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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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翻起信封口盖,抽出里面的信,眯起眼睛看着:
我最亲爱的鲁比:
我想你。春天来了,我几乎能闻出来。西雅图现在肯定可爱极了,番红花刚从寒冷的土地里钻出来。我昨天在东村看见了一丛番红花,虽然有点被踩踏过,我摘了一束,把它们插进我窗台上的一个漂亮花瓶里。到傍晚它们枯萎了。真可惜它们不能常开,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从不能持久。
真高兴这么多年来我们仍是朋友,我们能成为朋友真的是个巧合,你成为我创意写作课上的学生等等纯属意外。哎呀,达纳霍尔学校的那些老教师太古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从来融不进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认为我可以试试教书。也许是我母亲。我做的每一件现实的事情都源于我母亲对我说过的话。但是,哎呀,要不是我认识了你,我想那一年我或许会无聊死。
还记得我们立誓,如果我们能挺过在达纳霍尔的那一年(我们两人都处在煎熬中:你忧心学业并且想家,我在努力证明自己是一个成年人和职业人士),我们会坐轮船到像马达加斯加这样有异国情调的地方去。(人能坐船去马达加斯加吗?)呃,我觉得那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变换一下风景来点燃我的缪斯。对我来说纽约也是一样的,人人都太严肃。
没错,我需要一趟旅行。如果不是马达加斯加,也许会是西雅图?老天,我说了好多年要去一趟了。也许今年夏天?
对我来说,你比我亲妹妹更像我妹妹。罗伯塔和我在孩童时期十分亲密,然而成年后,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她选择了一种不同的人生,婚姻、孩子和持家的生活。虽然我不能说她在当着我的面炫耀那种生活,但我相信她对我没有选择同样的道路很失望。我们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我们不再一同欢笑。我可以坦白我最深的恐惧吗?我担心她正在变成我母亲。
对了,你跟你姐姐相处得好吗?在之前的通信中你很少提起她。为了姐妹情谊,我邀请罗伯塔下周来午餐。我会告诉你进展。(她不喜欢喝酒,我得在她来之前把我的酒瓶藏到柜子里。)
好啦,换一个话题。我要诚实地承认我处在所有作家厌恶的可怕情形中:我卡壳了。最糟糕的卡壳。不管走到哪里,我总在寻找我的下一个点子。就在我认为我看得一清二楚时,下一个转弯处一只调皮的兔子就会匆匆跑开。我试图去追它,却捉不到它。它鬼鬼祟祟,诡计多端,让我没法如愿。
我似乎身处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奇怪的处境。我出了名(有人可能会这么说),出版了几十本儿童书籍,还有更多的书在创作中,你认为我会有成就感,不是吗?但我没有。我想相信我最好的作品在后面,然而(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呢?
我无意拿我写作上的问题来烦你,我只是为能向人倾诉这件事情而感激不已。
上星期我收到我妈妈的来信,询问我的财务状况。我想她现在已经听说我将最近的版税花在了什么地方。我得承认,买下东村的一整辆花车或许不是我最明智的决定,绝对不是,但是,哎呀,这些花朵为我星期六晚上在公寓举办的派对营造出了盛大的场面。哦,鲁比,你应该看看的:我在地毯边放了白百合和红玫瑰花瓣,四处撒上了兰花花瓣。水槽里一度高高堆满了玫瑰花。试着想象一下!
我要说,人生只有一次。
我有一个新男友。他很好,富有,穿上礼服看上去很帅,不过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他。躺在他的怀抱里我感觉不错,躺在我的怀抱里他感觉不错,我想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安东尼怎么样了?如果我要写一部小说,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开始,那将是受你们俩的启发而写的一个故事。如此悲痛,又如此美丽。请告诉我最新的消息,我想知道每一个细节。我将把它们和我的午餐一起吞掉,品味每一个词语。
你的布朗尼
1946年2月1日
读到最后的词时,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Brownie(布朗尼),M.W.B。我跑到楼上的公寓,从套子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我检查了无线连接,看见了“安东尼奥的餐厅无线”的微弱信号,我认为我今天早上碰到的那个家伙,加文,不会介意我用它。它未做防护,我很快打开了谷歌。我手上拿着信,敲出“M.W.B”“Brownie”,接着是那个地址,“银行街69号”,看见屏幕上的搜索结果时我倒抽了一口气。我的姨婆鲁比似乎是已故的传奇童书作者马格丽特·怀兹·布朗的朋友,她著有《晚安,月亮》《逃家小兔》,还有至少一百种其他书。鲁比从没提起过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在她的信里强调比阿特丽克斯·波特?让我准备好开始一场文学寻宝游戏?
我灵机一动,想起鲁比过去每年为艾米和我在书店里设置的寻找复活节彩蛋活动,把鸡蛋藏在书后面和架子下面,每处都有一个线索引导我们到下一个目标。
没错,她把这封信留给了我,也许还有更多的信,为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我走上楼,把《彼得兔的故事》塞回架子上,这时我注意到书页中的一个缺口。我再次拿起这本书,发现我刚才漏掉了塞在里面的第二封信。这封信,是鲁比写给马格丽特的。
亲爱的马格丽特:
没法形容你的信让我多么开心,让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有时感觉格格不入的人,让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在生活中摸爬滚打,这让我更加爱你。如果在朋友面前我们都不能是真正的自己,我们怎么能够了解真正的自己?
啊,是的,姐妹。我们比先前所知的有更多共同点。我跟我姐姐露西尔的关系,即使以最乐观的角度来看,也十分冷淡。我父母的钱只够供我们中的一人上学,他们选择了我。我一向是个书虫,露西尔则喜欢花几小时时间摆弄她的玩具屋。在他们看来,该怎样选择显而易见:送鲁比去上学,让露西尔待在家里。当然,她原谅了我父母,让他们的灵魂安息,但她从来没有原谅我。每次我们见面时,我都能看见她感觉自己被遗弃的眼神。
和你妹妹一样,我姐姐也选择了居家生活。她结婚了,打理着一个完美的家庭。她在那种生活中得到了乐趣,我为她高兴。我只希望她也能为我所选择的生活而高兴。我感觉我永远取悦不了她。上周她造访我的公寓,发现我没有咖啡、茶以及吃的东西时,她几乎昏倒(我通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个三明治当晚餐,在有轨电车上吃掉)。她竟然说我的生活状态“原始”。原始!
露西尔让我恼火,没错,但我会尽量去想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紧密相联,我祈祷这种联结能够回来。为什么姐妹间相处这么难?为什么你跟我不能成为姐妹?我相信我们会摆脱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请务必写信告诉我你跟罗伯塔的午餐享用得怎么样,好吗?
既然你问起了安东尼,我来告诉你。他很好——实际上,棒极了。真难想象自从那天我们在艾略特大道书店相遇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在上封信里我只是简短地提到了我们的见面,现在我要告诉你更多。此外,描述这件事让我兴奋不已。
我在儿童区工作,大部分时候在管理图书,我总是觉得藏书可以更丰富些(那要另写一封信了),安东尼和他的女儿梅走了进来。我先看见了她——穿着漂亮的粉红色羊毛大衣和漆皮平底鞋,留着柔软的黑色卷发,然后我抬起眼睛,看见了安东尼。
布朗尼,我没法解释,只能说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停止了转动。这时他女儿说话了,世界又恢复了运转。
“这里有《世界上最慢的小狗》吗?”她问道。
从她说话的语气看来,她习惯被人服侍和照顾。
“有。”我说着,带她去到我刚刚放了一摞新书的架子前。我拿起一本书放在她戴着手套的手里,“给你。”
“爸爸,”她说着转向那个男人,“我去看看这本书,你买你想要买的。”
“好的,梅。”说着他转向了我。
我们,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四周都是童书,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们同时说道:
“我是安东尼·马格纳森。”他说。
“我是鲁比·克雷恩。”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在西雅图,人人都知道马格纳森家族。他们是一个富有的家族,成员多是政治家、企业家那种。但他一点也不像。看到他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们志趣相投。我们谈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主要是关于书(他喜爱阅读),直到梅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分开了,你当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四处打听,得知他跟社交名媛维多利亚·格哈特·马格纳森结了婚。据说,她比上帝还有钱,她的财富让马格纳森家族免于破产。我相信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据我所知,他们的结合或多或少是一桩精心安排的商业交易。
在这家书店工作的一个女孩曾给维多利亚送过一次书,送到他们家。她说维多利亚对她冷若冰霜,连谢谢都没有说。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他们就像狗和猫组成的一对。她坚定而严苛,他和善而宽厚。我感觉他跟她在一起非常不开心,但是我又有什么权利介入?他宣过誓。
不过,安东尼来书店的时候,我的确容光焕发。事实上,我会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有很多次店门一开我马上会抬起头来,我老希望是他,在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他来得很勤,跟梅一起,或者是一个人来。老实说,工作日(他的办公室距离书店隔了两个街区,他拥有一家制造公司)他过来时,是我最美好的时光。那个小女孩显然性格跟她母亲一样,老是把他差来遣去。“爸爸,我喜欢这个”“爸爸,我要那个”。但是,我很同情她。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即便腰缠万贯。我不由想到自己是否能够帮助她,告诉她兴趣、爱是什么样子,这些是她的母亲没有给她的,也许她会有改观。
哦,马格丽特,我多么希望机缘有所不同。我想我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像安东尼这样的人了。即使只是在书店里短暂邂逅,我感觉我了解他,真的了解他。
但是有一些事情不能明说,当然是指他跟维多利亚的生活。我不否认,我很好奇,在一个星期二的晚上,我穿上大衣坐着有轨电车尾随他去了他位于安妮女王山的家。那地方豪华得让人难以置信。奢华的排场几乎让人倒胃口:檐板上有黄金装饰,车道上摆着一尊希腊雕像。但我想这不是安东尼的所为。它仿佛尖叫着维多利亚的名字。安东尼不会这样生活的。
前屋的灯亮着,我看见了她,着实让我一惊。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五官轮廓分明,头发乌黑发亮。自然,她穿着精致,这让我为自己朴素的裙子和毛衣感到汗颜。
这时我看见安东尼走进了房间。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他的手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我内心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我无法忍受。就在那时我明白我爱上了他。我现在还爱着他。
因此,你可以指责我——憎恶我,真的。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们的前景如何,但我知道我坠入情网了,我感觉他也一样。
呃,我在这里说个不停,希望没有让人特别恼火。你一向能够淡化对男人的感情。我希望我能更像你一点。我希望我能够控制我的心。
我要就此搁笔了。明天我要打理书店,需要早点起来。
哦,马达加斯加不错,不过更好的是——西雅图。
爱你!
鲁比
1946年2月8日
附言:你把整笔稿费用在买花上真让我钦佩。过去不曾有,未来也不会再有像你这样的人,布朗尼。
我从信中回过神,抬起头来,眼中含满泪水。鲁比爱上一个人。我从不知道。跟我一样,她和马格丽特也在姐妹关系中挣扎。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能够理解露西尔。我感觉我妹妹背叛了我,确实如此。但是鲁比并没有故意去伤害她姐姐。而艾米是故意的。一瞬间,我感觉那种熟悉的愤怒在我胸腔里升起,同时产生的还有失去一个我爱的人的悲伤。尽管那都是过去式。鲁比和马格丽特或许想要修补与她们的姐妹的关系,但我不是,我永远不会。有时你必须关上门,并锁好它。
关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我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我快速地从架子上抽出旁边的几本书,寻找更多的信件——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察看上层和下层的架子,就听见门铃响了。我忘记关门了吗?
“你好?”我很快说道,站了起来,“谁呀?”
我看见了加文,立刻松了口气。
“对不起,”他说,“我没想吓你。”他拿着几个外卖盒,空气中飘荡着大蒜和罗勒的香味,“我想你可能饿了,就带了午饭过来。”
我看了眼钟,意识到快中午了,而我今天就喝了杯浓咖啡。
“谢谢你。”说着我走向他。我觉察到手上还握着信,迅速把它们塞进我的后兜里。
加文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把食物放下,最后把它们放在唯一可用的台面——一张小孩的桌子上,侧面是两把蓝色小椅子。他咧着嘴对我笑道:“这里可以吗?”
“好的。”我说,笑着把自己塞进一把小椅子。他也一样。我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他打开第一个盒子,把夹在他胳膊下面的盘子递了一个给我,接着拿出一块餐巾布,里面包着一把叉子、一把勺子和一把刀。“希望你喜欢蒜香番茄鳀鱼面。”他说。
“实际上它是我的最爱,”我答道,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他指向他的头,“在配餐建议上,我有点儿特异功能。”他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衬衣,衣领敞开,一条深色的直腿牛仔裤。“看到一个人,我就能找到最适合他吃的饭食,线索全都在脸上。”
我露齿一笑,“哦,真的吗?”
“当然。瞧,早上我在湖边遇到你,你看上去有点难过。那时我会给你端上番茄意大利面。”
“番茄意大利面?”
“对,”他说,“意大利面对于治疗沮丧有奇效。”他点点头,“不过蒜香番茄鳀鱼面,是为新的开始。”
我忙着摆弄餐巾时,加文环顾书店一圈,笑道:“如果你过来告诉我你今天过得不顺心,备感压力,我会给你做波伦亚肉酱意大利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遇到更困难的情况,你做什么?”我想起鲁比,根据我刚读到的信,她很可能会伤心。同时我也禁不住想起我的心在五年前就碎了,“心碎了怎么办?”
“嗯,”加文说,“这些更棘手。但我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茄子是有效的。”
我轻笑出声,“茄子?”
“没有更好的了。”他说。
他把一份意大利面装进我的盘子里,我笑了,用叉子吃了一口。
“哇,”我说,“十分美味。”我拿餐巾轻拭了下嘴,“你是做主厨还是经营业务?”
“我每样都做一点,我的商业伙伴和我一样,烹调、招待客人、收拾桌子。”他咧嘴笑了,“当你经营小生意时,你不得不做这些。”
我点点头,想起我不得不关闭的皇后区的一家意大利小餐厅。店主就像加文,似乎什么都懂。有时当我带着法律文件走进去时,他正趴在地板上修理一扇有故障的炉门。
“那么代我问候一下厨师。”我说,摆脱掉脑中的记忆。
他脸上现出不安的表情,但过了一会儿又重现笑容。“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地方?”
想到当地人对这个消息可能做出的反应,我在心里扮了个鬼脸。我几乎能拟出标题:纽约银行家继承了心爱的青鸟书店,永远关闭了它。
“我,嗯——”
“我想你要改造一下。”他说着站起身来,手在近旁的一个书架上摩挲。
“是的,我——”
“我能帮忙,”他继续说,“我地下室有大量工具。餐厅开业前我们进行了全面装修,我现在用起锯子来得心应手。”
“谢谢,”我说,“不过,我还不确定我需要做多少繁重的工作。”
加文似乎并未灰心,甚至为修缮书店所面临的挑战感到兴奋。“你可以重新给这些书架上漆,”他说,“剥掉旧漆,用砂纸磨光表面。各处刷点油漆,弄些新的装饰——哦,也许弄一个新的收银台——这个地方就会焕然一新。”
我不能告诉他实情:青鸟书店永远不会焕然一新。我不能告诉他我准备叫辆卡车来,也许就是明天,付给某个人1小时8美金的酬劳,装上所有的书、盒子和鲁比姨婆大部分的财产,运到一个本地图书馆。捐赠不了的将会被扔到垃圾场。
垃圾场。它给鲁比姨婆的遗产蒙上一层悲伤而绝望的阴影。她现在会怎么看我?如果我仔细地看,几乎能看到她轻拍脖子上的盒式挂链,这时我才记起它现在挂在我的脖子上。我紧张地触摸着金项链。
“我能看出这个地方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加文说,他的话把我拉回现实,“你在这里长大的,不是吗?”
“是的,”我说,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只是猜测。我认为你的姨婆会把书店留给一个跟她一样爱这个地方的人。”他咧嘴笑道,“况且,你看上去更像西雅图人,而不是纽约人。”
他的评论起初让我感到诧异。纽约让我变得更顽强、更精明、更有紧迫感。他难道看不到这些?“我想你对这两种类型十分了解?”
他幽默地笑道:“可以这么说。”
有那么一刻我想知道鲁比是否了解加文,如果了解,她对他的印象如何。“你对姨婆了解多吗?”我问道。
“一点,”他答道,“我们才来这里一年。阿德里安娜和我经营这家餐馆6个月左右。鲁比关闭书店,我们,这条街上的所有店主,都为她感到难过,我们了解她深切的失落感。但是她实在没法维持下去了。莉莲和比尔说她得搬去疗养院了。”
我感到一阵内疚。我本来应该打电话的。我甚至没有打过电话。我的心跳加速,把手放在胸口,深呼吸了好几下。我的药在楼上,稍后我要吃一颗。“莉莲和比尔,盖比特店的店主,对吗?”我想起早些时候莉莲在街上看我的眼神。
他点点头,“她摔了一跤。”
我吸了口气,用手捂住嘴。
“我下午的时候去查看了她的情况,只是想确认她一切都好。”他说,“有一天,我进去打招呼,她没有坐在桌前。我听见从后面走廊传来微弱的呻吟,于是我冲了过去,她躺在楼梯底部,自从那天早上她摔倒后就一直在那里。我叫了辆救护车,他们带她去了医院。她在一家康复机构待了段时间,几个月后回来了,但她变了。我能看出她的眼神,她比以往更脆弱。我帮助她挪动了店里的几样东西。对于物体的摆放位置,她十分讲究。”他停顿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严肃,盯着鲁比的桌子。“这么说听起来很怪,但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她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用餐巾布一角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抱歉,”加文说,“我没有想让你不开心。”
“没有,”我很快说道,“只是我很爱她,我——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加文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我确信她知道。”
“我真希望我回家来看她,在她……”我抬起头看他,我们四目相对。
“但如今你就在这里,”他说着指向天花板,“我敢肯定她正往下看,期待着你将为这个书店做的一切事情。”
“没错,”我不安地说,“我……”我咬了一口面包棒。
“你小的时候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对吧?”
我边咬边点头,“我们的母亲……呃,她在我们幼年时老是不在,我妹妹和我经常在这里。”
“哦,你有一个妹妹?她住在镇上吗?”
“是的,她现在住在镇上,但是我……但是我们……”——我坚决地摇摇头——“我们不说话。”
加文比我想象中更悲伤。“哦,”他说,“对你来说肯定很难。出什么事了?”
“听着,”我说,有些不安地笑道,“一言难尽,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我——”
“对不起,”他说着站起来,“我并不想刺探你的私事。”
“你没有,”我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下次再说?”
“好的,当然。”他说着收起我们的空盘子和餐具,走到门口。这时他再次转过身面向我,“如果你要去湖边走走,就来找我。”
我笑了,起初我觉得散步这个主意古怪而有趣,或者非常坦率地说,有点浪费时间。我一向以最大限度利用时间来规划人生,这就是为什么我每天的慢跑更像全速奔跑,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工作日以15分钟为一个维度。但是加文微笑着期待地看着我,我记起在西雅图人们以更为缓慢的步伐过日子,我记起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散步,”我说,“当然,也许。”
他挥手告别,关上他身后的门。鲁比的门铃声久久地在我耳边回荡。 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