耗其一生，也只为了将一道工序做好。这既是一项单调的工作，又是一项周而复始的工作，然而匠人们始终以一种虔诚的态度对待手中这重复过几万次、几十万次的工序，将自己的心神一点点注入到漆器中，赋予漆器以灵魂，直至自己的心神全部耗空，然而其生命的残片已经融入了一件件可以经久流传的漆器中，“匠人魂”便在漆器中获得了永生。

　　一后晴之说：“在我看来，匠人是一种非常亚洲性的说法，是亚洲地区师徒制度的一种演变和积淀。在日本任何一个传统手工艺世界中，要想学有所成，徒弟必须先在师傅家里生活，从做杂务开始，一边经受各种磨炼，一边学艺甚至是偷艺，最初的三四年要具备吃苦、忍耐的能力，第五年如果仍然没有成绩的话，就会被扫地出门。现在，人们可能对被扫地出门的事情已经不在意了，认为它不过是一种解雇而已。其实，这是一种很严厉的惩罚，一旦被师傅扫地出门，就等于被判定没有成为匠人的才能和素质，其他的师傅也不会再接收他。被扫地出门的弟子一般会选择背井离乡，但日本社会里的集团意识非常浓重，背井离乡并不意味着可以在新的地方被其他手工艺集团接纳。正因为这样，日本的匠人精神首先表现在隐忍上。有了隐忍精神，就等于有了目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目的的隐忍是不存在的。所以，有了隐忍才会努力，才会精益求精。”

　　大铅球也能建立“人肉感应”？

　　真正的匠人，可以用双手生产出比机器生产更精密的产品。

　　1996年至2004年夏季奥运会男子铅球比赛所使用的铅球，全都是Made in Japan。这些铅球由日本一家族经营的中小型工厂生产，而其独特性在于，它是世界上唯一一家能生产重心完全在球体中心的铅球工厂，亲自“操刀”的社长也因此被称为世界第一的铅球匠人。

　　铅球的重心到底有多重要？哪怕只出现1毫米的误差，也会影响铅球投掷距离1米到2米，对比赛成绩具有重大意义。因此，一个铅球的好坏能够影响一场世界级比赛。

　　这家工厂创立于1964年，一直生产各种体育运动用具。1996年成为奥运会比赛用球生产商前，工厂花费了巨大的心血不断地钻研铅球制作技术。根据铅球匠人所说，在最初生产铅球的时候，由于没有经验，每生产100个铅球，就会有30个到40个是次品。国际铅球比赛对铅球有固定标准，比赛用铅球的重量差必须在一定范围内，直径也应符合标准。要想生产出好铅球，只能从头学起。于是，铅球匠人便花10个月到铸造工厂从基础开始学起，并意识到要铸造一件出色的产品，首先要对材料完全了解。回到自己的工厂，他开始重新铸造铅球，但每个月的生产流程都必须改变。为什么呢？因为温度、湿度的变化。我们很难想象季节温度、湿度的变化会给铅球的铸造带来怎样的影响，但对于匠人而言却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比如，冬季的下午四五点将铅球铸造好，第二天一早就能够完全冷却，但是夏季则需要两天时间来冷却。冷却时长不同，铅球的密度也会不一样。因此，夏天造铅球和冬天造铅球，直径必须要有1毫米的变化。此外，进入梅雨季节，环境湿度每天都在变化，造出来的铅球也就有变化，必须调整适应。

　　在铅球铸造的冷却环节，铅球的材料因温差而发生密度变化，由此造成重心偏离。日本匠人通过倾听切割材料的声音和以手测试，克服了这一难题，制作出了近乎完美的铅球，令世人惊叹不已。

　　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铅球，是从世界各国中选出5至6个国家生产的铅球并列放在田径场上，由选手自主选择。因此，奥运会是铅球生产者之间最公平的竞争。

　　那么，这位铅球匠人是怎样控制铅球重心的呢？熔铸一个铅球至少需要5种材料：硅、碳、锰、磷、硫。熔化后的原料倒入模型进行冷却的过程当中，密度大的成分会沉到底层，而密度小的成分会集中在上层，因此铅球的重量就不均匀。加上冷却固化的时间因季节而异，硬度和重心的位置也容易变化。用铅球匠人的话来说，它就像活物一般。

　　大多数铅球工厂都使用NC转盘来生产，乍一看外表的确是非常完美，但事实上成品中有70%以上的铅球都是次品。NC转盘可以设置铅球的各种数值，自动均等地削出一个铅球，每个铅球表面上是一模一样，但铅球的重心却无法掌握。

　　由于对材料的特性烂熟于心，铅球匠人在削材料时能通过发出声音的高低、材料表面的光泽，以及手掌感受到的压力变化，一边判断一边削，保证球的重心完全落于球心，毫无偏差。听起来是玄乎其玄，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匠人们在依靠“人肉”感应重心是否正确之前，摸过多少铅球，削过多少铅球，经历过多少失败，积累了多少经验。

　　不仅如此，匠人们还对铅球表面做出了改进。在铅球表面刻上1/20毫米深的纹路，增加摩擦力让选手更容易握住，这成为当时选手们最青睐的铅球。专供巴塞罗那奥运会训练用的铅球，甚至因为太完美而全部都被盗走。此后1996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上，日本这家铅球生产商提供的铅球承制8名决赛选手选择的比赛用球。

　　谈“匠人精神”的时候，我们常常用学习二字。在我看来，“匠人精神”不是可以“学习”的。匠心是一个人发自内心对他的工作有着无限热爱，不计较回报地不断付出，只为了让成品更完善，为此他可以付出千万倍的心血。

　　当然，不完美的铅球也可以成为奥运选手的比赛用球，且铅球和大多数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关联。但在微小之处较真，是铅球匠人对事业的尊重，更是对自己一生的尊重。如今，能够生产重心毫无偏差的铅球的铅球匠人已经去世，这份手艺也就随着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毕竟只有那双削过无数铅球的手，才知道其中的奥秘。

　　匠人的手艺会消失，但匠人的精神总是会告诉我们，尽管这个世界在朝着机械化和人工智能化发展，但我们人类精益求精的精神仍是那样的珍贵。

　　不下苦功，做不出一个保温杯

　　保温杯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物品，也是国人到日本购物清单中的必选物品。说到日产保温杯，让我首先想到的是日本人做事的精致、极致。其实，关于保温杯，人们对它的要求到底有多少呢？装满水后不会因为颠倒杯身而漏出，注入热水不产生有害物质且不会烫手，如果还能保温两个小时，颜色又恰巧符合心意，那么这个保温杯就称得上是合格而可以“剁手”的了。只要稍微认真思考就会发现，如果这样的要求容易达到，为什么会有大量的中国游客心心念念地想着要买一个日本产的保温杯呢？

　　我常常认为，日本的产品是在告诉顾客他们应该需要什么，而不是满足顾客的需求。比如保温杯在保温性能和杯身重量上的考究。500毫升的保温杯仅有190克的重量，完全颠覆了原本保温杯给人的分量感——在了解到日本的保温杯之前，保温杯给国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小型的暖水壶，其本身的重量和杯中水的重量不相上下。

　　日本的保温杯是怎样做到轻身的呢？以一个著名的保温杯品牌为例，1999年其杯壁厚5毫米，容量330毫升，质量为320克。后来，经过调整设计，杯壁由内壁和外壁两重厚度为0.08毫米的不锈钢板构成，杯壁间为1毫米的真空状态，其压力不足气压的千万分之一。这样的设计达到了几个重要的目的，首先真空断热使保温杯既可以保温也可以保冷，室温在20℃左右时，95℃的热水或4℃的冷水都可以保持6个小时左右的温度。其次，杯壁厚度和杯壁间的空间使得保温杯能在同样的体积下得到更大容量。最后，保温杯杯身用厚度薄而强度大的不锈钢制成，有效地降低了保温杯的重量。

　　保温杯的另外一个“基本素质”是密封性优良。小时候把饮水杯放在书包里，到学校打开书包后，竟看到书已经被濡湿了一半，这绝不是小众经历——想想看，“守口如瓶”的确是一个具有讽刺意义的词语。日本生产的保温杯是怎样做到密封的呢？用树脂做瓶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仅如此，树脂瓶盖给皮肤的触感相对不锈钢瓶盖更温和。根据保温杯品牌的不同，瓶盖可以拆分为4~5个部件，这些部件在确保密封之余，还可以拆分为几个小的部件，这是为了使用者可以方便清洗螺纹、夹缝里的细菌、残留饮料等，以保证卫生。

　　密封性和保温性做到极致之后，还有一点特性很容易被人们忽视：保温杯的设计是否适合放入包里或拿在手上。杯子的直径太大，女性难以握住且容易脱手，以致损坏保温杯，甚至造成烫伤事故，而且放入女性的单肩包里也略显臃肿；若杯子过于细长，又容易因为轻微晃动而被打翻，产生同样的风险。日本各个厂商生产了不同类型的保温杯，或许在调整杯身的高度和杯底的直径比例协调上有不同方向的考量，但始终是以“使用体验”作为第一，进行调整，以满足不同需求的客户。

　　更令人惊叹的是，日本的保温杯还可以没有盖子。著名的金属加工地新潟县的燕市和传统金箔之乡石川县金泽市的匠人们，开发了一款金箔双层钛合金饮料杯，冰块装在这种杯子里不容易融化，非常适合装冰镇饮料。

　　这种杯子是具有最新钛加工技艺的燕市匠人制作的一种双层钛金杯，其两层杯壁之间的间隙十分微小，且肉眼看不到两层杯壁的接合处，许多人第一眼看到时都不知道这是双层钛合金杯。双层钛合金杯壁层之间因有空隙能够实现“保冷”，实验证明将冰块放入杯中2个小时后也没有融化。制作完成后，再将钛合金杯送到金泽市，由金泽市的匠人把0.0001~0.0002毫米的金箔亲手贴在钛合金上，一个杯子的表面所需要的金箔仅为2克，没有长年累月不断磨炼的手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从保温杯这个小小的物品切入，人们会发现，在一个真正的匠人的国度里，生活中每一件平凡而不起眼的物品，都被融入了“匠人精神”，在人们称赞物品“好用”的同时，都会被它蕴含的匠人精神所震撼。

　　不只是马桶盖，而是价值观

　　初到日本踏入洗手间之后，智能马桶盖立即自动打开，就像在欢迎你一般，使人内心莫名地涌动着一股欢快感。中国人到日本买的马桶盖，其实是一套带有温水清洗系统的马桶盖。这种马桶盖侧边的操作板有很多功能：温暖的马桶圈，清洗下身时的水压、水温和角度，盖住如厕声的音乐等。

　　日本的温水清洗马桶，可以称为厕所领域最大的一次革命。事实上，日本在马桶领域真正是“后来者居上”和“弯道超车”。明治时代，日本全社会开始了“脱亚入欧”的运动。在这场运动当中，马桶也在学习范围内。大仓和亲在1903年到欧洲游学时，看到雪白发亮的马桶，内心是充满震惊的——当时的日本人普遍还在室外使用连下水道都没有的蹲厕。他决心要把日本的厕所也“近代化”一番。

　　智能马桶具备传统马桶盖没有的很多功能，比如座圈加热、温水冲洗、暖风烘干等。虽然只是普通的生活用品，却体现了日本人“一切从顾客出发”的服务理念。

　　其实，早在19世纪，日本就从国外进口抽水马桶，20世纪初开始使用陶瓷制作小便池和和式蹲厕盆。但是，日本一直没有国产抽水马桶。第一个国产马桶出现在1914年，正是由那位在欧洲对厕所感到震惊的大仓和亲开发的。逐渐地，日本的抽水马桶在社会中慢慢普及开来。1964年，日本又一次受到了新的文化冲击：瑞士和美国已经开始使用带有温水清洗功能的马桶，而日本又一次成为了后进者，伊奈制陶和东洋陶器只能分别从瑞士和美国进口新型马桶。3年之后，日本业界才跟上步伐，市面上终于出现国产马桶盖。可以说，到这一阶段为止，日本一直在模仿欧美的马桶，直到1970年代以后，才逐步开始逆袭。

　　1980年，东陶公司首次发售“卫洗丽”马桶盖。在“卫洗丽”的开发阶段，300名从业人员轮流试用，研究最适宜用于清洗肛门的水温。然后，再从抗菌、防污以及舒适度的角度考虑，研究清洗的最佳喷射角度。经过反复测试，发现清洗肛门时应将喷射角度设置为43°，而女性小便后清洗的喷射角度应设置为53°，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接触过肛门后的水飞溅到四周。到1987年时，日本的马桶发展到了怎样一个阶段呢？当时一款究极马桶被称为“卫洗丽女王”，它的马桶盖可以轻开轻合，喷射管的前后位置也可以调节，还附带除臭功能和遥控功能。这是如今许多中国马桶生产商还未达到的精致程度。

　　马桶盖从日本买回去安装好即可使用，但日本的马桶最可贵的不仅是那一块遥控面板。日本最大的卫浴设备制造商生产的抽水马桶，在1990年代末就已经成为全世界最高效省水的抽水马桶。从学习欧美的马桶，到制造出全世界最省水的马桶，这中间日本人花费了几十年进行不断改善。最初，抽水马桶每一次冲水都需要13升水左右，这既是家庭、公共设施的巨大消费负担，同时也成了当时缺水问题日益严重的社会的负担。经过研究改进，每次冲马桶可以节省50%的水量，只需要6升左右的水。尽管当时的技术人员都认为6升已经是省水极限，但在2002年，生产商又发明了旋风冲洗法，一改以往从前方冲水的传统方式，而是从马桶的两侧让水流与马桶边缘呈一定角度冲出，自然地在马桶内形成旋涡。最后，只需要非常少量的水，就能将马桶冲干净。到2012年时，每一次只需要3.8升水就能冲干净马桶。

　　日本生产商对清洁的要求，不仅满足于将肉眼可见的清洁做到极致，对肉眼无法看到的情形，也会加以研究。只是用最少的水把排泄物冲走是不足够的，如果能让马桶内的细菌也都消失，这样才能完全放心。有时候，你甚至怀疑日本生产商是否专门请了“处女座”的技术人员。

　　近年，日本又采用了一种名为“清洁除菌水”的特殊液体喷射在马桶槽内、喷射管的表面，用于除菌和防止污垢聚集。“清洁除菌水”并不需要另外购买，它的来源就是自来水。马桶内部的装置将水本身含有的物质电解后产生除菌成分，然后将“清洁除菌水”自动喷洒在马桶槽和喷洒管上。这样，不用任何洗涤剂和药品就可以除去99%的细菌，而且除菌效果也就等同于除臭。

　　人们常说几十年前的日本其实也是“山寨大国”，许多产品、创意都源于欧美，但却很少有人认为日本社会今时今日仍旧是山寨大国，因为他们把“拿来”的东西加以不断研究改善，在细节上做到最佳，使其产品得到世界认可，甚至超越了原产国，因而也就再没有人记得“山寨”这回事了。

　　手账是日本精细产业文化的代表

　　近年来，随着电子阅读器的普及，电子阅读开始侵蚀纸质书籍的墨香。似乎，电子时代的到来，让一切纸质物都无处可逃。不过，就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作为电子化大国的日本社会，却独独守着一处静谧之隅：纸质手账。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重要的事情，用纸记录下来，是人类持续了千百年的传统。发展到后来，人类就进一步开始使用将重要事情集合记录在一起，方便随时查阅的记事簿。

　　这种记事薄太适合凡事有计划、做事有步骤的日本人了。为此，日本人将记事簿冠以手账的雅称，并将其发扬光大，形成了一种日本特有的文化。手账作为日本最常见的记事本，扮演着日本人时间管理、工作管理等诸多角色。

　　手账包含很多种类，除了日记之外，还有日程本、计划簿、通讯录，甚至是发票搜集、名片会员卡收纳、生日提醒、料理知识记录、旅行记录，等等。从工作到学习再到生活，日本人的手账可谓无所不包，起到整理生活、提高效率、管理时间、给生活增加情调等多种作用。在日本经常可以看到，人手一本手账还夹着一支笔，遇事就打开来翻一翻，什么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日语里的“手账”，日本《大辞源》的定义是：“经常带在身边，记载心想、要做、怕忘的各种事情的小型记事本”。使用手账的习惯，日本人一直保持到今天。手账已经成为日本人不能割舍的习惯和情怀。

　　从功效看，手账是日本人长年必不可少的贴身助手。从样式看，它迎合了从小学生到成人各年龄层的喜好，一直引领着日本文具的时尚风潮。从数量看，手账在日本国内年销量高达1亿册，可谓人手一册，是独占鳌头的轻工制造业“巨头”。从影响上看，它不但深入日本人学习、工作各个角落，甚至成为赴日外国游客争相购买的人气商品。它散发着和式文化气息，被出口到世界各国，成为了“创汇产品”之一。

　　手账作为日本人的“超级保姆”，看似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其实有反其道而行之的独特魅力。日本手账的长盛不衰，在便携式电子产品横行的信息化大背景下，显得更为突出。手账不但创造着日本纸品产业的一个奇迹，更引人思考的是其背后的社会、文化等因素。

　　手账是日本精细产业文化的突出代表，符合日本民族性格。如果要给手账的风格特点找个关键词，那就是“精致”。手账设计的出发点是“切割生活”，对于习惯以时间轴细致管理个人生活与工作的日本人而言，手账是最忠诚的小贴士。生产商对手账的模式板块、书写体感、风格样式，甚至是人性化设计都有着巨大投入。例如，为方便弱视消费者，黑纸白字的手账应运而生，从中也能窥见日本文具产业的匠心。因此，手账不受时代新变化的冲击，首先缘于它的成本优势和特色。

　　首先，手账的手写体验打造日本人后电子化社会的精神“净土”。日本作为电子大国，各类电子化产品充斥市场，在便利化、高效化的另一面，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抱怨“已被电子化污染”。日本民间机构调查称，使用手账进行时间账单管理的人达51.4%，远远高于用智能手机等方式的人。大型文具厂商对今年夏天的新晋职员所做调查显示，近八成的人表示，愿用手账对重要工作内容做注释和标记。究其原因，在电子化密不透风的当下，手写不但能给繁忙的日本人带去一阵头脑清新和刺激，许多手账爱好者甚至表示，下笔时的个人心绪和情感，日后依然能够跃然纸上，这是其他东西无法替代的特殊精神享受。

　　其次，手账能够提升个人存在感和凸显个体差异。对于日本未成年人和年轻人而言，手账的意义已经超越单纯的笔记本，它还是一种时尚，一种生活，折射使用者的个体风格。为此，日本全国还成立了专门的手账协会，定期展出上百种产品，以飨追捧者。此外，日本的少女文化、动漫文化等还以各种形式被糅入手账，被视为消费者追求个人品味的抓手。

　　手账虽小，看点却不小。既可以说它是日本电子化时代的一种“保守”，又可以说它是电子化大爆炸趋势下的一种“回归”，是日本日常生活的一面镜子。要窥探日本人在行色匆匆背后的真性情，或许先来一本手账也未尝不可。

　　尊重科学的民族才能出“工匠精神”

　　日本科学家的社会地位是令人艳羡的。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社会就确立了崇尚科学、尊重科学家的良好氛围。最明显的例子是日本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不同，各种钞票上全部是学者，没有政治家的身影。最常用的万元、千元钞票上，都印着日本学士院院士的头像。比如千元钞票上的野口英世，是生物学家，在非洲研究黄热病时因传染上病毒而去世。他的墓碑上写着：“他毕生致力于科学，他为人类而生，为人类而死。”万元钞票上的福泽谕吉，更是日本学士院前身东京学士会院的首任会长。

　　日本的最高学术机构叫作日本学士院，位于东京都台东区风景优美的上野恩赐公园内，是日本文部科学省所属的特别机构。1879年日本仿照法兰西科学院成立了东京学士会院。1906年东京学士会院改称帝国学术院，1947年改名为日本学士院。1956年，为了优待功绩显著的学者，促进学术发展，日本专门通过《日本学士院法》，第一条就明确了日本学士院的法律地位，通过立法来保障长期优待学者的制度。

　　根据《日本学士院法》的规定，学士院院士定员150人，分为人文社会科学部、自然科学部，院士评选由各部院士投票决定，为终身制。日本学士院院士中，有汤川秀树、朝永振一郎、福井谦一、江崎玲于奈、小柴昌俊、野依良治、铃木章、益川敏英、小林诚、山中伸弥、大村智、梶田隆章等13名诺贝尔奖获得者，占到了日本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一半以上。

　　日本学士院的院士除了自身的大学教授、科研机构研究人员等职业收入外，每年还以准公务员身份，在日本学士院领取固定的工资与补助。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的2015年日本学士院财务报告显示，发放院士工资3.34亿日元（约合2036万元人民币），院士差旅费等补助经费4.36亿日元（约合2600万元人民币）。为奖励科学家进行研究，日本学士院每年还要进行学术评议，对学术上有重大贡献者，授予“学士院赏”；对其中特别优秀者，由日本皇室授予“恩赐赏”。

　　自明治维新后，日本就确立了崇尚科学、尊重科学家的良好氛围。日本万元大钞上的人物是“日本近代教育之父”福泽谕吉。他是日本科学院前身东京学士院的首任会长。

　　左为日本著名物理学家、天文学家，现任东京大学宇宙射线研究所所长梶田隆章。2015年，梶田隆章因“发现了中微子震荡，证明了中微子具有质量”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除了官方机构的奖金与补助外，日本各大企业还纷纷拿出巨额资金，设立了“朝日赏”“日本国际赏”“花王赏”等数不清的科学奖项，让日本科学家不仅衣食无忧，还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研究经费。

　　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在日本，科学家不会因为一段时间内没有出科研成果而担心受到冷落或失去饭碗，在研究中会有各种机构主动上门资助他们，完全不受政府和社会的诸如考核、评价等干扰，可以长期潜心从事研究。

　　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下村修，1960年被名古屋大学授予理学博士学位，但他当时只是名古屋大学理学部的一名进修生。正是因为有了各个机构的强大经费支撑，下村修随后才得以前往普林斯顿大学做博士后研究，并最终发现绿色荧光蛋白。

　　201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赤崎勇，从松下技术研究所调回名古屋大学时已年满51岁，还没有特别引人关注的成就。为了支持他开展化合物半导体研究，名古屋大学花巨资专门为其建造了一间无尘实验室，最终使他发明了蓝光二极管。之后，赤崎勇还为名古屋大学培养出了另一名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天野浩。

　　科学无国界。对于吸引外国顶尖科学家，日本也是不遗余力。《日本学士院法》第6条就规定，外国科学家也可成为日本学士院的“客员院士”。目前，日本学士院共有28名外籍院士。其中，杨振宁就是自然科学部的院士。

　　在日本，科学家被称为“先生”。而“先生”一词不是谁都能用的，只有从事民众心中最为崇高与受人敬仰的职业才能有此殊荣。对于科学家享受的待遇，即使在各种观点无所不见的互联网上，至今也基本看不到日本网友的“吐槽”。而且，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国会及政府从未出台过任何一项限制正常科学研究、指责科研经费投入过多的议案或政策，可见日本社会对崇尚科学已经形成了广泛共识。

　　少为人知的是，日本的明仁天皇也是一位标准的科学家。他是鱼类学者，专门研究虾虎鱼亚目，是日本鱼类学会的正式成员，并发表了29篇论文。1992年，他开始向《科学》杂志投稿，1994年写出论文《虾虎鱼种系的形态学特征之重要性》，2008年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基因》杂志上发表论文，用分子生物学及形态学分析太平洋与日本海两个虾虎鱼种群的演化。明仁天皇还是2500页厚的《日本产鱼类大图鉴》的19位作者之一，亲手撰写了其中的350页内容，以至有日本媒体评价称，“比起当天皇，他或许更想做一名科学家。”

　　5日元硬币上的“生意经”

　　在日本，一共有六种硬币：1日元、5日元、10日元、50日元、100日元和500日元。在这六种硬币里，金闪闪的5日元硬币是日本海内外公认最特别的硬币。它只相当于中国的3角钱，但这3角钱却成为众多外国游客来到日本之后，最愿意保留起来带回祖国给亲人朋友当作纪念品的东西。

　　或许在不少人看来，5日元实在显得过于小气，如果一定要用硬币作为纪念品的话，怎么也该选500日元硬币。它质量最重，拿在手里最有质感；它颜色最奢华，既是金色又具有高级感；它的价值最高，拿出手也不丢面子。就如那首《洋葱》的歌词一般，只要你愿意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你是我最深处的秘密。5日元里，有什么秘密呢？

　　在日本现有的这六种面值的硬币里，只有5日元硬币没有使用任何阿拉伯数字。它的正面刻着：五円。并且，没有像其他硬币一样在背后刻上一个5作为注释。作为使用汉字的中国人，自然不觉得有何稀奇，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特点，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困惑。而中国人之外的所有外国人，都会在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指着五円硬币上的汉字请教他人，“How much?”

　　据造币局新闻处的人说，在二战以前，货币基本都用汉字，并没有想过要刻阿拉伯数字。后来，其他硬币都采用了阿拉伯数字，只有5日元的硬币并没有修改，直接就套用了。其实，时隔多年，在国际化的过程当中，日本改铸货币的先例并非没有，却没有对5日元做改铸。虽然带来一些麻烦，但是用它作为外国游客认识日本的第一步，不也很好吗？

　　5日元硬币上的“円”与“缘”同音，一直被视为能带来幸运的吉祥物。

　　此外，5日元还是六种硬币里最有设计感的硬币。现在流通的5日元硬币，是在二战结束后的1949年诞生的，和新中国的年纪一般大。上半圆描绘的是稻穗，代表的是日本的农业；中间有一个圆孔，但它并不简单。仔细看圆孔的周围，其实有一圈凸起来的齿轮，配合上这个圆孔，齿轮就更加逼真了。这个齿轮，代表的就是日本的工业；下半圆刻着“五円”，这两个日文汉字的背景是12条横着的直线，象征着水的波纹，代表着日本的渔业。硬币的背面，在日本国和硬币铸造年份之间，由两棵对称的树苗隔开。这两棵树苗也别有深意，代表着日本战后对和平的思考，也代表着日本对战后成长的渴望和期待。

　　5日元，还寄托着人们对缘分的相信和祈愿。在日本，“円”和“缘”也同音。5円，就是缘分。1枚5日元硬币，就可以用于祈愿有缘。3枚5日元是15日元，按照日语的发音，可以理解成十分有缘。23枚5日元，是115日元，则可以按照日语发音，理解成“愿结良缘”的祈祷。当然，除了美好的祝愿，5日元还能组合成诅咒型的说法：15枚5日元共75日元可以“祝”人有一段让人痛哭的恶缘。这种将不同枚数的5日元硬币和缘分相联系的说法，至少有18种。

　　抓住这5日元“意味深远”的特点，日本不少神社、寺庙都把5日元硬币加工成手工艺品，在旅游景点贩卖，买账的游客非常多。情侣在崭新的5日元硬币上系上红绳，再一起把它挂在神社里，祈愿两人的缘分受到神明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还有单身的小姑娘，买一串用彩绳编串起来的几个5日元，祈祷自己能够早日与良人结缘。8个5日元的编织物，可以卖到525日元。除了这些，还有人把糕点做成5日元硬币的形状，作为礼品相赠。可见，5日元原本是一个“麻烦”，却通过日本人的商业头脑转变成了一个赚钱的道具。

　　说到底，卖硬币赚钱这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如果5日元背后没有这么多的文化背景，也就不可能行得通了。所以说，5日元不是一枚硬币，而是一种日本文化的内涵和商人精通生意的头脑。

　　商品包装是一个民族的礼服

　　日本是化妆品天堂，也是零食天堂。多少人来日本都一定要尝试各种“网红零食”。其口味的多样化、多变性具有十足的吸引力。香菜口味的巧克力、抹茶味的泡面、烧麦味的薯片等，只有人们想不到的，没有食品公司开发不出来的。五花八门的口味太过耀眼，常常会掩盖食品公司在包装上的细微用心，而这些细微之处的用心，恰恰可以改善食客的食用体验。

　　如果你在日本生活得足够久，那么就能从食品的包装上，看到这个民族的一种特性。首先，以每一个便利店里都能买到的饭团为例。一个饭团通常分为三部分，米饭、馅料和一片海苔。根据吃饭团的习惯，可以分为两派，一派喜欢将饭团放置一段时间，等海苔吸水变软变黏，香气渗透到饭团后，再食用；另外一派喜欢海苔包好饭团后即刻食用，享受海苔香脆的口感。但由于过去包装条件限制，香脆口感派的“吃货”，大多时候也只能买到软黏饭团。

　　为了顾全两派，饭团的生产商设计出简单而实用的饭团包装：薄膜包装。既保持了饭团的三角原形，又隔离了饭团和紫菜。在包装上留下的那条贯穿上下的易撕带，只要扯下来，再把三角形底边两角向左右一扯，海苔就肌肤相亲地包裹着米饭。为了方便初次购买的人，包装上还标上了打开饭团的步骤。而且，改良后的包装也没有放弃软黏派，他们只要拆开包装放置很短的时间即可。整个过程，手指无须沾到食物，可以保持很斯文的吃相。

　　吃字说大也大，民以食为天；吃字说小也小，果腹即能生存。如今社会发展迅速，人们对食物的要求自然更高，从饱腹到口味，从口味到便利性。日本社会在高度发达的情况下，食品公司显然意识到新发展出来的两个需求，并投入资本以满足。

　　泡面的包装也引人注目。过去在中国，冬天吃泡面是比夏天要多费一些工夫的：天气太冷，油料包被冻成块状，不容易倒出来。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情况，但日本的生产商却亲自教顾客怎样解决。如果泡面内有油料包，通常不是密封在泡面杯里，而是用胶贴在杯盖纸上，并注明“食用前加入”。注入热水后，蒸汽自然会加热杯盖纸上的油料包，使其从固体熔化为液体状。同时，胶在常温状态下将油料包粘得非常牢固，但注入热水后却能被轻易撕下。说实话，这个构想十分普通，不包含任何高科技。但正是这样普通的想法，生产者还是愿意投入实践，以方便无数顾客。

　　最后，我们来说一说日本的酸奶。一位两年前来日本的年轻人曾经和我说：“在中国，喝酸奶不舔盖那就是土豪。按照这个标准，看来日本的土豪还是多——大家都不舔盖。”事实上，日本人喝酸奶不舔盖和是不是土豪没关系，是因为盖子没什么可舔的——大部分酸奶都不会粘在盖上。不是酸奶本身有什么不同，而是许多生产商对盖子材质进行了更换。盖子原理也十分简单，就像荷叶不沾水一样，它的表面设计了细微密集的的乳状凸起，这些几乎不被留意的凸起能让酸奶像雨后荷叶上的水珠一样，不粘盖子。仔细想想，如今许多小学生都明白这个原理，可我们真正将其投入到生活、生产当中，用于改变生活的到底有多少呢？购买酸奶之后，很可能因为走路、骑车，使酸奶在瓶身里晃荡来晃荡去。但不论如何晃荡，盖子打开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这种洁净感让人对喝酸奶这个过程有了更好的体验。撕开盖子而不会弄脏手或桌子，也不用纠结考虑到底是忍痛割掉那一层美味，还是咬咬牙不顾形象地舔一舔。这大概就是终极的贴心。

　　毫不夸张地说，商品包装可以体现一个民族的特性。有人说日本民族拘于小节，没有大局意识。我们暂且不去评价这句话是否有其道理，但从包装细节上的用心，我们看到的是这个民族事情不论大小，都尽全力研究透彻，思考改善迎合他人的需求，是一种对外界广泛的关心。而“匠人精神”，不正是对一件特定工作的无数细节都投入巨大关心吗？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小”，才使日本走向了大：科教文卫工商农的“大”。

　　从报废的井盖到艺术的藏品

　　近代以来，随着城市排水系统的不断完善，作为配套设施的井盖也逐渐深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或许平常我们感受到不到井盖的重要性，但一旦没有了井盖，再想想马路上那一串串各类深井，顿时就会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可以说，井盖的存在保护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不可或缺。可等到井盖老化报废后，如此重要的“保命之物”却只能当作废铁回收，实在让人唏嘘。然而日本却在这报废的井盖中发现了“黄金”，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

　　从1961年开始，日本将每年9月10日定为“下水道之日”。当时，日本全国仅有6%的人能够使用下水道，因此为了促进全国的下水道建设事业，唤起人们对下水道的关注，日本政府设立了这个纪念日。但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已较为完备的50年后，“下水道之日”的意义在哪里，也成为需要再思考的问题。

　　通常，铸铁井盖的寿命在30年左右。因此近二三十年来，日本报废的井盖数量逐年增加。面对昂贵的废铁再回收费用，想办法从井盖上挖掘经济价值才是真正的开源节流。

　　2017年8月，日本群马县前桥市地方政府出售了10件昭和五十八年到平成二十四年（1983~2012年）间的井盖。每件售价为3000日元，但购买者必须亲自来取这重达40公斤的井盖。出乎意料的是，由于申请购买的人数众多，最终地方政府不得不采取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购买的资格。

　　前桥市下水道整备课的工作人员表示，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前来购买报废的井盖。希望大家在关注下水道建设的同时，也能来前桥市旅游。

　　从井盖入手开发日本地方旅游可不只是口头上说说。从前几年开始，日本神奈川县川崎市的旅行社就开展了名为“井盖游”的巴士旅行专线，现在规模已经达到了每月发团的程度。其观光的主要对象即是日本各地的井盖。

　　日本各地各具特色的井盖。在日本的1780个自治市里，95%的城市采用了设计独特的井盖，多采用树木、花卉作为图案，另外，动物、名胜美景、历史故事也常被作为设计题材。

　　区区井盖到底有什么可买可看的？相信不少人都抱有这样的疑惑。从20余年前就开始关注井盖的日本作家佣兵铁子给出了答案。她在媒体上表示，为了防止路滑造成事故，因此在设计井盖的时候，设计师会有意地增加摩擦系数。从美观的角度考虑，井盖上的花纹带有独特的地域色彩，成为一种可以被称为艺术的收藏品。迄今为止，她本人走访全国各地，收集了3000张以上不同的井盖照片，并定期组织井盖爱好者的线下活动。

　　知名动漫《名侦探柯南》的作者青山刚昌出生于鸟取县大荣市，当地的井盖就是他亲自设计的柯南画像。北海道函馆市盛产海鲜，因此在井盖上我们就能看到鱿鱼、贝类的形象。东京大学、庆应义塾大学等名校校园内的井盖也各有特色。值得一提的是，1990年在日本大阪举行“万国花卉博览会”期间，当地政府还临时发售了一种纪念井盖。可见，井盖图案已经成为日本国民性的特色文化。

　　对桌游有所了解的读者一定对日本的卡牌游戏并不陌生。酷爱卡牌的日本人自然也紧跟井盖文化的步伐，在2016年4月发售了“井盖卡牌”，获得了不错的销量。如今，全国各地分别制作了22种井盖卡，发售量超过100万张。8月1日，神奈川县川崎市在该市的旅游咨询处发售当地的井盖卡，首日便有715人购买。于是川崎市紧急决定加印2000张以应对当年的“下水道之日”。

　　做菜吃饭这事有门槛吗？还真有！

　　日本人的传统饮食文化——和食，一直以来就门槛很高。材料的门槛高，对新鲜度要求非常严；摆放的门槛高，必须表现出季节感，需要一定的艺术修养；制作的门槛高，日本“寿司之神”小野二郎的徒弟就透露过，自己做了10年学徒，才有资格做煎蛋，而且煎蛋足足做了4个月，师傅才允许他端给客人吃。

　　目前，全球有约55000家和食餐厅，其中90%以上的经营者都不是日本人。某些在当地颇有人气的海外和食餐厅里，还出现了用酱汁来代替酱油，用蛋黄酱来代替味噌等的可笑现象。

　　为了不让这些“冒牌货”影响外国人对和食的认知和评价，日本农林水产省在2007年曾经推出了一个和食认证制度，海外餐厅必须先通过日本政府的考核，获得认证，才可以自称是和食餐厅。但该制度没有获得理想的效果，在外国媒体的压力下中途流产了。

　　2013年，和食这朵“高岭之花”被列为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和食也开始迅速风靡全球。但随之而来的，是日本政府再次提高了和食制作的门槛。

　　2014年，痛定思痛的日本农林水产省转变战略，从肥水不流外人田改为引水补源，策划了一场长远战！

　　日本政府已经将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和食确定为一项国策，要靠提炼民族餐饮文化中的精华取得实际的经济效益，借助资源优势在全球范围内发展文化产业。

　　农林水产省先是请求法务省协助，放宽签证条件，从各国特招一批厨师专业的留学生，安排他们在日本学习地道的和食制作方法，条件是这批特招生毕业后不可以在日本就业，要回到自己国家从事扩大、发扬日本和食文化的工作。农林水产省的产业局长樱庭英悦在采访中表示，“在海外，有不少人光靠用眼睛学习就开设了和食餐馆，我希望这项政策能够让更多的外国人到日本掌握正确的和食制作法，进而扩大和食热。”

　　为增加“和食粉”，日本农林水产省还任命了一批著名人士，以及定居海外的日本人为“日本食品普及亲善大使”，他们凭着政府公认的头衔，借助各种活动宣传和食。”

　　开头说过，和食材料的门槛高，对新鲜度要求非常严。和食一旦火起来了，海外国家对日本农作物、水产品的需求就会扩大。那么如何在运输期间保鲜呢？

　　就这个问题，我采访了日本自民党参议院议员、日本食文化普及推进议员联盟的事务局长二之汤武史。他是推广和食走向世界这一日本国策的首倡人。

　　对于保鲜的问题，他颇有一些自负；“我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首先是技术革新，使用能够管控温度的集装箱来运货，根据不同食材的需求设定温度。其次是促进流通革命，冲绳有24小时运作的机场，可以在机场里建造大型仓库。比如说早晨接到了中国客户的订单，食品就立即由产地送至冲绳仓库，再装上当晚起飞的航班飞往中国，第二天上午就能送到客户的手里。实现了技术革新和流通革命，就可以在不损害食品鲜度的前提下，在最短时间内出口海外。”

　　如今，日本已经进入了一个极度成熟化的社会，即便是筹办中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恐怕也不会给日本带来1964年那样的巨大冲击。但是日本酒店学校校长石塚勉不这样认为，他在采访中表示，和食将借着2020年东京奥运的东风席卷全球。他对我说：“我不断接到来自海外的咨询电话，大家都想要一套系统性的和食教材。日本现有的教材和资料，都是面向本国的和食料理人的，具有相当高的深度和难度。我正在面向普通人和外国的和食爱好者编写一本入门教材，有日文版也有英文版，能让全世界的料理人都了解、掌握和食的做法。”

　　伴随着日本社会高龄化、少子化问题的加剧，国内市场不可避免地逐年缩小，扩大外需已经成为当务之急。和食推广得越成功，海外的和食料理人越多，日本农产品、水产品的出口量就越大。日本的这个和食算盘啊，打得那叫一个啪啪响。

　　B超耦合剂居然跟人体温相同

　　医乃仁术，医者仁心。不论在哪一个国家，医生都被公认为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可以这样说，我们每一个人，没有谁不曾得到过医生的帮助。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离开世界，都是在医院，更别提由生到死的过程当中和医院产生的交集。

　　在日本，医院做事不是简单地完成工作的流程即可。我在日本医院体验过体检，过程当中内心不断地产生一种幻觉，自己不是在医院可怜巴巴地求助，而是在一个付钱接受服务的地方享受。此时我个人感到被他人悉心地照顾着，为我服务成为医生护士最关心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在日本接受年度定期体检，体检项目里有B超检查。其实，B超是很温和的一个体检项目，不需要扎针，没有放射线，掀起衣服乖乖地躺着就行。但是，我仍旧忘不了在国内做B超时，腹部被挤上耦合剂的那一瞬，冰凉感使腹部的肌肉紧缩，而后蔓延到全身，虽然不痛不痒，不适感却挥之不去。在日本，情况完全不一样，B超耦合剂的温度被保持在37℃的人体温度。所以，当护士把它挤到你的腹部上时，你的身体不会产生任何抵触。更重要的是，在挤耦合剂之前，护士一定会细声细气地告诉你，“接下来我要放耦合剂在您的腹部了哦。”而在即将开始B超检查时，护士会将灯光调至昏黄，甚至完全熄灭，只留下显示屏的光亮，以避免客人对身体暴露在明亮处产生不安感，甚至有人在这20分钟里可以进入梦乡。只是一句简短的提示，和一个小小的光线调整，既让你有了心理准备，也让你感受到被人尊重。B超结束之后，护士会用温热的毛巾帮你擦干耦合剂，再递给你另一条毛巾并说道：“如果觉得哪里还有没擦干净的地方，您可以使用这条毛巾清理。”

　　另有一次，我作为翻译陪同一位朋友去日本的一家体检中心做癌症筛查专项体检。在体检之前，需要注射造影剂进入体内。他一眼看到日本的检查液是透明的，感动得大叫：“药剂竟然不是白色的，太好了！我每次在国内做癌症筛查，一看到白色的造影剂，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不少人都向我说起过这种紧张感，因为不透明的乳白色，让人的心情也变得“不透明”了。在体检的过程当中，护士每隔几分钟就会温柔地询问我的朋友，“有没有不适感呢，疼不疼呀？”尽管朋友每次都积极地回答“没有，不疼”，她还是不停地耐心询问着，脸上永远挂着春风般的微笑。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柔软的安心。

　　说到日本医院对患者感受的关切，还有一个既让人羞耻，又按捺不住想要分享的经历。2016年，我在日本做人生第一次肠镜检查。检查前，体检中心会给体检者准备两份简餐和一份清肠药。医生会根据患者预约的体检时间，计算出服用清肠药的时间。比如，若第二天上午体检，那么就建议你前一天晚上大约几点应该服用清肠药。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为服用了它之后，会一晚不得安眠，要不断上洗手间。实际上呢，却是一夜清梦到天明。因为，这份清肠药是算准了时间，在你按预约时间到达医院后才会发生效用，让肚子有反应。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我曾经怀疑这清肠药里是否安装了一个微型定时器。这样一份和日本电车一样准时的清肠药，竟考虑到了人们从不明说的“尴尬”，真是体贴到家了。

　　很多人早已经被医院“驯服”：B超耦合剂就是冰凉的，扎针就是有痛感的，尿检就是要捏着盒子找地方放置的。然而，在日本，哪怕只是为了让你免去紧张感，也会有一群人在背后做大量的研究。体检的过程，不再是患者向体检中心求助，而是体检中心竭力为患者服务。这种精细的服务精神就是日本医疗口碑的来源。

　　无印良品，“日系”产品设计中的细节仪式感

　　日本文化的“根”源出中国，中华文化的“果”开遍日本。与欧美国家比起来，同属东方文化体系的日本，是一面更好的镜子。我们中国古代讲究“知己知彼”，近代呼吁“师夷长技”。

　　今天的我们应该正视“日系”的成功，像古代日本那样，向强者取经，用东方文化的智慧，解决当下遇到的问题。

　　何为“日系”呢？

　　具体而言，它在不同领域有着相应的鲜明特征：

　　日系汽车：相比德系车的技术感、操纵性，日系注重以人为本，注重客户的需求，日系车以高性价比占领了更广阔的平民市场。

　　日系餐饮：以“原味”为烹调原则，清淡、精致，注重视觉、味觉与器皿的搭配。

　　日系动漫：日本是世界动漫强国，其动漫凭创新的剧情和特有的趣味性，征服了全球各大洲，形成了热血战斗、美少女、美少男、萌宠、治愈系等标签。

　　日系摄影：低饱和度、清淡的“小清新”“甜美风”，中国年轻人喜欢的写真、风靡朋友圈的与鸡汤文搭配的照片，多属“日系摄影风格”。

　　日系设计：回归自然、田园场景、米色+白色搭配，当下流行的“极简主义”潮流中，日本产品占有一席之地。

　　日系在哪里？

　　在“佛系”“丧”“C位”里，在“深夜食堂”里，在“女子图鉴”里，在无处不在的“便利店”里。

　　日系，不等同于崇拜日本或崇尚日货——它更多的是体现在现代都市人的生活方式上，它是一种风格、一种格调、一种审美，只不过当代被日本发扬光大，才被贴上了“日系”标签。

　　现代很多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始终处于随波逐流的状态，只有极少部分人能接触到中国古代对生活方式的研究，却也只停留在研究上，没能多方面的实践于生活。相反，这种理念被日本人抓住了。

　　日本存在很多“生活形态提案店（Lifestyle Store）”——店里与其说是贩卖品牌，不如说是贩卖一种生活方式，通过产品设计来影响消费者的精神和追求，比如大家最为熟悉的无印良品。

　　无印良品就是一个专门为反名牌而诞生的品牌，提倡的是简约、朴素、舒适的生活方式，它还专门成立了“生活研究所”，分别针对清洁、收纳、绿色、旅行、防震、礼物、睡眠、水、衣服版型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话题，展开了更为深入的思考，将最为平实的家常事，甚至是吃喝拉撒睡，都提升到了禅学、美学的高度，成功诠释了——比产品更能抓住人心的是品牌，比品牌更能抓住人心的是生活方式。

　　2013年6月，我采访了无印良品的董事长松井忠三。他对我说：“无印良品，是东方禅宗美学的日常化与普及化，是日本经济高速成长期结束后的消费者的意识、需求的变化为无印良品的诞生提供了契机。”

　　在消费爆炸、名牌泛滥的经济高速成长期，无印良品就犹如一阵清风，将人们从这高速运转的喧闹世界里拉向一种慢生活（Slow life），让人们意识到摒弃华丽，简单、干净，才是最美好、最理想的。

　　充满设计感和仪式感的日系产品，让渴望买到真正有价值东西的中国消费者有了归属，同时也教会了消费者把钱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买少而精的东西。

　　眼下的中国，正处于经济高速成长期，所以无印良品的出现，就像是在浮华大地上生出了一棵大树，很快就拥有了一大批拥趸。我想，这也是无印良品将全球最大的旗舰店开在了中国成都的理由吧。

　　国内有位朋友到日本兜了一圈后，对我感慨：“这个曾经对中国进行过野蛮侵略的邻国，如今的生活质量之高，生活方式之讲究、之精致，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是的，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在日本生活，你都会时刻、随处体会到：用细节将日子过成了诗。 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