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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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的,我不讳言我对丽达这一文学人物的敬爱。我对丽达情有独钟的程度远超过于对保尔的有保留的肯定。我愿在我们的改编中对丽达这一知识分子型的女革命者不吝笔墨。
在某些有丽达出场的集里,主角地位可以发生转化。保尔的主角地位,应该退让给丽达。
在大新那一稿中,以上事件是实写的。实写是根据我最初的想法。此想法基于与前边所谈的同样的考虑——即充分表现丽达作为出生入死的女战士临危不惧、镇定果敢的一面,并为其后她的牺牲进行必要的情节铺垫。
真的,我不讳言我对丽达这一文学人物的敬爱。我对丽达情有独钟的程度远超过于对保尔的有保留的肯定。我愿在我们的改编中对丽达这一知识分子型的女革命者不吝笔墨。
我曾向郑凯南这样说过——在某些有丽达出场的集里,地位可以发生转化。保尔的主角地位,应该退让给丽达。最起码,应该做到平分秋色,角色地位不分轩轾。我们既然确定了保尔一个成长中和成熟中的人物,而且他才十七八岁,在一部二十集左右的电视剧中,让他占据了主角地位没商量干什么呢?
大新在他的那一稿中是这样写的:
营部——这是一个不大的市民小院,上身没穿军服、头发披散着的丽达正在搓洗一件衣服,边忙边哼着歌儿。
她搓洗完毕,起身端着木盆走向院中的水管想要冲洗,但水管拧不出水,这时从另一间屋里走出一个年龄很小的红军战士说:“教导员,那个水管是坏的,我替你去隔壁院里的水管上冲洗吧。”
丽达开玩笑地:“谢谢,我自己来,你的洗衣技术比我还差一点。”说着,端着洗衣盆向隔壁走去。
隔壁小院——这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院里堆满了马草和杂物,可水管是好的,丽达拧开水管冲洗着衣服,院里没有其他人。
院中半塌的房子里,也堆满着马草,在阴暗的屋角的一堆马草里,露出两双凶恶而惶恐的眼睛——这是两个潜藏的匪徒,他们正握了枪隔着窗缝惊慌地看着院中的丽达。
其中一个匪徒压低了声音:“小心,可别让她发现了我们。”
另一个匪徒:“这女人倒他妈的漂亮,要不是保命,我非把她——”他的手一比画,手枪碰着了放在旁边的一个盛水的缸子,发出了“嘭”的一声。
把衣服冲洗完毕正在拧干的丽达闻声回头:“谁在屋里?”
没有回音。
丽达扔下衣服向屋里走去。
屋里,一个匪徒紧张而绝望地:“完了!”
另一个匪徒咬着牙“:干脆杀了她,反正今晚我们也要走了。”
丽达走到门口,推开虚掩着的歪扭的房门,又问了一声:“有人吗?”
依然没有回音。
她迈进门槛,刚要去察看屋里的情况,门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一下子卡住了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双手急忙又把门关上了。
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别动!”
营部,保尔和谢寥沙走进院门。
保尔喊了一声:“教导员同志!”
我们刚才见过的那个小战士应声出门说道:“教导员同志在隔壁院里洗衣服。”
保尔点点头,拉上谢寥沙向隔壁走去。
隔壁院子的那间屋里,被匪徒卡住脖子捂住嘴的丽达没有惊慌,她只是在飞快地眨动眼睛观察着屋里的一切。
她看到了匪徒放在草堆上的一支长枪——她明白他们不敢开枪,枪声会惊动隔壁营部的人。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脚前不远处的一个盛马料的篮子,里边满盛着粉碎了的豆子。
对面那个拿枪指着她的匪徒见她已被制服,伸过一只手摸着丽达的脸,音低而猥亵地:“要在平时,我还真舍不得杀你这个小美人。”
院子里。
保尔环顾四周喊道:“教导员同志——”
屋内,那两个匪徒闻声一惊。就在这两人精神分散的瞬间,只见丽达突然猛抬右腿,先用膝盖朝面前的匪徒的裆部狠狠顶去,跟着用脚后跟狠朝后边匪徒的裆部使劲踢去,两个匪徒几乎同时“哎哟”一声弯腰捂住了裆部,在这一刹那,丽达已扑到盛马料的篮子前抓起两把马料向两个匪徒的眼睛撒去,刚要忍痛朝丽达扑过来的两个匪徒的眼睛顿时被马料中的细粉迷住。在他们去揉眼睛的那一刻,丽达已飞过去抓起了那支长枪猛朝一个匪徒的腿上开了一枪,那匪徒“呀”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另一个匪徒刚想扑过来,枪声随即又响了,他也捂着脚脖蹲了下去。
院中,保尔和谢寥沙被这陡起的枪声惊得一怔,急忙向那间房子跑去。他们推门看见,披头散发的丽达正用枪指着两个受伤的匪徒。
丽达看见保尔和谢寥沙,扬头向后甩了一下头发,轻松地:“顺手捉了两条漏网的鱼,你们拿去吧。”
保尔和谢寥沙先是吃惊地看着屋里搏斗的情景,随后进屋把那两个匪徒的裤带抽出,把他们的手反绑起来,将他俩拉到了院子里。这时可以看出,这是两个块头很大的家伙。
谢寥沙:“教导员同志,真的是你一个人把他俩制服了?”
丽达幽默地:“我也想多叫上一个人,可惜房子太小,人多了施展不开。”
保尔被这话逗笑了,他望向丽达的目光里满是敬意。
这时,营部的军官和战士们都已跑了过来。
丽达向一个战士交代:把这两个俘虏腿上的伤包扎一下,然后送到俘虏管理处。说罢,她端起洗衣盆向营部走去。
保尔和谢寥沙跟了过去。
营部院子,丽达边往一根绳子上晾衣服边说:“我猜你俩刚才不是凑巧去隔壁院子的。”
保尔:“教导员同志,我们找你是为谢寥沙参加红军的事。”
丽达转对谢寥沙带了笑意:“参军是好事,只是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这里。”
谢寥沙着急地:“在谁?营长?”
丽达:“先别问在谁,先听我给你的一项任命!”
谢寥沙:“任命?”
丽达:“任命你为本镇的共青团书记,希望你能尽快把青年们组织起来,维持好治安,使人心安定。”
谢寥沙:“这个任务我保证完成,我现在特别想问清谁有权决定我参加红军?”
丽达满脸带笑:“你妈妈!”
谢寥沙高兴地:“这么说你同意了?”
丽达:“我上午去过你家一趟,你妈妈——”
“我回去劝她。”不待丽达说完,谢寥沙已转身跑了出去。
保尔:“教导员同志,谢谢你!”说罢,转身也要走。
丽达:“卫兵,等一下,能带我去一个女人可以洗澡的地方吗?”
保尔:“行,镇子西边有一个湖。”
而实际想象一下以上内容影视化以后的效果,显然并不能真正达到预期的情节目的。不是初衷有什么问题,是与初衷有距离。
我曾尝试重写此事件,但当时亦倍感笔拙。
只得不情愿地忍痛割爱,变实写为对话交代。
保尔突然跃身上马,纵马而去……
骑马的保尔在镇街上疾驰……
保尔的心声——保尔,保尔,你算什么红军战士,你还配当教导员同志的卫兵么!为了你自己那点儿女情长的小感情,你竟不按时去向教导员报到……
一所房子里——红军的临时指挥部……
保尔羞愧地站在营长面前……
营长倒剪双手,从他背后绕到他面前……
营长:“好样的,好样的,刚刚立了一次功,就觉得了不起了,就觉得有资格犯自由主义了是不是?你的枪呢?……”
保尔下意识地往身上一摸:“枪……一个朋友替我拿着……”
营长:“为什么?难道你也有卫兵了么?自己不需要再佩枪了么?……”
保尔:“这……”
营长:“说!……”
保尔只有沉默……
营长挥起了手臂,一声轻咳,营长扭头看去,丽达从外面进来——她额头有处划伤……
营长的手掌没扇在保尔脸上,缓缓垂下了……
丽达:“营长同志,其实,也不能算保尔失职,因为是我给了他一上午的假……”
营长:“那也得关禁闭!”
保尔在前,老炊事员在后,走向院角的马棚……
老炊事员打开门,保尔进入——老炊事员将门锁上……
老炊事员隔门语重心长地:“保尔,你确实不应该啊!如果教导员今天真的有了意外,你想想,战士们将会多么恨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天黑了。
马棚里——柱子上挂着保尔的军上衣,保尔仍在借着月光,用一只手铡马草——他已独自铡了一堆……
门开了——老炊事员说:“保尔,教导员让我背着营长悄悄把你放出来。这是你的手枪,维佳替你带回来的……”
保尔接枪佩在身上后问:“教导员此刻在哪儿?”
老炊事员指邻院的一幢大房子:“那儿……”
大房子只有一扇窗子由于窗帘没拉严,透出一束光亮,其余的窗子全黑着……
保尔:“教导员可能在干什么呢?”
老炊事员耸耸肩:“可能在读书,可能在思考下一场战斗,也可能和哪一位连长谈话,你知道的,教导员就像我们全营的母亲,总是睡得最晚的一个人,所以大家才希望你更周到地担负起保卫她的任务……”
保尔不禁拥抱了老炊事员一下……
保尔:“放心吧,卫兵保尔·柯察金永远也不会犯今天上午的错误了!”
保尔大步向邻院走去……
保尔推那幢大房子的门——门虚掩着,被推开……
保尔走入——昏暗中,走廊里,楼梯旁,地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些战士们……
保尔怕扰醒他们,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上跨过,择级而上……
保尔站在一扇门外,低声地:“报告!……”
没有回应——但隐约可听到室内有女人的呻吟声……
保尔困惑,又低声地:“教导员同志,卫兵保尔·柯察金前来报到……”
室内传出一个男人恼火的声音:“滚开!这屋里没有什么教导员同志!……”
一只手在保尔肩上拍了一下——保尔回头,一名穿衬衣衬裤的战士低声说:“保尔,教导员同志睡在对面那个小仓房,这屋里睡的是主人夫妻俩。你干扰人家的好事儿,人家能不恼火么!……”
保尔:“老乡,对不起……”
保尔在那名战士取笑目光的注视之下,倒退下楼梯……
保尔从大房子里走出,向对面的小仓房走去……
保尔走到小仓房门前,听到里面有两人的扭打声,东西碰撞声……
丽达愤怒的声音:“放开我!你疯啦?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保尔一愣,一步跨到窗前——小仓房里亮着马灯,依稀可见丽达的身影正与一个魁梧的男人扭打,那男人占了上风,将丽达压倒在床上……
保尔急了,退后几步,斜肩朝小仓房的门猛撞过去——门被撞开,保尔冲入……
那人放开丽达,刚转过身,保尔已一枪柄砸在那人头上……
那人无声地贴墙滑倒了……
丽达从床上坐起,扣严自己的领扣,朝后理了理头发……
丽达:“保尔,你不该下手太重——他是营长同志……”
保尔不知所措……
丽达走到营长跟前,蹲下,用手轻拍营长脸颊:“营长同志,营长同志……”
营长哼了一声……
丽达和保尔都同时舒了口气……
丽达抬头望保尔,苦笑地:“保尔,我本打算对你说谢谢的,但是现在我只好改变想法了。来吧,帮我把营长同志抬到床上去……”
于是保尔插好枪,帮丽达将营长抬到了床上……
丽达俯身注视营长的脸,用手抚弄营长的头发,结果手指上染了血……
丽达:“保尔,给我洗一条毛巾,要用热水……”
保尔照办,将毛巾递给丽达……
丽达一边用毛巾擦营长头上出血的地方,一边说:“营长同志身上负过三次伤,可头上却从来也没留下疤。现在,你却替敌人创造了这个纪录……”
保尔惴惴地:“教导员同志,营长会因此而把我除名么?”
丽达抬头望他微微一笑,摇头……
丽达:“保尔,我自己并不因今天早上的事而责怪你。战斗中和战斗后的某些意外,一般而言,不应该由具体哪一个人负责任。何况你还是一位新战士。但愿你自己也不要过分自责……”
保尔目光中充满感激地:“教导员同志,我以后会自觉地严格要求自己的。”
丽达:“那么现在,你去找一个舒适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吧!营长同志由我亲自来照料好了……”
保尔敬礼,朝外走去……
丽达:“但是绝不许违犯军纪,滋扰居民。”
保尔:“是……”
保尔走出小仓房,轻轻将门在身后带上了……
保尔向对面的大房子望去,曾透出光束的那窗子,也黑了……
保尔走出几步,犹豫,转身轻轻走回来……
保尔伫立门旁,手放枪柄上……
夜,显得那么静谧……
小仓房里传出丽达的声音,虽然不无责备的意味,但是听来很柔情:“同志,我并不是主张淑女道德的女布尔什维克,也不是一位穿军装的修女,但我一向认为,在男女的性关系上,起码应该遵循两厢情愿的原则——而你,亲爱的营长同志,刚才的行为像强奸犯,这不好,非常不好……”
营长的声音:“丽达,我错了……”
丽达的声音:“这是你第一次亲昵地叫我的名字。为了这一点,你应该得到回报……”
营长的声音:“不,丽达,我不能在你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你理解的,我们又少了十三名战士,我心里难过,需要温情,需要女人的安慰……在这一个夜晚,在我们俄国的大地上,多少男人正搂着女人熟睡……而我们革命者……这不公平,我内心忽然感到那么孤独……”
丽达的声音:“别说了。其实,我也是……现在,丽达变得情愿了,真的……”
映在雪地上的一小片光消失了……
小仓房的窗子黑了……
下雪了……
在黑夜里,在大雪中伫立不动的保尔……
音乐……
天亮了。
小仓房的门推开了——丽达与头缠药纱布的营长前后踱出,他们发现了门旁的保尔,都十分吃惊——保尔坐在一只倒扣着的筐上,背靠墙,膝上和身上各盖一片麻袋,歪着头似乎睡得正酣……
保尔几乎变成了一个雪人……
筐的周围遍地烟头……
丽达和营长不禁对视……
营长下意识地摸头上的纱布……
营长:“从此以后,我在他面前将感到无地自容了——教导员同志,请你把我这句话告诉你的卫兵……”
营长不无羞愧地走了……
丽达蹲下,轻轻掀去保尔身上的麻袋——保尔的手,仍放在枪柄上……
丽达不禁握住保尔那只手,替他搓着,偎向自己脸上,颈下,怀里……
保尔醒了,欲抽回手,但没能抽回来……
丽达:“保尔,保尔,你这是何苦呢?……”
保尔:“教导员同志,我在履行卫兵的任务……”
丽达猛地将保尔的头搂抱在怀中……
旁白:粮食几乎全被彼德留拉匪兵掠走并转移了,舍佩托夫卡陷入空前的寒冷和饥饿。红军获得可靠情报——敌人在距离舍佩托夫卡几十里外的一个农村秘密囤积了大批粮食,慑于红军的力量,正打算烧掉。丽达率部留守舍佩托夫卡,而营长带领一部分战士前往夺回粮食……
红军骑兵冒着鹅毛大雪在原野上疾驰……
马上的营长……
马上的维佳……
他们始终纵马疾驰在最前边……
军旗在大雪中迎风招展……
远处,红军的骑兵卷地而来……
马蹄飞奔,白雪纷溅……
营长一马当先,维佳随其后,各自高举战刀……
营长:“为了粮食,为了舍佩托夫卡的人民,为了建立苏维埃政权,英勇的红军战士们,冲啊!……”
维佳:“冲啊!……”
一时杀声震天……
敌军官挥舞手枪命令:“开枪!开枪啊!笨蛋!……”
敌机枪手和一些士兵惊惶失措,弃阵逃窜……
敌军官击毙机枪手和两名逃窜的士兵,制止住了士兵的逃窜……
敌士兵们手中的枪纷纷响了……
敌军官亲自掌握机枪扫射——维佳和几名红军战士的马中弹扑倒……
营长勒住马,绕着维佳和他的马转,并喊“:维佳!维佳!……”
维佳在雪地上睁开眼睛,双手全身摸着……
营长:“维佳,你没事吧?”
维佳将双手伸到眼前看看,没血,一跃而起……
营长向维佳伸出了一只手——维佳拉住营长那只手,随马跑了几步,被营长一用力扯上了马背……
红军骑兵已近在咫尺,驻守村外围工事的敌军们停止了抵抗,一个个吓得抱头蜷缩……
唯敌军官仍举手枪顽抗地射击,一名红军战士中弹栽下马……
营长手中刀光一闪,敌军官被劈死……
红军骑兵冲入村庄,敌军于各处出现,阻击……
一大胡子敌兵纵马挥刀向营长冲来,两刀一格二马交错之际——维佳从营长的马上一扑,将大胡子敌兵扑下了马……
二人在雪地上滚在一起,大胡子敌兵占了上风……
大胡子敌兵从靴间拔出匕首——从手中落地——原来维佳双手握短剑,已先刺入对方胸膛……
维佳缩腿一蹬,握着染血的短剑跃起——他在靴上擦擦短剑上的血,插入鞘中,拔出手枪继续射向敌人……
几组局部战斗……
粮仓里。
最后一桶汽油泼在了粮袋上——另一敌军头目扔掉了空油桶……
敌军头目冷笑地:“手榴弹!……”
几名敌士兵拔出了手榴弹……
他们退出粮仓前,将手榴弹扔了出去……
他们跨上粮仓外的马匹逃跑……
营长率几名战士赶到……
粮仓里,手榴弹爆炸,顿时大火熊熊……
营长及几名战士不得不勒马退后……
营长望着逃跑的敌军,命令:“消灭他们!……”
战士们手中长枪齐发,敌军纷纷中弹落马,无一幸免……
营长:“救火……”
村中响起了钟声……
一派军民齐心协力救火的场面……
火熄了。
被烧塌的粮仓废墟旁,雪地上堆着如丘的粮袋,有些粮袋被烧破、炸破,有些被熏黑……
近百名村民围在如丘的粮袋旁——男女老少都有。青壮男兵和一些老人们,手握棍、叉、锨、镐等器械……
红军战士们与村民对峙着——负了伤的红军战士或吊着手臂,或头缠绷带……
战士们的表情皆那么困惑,无奈……
村民们的表情皆那么固执,意志明确,毫不动摇……
营长在双方之间踱来踱去……
营长站住,请求地:“老乡们,你们知道舍佩托夫卡的居民是多么需要粮食。”
一位老人:“长官,我们也需要粮食,粮食是我们农民的,所以,现在应该归农民所有。”
营长走到了老人跟前:“老大爷,可以不叫我长官么?”
老人:“可以的,长官。”
营长:“您为什么非要叫我长官不可呢?”
老人:“我们不许你们拉走我们的粮食,您就生气么,长官?您为什么这样不讲道理呢,长官?”
营长指着排列在雪地上的三具红军战士的尸体说:“老大爷,老乡们,你们看到了,为了这些粮食,我们牺牲了三名战士,我们有不少战士受伤了……”
老人平静然而针锋相对地:“为了这些粮食,我们村里也有人死了。”
一个胖胖的女人:“我丈夫死了!狗东西们闯进家时,四处寻找粮食,把我们最后的一点儿粮食从地窖搜出来了!我丈夫挡在门口不肯让他们白白将粮食拿走,他们就开枪打死了他!可我还有三个孩子,他们不能给饿死!……”
胖女人手握一柄叉尖磨得雪亮的叉子,每说一句,就用叉杆捣一下地……
老人:“我儿子也是这么死的。”
一个少女:“还有我哥哥。”
一个小伙子:“还有我弟弟。”
一个少年从大人们背后挤到人前,瞪着营长说:“还有我爸爸……”
营长:“我们并不是打算抢……我们会给你们打欠条的……”
老人:“长官,那些狗东西也这么说来着。但是我们全村人不能靠吃一张欠条度过漫长的冬季……”
营长:“我们也不是要全运走……我们会给你们留下足够的口粮……”
胖女人:“那也不行!染上我们亲人鲜血的粮食,不能白给城里人吃!城里人,哼,让他们拿钱来买好了!……”
少女:“要不就拿东西来换!衣服、鞋、帽子,还有香肠、奶油什么的!城里人不是都很富有么?那就慷慨点吧!……”
维佳向少女跨近一步,指着她吼:“你胡说!城里也有穷人,而且是大多数!他们早已被白军一次次地抢得更穷了!早已没有多余的衣服、鞋和帽子了!更没有什么香肠和奶油……”
那少女被维佳吓得朝后缩挤……
一个男人跨前将少女挡在身后,怒视着维佳说:“怎么,你们不但要来抢粮食,还要来教训人么?……”
维佳:“教训你又怎么样?让你懂得些革命的道理不行么?……”
营长严厉地:“维佳!……”
维佳:“可是营长,我们不能老和他们这么僵着!……”
“住口!”营长冲动地扇了维佳一耳光……
维佳委屈地退后……
营长:“老乡们,我们迎着子弹冲来时,口中喊着为了粮食,为了舍佩托夫卡人民,为了苏维埃政权!我保证,等革命成功了,我将代表苏维埃政权来感谢你们!……”
老人:“苏维埃政权?听说过,好是好,可鬼知道它能不能成功,什么时候成功!……”
营长:“你!……”
营长的手不禁放在枪套上……
手握器械的男人女人防范地紧张起来……
战士们也都一个个处于应变状态……
剑拔弩张……
营长:“你们干什么?把枪都放下!给我退后!谁敢开枪我枪毙他!……”
战士们服从地默默退后……
营长耐心地:“可是,如果我们不来抢救这些粮食,这些粮食就会全部被白军烧掉!你们将连过冬的口粮也没有!那你们的处境又会怎么样呢?……”
老人:“这位长官说得也有道理……”他转身看着村里的人们又说,“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这样对待咱们的红军……”
一个中年妇女望着维佳说:“那名小士兵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城里并不都是富人,这一点其实我们心里都是明白的,不是么?……”
于是,村人们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胖女人突然吃惊地叫起来:“上帝啊!我的孩子!丢掉!快丢掉!……”
战士们和村民们,双方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一个女孩儿拿着枚手榴弹朝这里走来,而手榴弹正冒着烟……
女孩儿笑嘻嘻地:“妈妈,冒烟了,好玩儿,好玩儿……”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维佳豹子似的冲上去,女孩儿吓得一松手,手榴弹掉在地上,维佳将女孩扑倒,就地一滚,滚开去,将女孩压在身下……
一声爆炸……
战士们和村民们一时全都呆呆地、鸦雀无声地望着一团硝烟……
硝烟渐散,维佳一动不动……
营长:“维佳!……”扑上前将维佳的身体翻过来,抱在臂弯……
战士们和村民们默默围了上去……
营长哭了:“维佳,维佳,卫生员!……”
卫生员应声蹲下,轻轻将维佳的帽子摘下,为他包扎头部……
胖女人打孩子……
维佳:“别,别打孩子……”
战士们在往马车上扛粮;村民们也在往马车上扛粮……
几辆马车装满了粮袋,待命而发……
村民们和战士们互相望着,战士们的表情都很悲伤;村民们的表情都很内疚,自责……
营长默默脱大衣,放在剩下的粮袋上……
战士们有的也开始脱大衣,没穿大衣的摘下了帽子放在粮袋上……
村民们默默目送着战士们离开村子……
营长坐在马车上,怀抱着维佳,如同怀抱着濒死的儿子一样,维佳身盖大衣……
营长:“维佳,千万不要因为刚才那一记耳光生我的气……我……我当时是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维佳:“营长,我明白,我没生你的气……”
营长:“维佳,你要挺住!舍佩托夫卡有好医生,你会没事儿的!……”
维佳:“营长,为我唱支歌吧,我没听你唱过歌,可又多想听你唱……”
北风呼啸……
战士们在马背上弓着腰,顶着风雪行进……
将帽子留给村民们的战士,双手捂着耳朵……
营长的歌声粗犷而苍凉……
伴随歌声的,是马车紧滞的轴声吱嘎、吱嘎……
头缠绷带的战士……
吊着手臂的战士……
载在马车上的三具战士的尸体……
地平线上这支押粮而归的红军队伍的剪影——风雪一阵阵扫向他们……
营长的歌声……
舍佩托夫卡。
红军战士在不同的街区分粮食……
医院。
一位老医生走出手术室。丽达、营长、保尔立刻围上去……
丽达急切地:“他怎么样?”
老医生的橡胶手套已被鲜血染红,他摘下手套,摇着头说:“他仅上身就受了三处致命的伤,居然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奇迹了。我为他的伤做了些人道处理,你们进去与他永别吧……”
三人默默进入手术室,轻轻走到手术台旁……
维佳:“教导员同志,保尔战友,还能见上你们一面,我真高兴……”
丽达俯身握住了维佳的一只手:“维佳,从现在起,我们三人将一直守在你身旁,直至你……好起来……”
丽达眼中涌出了泪水……
维佳:“教导员,您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请不要为我难过。
我们有那么多战友牺牲了,我想,在另一个世界,我不会感到孤独的……”
丽达低头吻着维佳前额……
维佳将目光望向营长:“营长同志,感激您对我非常爱护,就像父亲一样,我可以叫你一声父亲么?……”
营长:“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维佳:“父亲,我爱您……”
营长:“维佳儿子,我也爱你……”
营长也落泪了……
维佳:“教导员同志,我可以叫您一声姐姐么?……我心里一直……有这个冲动……”
丽达:“叫吧,亲爱的维佳弟弟,我高兴听你叫我姐姐……”
维佳:“姐姐,我也爱您……”
丽达再次吻他……
维佳将目光望向保尔:“亲爱的保尔战友,为什么不转过身来望着我呢?……”
始终半侧着身子的保尔,缓缓向维佳转过了身——他早已泪流满面……
维佳:“这可不好,男子汉不应该是这样的……”
保尔拭去眼泪,也向维佳俯下了身……
维佳:“保尔,你也许不知道,因为你有一位慈祥的母亲,还有一位总喜欢将你当小孩儿的哥哥,我曾那么地羡慕过你……甚至,可以说都有点儿嫉妒了……但现在,我有一位好父亲了,还有一位好姐姐了,我不再嫉妒你了……”
维佳的话越说越轻,说完后,笑了——仿佛说累了,闭上了眼睛……
老医生走入,用听诊器听维佳的心脏,低声地:“他死了……”
最后的笑容凝固在维佳脸上……
丽达、营长、保尔先后直起身,肃立默哀……
旁白:包括维佳在内的十七名牺牲了的战士,被合葬在舍佩托夫卡的公墓陵园里……
排枪齐射,惊飞了林中的栖鸟……
十七个十字架围在墓旁……
墓碑上写的字是这里安葬着为舍佩托夫卡而牺牲的十七名红军战士,他们是……
肃立默哀的丽达、营长、保尔,他们身后是战士们和居民们……
旁白:保尔·柯察金所在的这个红军营,为舍佩托夫卡的居民解决了部分粮食问题,并安葬了牺牲的战友以后,又奉命向解放基辅的大部队集结……
撤离的战士们走过街道,居民们默默送行……
保尔的老母亲、谢寥沙的老母亲和姐姐瓦莉娅望着队列中的儿子,跟随着队列……
保尔:“亲爱的妈妈们,不要跟着我们了,回去吧!我们解放了基辅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谢寥沙的母亲从队列中向外扯儿子:“谢寥沙,谢寥沙,亲爱的儿子,我舍不得让你走……”
谢寥沙:“妈妈别这样,别这样,这多给红军战士丢脸啊!姐姐,你看妈妈这样多不好啊……”
瓦莉娅劝阻地:“妈妈,让弟弟去吧!丽达同志说得对,谢寥沙和红军的关系已经太紧密了,一旦白军来了,对他非常不安全,您非要他留下,反而可能害了他……”
谢寥沙的母亲终于松开了手……
谢寥沙获得解脱,匆匆吻了母亲一下,转身就去追赶部队……
战士们唱起了威武雄壮的军歌……
唱歌的保尔……
唱歌的谢寥沙……
他们直视前方,目不旁顾,唱时口张得大大的,发出很嘹亮的歌声……
冬妮娅奔出家门,跃下台阶,跑出院子……
冬妮娅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歌声传来……
冬妮娅摔倒,膝部出血,她用手绢包扎了,起身继续跑……
冬妮娅在送行的居民们之间往前挤着,焦急的目光在行进着的红军队列中寻找保尔,终于发现了他……
冬妮娅:“保尔!保尔!……”
保尔循声望向她,本能地站了一下,但随即收回目光望向前方,仿佛根本不认识冬妮娅一样……
冬妮娅:“保尔!保尔你再看我一眼!保尔你跟我说一句道别的话啊!……”
保尔目视前方,随队大步行进,大声唱歌……
保尔的心声:冬妮娅,冬妮娅,你应该明白,我们的关系只能结束了!虽然我是那么爱你,虽然我相信你也是非常爱我的。但保尔·柯察金既然已经是一名红军战士了,那么他将首先属于红军,属于革命,其次才属于爱他的某一位姑娘……这不是你和你的父母所能理解的啊,冬妮娅……
保尔的面部特写……
冬妮娅双手捂脸,伤心哭泣——她像陀螺一样,被人们挤得转来转去……
舍佩托夫卡郊外……
两位母亲并肩伫立于高坡,瓦莉娅搀扶着自己的母亲……
在她们的视野中,红军的队伍已走远,歌声仍隐约传来……
谢寥沙的母亲忽然一转身,搂抱住保尔的母亲哭了……
保尔的母亲:“瓦西里耶夫娜,不要悲伤,不要哭,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儿子的……来,让我们现在就为他们一块儿祈祷吧……”
谢寥沙的母亲忍住哭泣,用头巾角儿擦了擦泪,与保尔的母亲同时画十字默默祈祷……
瓦莉娅也不禁祈祷……
暮色苍茫,伫立在高坡上、脚踩皑皑雪地的两位母亲和瓦莉娅,如同三尊雕像一般……
在她们的视野中,茫茫雪原上红军的队伍已变得很小很小……
旁白:白军的头目彼德留拉,亲自率领一支队伍又窜回了舍佩托夫卡,如同非洲草原上的情形——狮子离开了,鬣狗又有机会猖狂了……
舍佩托夫卡的夜晚寂静悄悄……
一条狗出现在十字路口,向一条街端望着,它突然调头就跑……
街端出现了马队。彼德留拉和他的副官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并辔而行……
彼德留拉:“我说副官,为什么没有欢迎仪式?”
副官讨好地:“大人,因为我们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主人回家是不需要别人欢迎的。”
彼德留拉:“那也不应该这样静吧?简直像一座死镇!”
副官:“这是由于人们内心里的胆怯和罪过感,大人。人们对红军太爱了,所以怕受到我们的惩罚……”
副官用马鞭指着街两边的窗子又说:“大人,我敢判定,他们都不敢站在自家窗后偷看我们经过……”
彼德留拉冷笑地:“难道因为他们怕,我们就该免除对他们的惩罚么?”
副官:“大人,我们当然不应该那样。惩罚是必须进行的,而且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格外地严厉。”
彼德留拉继续冷笑,从枪套中拔出手枪,向左右两边的窗子连连射击……
一些人家的窗玻璃碎了,应声纷落……
但是,那些人家里却并没有传出惊叫声。静寂的街道……
舍佩托夫卡仿佛真的变成了死镇……
彼德留拉将手枪插入枪套,又问:“副官,不是说你们掌握了一些红军家属的名单么?”
副官:“是的,大人。”
彼德留拉:“那么现在为什么还不行动呢?难道让他们趁机逃走不成么?”
副官:“遵命,大人!”
副官:“来人!”
副官:“按照名单,把红军家属全都逮捕起来!……”
于是,一些敌军三五一伙,四散开去……
于是,一时间响起了枪托砸门声、捣碎玻璃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一声枪响,女人的哭声和孩子的尖叫戛然而止……
副官:“大人,您放心,一些道口预先就封锁了,没人能逃离舍佩托夫卡……”
保尔家。
枪托砸门声将母亲惊醒。阿焦姆站在母亲床前,一边急急地穿衣服一边说:“妈妈别慌,肯定是白军来了。因为保尔,恐怕我得躲避一个时期……”
他吻了母亲一下,从后窗跳出房间……
母亲穿着睡衣扑到了窗前。她看见阿焦姆刚站稳,迎面就有一名白军向他扑来……
母亲的一只手捂住了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继而看到阿焦姆闪过枪上的刺刀,一拳将白军击倒,迅速翻过栅栏……
白军爬起,瞄准,射击……
母亲转身,祈祷,画十字……
谢寥沙家。
几名白军踹开门,闯入屋内,将站在门口的谢寥沙母亲撞倒在地……
白军手中的步枪逼指着她,喝问:“你女儿呢?藏在什么地方了?”
谢寥沙的母亲索性不起,卧坐于地,目光盯着枪口,平静地:“我没有女儿。”
一白军踢了她一脚:“你没有女儿?我们知道你不但有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叫谢寥沙,他参加红军了是不是?”
母亲不再开口……
白军小头目:“搜!”
院子里。
瓦莉娅被从地窖里搜了出来,一白军邪淫地摸她脸:“嘿,还是个美人儿!”
瓦莉娅给了白军一耳光……
母亲站起:“瓦莉娅!……”欲朝院子里跑,却被枪拦住了……
院子里,白军小头目的声音:“带走!……”
母亲流泪了:“瓦莉娅,我的女儿……”
母亲画十字……
彼德留拉和副官仍在街上并马而行,其后跟随一些护兵……
彼德留拉:“我说副官,这次就不能让我换一户更有情趣的人家住住么?以前那些人家的女人太蠢,令我讨厌!”
副官:“大人,我也正在这么想呢,这次保您满意!”
冬妮娅家。
冬妮娅被击拍门声和喝喊开门的粗暴话语惊醒,她吃惊地下了床,赤着脚,胆怯地走到窗前,将窗帘撩开一角向外看。院子里,一群白军骑兵的影子骚动不安……
冬妮娅害怕地从窗前退开……
冬妮娅:“爸爸!妈妈!……”
冬妮娜一转身欲向外跑,门恰在此时开了,母亲依林娜秉烛而入……
依林娜“:冬妮娅,别怕,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又停电了……”
她说完,将烛台放在桌上……
冬妮娅指着窗子,惊魂难定地:“可……可我们家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依林娜走到女儿跟前,抚慰地:“你爸爸就会弄清情况的,而且会处理好……”
又一阵击拍门声和喝喊开门的话语……
冬妮娅不禁偎入母亲怀中,依林娜搂抱住了她……
冬妮娅的父亲内穿睡衣,外披大衣,从楼梯上走下,走到门口……
图曼诺夫:“什么人?”
“彼德留拉大人和他的随从,快开门!”
图曼诺夫:“可我不认识什么彼德留拉大人……”
他看了看大落地钟,又说:“何况现在是夜里一点多了……”
“混蛋!再不开门我们用手榴弹炸了!……”
图曼诺夫不得不开了门——副官和随从汹汹拥入,几乎将他撞倒——他被一名白军用马鞭拨到了墙边,而其他白军士兵东张西望,这儿摸摸,那儿碰碰,议论纷纷:
“真他妈的有情调!”
“大人一定非常喜欢这种情调!”
“这里才最应该是我们陪大人住的地方!”
副官转身走到门口说:“大人,您请吧!”
彼德留拉趾高气扬地进入,像他的士兵一样东张西望,摸摸这儿,碰碰那儿……
副官:“大人,对这里您还满意吧?”
彼德留拉:“很好。主人在哪儿?你应该介绍我和主人认识一下嘛!……”
副官朝图曼诺夫望去……彼德留拉走到图曼诺夫跟前,傲慢地:“这么说,您就是沙皇的前林务官先生啰?”
图曼诺夫:“是的……但不知大人您深夜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彼德留拉:“前林务官先生,您非常荣幸,因为从现在起,这儿将作为我的临时司令部。”
图曼诺夫:“可……可这儿是我的私宅……”
副官:“所以大人认为您很荣幸!”
彼德留拉:“我的副官已替我回答了你的困惑,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图曼诺夫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彼德留拉打了个大哈欠之后说:“既然主人已明白了他有多么荣幸,那么我们上楼去吧。我有点儿困了,希望将这儿最好的房间当成卧室……”
他说完,径自上楼,副官及随从们尾随其后……
他在楼梯上又站住了,转身,拨开随从下楼……
副官及随从莫明其妙地跟下……
他走到图曼诺夫跟前,用马鞭点着图曼诺夫的大衣皮领问:“您这件大衣不错,是紫貂皮的么?”
图曼诺夫屈辱地:“是的。”
副官:“要回答——是的,大人!”
图曼诺夫:“是的,大人。”
彼德留拉:“我很喜欢紫貂皮的大衣。我说副官,替我谢谢主人将这件大衣赠我的盛情。作为回报,我以欣然接受的方式给予他第二种荣幸。”
副官将大衣从图曼诺夫身上掠去,搭在手臂上……
副官:“还不快谢谢大人!”
图曼诺夫更加屈辱地:“谢谢……大人……”
他将“大人”二字说得很低很低……
彼德留拉及副官们这才二次上楼……
白军在楼上各个房间乱窜,并且开始翻箱倒柜,私揣东西……
彼德留拉用马鞭捅开了冬妮娅卧室的门——冬妮娅母女相互搂抱着退向墙角……
彼德留拉对副官邪淫地说:“很可爱的少女,很漂亮的夫人……”
图曼诺夫恰于此时上楼,见状急忙抢前几步,挡在门口,背手身后,将门带上……
图曼诺夫:“我希望您及您的部下能特别尊敬她们,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
副官:“前林务官先生,您是在表示抗议么?”
图曼诺夫低下头:“大人,我……是在请求。”
彼德留拉:“我喜欢值得喜欢的女人。所以,一向特别尊敬她们,我的副官可以向您证明这一点。”
副官:“我证明——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彼德留拉走到了隔壁的房间,用马鞭推开了门——大床上,被子显示出图曼诺夫夫妻睡过的迹象……
彼德留拉:“我说副官,让卫兵把我的东西搬到这个房间里来,我就选择这个房间做我的卧室了!”
图曼诺夫:“大人,这不妥吧?我家另外还有不少房间,而这个房间是我和我妻子的卧室。”
彼德留拉:“我看得出来。但我决定给予您第三种荣幸。”
副官:“前林务官先生,对于大人的恩泽,愉快地接受吧!”
图曼诺夫:……
彼德留拉:“再说,有我住在尊夫人和令媛的隔壁房间,她们不是会倍感安全的么?您倒是应该赶快去为自己另找一间卧室啊!……”
副官走入卧室,打开衣柜,挑选了一件丝织睡衣放在床上……
副官:“大人,请更衣上床吧!”
彼德留拉装模作样地向图曼诺夫敬了一个军礼……
彼德留拉:“晚安!”——缓缓转身,从容不迫地进入了卧室……
图曼诺夫有些失魂落魄地推开冬妮娅房间的门,走入……
女儿和妻子迎了上来……
依林娜:“亲爱的,他们没有对你无礼吧?”
图曼诺夫摇头……
冬妮娅:“爸爸,我怕,心里怕极了……”
图曼诺夫将女儿搂在怀里:“别怕,我的女儿,一切有爸爸呢,爸爸什么情况下都会保护你的……”
但听得出来,他的话说得那么不自信……
依林娜:“让女儿今晚和我们睡一个房间吧。”
图曼诺夫:“我们只能陪女儿睡在这儿了,我们的卧室也已经被——征用了。变成了他们的流氓长官大人的卧室……”
依林娜:“什——么?!你答应了?……”
搂抱着女儿的图曼诺夫垂下了头……
依林娜:“这不行!这简直……岂有此理!不管他是什么军队的长官大人,我一想到一个陌生男人居然睡在我的床上就会感到恶心!在我眼里,他们的士兵不但个个都是流氓,而且个个都是蠢猪!流氓加蠢猪……”
图曼诺夫:“依林娜!”
依林娜发愣……
图曼诺夫:“你小声点儿!而且,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不许你再说刚才那种话!明天你见了他,要习惯叫他大人……”
依林娜:“大人?……不行,我要去向那位大人提出抗议!我要让他明白——我的家族三代是伯爵!我的祖父曾做过沙皇尼古拉的一等文书!我的曾祖父曾做过真正的将军!我们家族的女性中有三位曾经常出入宫廷……他和他的部下这样对待我们实在是不公平的,极大的冒犯……”
图曼诺夫:“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结婚时,你已经只不过是一个小庄园主的女儿。而且,我提醒你,沙皇已经被推翻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前林务官的妻子……”
依林娜:“你……连你也开始当着女儿的面羞辱我!……”她转身捂脸哭了……
图曼诺夫又安慰妻子:“亲爱的,别哭,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如果说红军只不过是一些和我们不太一样的人,那么他们,正如你刚才说的,是流氓加匪徒……和……向上帝祈祷吧!”
突然一阵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这一家三口不禁偎向一起……
晨。
冬妮娅睁开眼睛——见母亲面朝里睡在沙发上;父亲枕着几本书睡在地毯上……
她穿上拖鞋,悄悄离开房间,走入洗漱室,刷牙,洗脸……
冬妮娅又洗了一把脸后,惊恐地瞪着镜子——镜中出现了副官赤裸的上身……
冬妮娅急转身——只穿短裤的副官跨入,淫笑着关上了门……
冬妮娅的父母被女儿的尖叫声惊醒——几乎同时冲出房间……
父母冲入洗漱室——见只穿短裤的副官正搂抱着冬妮娅,在她脸上乱亲——冬妮娅尽量朝后仰头避开他的嘴……
图曼诺夫揪住副官的头发,迫使他放开了冬妮娅……
图曼诺夫挡住女儿,骂:“无耻!……”
副官甩手扇了图曼诺夫一耳光……
依林娜气极,捧起梳妆台上的一具石膏头像狠狠砸在副官头上——石膏像粉碎,副官昏倒……
餐厅。
绷带从副官头顶绕过下颏缠了几匝——这使他的样子看去十分可笑。他垂臂肃立着……
彼德留拉吸着大雪茄在训斥他:“我认为,我们的主人一家,毕竟属于我们一向依靠的阶层。如果,连他们也开始反对我们,我们这样的军队,今后在俄国可能就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了。你不是我彼德留拉,不是还没有人称你大人么?所以,我可以做的,你不配做。一件貂皮大衣,也不同于企图强奸主人的女儿。这件事如果广泛传播,我们将会因为你而失去很多朋友,明白么?”
副官:“明白了,大人!”
彼德留拉:“对于女人,我们是一路货色。仅仅兴味不同罢了!与你相反,那小妮儿的母亲倒更合我的胃口。你应该像我一样,学会忍耐。要彬彬有礼,讨女人的欢心。如果她们情愿了,你的头还会被砸么?……”
副官:“多谢指教,大人!”
彼德留拉:“一会儿,你要看我是怎么样表现的!你必须向我学习。如果你学不好,那么,恐怕我将要换一位副官了!”
副官:“大人,请放心!”
冬妮娅的卧室里。
冬妮娅在哭泣,她的母亲搂着她安慰:“女儿,别哭了,妈妈不是已经为你惩罚他了么?”
图曼诺夫忐忑地:“依林娜,我想,你可能已经惹下大祸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名白军在门口向他们敬礼……
白军:“先生、夫人和小姐,我们的将军大人请你们去共进早餐……”
三口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因凶吉难料而表情忧虑……
餐厅。
椭圆形的餐桌——彼德留拉和图曼诺夫各坐一端,冬妮娅母女坐两侧……
彼德留拉:“我亲爱的朋友们,对于早晨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难堪又遗憾。请允许我代替我的副官向你们表示歉意……”
一家三口彼此互望,都不知对方何所用心,一时只有沉默……
彼德留拉:“为了证明我的歉意是虔诚的,我命令副官为我们今天的早餐充当佣人……”
彼德留拉拍了几下手——副官扎着女佣的围裙,托着银托盘进入……
彼德留拉:“副官,请先照料尊敬的夫人和可爱的小姐……”
副官:“是!大人!”——先后为依林娜和冬妮娅上汤、上菜……
一家三口都十分困惑——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反而都显出了十分拘谨的样子……
彼德留拉:“请吧,亲爱的朋友们。我的厨子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嗯,味道好极了,你们认为呢?……”
一家三口都不得不佯装微笑……
副官又上菜后,彼德留拉一边专心地切牛排,一边似乎朋友间随便聊天似的说:“林务官先生……”
图曼诺夫及时予以纠正地:“前林务官,大人。”
彼德留拉:“纠正得对。这对您当然是一件遗憾的事。那么前林务官先生,您对沙皇政府怎么看?”
图曼诺夫不禁一愣。
冬妮娅和母亲不安地望着他……
彼德留拉:“我在期待着您的回答呢!”
图曼诺夫:“大人,您想听坦率的回答,还是想听虚伪的回答?”
彼德留拉:“当然是想听到您坦率的回答。”
依林娜:“大人,我的丈夫从来不对政治发表任何看法。”
彼德留拉:“夫人,这不是政治性谈话。这是餐桌旁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闲聊,为了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和友情……”
图曼诺夫:“那么,就让我坦率地回答您——我并不因为自己曾是沙皇政府的林务官,就觉得为沙皇服务比为森林服务更重要。”
彼德留拉:“回答得好。我对沙皇和他的子孙们也不感兴趣。如果他们不是笨蛋,俄国不至于到处是布尔什维克红鬼!”——他将目光望向依林娜,话锋一转,又问,“夫人,昨天晚上,我分明听到您在房间里大谈自己的贵族家谱,并且骂我和我的部下是流氓加匪徒加蠢猪……”
刀叉在依林娜手中抖动,磕碰着盘子发出阵阵微响……
依林娜:“大人,那是我的冲动结果。如果您很生气的话,我愿现在就向您道歉……”
彼德留拉:“啊,不必的,夫人。我从不因别人说了真话而生气。事实上,我的部下中确有不少难以使人尊敬的家伙,比如我的副官,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但我本人不是。我很有教养,起码很想做一个有教养的人。夫人,一位贵族的气质,非经过三代的教养不可么?……”
依林娜半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图曼诺夫:“大人,不一定非要那样。在我们全家人看来,您就具有典型的贵族气质……”
冬妮娅早已放下刀叉什么都不吃了,她惴惴不安,目光一会儿望向父母,一会儿偷窥向彼德留拉……
彼德留拉:“承蒙夸奖,不胜荣幸!现在,你们似乎要开始向我回报荣幸了……”
彼德留拉成心将一大块牛排掉进汤盆,汤汁溅了依林娜一脸……
彼德留拉:“啊,夫人,请原谅。蠢猪就是蠢猪,与真正的贵族们同桌用餐时,难免洋相百出啊……”
他又故意碰倒了自己的酒杯——满满一杯酒全泼在冬妮娅衣襟上……
冬妮娅捂住嘴,未敢发声……
彼德留拉:“啊,我可爱的小美人儿,这真使我不好意思,多多包涵……”
彼德留拉起身,走到冬妮娅身旁,装模作样地拿餐巾替她擦酒渍,同时大耍轻薄……
彼德留拉:“我的小美人儿,听到了么?我的心由于难堪而咚咚乱跳,如果你能慷慨地吻我一下,我想我的心会立刻镇定下来的……”
图曼诺夫的双手紧紧握住刀叉,却敢怒而不敢言……
副官望着他冷笑地:“先生,您还要添些什么更刺激胃口的东西么?”
冬妮娅双眼噙泪,猛地往起一站:“爸爸,妈妈,我要去换衣服!……”
她推开彼德留拉跑出了餐厅……
彼德留拉:“都怪我,都怪我……”
他又倒满了一杯酒,望着依林娜说:“夫人,我要敬你一杯酒,因我的笨手笨脚为您压惊……”
他擎着酒杯,绕桌子走向依林娜,脚下成心一绊,扑倒在依林娜身上——满满一杯酒从依林娜领口洒入她衣内——彼德留拉趁机搂抱住她,并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彼德留拉:“夫人,我是为您端庄美丽的容貌倾倒的……”
他抓起餐巾,在依林娜胸口乱擦……
依林娜:“大人,不劳您驾!”——强忍厌憎,佯装笑脸,将彼德留拉扶回原座坐下……
依林娜:“大人,我也只好去换衣服了,恕不奉陪……”
依林娜也转身而去……
图曼诺夫将刀叉重重往桌上放,愠怒地站起来,冷冷地:“大人,我想,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是真的受惊了,我有责任立刻去抚慰她们。”
彼德留拉:“理解,理解,可是亲爱的朋友,能否告诉我——您愉快吗?”
图曼诺夫:“终生难忘!”——转身怫然而去……
彼德留拉:“我说副官,请关上门。”
副官关上门后,彼德留拉已燃着了雪茄,正吸着,并在欣赏一幅半裸的美女画……
副官:“大人,您具有非凡的表演天才!即使不当将军,也可以做一位优秀的戏剧大师!”
彼德留拉:“这不是也像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调情一样有兴味的事吗?如果你的哪位朋友面对美酒佳肴毫无胃口,你不妨把我刚才的经验介绍给他们。”
他将雪茄往画中美女的一只乳房上狠狠按下去……
他回到椅旁坐下,重新掖好餐巾,拿起刀叉……
彼德留拉:“现在,我可要痛痛快快地独自享用了!……”
于是他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多毛的手臂,狼吞虎咽,连吃带喝……
冬妮娅的房间。
母女相拥而泣……
图曼诺夫自言自语:“看来,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小房间属于我们自己了……”
依林娜:“简直太卑鄙了,太卑鄙了,怎么可以在我们的家里,那么彬彬有礼又那么下流地捉弄我们!……”
冬妮娅泪眼汪汪地:“爸爸,我们从家里逃走吧!……”
冬妮娅探头门外——见走廊里没人,闪出了房间——随后拎着皮箱的父亲也和母亲闪出了房间……
一家三口蹑足溜下楼梯,走过前厅,悄悄出了家门……
他们都暗舒一口气,正在以目光相互庆幸,传来一声断喝:“回去!未经将军大人同意,你们不得擅自离开!将军大人说了,我们有义务保卫你们的安全!……”
院门两侧——两名白军瞪着他们,乌黑的枪口朝向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无奈地退上了门外台阶……
站在那一时期的革命的立场,彼德留拉必然是而且只能是革命所要消灭的、乌克兰土地上的头号公敌……
原著中是这么写他的。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改编不仅袭承了原著,而且笔墨有所加重,发挥了原著中对这一人物的流氓土匪性的想象。
那一历史时期的彼德留拉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原著是否已经站在革命的立场上歪曲了他呢?
这是我们不得而知的。
果若如此,我们发挥了的想象便弄巧成拙了。
这也是我们完全没有预想到的。
以上一集内容,也完全是我们依据原著提供的情节基础创作出来的。
但某些乌方的同行们私下里对小蒋和莎娜说——不少乌克兰人,包括乌克兰知识分子,对彼德留拉这个人物的看法今天已有所改变。
彼德留拉是历史真人,在原著中叫作白军“大头目”。
而实际上他是一个乌克兰独立主义者,是那一历史时期乌克兰地方军队的最高掌权者。
在苏联的电影中,彼德留拉当然也像原著中那样;在乌克兰拍摄的六集电视剧中,彼德留拉这个人物已不复存在。一切敌人都不复存在了,战争也不复存在了,被招展的军旗和奔驰的马蹄所虚化。红军与谁战斗讳莫如深。
倘对于乌克兰同行们来说,彼德留拉是一定要重新评价的人物了,那么我们改编中关于这一人物的一切情节和内容,无论是忠实于原著的部分和我们创作的部分,很可能也都将不复存在,被一干二净地抹去痕迹……
那么,将来的电视剧会是什么面貌呢?
我难以想象。
我经向郑凯南请示,委托小蒋和莎娜转达了一条代表中方编剧们的建议——可否将剧本中一切涉及该人物的情节换一个虚拟的名字,以保证不对剧本进行大的手术。因为普遍的经验是——一边拍摄一边对剧本进行大的手术,大删大改,实乃大忌,也乃大的风险……
苏联革命战争时期的乌克兰土地上,有诸多亦兵亦匪的流寇式部队,这是一个历史事实。换一个虚拟的名字,既非彼德留拉其人了,也比较地符合历史背景。
我这一建议并没得到反馈。
我自己还是挺喜欢彼德留拉及其卫兵们住进冬妮娅家以后的一些内容的。
但是郑凯南一点儿也不喜欢。
她说她不明白那些内容企图告诉观众什么。
我只能这样回答——那些内容与下一集的内容密切关联。有内容,则需从内容中凸显出人物来。彼德留拉毕竟也是一个重要人物。是人物就得有点儿特点,我们企图写出一个不太脸谱化的反面人物。
如果这一人物真的在电视剧中不能存在了,那么下一集中的前部分内容,在剧本中便也不能存在了……
夜,半轮月亮在云团里时隐时现。
舍佩托夫卡镇一片静寂。
临时监狱所在的巷道里,阿焦姆领着几个工人正沿着墙根儿向监狱门口移动。
离监狱门口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
他们紧张地看着在门口游动的哨兵。
敌哨兵向这里走来……
趁敌哨兵转身之际,阿焦姆和一名工人同时扑上,干掉了哨兵……
但是那哨兵手中的枪却响了——子弹击在石地上,发出一道火花……
刹那间四周响起喊声、哨声……
一群敌兵奔跑过来……
一名工人捡起枪阻击——敌兵倒下,那工人自己也中弹牺牲……
阿焦姆捡起了枪……
阿焦姆:“救不成了,你们快跑!我掩护你们!……”
几名工人犹豫……
阿焦姆生气地:“快跑呀!”
几名工人不得不撤退……
阿焦姆却不会开枪……
瓦莉娅和被关押者们的脸出现在监狱的小窗口……
瓦莉娅认出了阿焦姆,喊:“阿焦姆!快跑!快跑!……”
但阿焦姆已经来不及跑掉了——他被团团包围了……
阿焦姆索性倒握长枪,抡圆了与敌人拼搏……
一敌军头目冷笑着用手枪朝阿焦姆腿上射击……
阿焦姆跪倒在地……
众敌扑上去按住了他……
阿焦姆被架着投入牢房……
瓦莉娅等被关押者围向他……
瓦莉娅将阿焦姆扶在自己怀里,哭道:“阿焦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阿焦姆凄惨地:“瓦莉娅,为了营救你们啊!……”
瓦莉娅:“你们真傻!真傻!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阿焦姆苦笑地:“瓦莉娅,既然救不成你,那就让我心甘情愿地陪你死吧!……”
瓦莉娅抱着阿焦姆的头哭泣……
白天。
冬妮娅家院门的对面——白军士兵们在搭绞架……
冬妮娅家院子里——也有白军在搭什么台子……
冬妮娅的房间里——冬妮娅站在窗前向外望:父亲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母亲半躺在床上,正服药……
图曼诺夫突然将书狠狠摔在地上,站起来气愤地:“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起码要把自己家客厅和书房的权利争取回来!”
依林娜吃惊地望着他……
冬妮娅也向父亲扭过头去:“爸爸,他们在街对面搭了一排绞架……”
图曼诺夫也跨到窗前向外望……
依林娜:“真的吗?”
图曼诺夫收回目光,望着妻子点头……
冬妮娅:“那……他们在我们家院子里搭的又是什么呢?”
图曼诺夫:“我想……是看台。他们将高高地坐在看台上,看他们仇恨的人怎样被集体绞死……”
依林娜:“噢,我的上帝!那么一来,全镇的人以后将怎么对待我们呢?我们又如何向人们解释呢?……”
她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冬妮娅走到母亲身旁,替母亲轻轻捶背……
图曼诺夫:“我要向他们去提出抗议!起码不能允许他们将台搭在我们家的院子里!……”
他说完猛转身离开房间……
依林娜:“冬妮娅,快去把你父亲追回来!抗议是没有用的啊!……”
冬妮娅:“不,妈妈,我认为爸爸他应该去提出抗议!……”
依林娜以陌生的目光望着女儿……
走廊。
一名卫兵拦住了图曼诺夫:“站住!你要到哪儿去?”
图曼诺夫:“他在哪儿?那个混蛋在哪儿?”
卫兵被问得一愣,反问:“谁?哪个混蛋?”
图曼诺夫:“就是——你们的将军大人!”
卫兵:“他……他在书房里……”
图曼诺夫一转身急步又上一层楼……
卫兵:“混蛋?……”——猛省地,“他居然敢说我们的将军大人是混蛋?……”
书房内传来女人放荡的笑声……
图曼诺夫走来,一掌推开了门——书籍丢得满地都是,不见人,唯见一条女人的裸腿搭在沙发背上,唯听男人的喘息声……
图曼诺夫皱眉干咳……
彼德留拉的喝问声:“哪个混蛋?”
图曼诺夫:“是我,将军大人……”
他的表情又变得怯懦了……
彼德留拉的声音:“滚!……”
图曼诺夫不禁退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了——他搓着手等候在门口……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袒胸露背的长裙的风骚女人……
那女人:“哟,我以为是谁干扰了我和将军大人的好事呢,是图曼诺夫先生啊!……”
图曼诺夫鄙视地一转脸……
那女人“:您不认识我了么?我的丈夫从前是镇长啊!……”
图曼诺夫:“请快离开吧!我和将军还有重要的事相谈呢!……”
彼德留拉也出来了——他臂上搭着皮毛大衣……
彼德留拉将皮毛大衣披在那女人身上……
彼德留拉:“宝贝儿,你忘了大衣了,小心感冒啊!请向你的丈夫转达我的敬意,感激他让你单独来看望我的友情!”
那女人:“亲爱的将军大人,我还会经常单独来看望您的!……”
她吻了彼德留拉一下,又对图曼诺夫说:“请代我问您的夫人依林娜好!……”
她下到楼梯一半时,站住,望着图曼诺夫又说:“您家的房子可真大,真好,难怪将军这一次都不住在我家了……”
彼德留拉望着她走下楼,终于将目光盯在图曼诺夫脸上……
图曼诺夫:“将军,您……您的那些士兵们,是要在我家的院子里搭一座看台么?”
彼德留拉:“不错,正是那样。”
图曼诺夫:“可……究竟有什么必要呢?”
彼德留拉:“很有必要。明天,当我下令绞死那些红鬼们的家属的时候,本镇有身份的人和富人,包括您,将被邀请坐在看台上……”
图曼诺夫:“将军!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彼德留拉已走开了两步,听了他的话,站住,转身,重新走到他对面,叉腿而立……
彼德留拉:“你?……不允许我?……”
图曼诺夫鼓足勇气地:“是的。我绝对不允许在我家的院子里……我的意思是……我提出强烈的抗议!……”
彼德留拉突然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图曼诺夫捂着脸摇晃了一下,靠在墙上。他看看自己的手,手上沾染了鼻血……
彼德留拉恼怒地:“来人!……”
卫兵应声跑上楼来……
卫兵:“报告将军大人,他刚才居然敢……敢当着我的面说您是混蛋……”
彼德留拉:“那么,剥光他的衣服,将他关到地下室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他出来!……”
客厅里。
副官傲慢地站立着——依林娜哀求地:“求求您,替我们向将军大人说说情吧!……”
副官:“夫人,这我无法办到。将军的脾气,我想,您也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了……”
依林娜哭着跪了下去……
副官将她搀了起来:“夫人,那么我宁愿为您试一试……”
他趁机搂抱住依林娜,猥亵地吻她……
依林娜噙泪半推半就……
门外——冬妮娅在偷窥,倍感耻辱,流泪……
夜晚。冬妮娅的房间。
冬妮娅:“真盼望保尔和红军早点杀回来,把他们全都……”
母亲捂住了她的嘴……
父亲双手抱头,呆坐在沙发上……
依林娜望着丈夫说:“亲爱的,我想……我想你还是逃走吧!你已经惹恼了他们,我怕他们连你这样的人也迫害……”
图曼诺夫抬起头,喃喃地:“不,我不能。我怎么可以撇下妻子和女儿……”
冬妮娅:“爸爸,妈妈说得对……如果你能逃走,他们反而不见得把我和妈妈怎么样……”
三个人的手在共同将撕成条的床单搓成绳子……
白天。
冬日的阳光照耀在绞架上,也照耀在冬妮娅家院子里的看台上……
彼德留拉及副官及富人男女们说说笑笑地从楼内走出,踏上看台,纷纷落座……
彼德留拉扭头看看身旁的空座,问副官:“这是给那个胆敢冒犯我的家伙留的座位么?”
副官:“是的,大人。”
彼德留拉:“副官,你很会办事。但愿他不要由于这种莫大的荣幸而引起嫉妒!……”
副官:“即使我们离开这座小镇以后,我们赐给他的这种荣幸,也会像胎记一样永远在他身上!……”
二人会心一笑……
卫兵跑来“:报告将军大人,他……他昨天夜里逃走了!……”
副官霍立,怒视卫兵……
彼德留拉冷冷地“:那么,就只好将他的夫人‘请’来了!……”
街对面的一间屋门轰然打开。
被反绑双手的阿焦姆、瓦莉娅和另外三个红军家属被白军士兵押了出来。
五个人都已被打得浑身是血。
他们被押到绞架下边,每个人的面前都晃动着一个绳环。
阿焦姆和瓦莉娅不屈地望着对面的看台。
绞架一侧的人群里,站着保尔的妈妈和谢寥沙的妈妈。
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
两双眼睛绝望地看着那些绞架和她们的一双儿女。
眼泪在模糊着她们的目光。
看台上。
副官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摆……
军号声响起……
有人举起了望远镜……
绞架上。
绳环套进了五个人的脖子……
瓦莉娅:“妈妈!永别了!……”
阿焦姆:“人们,告诉我的弟弟保尔,替我报仇!……”
保尔的母亲仰头望空,画十字……
谢寥沙的母亲靠着保尔母亲的身体,缓缓晕倒……
五条绳索被同时拉直……
看台上一阵骚乱——冬妮娅的母亲也晕倒了……
冬妮娅冲上看台,将母亲的头搂抱怀中……
冬妮娅哭喊:“妈妈!妈妈!……”
夜,河边,红军驻地。
冰冷的河面在月下闪光……
偶尔有夜鸟从空中飞过。
一堆篝火映照着河边的一片空地。
一群红军战士围坐在一起,听一个铁路工人模样的男子讲着什么——这男子我们曾经见过,他是当初和阿焦姆一起去救瓦莉娅的那些工人中的一个。
丽达、保尔和谢寥沙都在人群中。
那男子的声音:“——他们不准收敛五个人的尸体,让五具尸体就吊在绞架上……”
篝火的火苗突然间变大。
保尔紧咬牙关、强忍痛苦的脸孔。
谢寥沙泪流满面。
红军战士们一张张充满仇恨的脸……
讲述者:“匪兵们还……”——他望向谢寥沙,缄口了……
保尔将一根木棍扔入火堆,制止地:“不要再说了!……”
谢寥沙:“说下去!……”
丽达也向讲述者摇头……
谢寥沙:“告诉我!他们还把我姐姐怎么了?……”
讲述者:“他们……他们在绞死瓦莉娅之前,还将她……轮奸了……”
谢寥沙承受不了这事实,扑入丽达怀中,双肩耸动,咽声哭泣……
讲述者:“他们在冬妮娅家院子里搭了看台,与镇上的富人们坐在看台上,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地观望我们的红军家属被绞死的情形……”
保尔揪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胡说!……”
讲述者:“保尔,我没有胡说……冬妮娅的母亲也坐在看台上……而且,就坐在他们的大头目彼德留拉旁边……”
保尔:“胡说!胡说!胡说!……”
他将对方扑倒,压在对方身上,挥拳欲打对方……
他的手腕被营长擒住了……
营长:“保尔,你疯啦?”——将保尔拖开,指着讲述者训斥保尔,“他是我们的兄弟!难道他冒险寻找到我们,就是为了用假话骗我们的么?……”
保尔仰天大叫一声,跑向河边……
保尔扑倒在雪中,一翻身,仰躺着,双手抓雪,捂在自己脸上……
保尔的心声:冬妮娅,冬妮娅,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不能成为爱人,就一定要成为仇人么?假如我们再见面,我除了蔑视你,还能怎样对待你呢?……
一个人朝他走来,在他身边蹲下了——是丽达……
丽达将他的双手从脸上拿下来……
丽达:“保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听我说……”
保尔:“教导员,不要安慰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丽达:“那么好吧,我就什么也不说,让我陪你待一会儿……”
丽达也仰躺在保尔身边了……
天上的月,星……
丽达的手仍握着保尔的手……
丽达仰望夜空,低声唱起了歌……
保尔眼角流下了泪……
旁白:保尔·柯察金——这名在乌克兰边陲小镇长大的穷家少年,这名已经穿上了军装的年轻的红军战士,从此满怀着阶级的仇恨,更加坚定勇敢,更加义无反顾,更加完全彻底地被卷入了苏维埃革命的大事件——他也更加确信,用枪和马刀,是一定能够砍杀出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的新世界的……
奔驰的马蹄……
冲锋陷阵的红军骑兵……
骑兵中挥刀呐喊的保尔……
军旗猎猎……
旁白:在残酷的阶级战斗中,保尔·柯察金三次负伤。而致命的一块弹片,是在解放基辅的战役中钻入他的身体的……
冲锋陷阵的红军骑兵……
挥刀呐喊的保尔……
这已经是春季了——马蹄奔踏的大地被新草染绿了……
一颗炮弹爆炸——保尔在马背上朝后一仰,随之斜着栽下马背……
保尔仰面朝天,大瞪双眼——天空在他眼中旋转,战友们包括他自己冲锋陷阵的身影叠印在天空上,仿佛天兵天将……
呐喊声渐远,渐微……
四野归于寂静……
保尔的一只手——抠入泥土,连草带泥抓了一把……
医院。
一张X光片被夹在映片板上……
一位中年女医生指着说:“看,它在这儿!”
一位老医生忧郁地:“噢,我的上帝,以我们现在的医疗水平,看来没有一位医生能把它成功地取出啊!”
众会诊医生面面相觑……
女医生:“教授,连您也没把握么?”
老医生:“是的。这儿的神经束太密集了……”
女医生:“教授,那么……结果将会怎样呢?”
老医生站了起来,双手插入白大褂兜里,耸耸肩,更加忧郁地:“让我们替他向上帝祈祷吧!但是最终的结果将是肯定的……”
众医生都将目光望向老医生……
老医生:“也许几年以后,也许十几年以后,这就看上帝对那年轻人怎么样了……”
长长的医院走廊里——女护士引导丽达和谢寥沙走来——丽达和谢寥沙的军装外都穿着白大褂……
他们走到了保尔病房的门外站住……
护士:“只允许你们看望他一会儿……”
谢寥沙:“他一直昏迷不醒么?”
护士点头……
丽达轻轻推开病房门走入,谢寥沙跟入……
丽达坐在保尔病床一侧,握住了保尔一只手,深情地端详保尔的脸……
谢寥沙将手中的一束鲜花插入花瓶后,绕到病床另一侧坐下……
谢寥沙:“我不信,我不信保尔·柯察金从此就不会醒过来了……”
丽达:“我也不信……”
她托起保尔的手,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随之用自己的脸偎着……
保尔的嘴唇微动一阵……
谢寥沙将耳俯向保尔的嘴……
丽达:“他是在说话么?”
谢寥沙:“他好像在说——教导员同志,教导员同志——是的,我敢肯定,他说的是这一句话……”
丽达不禁又吻向保尔的额,吻向保尔的唇……
丽达将嘴凑向保尔的耳畔,絮语地:“保尔,亲爱的朋友,我和谢寥沙来看望你了……我正坐在你床边,握着你的手……”
奇迹发生了——保尔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他望着丽达,低声地:“教导员同志……”——将脸转向另一边,望着谢寥沙又说,“亲爱的谢寥沙……”
谢寥沙:“他醒过来了!他认出了我们!……”
丽达激动地流泪了,喃喃地:“保尔,保尔,亲爱的……这太让人高兴了!……”
她又深情地吻保尔的手,并伏在保尔身上,吻保尔的脸……
谢寥沙奔出病房,在走廊大喊“:他醒过来了!医生!医生!
保尔·柯察金醒过来了!……”
护士出现,训斥他“:你疯了!这儿是医院!不是体育场!……”
谢寥沙高兴得忘乎所以,拥抱住女护士,一边连连吻她,一边喜不自胜地:“他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
众医生出现在走廊,急匆匆赶到病房,围在保尔病床四周……
老医生:“孩子,你知道吗?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保尔微笑……
女医生望着丽达说:“教授,确切地说,也许是爱情创造了奇迹吧?”
丽达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抹去脸上的泪,终于放开了保尔的手……
旁白:人的生命有时显得那么脆弱,有时又似乎显得那么刚强。三个月以后,当盛夏来临的日子,保尔·柯察金完全恢复了健康,出院了……
一辆敞篷吉普停在医院的高台阶前——开车的是谢寥沙,他笑望保尔在与众医生告别……
保尔很帅地向众医生敬礼,敏捷矫健地踏下台阶,坐上吉普,向众医生挥手……
老医生目送吉普,自言自语:“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吉普驶过基辅的街道……
保尔“:谢寥沙,你为什么不戴军帽呢?你的肩章呢?……”
谢寥沙:“保尔,我们已经不再是军人了。我们的营就地转业了——战友们有的到工厂去了,有的到苏维埃机关去了,有的还被调到别的城市去了……同志,革命胜利了!……”
保尔:“那么,连我也不再是军人了么?”
谢寥沙:“是的。”
保尔沉默了——他从头上摘下军帽,取下了红星,接着从肩上取下了肩章,用手绢包好,揣入兜里……
谢寥沙吹起了口哨……
保尔:“我们这是去哪儿?……”
谢寥沙:“去州共青团委员会。”
保尔:“为什么是去那儿?”
谢寥沙:“我们的教导员丽达同志,现在是州的团委书记。你今后的工作,将由她征求你意见后做出安排……”
保尔:“那么,营长同志呢?……”
谢寥沙表情顿时异变……
保尔:“营长同志调走了么?”
谢寥沙:“营长同志……牺牲了……”
保尔愕然……
街心花园的草地上——老人们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有的在看报,有的在喂鸽子;儿童们在嬉戏;青年爱侣们在依偎、亲吻;一队小学生列队走过……
天空是那么蓝,草地是那么绿,阳光是那么明媚——人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安详——这一切,使人感到,刚刚发生在昨天的战斗、牺牲,似乎是很遥远的事……
谢寥沙:“本来,教导员嘱咐我,千万别今天就告诉你——怕你太悲伤……”
谢寥沙将车停住,指着一片树林说:“营长和其他为解放基辅而牺牲的战友,就埋葬在那儿……”
他们下了车,向树林走去……
他们伫立一片墓前……
保尔的心声——营长,基辅已经属于苏维埃了!……
谢寥沙:“丽达同志已经派专人去到我们的家乡舍佩托夫卡,负责将维佳的尸骨迁来此处,重新安葬在营长的墓旁。她说——营长爱维佳像父亲爱儿子一样,维佳牺牲前还对营长叫了一声爸爸,应该让他们安息在一起……”
天空飘下来一阵鸽哨声……
丽达的办公室。
已转业为州团委书记的丽达,一身夏装,正在伏案批阅文件……
敲门声……
丽达头也不抬地:“请进。”
门外——谢寥沙替保尔推开门,微笑地:“我的任务完成了!”——一歪头,示意保尔进去……
保尔刚一进入,谢寥沙即将门带上——保尔像军人一样,肃立门旁,以熟悉又有点儿陌生的目光望着丽达……
充足的阳光照耀进宽敞的办公室里,照耀在很大的办公桌上——丽达仍头也不抬地书写着……
这是那位曾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红军女教导员么?
是的,正是。
极轻的抒情的音乐——仿佛要冲淡保留在保尔头脑中的战斗记忆……
丽达终于放下笔,抬起头,望向门口……
丽达惊喜地:“保尔,你怎么一声不吭呢?”
她站起来向保尔走去……
保尔:“报告教导员同志,保尔·柯察金前来报到……”
丽达调侃地:“请稍息!……”
她张开双臂,期待着保尔与她拥抱……
不料保尔却表情阴郁地说:“教导员同志,我已经全知道了。”
丽达张开的双臂不禁垂下了——她掩饰地用一只手朝后拢了拢头发,接着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丽达:“我亲爱的朋友,那么,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呢?”
保尔:“我知道,我们营的战友已经集体转业了,我们都不再是军人了,您也不再是我的教导员,而是州的团委书记了……”
丽达:“不错,我们现在是基辅这座城市的主人了。保尔,难道你不是也一直在盼着这一天么?”
保尔所答非所问地:“我还知道,我们敬爱的营长同志,为解放这座城市牺牲了……”
丽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转过身,缓缓踱到窗前……
保尔望向丽达的背影……
丽达头也不回地:“保尔,到这里来。”
保尔走到了丽达身旁……
丽达将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
丽达:“保尔,虽然,我们无法使死者复生,但我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寄托在我们身上的希望是什么,是么?”
保尔:“是的,教导员同志。”
丽达:“请记住亲爱的朋友,我已经不是你的教导员同志了,你也不是我的小卫兵了。你现在的职务是一个区的团委书记——我刚才签署的,就是对你的正式任命书。但你首先的任务是学习。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包括文学、历史和哲学。你必须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位受青年们爱戴的人。在红军中,只要你勇敢,就可以受到爱戴了。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谢寥沙也要去学习,他将做你那个区的团组织委员……”
保尔:“明白了,州团委书记同志。”
丽达:“保尔,我们之间,在称呼方面,你能对我更随便一点儿么?”
保尔:“能……丽达同志……”
丽达笑了……
保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保尔和谢寥沙在课堂上听课的情形——讲课的是丽达,黑板上写的是——谢甫琴科。
谢甫琴科是十九世纪的乌克兰人。农奴之子。乌克兰杰出的画家和诗人。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对沙皇专制政府和农奴制度深恶痛绝。故他的名字,受到乌克兰人民的崇敬和热爱。
一次,沙皇召见谢甫琴科,宫殿上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都向沙皇深深鞠躬,只有谢氏一人昂首站于一旁,不肯低下他的头,并从旁冷冷看着沙皇。
沙皇怒问:“你是什么人?”
诗人平静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沙皇又问:“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不低下你的头?”
诗人直视着沙皇,镇定地说:“不是我要见你,而是你要见我。如果我也像周围的这些人一样弯下我的腰,你如何能看得清我?”
从此诗人成了沙皇“心口永远的痛”。
我这个中国人,也从少年时期起便树立起了对谢甫琴科的敬佩之情。
画面淡出——诗人背行囊行走在乌克兰大地上的背影;丽达的声音充满激情地朗诵诗人的诗句……
我之所以要特别有心地加入这一情节,一是为了使上文化课的画面脱离课堂空间,美些,抒情些;二也是想使乌方的同行们明白,中国同行与乌克兰人民是心怀同爱的……
保尔和谢寥沙在宿舍里讨论的情形……
夜晚——保尔和谢寥沙到丽达的办公室,向丽达请教问题,丽达认真地向他们讲解什么……
保尔手中的烟呛着了丽达——丽达咳嗽,谢寥沙从保尔指间将烟夺去,按灭——保尔不好意思……
白天。
保尔敲门后进入丽达办公室……
保尔:“丽达……”
丽达:“想加上同志两个字,是么?但我倒非常高兴听你只叫我的名字呢!”
保尔有点儿窘地挠挠头,从兜里掏出了一页纸交给丽达……
保尔:“我……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成绩单……”
丽达看后,欣慰地:“保尔,你不但曾是一名勇敢的战士,现在还是一名优秀的学生了!我真为你高兴。我正想到河中去游泳,愿意一道去么?”
保尔笑了:“需要带上鞭子么?”
丽达也笑了:“哦不,我在河里游泳的时候,从来不怕别人看到,包括男人!”
基辅郊外——黄昏,阳光温馨,景色美好——稀疏的树林几乎连接沙滩,河水的波纹在夕阳下闪动……
保尔依树而坐,在看书……
保尔显然受到某种诱惑——缓缓向河那边扭头望去——全裸的丽达的背影正朝河里走去——她的背影那么优美,夕阳使她的金发仿佛也闪闪发光……
丽达走入河中……
丽达的侧影——她向身上撩水,向脸上和头上撩水——水珠在夕阳的照耀之下也闪闪发光,如同珍珠……
丽达仰起了脸,向空中伸展双臂——她显然在做深呼吸……
丽达扑入水中,美人鱼似的畅游起来……
不远处传来男女青年的说笑声……
保尔循声望去——几名男女青年走来……
保尔放下书,起身迎着他们走去……
保尔向青年们伸出了一只手臂“:公民们,对不起,请绕行。”
青年们困惑……
一小伙子问:“为什么?”
保尔:“不要问为什么,但是必须服从!”
河中——丽达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向保尔那边奇怪地望——她虽然听不见保尔在对青年们说什么,但却明白了保尔在干什么——她不以为然地笑了……
树林中。
一姑娘任性地:“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服从呢?你以为你是谁?”
保尔:“姑娘,不要惹我发脾气!现在,我数三个数,之后你们还不离开,我就不客气了!”
青年们交头接耳:
“他准是一名保安!”
“看来,有大首长在河里游泳呢!”
“咱们还是走吧,少惹麻烦……”
青年们怏怏地走了……
保尔笑了——他回到刚才所依那棵树前,弯腰拿起书,隐于树后,向河中窥望……
美人鱼似的丽达……
丽达向他招手……
保尔急转身……
保尔将书按在胸前,依树闭上了眼睛……
保尔的心声——保尔,保尔,你真可耻!你把别人赶开了,可是你自己呢?……
他重新坐下,定了定神,低头看起书来……
传来丽达的呼声:“保尔,保尔你过来!……”
保尔扭头望去,见丽达已穿了衬衫和裙子,仰躺在沙滩上……
丽达:“保尔,你听到我在叫你么?别装聋,我根本不需要你充当警卫,快过来呀!……”
保尔起身,拿着书本,走向丽达……
保尔走到丽达身旁,眼望别处,低声地“:我过来了,丽达……”
丽达:“不许加上同志两个字,坐下。”
保尔坐在丽达身旁,翻开了书本低头看……
丽达朝他伸过一只手,将书合上了……
丽达:“保尔,难道我们的关系非得永远那么一本正经么?我曾经这样要求过你么?”
保尔很窘地:“没有……”
丽达:“那么,躺下来吧!就算你的丽达同志请求你……”
保尔拘谨地躺下了……
丽达:“你刚才对那几个青年说什么?赶他们走开是么?”
保尔:“是的。”
丽达:“可你有什么权力呢?你以为你是谁?”
保尔:“他们也这么质问我。”
丽达:“你怎么回答?”
保尔:“我警告他们少惹麻烦!他们就走了。他们以为我是一名警卫,而在河中游泳的是位大首长……”
丽达笑了:“大首长,亲爱的保尔,你使我有点儿像特权人物了!……”
保尔:“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在保尔·柯察金心目中,将永远是神圣的女性。保尔认为,他永远都要对她保持应有的敬意……”
丽达:“敬意?神圣?亲爱的朋友啊,那么你又以为丽达是谁了呢?让你的敬意和神圣统统见鬼去吧!……”
丽达说完,一翻身,将自己的上身伏在了保尔身上……
丽达:“保尔,你错了,完全错了,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并不是什么神圣的女性,也不愿别人这样看待她,尤其不愿你这样看待她。她只不过曾是一名称职的红军教导员,而现在是苏维埃政权的一名团的工作者。我尤其希望你,将我看成一个普通的、寻常的女人。像一切我这个年龄的知识女性一样,不免常常有些浪漫的想法,而且,渴望热烈的爱情……”
丽达一边说,一边拨弄保尔的头发……
保尔闭上了眼睛——但分明地,是由于不想说出口的幸福的感受……
丽达:“亲爱的朋友,睁开眼睛。”
保尔睁开了眼睛……
丽达:“保尔,你怎么这么快就从一个野少年变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了呢?你在我面前又为什么总是那么害羞呢?……”
保尔讷讷地:“我不知道……”
丽达:“可我多么喜爱你这一点啊!……”
她突然捧住保尔的头,情不自禁地吻他……
最初的被动转瞬而过——保尔的双臂,终于紧紧搂抱住了丽达……
深吻的特写……
旁白:从那一天以后,另一种爱情,在保尔·柯察金心中生长起来了。在保尔·柯察金方面,那体现为一种小心翼翼的爱情,如同一个曾失去过珍宝的人,又获得了更名贵的珍宝,唯恐由于自己的不慎而再次失去……
一组保尔在与丽达学习讨论的画面……
一组二人在夜晚散步的画面……
在以上画面中,表现丽达对保尔主动的、温柔的爱,表现保尔渴望中的拘谨,拘谨中的幸福……
夜晚。
保尔的脚匆匆踏在我们早已熟悉的楼梯上——丽达宿舍楼的楼梯上……
保尔容光焕发地站在丽达宿舍门外——他正了正衣领,轻轻敲门……
门内无人应……
保尔又敲门……
丽达的声音:“请等一下……”
片刻,丽达开了门……
丽达:“保尔!……请进……”
丽达敞开了门——保尔看到,室内的情形有些凌乱——地上摆着一只皮箱;衣架上挂着军帽;床边是一双男人的皮靴;而床上是男人的军装、军裤、袜子、衬衣……
丽达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瞧,今天晚上可真不是我们学习讨论的时候,我把你来的事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浴室里传出放水的声音……
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丽达,把我该换的衬衣给我!……”
丽达转身进屋,将皮箱拎到床上,打开,取出衬衣,敲浴室的门……
门开一条缝,一只男人的手臂伸出,将衬衣接入……
丽达:“保尔,既然已经来了,就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呀!……在洗澡的是我最亲爱的人,我要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
保尔:“我不进屋了,丽达同志……我来是想告诉你……今天晚上,一位姑娘正巧也约我去看电影……”
丽达:“那,也好……”
保尔强作一笑,转身而去……
丽达有些迷惑,跟至楼梯口,俯望保尔下楼的身影……
丽达:“保尔,你明天晚上一定来……”
保尔:“明天晚上我也有事。”
旁白:像某些恋爱中的男人一样,保尔对丽达发生了误解。而被丽达说成“最亲爱的人”的,其实是丽达唯一的弟弟。保尔·柯察金性格中致命的弱点还在于——他的自尊心每每强过于他的理性,尽管他自以为是那么地崇尚理性。虽然,他以后逐渐认识到,并克服了自己这一弱点,但是爱情……
保尔宿舍门外。
谢寥沙一边拍门一边嚷:“保尔!快开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宿舍啊!你怎么可以不给我开门呢!……”
一个姑娘尴尬地瞧着谢寥沙——我们不难认出——她是保尔住院那家医院的护士。
保尔拎着衣服开门出来了……
谢寥沙:“哎,保尔,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今晚你去丽达那里,而我在这儿给这位姑娘普及点儿哲学常识……”
保尔没好气地:“难道我不可以改变主意吗?”
他一边穿上衣,一边下楼去了……
谢寥沙:“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他追至楼口喊:“保尔,晚一点儿回来!讲明白哲学常识需要很长的时间!……”
谢寥沙转身冲姑娘笑道:“别在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是不许他回来,他都不回来!……”
谢寥沙对姑娘来了一个“骑士礼”——搂着姑娘进了屋……
谢寥沙探出头,左看右看,将门关上……
室内立刻传出姑娘格格的笑声……
跨河大桥上——保尔伏栏呆望河水,吸烟……
烟头在黑夜中一红一红——保尔的脸阴沉而苦闷……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火车站。
形形色色的人拥挤上车,有的从车窗往内爬……
丽达在站台上无奈地看着……
一扇车窗打开,保尔探出了身……
保尔:“丽达!……”
丽达跑过去,将皮箱递给保尔……
保尔将丽达从车窗拽入车厢——车厢里更加拥挤,他们几乎无处可站……
某些形迹可疑的男女,以敌意的目光打量他们……
保尔举起丽达的皮箱要往行李架上放……
一男人大叫“:不许放上去!你们最好滚出这一节车厢!……”
保尔放稳丽达的皮箱,一转身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
保尔:“你们这些走私贩子最好给我安静点儿!否则我先把你们一个个从车窗扔出去!……”
可疑的男女们被震慑住了……
丽达轻声地:“保尔,何必和他们认真……”
保尔将那男人的头咚地往车厢壁上一撞,松开了手……
那男人一时呆若木鸡……
丽达从行李架上取下了自己的皮箱,一手扯着保尔说:“保尔,我们还是到另外的车厢去看看吧……”
旁白——丽达接到通知,要到莫斯科去参加重要会议,保尔虽然心有误解,但还是主动要求送丽达一程。否则,他又怎么能放心丽达的安全呢?……
夜。列车在原野奔驰……
行李车厢的一角——几个行李包堆成了“铺位”——丽达盖着大衣,缩膝而卧。但是她并没睡,她在望着保尔……
保尔一动不动地坐在车窗旁,呆望窗外……
丽达轻声地:“保尔……”
保尔将脸缓缓转向她……
丽达:“你真的打算在那儿坐一夜么?”
保尔……
丽达:“难道我至今仍使你感到是一位长官么?”
保尔:……
丽达挪挪身,拍拍空出的地方:“为什么不和我躺在一起睡上一觉呢?”
保尔掏出了烟……
丽达:“这儿可是严格禁止吸烟的。”
保尔将烟揣了起来……
丽达:“如果你不愿过来和我躺在一起,那么我可要过去和你坐在一起了……”
保尔缓缓起身,走过去,仰躺在丽达身旁……
丽达:“你在想心事?想什么呢?”
保尔终于开口:“想家乡,想母亲……”
丽达侧身,抚弄他的头发,继而将手臂搂在保尔身上,并温柔地偎向保尔……
保尔却一翻身,背对丽达……
丽达意识到了什么,将手臂收回去了……
丽达:“保尔,在我们的关系中,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么?……”
保尔:……
丽达:“你睡着了么?”
保尔:……
丽达不再说什么,将大衣往保尔身上盖了盖……
丽达瞪着大眼睛,出神的脸……
车轮……
奔驰在深夜中的列车……
莫斯科车站。
丽达身旁放着皮箱——她望着返程的列车开走……
丽达展开手中折叠的纸……
保尔的画外音:亲爱的丽达同志,我非常感激你一向对我的关怀和爱护。但是,我决定以后不再接受你对我的文化辅导了,因为那将占去你许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丽达受到了伤害,眼中顿时泪光迷离——返程的火车在她视野中越去越远……
基辅。
州苏维埃委员会——会议室。
列宁的巨幅画像,严肃地俯视着十几位前来开会的男人——然而主持会议之人的座椅仍空着……
一名女服务员在分摆烟灰缸……
一位秃头的官员扯住服务员,不满地问:“我说姑娘,你们这些州委员会的服务人员是吃闲饭的吗?壁炉为什么不升火?难道这里是一般的什么地方么?”
女服务员:“首长,朱赫来同志说了——如果幼儿园、学校和许多家庭都是寒冷的,那么州委员会就同样没有资格享受温暖……”
秃头:“朱赫来?鬼知道他是什么人物!难道我们之中就不能产生一位州党委书记么?”
另一位官员搓着手站了起来:“一说寒冷,我真的觉得连这儿也冷森森的了!”——他从衣架上取下大衣紧裹于身……
他重新坐下后,望着秃头说:“你是铁路林业委员会主席,整个城市都因没有木柴升火而受寒冷的威胁,你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么?”
秃头耸耸肩:“我不是万能的上帝,我有什么办法?……”
又有一位官员扯住了女服务员,指着烟灰缸问:“只有这个么?”
女服务员:“那您还想要什么呢,首长?”
官员:“起码,应该向我们提供咖啡吧?”
女服务员:“朱赫来同志说了,如果不能解决基辅的取暖问题,诸位首长就没有资格喝什么咖啡……”
秃头:“朱赫来,朱赫来,又是朱赫来!我讨厌你动不动就说朱赫来同志!……”
他突然闭嘴,表情尴尬地望着门口僵住,继而缓缓落座……
众人都向门口望去——穿皮夹克的朱赫来从门口走向椅子坐下……
朱赫来:“同志们请原谅,刚才我在向捷尔任斯基汇报基辅面临的严峻情况……”
气氛一时肃然。
朱赫来盯着秃头冷冷地:“把你吞回去的话说完吧!”
秃头:“朱赫来同志,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刚才……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朱赫来:“开玩笑?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寒流马上就要到来了,可我们整个基辅却凑不足一吨木柴,你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
秃头:“朱赫来同志,这不能怪我……您也许不知道,林业工人们都在怠工……”
朱赫来:“不,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不清楚的是——从城市里拨给那些林业工人的两车皮面粉他们为什么一点儿也没分到?被你弄到哪里去了?而据说是紧急调运到城里来的一批木柴,为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见到,又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这……这……”——秃头心虚,掏手绢擦冷汗……
朱赫来:“这什么?这里热得竟使你出汗了么?……”
秃头:“朱赫来同志,我……我一定对于您所提出的问题,尽快作一份书面解释……”
朱赫来:“那么,你就可以不必参加这个会,回去准备书面材料吧!……”
秃头:“我?……现在?……”
朱赫来:“对。”
秃头神色不安地起身走出……
秃头在走廊里又掏出手绢擦汗……
两名“契卡”出现在他面前,其中一人问:“公民,您的姓名?……”
秃头:“切尔……温斯基……”
“职务?”
“铁路林业委员会主席……”
“那么,便是您了……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向秃头亮了亮证件……
秃头腿一软……
另一名“契卡”搀了他一下……
他们的背影沿长长的走廊走去……
说实话,在写下以上情节后,我有一种与之似曾相识的感觉——倘将人名和地名改了,中国化了,此情节多么符合中国的某类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啊!
中国和苏联,中国的今天和苏联的昨天,为什么仍有许多“雷同”之处呢?
为什么半个多世纪前发生在人家那儿的事,几乎原封不动地频频发生在我们的国家里呢?
是半个多世纪前的苏联太像我们的现在?
还是我们的现在只不过很像半个多世纪前的苏联?
这真叫人浮想联翩……
旁白:朱赫来——这位乌克兰民族的忠诚的儿子,这名基辅工人出身的老布尔什维克,奉命紧急调回基辅,领导肃反工作,并代理州委书记。他面对的敌人是——猖獗的多股土匪、令人头疼的治安问题和即将到来的凛冽的严寒……
三人的背影在长廊尽端拐下楼去,旁白同时结束,画面又切回到会议室……
朱赫来:“我想,诸位的家里,一定比这儿温暖得多。壁炉里,一定有通红的柴火在燃烧着。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你们就根本不去想想基辅的人民究竟怎样过冬的问题了呢?……”
众人惴惴不安,一时鸦雀无声……
朱赫来:“不过,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吧!”——他走到地图旁,一边往上贴着小旗一边说,“这儿,是我们基辅;这儿,是博亚尔卡站,基辅通向这个方向的最后一站。从博亚尔卡向前七公里,是伐木场。那儿堆积着二十一万立方米的木柴!同志们心里都应该很清楚,寒冬已经到了基辅的大门口!医院、学校、机关和几十万居民不能在漫长的冬季里没有温暖!所以,我们要组织一支特别能吃苦的抢修队,最迟在十二月底,修通铁路,将木柴源源不断地运到基辅来!……”
秘书进入向朱赫来耳语……
朱赫来:“我邀请了我的两位年轻朋友,也是优秀的共青团的领导者前来参加这个会议,没有人反对吧?”
人们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默默无言。
朱赫来:“请他们进来吧!”
丽达和保尔进入……
朱赫来:“州团委书记丽达同志,区团委书记保尔·柯察金……”
丽达和保尔落座……
“那儿除了一所曾经是林业学校的破房子,再没有任何住的地方!”
“至少需要动员四百人,而且都是身体最棒的小伙子,否则……”
“十二月底,这简直不可能……”
人们议论纷纷。
朱赫来:“任务,当然是相当艰巨的。我想,还是让我们先听听丽达和保尔同志怎么说吧!”
丽达:“朱赫来同志,接到您的电话以后,我们便立即开始在全体共青团员中进行紧急总动员了!”
朱赫来将热切的目光望向保尔……
保尔:“按照某些人的说法,那就是——过去没有木材,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朱赫来同志,在您昨天抵达基辅之前,这类话我们已经听得太多了!”——保尔不禁冲动地站了起来,尖锐地又说,“他们的意思是,基辅的儿童、妇女,包括孕妇,以及老人和病人,只能靠所谓的‘革命乐观主义’,在没有温暖的情况之下,熬过即将到来的漫长的严冬,和以后的若干个严冬!而我想说——让他们所谓的‘革命乐观主义’见鬼去吧!……”
丽达暗扯保尔衣服……
众官员对保尔的话交头接耳表示不满……
一位官员质问:“年轻人,这不是批判会,请问你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否则你……”
朱赫来打断那官员的话:“安静!……保尔,说下去……
”保尔:“我的区已经有几十名共青团员主动报名参加抢修队!今天,将还有几十名共青团员陆续报名——我们要求作为第一批抢修队的主力,明天就到博亚尔卡去!……”
官员们个个无话可说,气氛一时肃然——官员们在肃然中个个显得尴尬……
朱赫来鼓起了掌……
众官员也不得不随之鼓掌……
保尔坐下……
保尔悄声地:“你为什么要扯我衣服?”
丽达也悄声地:“他们都是首长,我有点儿替你担心——不过你说得真是好极了!”
她握了一下保尔的手……
朱赫来:“我代表州苏维埃委员会,以及基辅的人民,感激丽达同志和保尔同志!感激那些已经报了名和即将报名的共青团员们!现在,我命令——负责粮食的人,要筹备好足够的面包,保证对抢修队员们的供给;负责交通运输的人,要在会后三小时内落实几节车厢,明天送抢修队员们到博亚尔卡去!铁路局要立即调拨可铺设七公里铁路的铁轨和枕木!并要派两名铁路工程师与抢修队员们一同前往!……”
一官员嘟囔:“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谁会愿意去呢?……”
朱赫来严厉地:“那你这位十足的官僚主义者就自己亲自去!”
对方胆怯地噤声了……
朱赫来:“在这件事上,一切教条主义者、官僚主义者,一切敷衍塞责的行为,一切由于各种各样私心杂念而配合不力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党纪制裁!……散会!……”
众官员纷纷起身离去……
朱赫来迫不及待地向丽达和保尔走去……
朱赫来张开双臂,同时拥抱保尔和丽达……
朱赫来:“我亲爱的孩子们,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真好!”
保尔:“你瘦了……”
朱赫来摸摸脸:“是啊,是瘦了。整天和形形色色的官僚主义者和党棍共事,怎么能不瘦呢!”
丽达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塞给朱赫来:“这是烟斗丝,您最喜欢的那一种。”
朱赫来:“丽达真是好同志!”——看了一眼保尔,调侃地又说,“虽然保尔没想到送一包烟斗丝给我,但仍然是好同志!……”
三人都微笑了……
秘书进入:“报告!……”——欲言又止——
朱赫来:“说吧!没有什么值得向他们保密的事情。”
秘书:“许多市民抢了一所中学!”
朱赫来:“中学有什么值得抢的?”
秘书:“他们抢学生的课桌椅,砸毁当柴烧!连一些教室的窗框和门也被撬走了……”
朱赫来望着丽达和保尔说:“走,你们陪我去看看!……”
某中学校——走廊里——情形如同中国“文革”时期武斗劫难之后——到处是毁坏的课桌椅,几乎掉下来的教室门……
寒风卷着雪花从破碎的窗外扑入——丽达不禁翻起了大衣领……
朱赫来显出心痛物损的样子……
朱赫来扶起一把椅子说:“这还是新的……”
三人及秘书走进校园——校园里站了一列士兵……
班长跑到朱赫来跟前,立正,敬礼:“报告,上士瓦尔佳及全班战士早已待命,随时执行您的命令!”
朱赫来:“待命?谁说我有命令需要你们执行?”
上士:“这……难道那些歹徒不该一个个抓起来么?……”
朱赫来:“小伙子,我的头脑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们从哪儿来的,还回到哪里去吧!”
上士:“全体向后转!跑步走!……”
四人目送战士们离开后,也走出了校园……
一行人心事重重地走在街上——街上也可见破碎的桌椅板块儿,以及桌椅从雪地上拖过留下的轧迹……
丽达:“看!……”
一条轧迹旁,是一行小脚印,白雪上有滴滴血迹……
丽达在前,一行四人循踪而去……
四人走入一幢旧楼……
四人踏在吱吱作响的木梯上……
四人驻足于一扇门前——门把手上也有血迹……
丽达敲门——屋内悄无声息……
丽达试着推了推门——门没插,竟被推开了——四人先后进入屋里……
一个贫穷的家——地上是劈碎的椅子……
憔悴的母亲病在床上——少年紧靠床边站着,上身偎在母亲怀里,母亲保护性地搂抱着他……
那母亲:“求求你们,不要抓走我儿子,他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儿,他是为了我……”
地上,一把斧子夹在未劈开的椅腿中……
朱赫来:“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他的。他知道爱您,证明他很懂事,是个好孩子……”
朱赫来蹲下身,费劲地拔出斧子,劈那未劈开的椅腿儿……
丽达和保尔对视一眼,帮着清理冰冷的炉子……
朱赫来从打火机中抠出油芯,夹在劈细的木柴上……
丽达寻找到火柴,点燃了木柴……
炉火升起来了……
保尔接替朱赫来,继续去劈那把椅子……
丽达脱下大衣,盖在母亲的被上……
朱赫来接一壶水坐在炉上……
母子二人呆望着他们……
朱赫来坐在破沙发上……
母亲:“家里能烧的东西,几乎都烧光了。就剩那沙发了,有点儿舍不得烧……”
朱赫来:“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少年怯怯地走到朱赫来跟前,将攥着的拳头伸向朱赫来……
朱赫来分开少年的手指——满手心的血……
丽达掏出手绢递给朱赫来……
朱赫来用手绢替少年包扎手……
朱赫来:“孩子,你父亲呢?”
少年低头不语——流泪了……
母亲:“他父亲,在解放莫斯科的战斗中牺牲了……”
朱赫来不禁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
朱赫来对秘书命令地:“去,再从学校搞几把破椅子来!”
秘书:“多少?”
朱赫来生气地:“你能拖来多少就拖来多少!”
母亲:“不,那不行!我和儿子都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们以后还怎么上学呢?……”
朱赫来:“椅子坏了可以修好,烧了可以做一批新的——但是您的儿子只有您一位母亲。”
丽达:“朱赫来同志,我会指派几个姑娘,轮流到这儿来照看他们母子。包括,保证他们每天都有吃的!”
朱赫来:“不知道基辅还有多少这样的家庭……”
保尔:“我也去帮着多搞些椅子来!”
校园里。
保尔和秘书用绳子拖着一堆桌椅往校园外走……
两名穿夹克的人拦住了他们……
其中一人亮证件后说:“你们以破坏公物罪被拘捕了!”
保尔:“闪开,我们在执行朱赫来同志的命令!……”
“执行朱赫来同志的命令?胡说!……”
秘书:“我是朱赫来同志的秘书!……”
另一人认出了秘书,将自己的同志扯了过来……
他们呆望着保尔和秘书将一堆破椅子拖出校园……
一人自言自语“:朱赫来同志怎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呢?……”
礼堂内。
保尔站在台上,手持名单,大声宣读人名……
听到自己名字的男团员们,先后跃到台上……
台下有人高叫:
“怎么没念我的名字?我也报名了!”
“还有我!我现在报名不晚吧?”
“保尔,我们抗议!为什么不理睬我们女团员的报名热忱?!”
保尔举起了一只手臂:“肃静!”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保尔:“女共青团员们,任务确实非常艰巨,上级有指示,不编收女团员。我本人完全拥护上级这一决定!还报名的男共青团员,请一起到台上来!……”
一些小伙子纷纷跃上台——站满了一台……
女团员们钦佩地望着他们……
保尔将一只拳举在脑际:“现在,让我们宣誓——为了基辅的儿童、妇女、老人和病人,为了即将出生的下一代,为了壁炉、铁炉里的火焰,为了学校、机关、医院和商店,以及每一个家庭的温暖……”
集体的宣誓声延出礼堂外,延至火车站……
抢修队员们已经登上了车厢——站台上,送行者多为姑娘们——她们在与队员们握手道珍重,或向他们抛吻……
朱赫来在与保尔道别……
朱赫来扳着保尔的双肩说:“保尔,你曾救过我一命。撇开那些可以当口号喊的话不谈,这次,你简直等于又救了我一命啊!……”
保尔:“但是你引导我加入了革命的队伍,而革命的队伍改变了野小子保尔·柯察金啊!……”
二人凝视,忽然拥抱……
丽达:“保尔,这是一双毛袜子,你带上!”
保尔接过,揣入怀中,与丽达握手……
丽达真诚地:“保尔,我期待着你回来以后,我们之间能亲密地交谈一次……”
保尔所答非所问:“而我,真心地祝愿你幸福!”
丽达不明白保尔的话,困惑……
朱赫来:“怎么,你们需要我回避么?”
丽达有点窘地:“不,我……我到前边去看看!……”
丽达转身走了……
朱赫来:“保尔,你和丽达同志之间有什么误解么?”
保尔摇头:“没有,我们的关系一直很亲密。”
朱赫来欣慰地:“那就好。”
站台工作人员持旗走来请示“:朱赫来同志,可以发车了么?”
朱赫来:“发车吧!”
站台工作人员挥旗……
列车鸣笛,开动……
车尾。
谢寥沙正靠在车后与那名医院的护士长吻——火车一动,闪得他们同时跌倒……
谢寥沙跃起——扯起姑娘,又拥抱住她热烈亲吻,之后说:“娜塔莎,我一回来就娶你!”
谢寥沙推开姑娘,呼喊着追火车“:等等我!等等我!……”
谢寥沙攀上车尾……
娜塔莎站在铁轨之间,深情久望……
奔驰的列车……
共青团员们的歌声洒向田野……
列车停在黑夜之中——寒风呼啸……
一些人下了车,嚷嚷: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车?”
“难道列车坏了么?”
列车司机从车头上跳下来,问:“谁是带队的?”
保尔:“我。”
司机:“很遗憾,雪太大,开不了啦。我不能把你们送到博亚尔卡了!……”
保尔:“离博亚尔卡还有多远?”
司机:“大约还有十几里吧!”
这一意外情况,使歌声停止了……
寒风呼啸……
队员们面面相觑……
保尔振臂大呼:“全体下车!目标——博亚尔卡,跟我走!……”
寒风呼啸……
肩扛各种工具的队员们,皆弯腰,顶寒风,踏深雪,艰难挺进……
有人的帽子被风刮得像球一样在雪地上滚,被别人一脚踩住……
挺进中的队员们的特写……
中景……
远景——令人联想到西伯利亚流放者的队伍……
一幢破败的楼房——从前的林业学校。它在广袤的雪原上,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那么凄凉孤独……
保尔——浑身是雪的保尔出现在门洞那儿——接着一群人拥了进来,互相拍打身上的雪……
保尔:“手电!”
谢寥沙将手电递在他手里……
手电光晃过——除门窗变成了残垣断壁上的缺口外,上下楼层从中间塌了,几乎仰可望天。到处是雪,很厚的雪——仿佛一处雪窟……
拥入的队员们面面相觑一阵之后,皆呆住,包括保尔和谢寥沙……
一个队员低声问:“就这儿?……”
没有人回答他——风声一阵阵呼啸着穿过……
还有几声狼嚎……
队员们又面面相觑……
又一个队员低声地:“是狼嚎……”
仍没有人回答他……
保尔:“谢寥沙,带几个人检查一下安全情况。”
谢寥沙向几名队员一招手——于是他们分开来,用手中的锨镐东捅捅,西顿顿……残垣断壁随之有塌落之处……
保尔:“当心!……”
谢寥沙脚下一滑,从上层的一个地方坠下身,幸亏他双手勾住了楼板……
保尔和几名队员立刻抢步跨到他身下,准备接住他……
谢寥沙被另外的队员们拽了上去……
保尔等舒一口气……
一个队员说:“这儿可怎么住呢?会冻死人的!”
另一个队员说:“要是有只大铁炉子,炉子里能升起熊熊的火就好了!”
第三个队员:“哪怕地上能铺一层干草也好啊!”
保尔:“同志们,清除积雪,就地宿营!”
黎明。
保尔和谢寥沙在楼外用雪搓脸……
谢寥沙:“保尔,看!……”
远处,一列拖拉机爬犁从雪原上驶来……
楼内。
刮入的雪覆盖在队员们身上——都还在倦睡……
谢寥沙进入,喊:“同志们,该起床啦!嗨,我说老弟,你没冻死吧?那就起来!起来!……”
那队员坐起,揉揉眼,拍打着身上的雪说:“起床?床在我梦里,美梦被你破坏了!”
谢寥沙:“同志们,城里给我们送应急物资来了!……”
一些队员闻声跃起,欢呼:“基辅人民万岁!朱赫来同志万岁!……”
一个队员大惊小怪:“嗨,谁过来帮帮我,我被冻在地上了!”
于是谢寥沙和另一名队员走过去,各扯起一只手臂,同时用力——那人倒是被拽起来了,但棉衣和后背被水泥地粘去了一片布,露出了棉花……
队员们拥出楼,纷纷从开来的爬犁上卸下成捆的棉大衣、鞋、毡布、干草、麻袋、木柴……
一名开拖拉机的工人对保尔说“:朱赫来同志知道列车没能开到这儿后,万分焦急,当即亲自调遣组织了这支运输队……”
保尔:“请替我们转告朱赫来同志,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会坚持下去。”
冰天雪地间,劳动的场面……
黄昏。
第一组铁轨,被缓缓地放在枕木上……
众队员相视微笑……
谢寥沙从工具箱里抓起一根大铆钉,在衣服上擦了擦,并且放在唇边吻了吻,将铆钉扶正在枕木上……
“我来!”——保尔从一队员手中夺过大锤,高高举起,一锤砸下……
楼内。
地上已到处铺了干草;地中央已架起了大铁炉,炉火熊熊;门窗缺口,已被木板和毡布封上……
谢寥沙在吹口琴——队员们或坐或卧,千姿百态地听着……
外面。
保尔在交代一名“哨兵”:“朱赫来同志提醒,这一带常有土匪出没,千万要提高警惕!”
“哨兵”:“放心吧,队长同志!”
保尔:“站岗时可不许吸烟,那会暴露了你!”
“哨兵”:“明白!”
保尔又向别处走去巡査……
天又亮了。
劳动场面……
(在电影中,劳动场面的过渡,是由敲铁轨转化的。我们可沿用之。也可换一种方式,比如通过保尔或谢寥沙的日记。如采用写日记的方式,以谢寥沙的日记为好,因他后来牺牲了,日记有意味儿……)
夜晚。
队员们都在熟睡——谢寥沙借着手电光在记日记……
躺在他身旁的保尔低问:“谢寥沙,我们来了九天了吧?”
谢寥沙:“不错,再坚持一个星期,第二批队员就会来接替我们了……”
保尔:“可我们才铺了不到一公里铁路……”
谢寥沙:“保尔,想想吧,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你看到的,每个队员都在拼命地干……”
保尔:“是啊……”
突然传来枪声……
保尔一愣……
许多队员猛地坐了起来……
谢寥沙:“有敌情,快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一阵紧张,一片骚乱——保尔刚一站起,又不禁双手捂着膝盖蹲下……
谢寥沙欲带领一些拿起枪的队员往外冲时——放哨的队员奔入,将一张纸和一把匕首交给他……
谢寥沙看完,交给保尔……
保尔表情严峻起来……
谢寥沙的日记——笔在日记上移动着写出字来……
谢寥沙的画外音:我们遭遇到土匪的威胁,他们扬言,如果我们不趁早滚回城里去,就把我们统统杀光……有些人害怕了,劳动情绪开始低落了……但大多数队员的决心仍未动摇,铁路还在我们面前一段段向木场延伸着。保尔的双膝,每天晚上都疼得使他无法入睡,但他不许我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对他有所照顾。他的双脚也冻伤了,却舍不得穿丽达送给他的那一双非常能保暖的毛袜子……
在以上画外音中,在谢寥沙一页页翻过去的日记上,在移动的笔尖写下的一行行文字上,叠印白天、晚上、风中、雪中的劳动场面。
人们肩扛枕木顶风前行……
人们冒雪合扛铁轨前行——极大的雪花,人影绰绰……
高抡起的铁锤……
放落的铁轨……
谢寥沙突然大喊一声:“都停止!”
人们都停止了劳动,困惑地望着他……
保尔:“谢寥沙,怎么了?”
谢寥沙:“我好像听到了枪声……”
果然,黑夜的深远处,某个方向又传来枪声……
一队员:“是枪声!……”
保尔:“分发武器,听我指挥!”
于是有人掀开毡布,拿起架在一起的步枪……
保尔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在雪花纷纷中,一人影跌跌撞撞奔来……
谢寥沙端枪喝问:“什么人?!……”
来人:“不要开枪,自己人……”
来人言罢扑倒……
谢寥沙急上前扶他……
保尔:“你,你,护送他到营地去!卫生员也要跟回去!其他人跟我来!……”
保尔、谢寥沙率众急往……
雪夜中——拖拉机爬犁的廓影……
保尔等赶到——见两名押运的战士已牺牲,伏在麻袋上……
四面八方土匪的怪叫:
“包围他们!统统杀死他们!”
“祈祷吧,你们的末日到啦!”
保尔:“注意掩护!开火!……”
队员们以爬犁为掩体,向土匪射击……
一时间枪声大作……
骑马的土匪怪叫着,在爬犁四周挥刀蹿来蹿去……
几名土匪中弹落马……
保尔扑向一落马之敌——那敌人并没死,猛站起来,抡刀劈向保尔……
保尔一枪结果了他,从他手中夺下军刀,牵住了他的马,翻身上马……
保尔挥刀大叫“:来吧!狗崽子们!来拼个你死我活吧!……”
保尔促马冲向一马上之敌——马马相错,土匪被劈于马下……
保尔又将一敌人劈于马下……
保尔连劈三敌……
保尔的英勇鼓舞了队员们——他们也纷纷跃下爬犁,向敌人发起反攻……
战斗结束——田野一时显得那么寂静……
仍骑在马上的保尔在喊:“谢寥沙,看看同志们有没有伤亡!……”
没听到谢寥沙的应答……
队员们纷纷回头寻找谢寥沙……
保尔预感到不祥,跳下马,奔向爬犁……
保尔发现了俯伏着的谢寥沙,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谢寥沙大瞪双眼——血从帽沿下流在脸颊上……
保尔悄语般地:“谢寥沙,谢寥沙你别吓我,你不会就这样死去的是吗?朋友……”
谢寥沙自然毫无反应……
有一名队员要从谢寥沙手中取下步枪——但是谢寥沙的双手将步枪握得那么紧,取不下——那队员只好作罢……
保尔大喊:“谢寥沙!……”
喊声在四野回荡——谢寥沙……谢寥沙……谢寥沙……
队员们纷纷摘下帽子,垂头肃立……
寒风呼啸——听来像哭……
保尔把一只手放在谢寥沙额上——欲将他双眼抚上,但不知为什么,又没有那样做。仿佛不那样做,他就会活转来……
保尔猛地将谢寥沙搂在怀里……
保尔:“谢寥沙……”
保尔横抱着谢寥沙的尸体回到营地……
营地里的队员们却没有站起来——他们或蹲或坐或站,从四面八方望着保尔,有的在一边望着一边吸烟,有的在不管不顾地捆行李……
气氛非同寻常……
保尔:“卫生员!”
卫生员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保尔并不看他,悲痛得表情木呆呆的,仍抱着谢寥沙的尸体问:“那名同志怎么样了?”
卫生员:“他死了……”
保尔不禁闭了一下双眼,弯腰,单膝跪下,轻轻放下谢寥沙……
卫生员突然地:“大家看!又死了一个!我们的处境太险恶了!……”
保尔扭头望向他,厉喝:“你住口!……”
卫生员怯怯退开……
一队员把一带血的袋子轻轻放于火炕旁——那是面包袋……
一个声音冷冷地:“就一袋儿么?……”
那队员:“是的,就剩一袋了,其余的都被土匪抢走了!……”
立刻有许多人扑过去,解开,抢面包……
一人抓到手就吃,另一只手往怀里塞……
随保尔进来的队员们怒不可遏……
其中一人大吼:“混蛋!我们去和敌人殊死战斗,而你们竟把面包全抢光了!”
保尔身后一阵拉枪栓声……
保尔站起,厉声地:“都把枪放下!……”
一人跃到保尔跟前,手中挥舞着一封信大嚷大叫:“哈,一袋面包!一袋!我们不被土匪杀光,也会全都饿死!冻死!队长大人,看看这封信吧!你的朱赫来写的!他说接应我们的人来不了啦!还说要我们再坚持几天!呸!我们明明是被抛弃了!……”
保尔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信……
保尔咬牙切齿地“:你再敢大喊大叫,我就一枪毙了你!……”
那人也怯怯退开——他走到面包袋那儿,拎底儿抖——一个面包也没抖出来……
他生气地将面包袋投入炉火中……
保尔看信……
朱赫来语调低沉又内疚的画外音:保尔,亲爱的兄弟,笔在我手里显得那么沉重,我真不知该怎么给你写这封信,我的心里充满了焦急和内疚。同志两个字,已经根本不能表达我本人对你的感激。我完全想象得到,你实际上是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之下,也等于在为我本人分担巨大的压力……
卫生员又大嚷大叫:“念啊!队长大人!大声念啊!让所有人都了解真实的情况啊!……”
保尔逼视着卫生员,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保尔用手扼住他下巴,低声然后是凛凛地:“我警告你!你大叫大嚷之前,最好想清楚你是在干什么!想一想后果!……”
保尔一推,卫生员跌坐下去……
保尔视众人,坚决地:“一切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几盏马灯都熄灭了,营地黑暗了下来——只有炉火四周还耀出一片红光……
保尔和衣躺在谢寥沙的尸体旁,再旁边是那名牺牲了的带信人的尸体……
保尔的脸,他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保尔的身体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保尔的牙齿格格作响……
保尔身旁的一名队员被惊醒,伏向保尔关心地问:“保尔,你怎么了?怎么了……”
保尔:“没……没什么……不要……声张!……”
那队员以手抚保尔的额:“队长,你在发烧!……”
那队员:“卫生员,快到这里来!……”
顿时——马灯纷纷亮了,队员们都惊坐起来,有几名队员围向保尔……
那队员瞪着卫生员吼:“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退烧药,水!……”
卫生员冷漠地:“退烧药也没用……”
众队员又一阵面面相觑,有人不安地从保尔身旁退下……
那队员:“你这个混蛋,再不拿药来,我宰了你!……”
卫生员不得不打开医药箱,取出一瓶药扔了过来……
有人递来了水壶……
保尔在扶持之下服药,饮水……
保尔:“同志们,都躺下吧,我已经说了,一切情况,明天再向大家解释!……”
但是——没有人躺下,大家都以不同的目光——怀疑的、动摇的、忧患的、怨恼的目光——呆望着保尔……
保尔苦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么,我只好……”
他站了起来……
他向一张桌子走去——他身子摇晃了一下,一名队员上前扶他,被他甩开了……
保尔终于走到桌旁——他为了站稳,双手撑住桌两端……
有人替他将大衣披在身上……
有人将一盏破了玻璃灯罩的马灯放在桌上……
保尔:“同志们,朱赫来同志,让我转达基辅人民,以及他本人对大家的感激和……慰问……”
角落里一个声音喊:“慰问?连吃的都不能保证送来,还慰问个屁!”
又一个声音喊:“别只公布好听的!我们有权了解真实情况!”
保尔:“真实情况是——基辅到处流言四起,说我们被土匪杀光了!所以,第二批抢修队员,一时难以组织起来……但我认为,另一个真实的情况是——我们并没有被土匪杀光!我们并没有被土匪的威胁吓破了胆!我们击退了土匪的骚扰!我们还在拼命地劳动!铁路正一天天通向木场!……”
肃静的气氛……
队员们的脸……
一个人走到了桌前,嘲讽地:“如果我没理解错,你刚才的意思是——没有人按时来接替我们了?……”
队员们的脸……
保尔:“是的。但朱赫来同志保证,他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亲自……”
那人:“你住口吧,尊敬的队长大人!哈!哈!原来如此!……”
卫生员:“还有最重要的情况他没说!……”
许多人的目光望向卫生员……
卫生员:“被送回城里那几个人,可能是由于伤寒才发高烧的!包括他自己,也可能传染上了伤寒!明摆着,我们即使不被土匪杀光,也可能由于传染上伤寒一个个全都死去!……”
保尔用拳擂了一下桌子:“那仅仅是可能!”
大衣从他身上滑落……
有人立刻捡起,又替他披上……
角落里一个声音:“去他妈的!我一天也不在这儿待下去了!我可只有一条命,天一亮我就离开!……”
有人按着打火机向那个角落照去……
角落里的人:“你照什么?怕死有什么可耻的?”
打火机灭了……
保尔:“不要忘记,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共青团员。而且,是自愿的,发了誓以后才来的!”
“那么,不是团员就可以走了么?”
保尔:“如果连自己的誓言也收回的话……”
一个人走到桌前,将团证啪地扔在桌上,轻蔑地:“这是我的团证,收回去吧!我可没发誓来送死!也不为这硬纸片儿玩命!……”
保尔默默看他……
保尔拿起团证看……
保尔将团证放在马灯火苗上——团证烧得卷了起来……
保尔:“我宣布,这个团员不存在了。”
保尔身后的一名团员气愤地:“要走可以,把你抢到手的面包留下来!”
一个面包抛到了桌上,接着滚到了地上……保尔捡起面包,抚去土,珍惜地放在桌角……
又有些人将面包和团证放到了桌上……
保尔:“是的,要走可以,但是面包必须留下来!为了基辅的人民,我相信,有一些团员,一定会和我一样,坚持到另一批队员到来!……”
一些团员默默走到保尔身后,表示了他们甘愿留下来的立场……
保尔:“其他明天要离开的人,如果愿意,也可以把团证重新拿回去。因为大家的实际表现证明——即使走了,也仍配是团员……”
又有几人羞愧地走到桌前,识别了自己的团证,拿走了……
其中一人转身说:“保尔,我们一定会把这里顽强的劳动精神,如实地告诉基辅的人民!……”
马灯又都黑了……
保尔又重新躺下了——他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保尔仰躺着难以入睡……
保尔的画外音:谢寥沙,亲爱的谢寥沙,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牺牲了,我感到多么地孤独……
保尔的一只手,摸索着——摸到了谢寥沙一只僵硬的手,握着……
天亮了。队员们都在穿衣服……
一名队员赤着双脚,发愁地看着自己那双破且湿的靴子……
保尔拍拍他肩——将丽达送给自己那双毛袜子塞在对方手里……
楼外。
拖拉机发动起来了——一些队员已坐了上去——还有包括谢寥沙的尸体在内的几具尸体……
拖拉机开去了——后面跟着另一些离开的人……
保尔和留下的队员们目送拖拉机驶远……
重复的劳动又开始了……
保尔和队员们在休息——吃冻马铃薯,吃雪……
夜晚。宿营地。
保尔的被褥,转移到了一个角落——四周用粉笔画了白线——保尔在白线内端着饭盒喝汤……
一名队员走到了他跟前……
保尔抬起头,严厉地:“退出去!……”
那队员:“保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自己?你这是侮辱你自己!也是在侮辱我们大家啊!”
保尔:“退出去!”
那队员只得退于白线以外……
保尔:“在这件事上,我宁愿我和同志们之间,多一些理智,少一些感情用事!我再声明一次,任何人,必须尽量和我保持距离!”
众队员肃然地望向他……
队员们都入睡了……
保尔靠墙坐着,一手持谢寥沙的手电,一手持笔,将谢寥沙的日记放在膝上,在写着……
保尔的画外音:谢寥沙,我在替你继续记日记——我们又坚持劳动了两天,铁路仍在向前延伸着……
白天。远处——一列火车停在铁轨上……
保尔和几名队员向火车走去的背影……
火车旁。
司机在与保尔交涉:“因为没了燃料,才不得不开到这股岔道上来的。请千万支援我们一些木柴吧!你们总不能看着我们被困在这儿啊!”
保尔:“对。我们不能那样。但——车上的青壮年男女,必须下来参加一天义务劳动。”
将头探出车窗听究竟的一些男人女人,顿时七言八语发出抗议:
“呸!讨厌的家伙!我们绝不会服从的!”
“坐在车里待上一辈子,我也绝不会下去帮你们铲一锨雪的!”
“我们不是劳改犯!看清楚了,这是头等车厢!我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
“还是有尊严的人!”
保尔:“公民们,你们既然说到了身份和尊严,那么我告诉你们,我们的队员们,也都是有身份和尊严的人!我们是为基辅的人民在这里艰苦劳动的!这种义务者的身份难道比你们的身份下贱么?这种尊严难道比你们的尊严低一等么?……”
保尔说完,和两名队员登上列车……
保尔们在车厢里动员青壮年男女们下车……
保尔:“你,请下车!还有你,你!公民们,劳动一次不会使你们丧失身份和尊严!基辅的人民将为此感激你们的!……”
一名队员走到了一位胖男人跟前,挖苦地:“公民,你的屁股粘在座位上了么?”
胖男人:“跟我说话礼貌些,我是基辅市委办公厅主任!正局级干部,你明白么?”
保尔闻声望向那男人:“尊敬的正局级干部同志,听说过朱赫来这个名字么?”
胖男人:“当然!”——表情是——废话,那还用问!
保尔:“让我悄悄告诉您……”
保尔俯向胖男人的耳朵,低声又说:“朱赫来同志近日就会亲自带一批人来,并且亲自参加义务劳动!”
胖男人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起身默默向车门口走去……
保尔望着他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车下。
工地那儿——乘客和队员们一起劳动……
冬妮娅夫妇站在一起望着劳动场面……
冬妮娅:“亲爱的,别固执。别人都服从了,只有我们袖手旁观,这太使我感到难为情了!”
冬妮娅的丈夫坚决地:“不!我绝不干这么下贱的活儿,也不许你干!看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保尔走了过来,问冬妮娅的丈夫:“公民,您为什么不干活?是残疾人么?那么就请回到列车上去观看,完全不必站在这儿陪着挨冻!”
显然,保尔是在讽刺他——冬妮娅转过了身去……
冬妮娅的丈夫“:你如果请求,我负责指挥一下倒还可以……”
冬妮娅的丈夫也显然是在反唇相讥……
保尔:“这儿不缺指挥者,有我一个人指挥就够了!……”
冬妮娅的丈夫:“但我是铁路工程师!明白工程师是哪类人么?”
保尔:“明白。”——用手一指,“看到那个人了?他是市委办公厅主任,自称正局级干部,明白正局级干部是哪类人么?……”
冬妮娅的丈夫不说话了,但仍傲慢地昂头别望……
保尔:“您呢,女公民,您有哪种拒绝劳动的理由呢?”
冬妮娅转向保尔……
冬妮娅极其意外地:“保尔?……”
保尔呆住——分明地,如果冬妮娅不主动叫他的名字,他有些不敢认她——因为天真烂漫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丰润的少妇……
音乐——短短几个节拍的音乐,此时此刻,那么地拨人心弦……
冬妮娅的丈夫一步跨到二人之间,恼怒地:“不许你目光这么放肆地看着我的妻子!”
保尔:“对不起,我只不过认错了人!”
他将手中的锨狠狠插在冬妮娅的丈夫面前,又说:“公民们,请参加劳动去吧!列车早点儿开走,对你们自己也有好处。我有责任提醒你们,土匪随时会袭击这里的!……”
保尔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开……
冬妮娅的丈夫瞪着那把铁锨……
冬妮娅望着保尔的背影……
车头喷出大团雾气……
列车鸣笛,就要开动了——冬妮娅夫妇已重新归座——冬妮娅靠窗坐着,目光在寻找着保尔的身影……
冬妮娅的丈夫:“你怎么会认识那么一个人?”
冬妮娅仿佛没听到……
几名队员抬着担架匆匆赶来,在车门口那儿,和列车员交涉几句,上了车……
队员们高举担架,从车厢穿过……
列车开走了……
那几名队员已下了车,喊着向一名列车员交代:“请千万替我们照顾好保尔·柯察金同志!……”
冬妮娅一愣,回头望担架通过的车门……
车厢里一名女乘客的声音问走来的列车员:“刚才抬上来的是病人么?”
大胡子的老列车员:“可怜的人,他得了伤寒。发烧四十度了还坚持劳动!这怎么行呢,人又不是铁打的!……”
车厢一时炸了窝,七言八语:
“伤寒会传染的!”
“不行!最好把那家伙从车窗扔出去!”
“对,把他扔出去!”
一男乘客揪住老列车员的衣领说:“听到了么?把列车长给我们找来!”
老列车员掰开对方的手,冷冷地:“公民,他是为什么才病成那样的,我们人人都明白。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上帝可都在看着呢!……”
车厢里一时肃然……
冬妮娅起身向车门口走去……
冬妮娅的丈夫:“冬妮娅!……”
冬妮娅头也没回……
黑夜中奔驰的列车……
列车上。
老列车员将冬妮娅引至列车员休息室门口……
老列车员:“只能把他委屈地安排在这儿了。抬他上来那几名同志要把他护送到基辅,可他不许,生气地把他们全赶下去了!”
老列车员说着掏钥匙开了门,首先让进冬妮娅——保尔身盖大衣,半靠半卧……
老列车员:“女公民,您真有一颗好心肠。他现在正需要您这样一位女人的主动照顾啊!”
老列车员退出……
冬妮娅蹲下,呆望保尔……
保尔呓语着:“谢寥沙,谢寥沙你在哪儿?……朱赫来同志……同志们,坚持下去,坚持……”
冬妮娅流泪了——抚摸保尔头发、脸颊……
冬妮娅:“保尔,保尔……你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保尔:“丽达……丽达是你么?……告诉我,我要死了是么?……”他抓住了冬妮娅的手……
冬妮娅:“保尔,是我……冬妮娅……”她抽回手……
保尔睁开了眼睛:“冬妮娅?……不,我不认识什么冬妮娅!……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冬妮娅:“保尔,这不公平。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我……”
保尔:“尊敬的夫人,当你们全家人高坐在……看台上……看着我的哥哥……和谢寥沙的姐姐被……绞死……就很……公平么?……”
冬妮娅:“保尔……亲爱的……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以后我会找机会向你解释的……”
保尔:“夫人,您叫我亲爱的……这显得……多么可笑……”
冬妮娅不再说什么,拿起暖瓶倒了一杯水,欲扶起保尔,让他喝口热水……
保尔一推——水杯落地……
保尔“:夫人,求求您,从我眼前离开,让我……安静一会……”
猝然的敲门声……
冬妮娅丈夫的喊声:“开门!开门!……”
冬妮娅开了门……
她的丈夫一把抓住她手臂:“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居然还哭过!为这种叫花子似的人,你值得流泪么?……”
保尔:“你们……滚!……”
冬妮娅被丈夫扯出,门关上了……
冬妮娅:“他是我初恋的人!”
丈夫:“但我是你的合法丈夫!”
冬妮娅瞪着丈夫,突然扇了丈夫一耳光……
丈夫:“亲爱的,我不生气。因为我爱你!”
他很绅士地挽住冬妮娅手臂,将她带走了……
冬妮娅三步一回头……
夜。修路营地。
一名队员使劲摇电话……
他对着话筒大声地:“我找朱赫来同志!非常重要的事!……”
夜。基辅。
朱赫来在打电话:“我是朱赫来!请让镇长亲自接电话!……”
某小镇的镇委员会。
镇长在向朱赫来电话汇报:“是的……是很年轻……是很英俊……是亚麻色的头发……列车在本镇停车加水时被抬下来的……但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朱赫来办公室。
朱赫来表情极其悲痛地放下了电话……
朱赫来踱到窗前的背影……
朱赫来又打电话:“丽达,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但是,我不能不及时告诉你——前天我们刚失去了谢寥沙,今天,我们又失去了保尔。是伤寒夺去了他的生命……我本想通知申沃斯克镇把他接下去,得到紧急治疗和护理,可是……”
丽达的宿舍。床上……
丽达握着电话呆住……
丽达眼中慢慢盈满泪水……
丽达放下电话,扑抱住枕头,痛哭……
旁白:先后失去两个亲密的战友,丽达的心碎了。那个和保尔一样,有一头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却只不过是一个因吸毒致死的不良青年——混乱,新政权初建时期到处呈现的混乱,使保尔死了的消息在基辅不胫而走。而实际上,经冬妮娅的建议,昏迷不醒的保尔,在申沃斯克崑镇的前几站,就被护送下车了。护送他的,也是主动要求的冬妮娅……
医院。
医生对冬妮娅说:“女士,那么他是您的什么人呢?……”
冬妮娅的丈夫:“他不是我妻子的任何人!”
冬妮娅:“我只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的命!……”
冬妮娅的丈夫:“走吧!还啰唆什么!”
他将冬妮娅扯走了……
那个镇的小火车站——只有冬妮娅夫妇的身影,孤单相伴地站在站台上……
冬妮娅的丈夫:“都怪你!否则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鬼知道下一趟列车什么时候才会开来!……”
冬妮娅一言不发,对丈夫的抱怨反应冷漠……
医院里。
病床上的保尔请求:“医生,我不想给任何别人添麻烦。请往舍佩托夫卡打电话,让他们通知一位叫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的母亲来这里……”
保尔说完,头一侧,闭上了双眼……
护士号脉后说:“医生,他又昏过去了……”
医生:“我看,他活不过两天了。但是让我们为了一位母亲尽力而为吧!”
白天,修路工地。
铁路终于修通了,修路队员们站在木柴堆上长久地欢呼。
一列又一列火车满载着木柴驶向省城。
夜,省城。
我们已熟悉的母子的家……
屋角堆满木柴——壁炉里,木柴也架好了……
少年划着火柴,点燃引火木……
炉火渐旺……
炉火映红少年的脸……
少年转脸望母亲——母亲在床上微笑……
少年回头望——他身后站立的是朱赫来和丽达……
炉火触动了丽达的感情,她低下了头……
朱赫来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少年站起,不解地:“是我又惹你们不高兴了么?我发誓,我再也没偷过椅子……”
丽达望着少年,噙泪摇头,并抚摸少年的脸颊……
丽达:“孩子,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摄影机摇过一排一排不同房舍和窗子……
烟囱冒出的烟迸着美丽的火星……
窗上的霜开始融化……
护士西维娅的家里。
她坐在壁灯旁,呆望火焰,忽然掩面哭泣…… 梁晓声文集﹒长篇小说(套装共二十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