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CHAPTER 22

　　这话说出来的时间糟糕得恰到好处，就在那一刻，尤娜·克拉克端着一盘茶和饼干走进门来。她突然停了下来，完全被这句话冲击到了，震惊得脸色煞白。

　　当出租车驶上山顶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警车，车灯在车顶旋转着，闪烁的光芒随意地投射在房屋的墙壁上。一个警察在附近闲逛，看上去有些倦怠。接下来是一辆银色的霹雳马，那是托尼的车，这意味着伊娃也在这里，车灯也都开着。从窗户可以看到他们的卧室、主接待室和公共休息室的灯都亮着。在大门处，一切都一览无余。他按下蜂鸣器准备迎战，等待的时间比平时要长。显然，在搜寻两名失踪居民的过程中，没有人负责接待工作。

　　“山顶养老院。”传来了利亚姆护士气喘吁吁的声音。

　　“利亚姆，老伙计。”乔尔以一种近似弗兰克的语气应答道，强行在声音中加入了几分欢快。

　　“门罗先生。”利亚姆的声音传来。是中立的，说不上开心或是不开心，最后还轻轻叹了口气，或许那是宽慰的叹息。接着，门伴随着嗡嗡声打开了。

　　乔尔和弗兰克在公共汽车站就下了车，醉醺醺地走到大门口，这意味着他们要走一段长长的上山之路。正要开始走时，他就看见伊娃朝他走了过来，她的头发乱作一团，走起路来气势汹汹，仿若雷暴将至。

　　“放松点，乔尔。”弗兰克对他说道。他可以预见将要发生的事。

　　乔尔努力定住脸上的笑容，但他知道笑容正在消失。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问道。

　　“散步，亲爱的。”他回答。

　　“你竟敢……”她似乎有些语塞，显然很是沮丧，“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我晚上出去散步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散步到凌晨三点？我们担心得要命。我们报了警，瑞安护士简直要疯了。”

　　“对此我有点怀疑。”乔尔回答。

　　“你在外面可能发生任何事。任何事！你知道自己有多傻，多不负责任吗？”

　　“傻？不负责任？一个人现在已经不能和他的朋友去喝一杯了吗？”

　　“不能，爸爸，一个人不能谁也不告诉就和他朋友去喝酒，三更半夜的连一句话也不说就溜出去。”

　　“如果我告诉你，你不会同意的。”

　　“那是因为你不该出去，爸爸，我的天哪。”

　　“那他妈的告诉你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愤怒地回击道。他不在乎说脏话，他是不会道歉的。

　　伊娃没看出他的争吵有什么新鲜的，她似乎也对谩骂无动于衷。

　　“哦，所以这是我的错咯？”她问道，“你不告诉任何人就失踪，把我们都吓坏了，这是我的错？”

　　“不完全是你的。不完全，但主要还是你的。”

　　“主要是我的错？你真自私，你自私又自大。”

　　其他人正在往外走，两名警官、瑞安护士和托尼。当他看到伊娃恼羞成怒时，便加快了脚步。弗兰克在乔尔身边不安地动来动去。乔尔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知所措，但他当时无暇对之啧啧称奇。

　　“自私？我可能偶尔想出去走走，这太可怕了，是吗？”乔尔问道，他渐渐激动了起来，和他女儿分庭抗礼，“我是个自私的浑蛋，因为我不想每日每夜都被关在这个监狱里一直关到死，是吗？”

　　“我的天哪，你太激动了，你可以随时来看我们，但你太忙着生闷气了。”

　　“哦，去看你，是吗？为了什么？礼拜天在家里坐上几个小时，孩子们却对你不理不睬？嗯，那就让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如果你不是一直对他们那么浑蛋，也许他们不会忽略你。”

　　这些话脱口而出，伊娃立刻就后悔了，乔尔看得出来，但他知道得更多。他的外孙、外孙女现在喜欢他、尊敬他。

　　“嗯，那不重要，因为他们现在喜欢我，尊重我，这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现在可能是个道晚安的好时机。”弗兰克试图礼貌地插话。

　　“闭嘴，弗兰克。”乔尔说。此时伊娃也厉声说道：“你别管，亚当斯先生。”

　　“我想，也许他是对的。”托尼试了试，但仍无法阻止他们。

　　“我已经尽力为你提供一切了，”她激动地对他说，“我一直努力示好。你却只是抱怨个不停，和你待在一起太难了。”

　　“哦，别说了，别说了，”乔尔回答，他怒火中烧，那是一种混杂着酒精的原始的东西，“你更喜欢你妈妈，我们都知道。她去世前你喜欢来这儿，而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在等着我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因为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我待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打发时间一直到死！”

　　“你不只是自私，你还刻薄、狠心。”她回击道。她用手背擦去了眼泪，愤怒使她不再哭泣。

　　“没错，嗯，真相总是伤人的。”乔尔还击道。

　　她的眼泪触动了他，他不愿看到她哭泣。

　　他还记得她的第一次崩溃。露西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当她坐在床上，将膝盖抱在胸前哭泣时，是乔尔把她抱在怀里。眼泪使他偃旗息鼓，但他决心不屈服。所以，他从她身边擦过，朝山顶走去。

　　他在路上遇见了犀牛。她半身穿着制服，半身穿着便服，头发仍在脑后绑成马尾，这让她显得更有人情味，多少没那么吓人和危险了。但她看他的眼神像玛瑙一样坚硬，预示着她要报复他。

　　当然了，他想，这是不做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不想就那样躺着等死的惩罚。

　　他知道这是一个戏剧性的想法。也许伊娃是对的。也许是被弗兰克传染的。警察没有试图阻止他，他们只是在他步履沉重地经过时确认了他的存在。他没有回头看伊娃，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承受再看到她的哭泣，但当他朝他们的房间走去时，他听见弗兰克紧随其后。

　　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时，乔尔仍热血沸腾，心跳加速。在鸡尾酒和几杯黑啤的作用下，他一直怒火中烧。在离窗户不远处，他们听见了后果。乔尔听见瑞安护士正在说话，但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然后是伊娃和托尼。另一个声音也咕哝着什么，大概来自一名警官，接着是车门陆续打开和关上，引擎发动，他们下山时碾动碎石的声音。他知道会有后果的，是严重的后果。

　　一阵脚步声传来，乔尔闭上眼睛假寐，他担心犀牛要来找他。脚步在房间里徘徊了一阵，乔尔冒险看了一眼。是利亚姆护士，他站在乔尔床边等待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面颊的轮廓笔直如箭。太笔直了。他把水和一些止痛药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醉后吃的。”他说，乔尔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微笑。

　　“生日快乐，弗兰克。”利亚姆说着，退了出去。

　　至少有一个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 * *

　　在一个连警察都不得不出动的重大夜晚，头一个也是最严重的后果仍然是宿醉。乔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酒徒。他头疼欲裂，嘴里还能尝到烤肉的味道，每次在床上翻动时，他的胃里都会翻江倒海。透过模糊的双眼，他还能看见自己的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徽章，上面写着“保住皇家剧院”。乔尔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来结束皇家剧院的不幸。五月的早晨，阳光洒进他们的房间，刺痛了他的大脑。但对于乔尔来说，情况无可避免地变得更糟了。

　　“门罗先生，”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一个严厉而威严的声音，是犀牛，“我想说几句。”

　　乔尔感到胃里翻腾搅动，他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试着坐起来。

　　他试着说“需要帮忙吗”，结果却说成了“许要绑忙吗”。

　　她对他的衰弱感到惊讶。今天早上，她穿回了她干净的制服，头发像往常一样盘成一个严肃的发髻，又一次显得专制和恐怖。

　　“门罗先生，你是怎么从山顶出去的？”

　　“我飞出去的。”他对她说，皱着眉头伸了个懒腰。

　　“门罗先生，我在问你问题。”

　　“这点我很清楚，我又不傻，瑞安护士，但我不想告诉你任何事情。”

　　“也许正因为你不傻，你才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然后向我解释你是如何从山顶出去的。”

　　“我用抓钩爬上了北墙。”

　　“也许那时你会更愿意和我们联系的心理医生聊聊。”

　　这就是后果。

　　“我想你和我女儿在压根没同我商量的情况下，已经决定了怎样对我最好。”

　　“你女儿和我都关心你的最大利益，门罗先生，而且我们现在都很担心你。我担心山顶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照顾你这样显然很痛苦的人。”

　　担心他的痛苦？不太可能。她想要的是驱逐，如果那老头不听话，就把他赶出去。

　　“当然。”

　　“我是不是让你觉得，我并不关心居民们的最大利益？”

　　他审视着那句话。他的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这让他难以思考。令他吃惊的是，他一个例子也举不出。他知道有很多例子，他就是知道，但无论如何，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你是这所监狱的狱长，不是吗？”他心虚地说道。

　　“门罗先生，你行为古怪，不负责任，也难以捉摸。你一直都情绪不稳，乱发脾气。你和我们对抗，拒不合作。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门罗先生。”

　　她是对的，但她同时又错了。她挑了个好时候来制服他。他的脑子里一团糨糊。

　　“好吧，就算这样拒不合作又怎样？我不会和你那该死的精神病医生谈。”

　　“是心理医生，门罗先生，两者是有区别的，而且我们已经在预约了。你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但我们要评估的是你是否适合留在山顶。所以当他们来的时候，你最好表现出自己有多健谈。”

　　“不，我拒绝。因为我讨厌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讨厌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发言权，我讨厌被迫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行事，就因为这是你想要的。我讨厌的还不止这些。”

　　“我们走着瞧吧，门罗先生。”她语气不善地说道，退出了房间。

　　他坐在那里生气。

　　他转身去向那块盖着被子的东西寻求支持，那是弗兰克·亚当斯。那东西稍稍翻动了一下。一只脚从被窝一头伸了出来，这是表明下面藏的是人而不是怪物的唯一证据。

　　“也许，老伙计，”弗兰克几乎完全蒙在被窝里，沙哑着嗓子说道，“也许你该考虑找个人聊聊。”

　　乔尔惊呆了。

　　“你说什么？”他愤怒地问道。

　　“听着，别变身‘愤怒乔尔’，也别大喊大叫，但你不觉得那也许……”

　　“也许什么？”乔尔厉声说道。

　　“我说了，别那么生气。”弗兰克皱着眉头，坐在床上回答。他的宿醉就像是他的保护膜。“但昨晚不是很有趣吗？见到你的外孙、外孙女不是很棒吗？也许有人能帮助你，比如关系上的问题，悲伤的情绪之类的？”

　　昨晚是很有趣。它很有启迪，而且莫名让人上瘾。他想要更多。但他不想以牺牲自己的自由为代价得到它，也不想一直扮演一个乖孩子，他不想以摇尾乞怜的方式得到它。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是在咆哮。

　　“原谅你的用词。”

　　“就这一次，别开玩笑了。怎么回事？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你想让我乞求他们的准许？掌控自己生活的那些话都怎么了？”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你不是。你站在她那边。你怕她了吗？”

　　“天哪，我醉得太厉害了。”弗兰克叹了口气，一只手放在脸前，“我不怕她，乔尔。我只是恰好觉得，她可能有道理。”

　　“你？在所有人之中，你，一个我唯一确定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你怎么解释你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怎么解释？你大谈特谈要我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哦，搞什么鬼，你能别把这说成是站队的事吗？我只是说这可能会有帮助。我不是要判你无期徒刑。”

　　“你答应过的，弗兰克。你答应过不会让我去的。”

　　“我不会让你去的，你这个浑蛋。”

　　“好吧，你实际上是要我去的。我还以为整个地方只有一个人不会背叛我呢。”

　　“你能不能消停一分钟，别再以自我为中心了？你女儿很担心，犀牛很担心，利亚姆护士很担心，尤娜也很担心，他妈的每个人都在担心你，而你却坐在那里告诉我没人站在你这边？你他妈的傻吗？”

　　“你怎么不去找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乔尔问。

　　“我？”

　　“对，就是你。你是一个说不出‘我是同性恋’的同性恋，你改了名字，这样真正的你就永远不会是同性恋了。你才是那个需要该死的精神病医生的人。”

　　如果那天早上乔尔的大脑运转正常，他也许永远不会说出这些话。他本可以管住自己的舌头，而不是用它来攻击自己的朋友。

　　这话狠狠地击中了弗兰克，令他猝不及防。没有德·塞尔比面具的迹象，只有坚硬而愤怒的弗兰克·亚当斯。

　　“只要你想，你就是个讨厌、狠心的浑蛋。”

　　这是弗兰克最后一次说乔尔狠心。

　　“既然我们是在下黑手，”弗兰克继续说道，“就让我们停下来，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个懦夫。你害怕去看心理医生，因为你怕他会在你的脑子里发现点什么，你害怕可能会发现一些关于自我的东西。这与掌控你自己的生活无关，而是与你的恐惧有关。最糟糕的是，你是个懦夫，因为你想自杀，而不是面对任何事情。”

　　“我不是懦夫。”乔尔愤怒地说，他紧握着拳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自杀？”弗兰克紧追不放。

　　这话说出来的时间糟糕得恰到好处，就在那一刻，尤娜·克拉克端着一盘茶和饼干走进门来。她突然停了下来，完全被这句话冲击到了，震惊得脸色煞白。

　　弗兰克的脸也变白了。他没想让任何人听见。愤怒的面容沉了下来。乔尔试图说点什么加以掩饰，把她蒙在鼓里，收回方才的话。一个笑话，一句评论，任何事情……

　　但他毫无头绪，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夹杂着苦涩的失望、深刻的悲伤和炽烈的愤怒。

　　她把托盘送到了乔尔床边，显然是勉强为之，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那一团糨糊的脑袋拼命想说点什么，任何能够救场的，能消除她那双美丽眼睛里的痛苦的话都行。但他仍然毫无头绪。她对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谁也没说话。乔尔的困惑和对自己的失望又变回了愤怒，他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弗兰克。

　　“乔尔，”弗兰克近乎低语道，“对不起，我从没想……”

　　“闭嘴，弗兰克。就这一次，他妈的给我闭嘴。”

　　乔尔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回到脖子，试着入睡。

　　他可以就在那一刻死去，他非常乐意。 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