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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魏秀娥的车随着稀稀拉拉的难民翻过了一道岭，只见路边是一道锅底形的大缓坡，黑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一条田间的便道连接着向阳坡间散落的农舍。
魏秀娥交代谢国：“儿啊，顺着这条道找个好人家，租上间房安顿下来，让你弟媳妇把孩子生了。”
下了坡昶芸的肚子又痛起来，这一次痛得比前一次紧，一向能忍的昶芸“哎哟哎哟”地唤出声来，疼得汗流满面。
“儿啊，你把车停下，我给二媳妇吃些药。”昶芸疼成这般，魏秀娥心里难受得很，赶紧给她止痛保胎。
谢国停下车，魏秀娥打开药箱取出一包焦煳的棉籽粉末，舀了一勺放在小碗里，加了一勺红糖，放水化开了让昶芸服下。谢国跟娘说了一声，便领着凤仪下车去找农户租房子。
谢国领上女儿直奔最近的一家，土打墙年久沧桑，两扇老旧的木门关得紧紧的。谢国轻轻地敲了一下，没有反应，又敲了两下，院里的狗先咬起来，越咬越疯狂。
“咬个球，好些日子没见人来了，这是谁啊？”随着一个嘶哑的声音，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披着黑大襟棉袄的长脸老汉，一张脸像晒黑了的麻袋，眯着的眼睛上还有豆豆似的眼屎，背驼得像弓一样。他拍打着屁股上的土，一脸惊奇地望着谢国问道：“逃难来的？”
凤仪可怜巴巴地说：“爷爷，我二妈要生小弟弟了，我奶奶说遇上好人家租间房子，永世不忘。好爷爷，收留下我们吧！”
凤仪带着哭腔说着，着实让人心疼，老汉瞅了瞅凤仪，说：“哎哟，这娃像我过年买的善财童子画儿上下来的，嘴巧的，来，让爷爷亲亲。”
凤仪躲到爹爹的身后，谢国这才说：“老人家打扰了。”
老汉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烟，问：“是不是你闺女？”
谢国忙递上一根哈德门香烟，说：“老叔，是的，您贵姓？我们诚心租房，房钱从优，恩情后补。”
“这里的人都知道我老段，有那么老？看你细皮嫩肉的，是个读书人？”老汉把谢国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
谢国恭恭敬敬地回答：“老段哥，读过十年书，是给公家当差的。”
一听是读书人，这老段来了精神：“天啊，你读了十年书，我六岁就放牛了。读过‘包公办案’没有？”
谢国说：“看过。”
老段追着问：“知道不知道梁山一百单八将是天上的星宿？”
谢国耐心答话：“《水浒传》我喜欢读，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员地煞星，个个是忠义双全、顶天立地的。”
“我爹还在时能讲得很，但翻来覆去就是个《武松打虎》，说有一百单八个星宿下凡，武松只是其中的一个。我一辈子就想多听几个故事，没有地方听啊。听你这么一说，我可是遇上能人了。我两口子守着爹娘留下的一院房子，有你们住的，进来看看？”老段听了高兴得很，邀请谢国父女进去。
谢国说：“老段哥，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感谢得很。”
进了院，老段说：“住东房吧，我婆娘经常收拾。”
“老段哥，我也得有个住处，能住人就行。”
老段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旁边的一间空着呢，收拾一下住下。”
谢国看了房子，有炕有席子，自己的那间太脏了，但落难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他诚心诚意地对老段致谢：“老段哥，太谢谢你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房钱怎么说？”
老段咬咬牙，狡猾地望着谢国说：“你说。”
谢国想了想，说：“两个月左右，给你一块大洋怎么样？”
这简直跟天上掉下金娃娃似的，老段心里乐得不行，面上还是平静地说：“一个月一块！”
“城里的房子也没这个价。我得跟我娘商量好了，行吗？”谢国拉着凤仪转身要走。这么好的事情哪里找去呢？有房子的人家多着呢，老段是不能让他们跑了，便一把拉住谢国，笑嘻嘻地说：“咱俩对脾气，你得给我讲梁山一百单八将，嘿嘿。”
“这没问题。”谢国掏出来一块袁大头给了老段。
老段在嘴上吹了，放到耳朵上听了听，好不喜欢。
租好房，谢国去接娘和弟妹过来，老段蹲在大门边上抽烟等他们回来。谢国领着凤仪快步来到车旁，魏秀娥正等得心焦，不停地朝车外张望，终于看到他们回来了，问：“怎么样？”
“遇上好人了，你们是个套间，我是旁边的厨房，娘，我们走吧。”谢国把车赶到老段门口，这时老段身边站着一个矮小的女人，是老段婆娘。
“大嫂子，你可是贵客！”老段热情地迎魏秀娥下车，细细观察了这车，不禁叹道，“这马这车就够排场的。”
老段婆娘瞧着魏秀娥比她还年轻，连孙子都有了，感叹道：“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我快六十的人了，这是我的大儿子，在县政府做事。二儿子是民团的连长，已经同队伍去了古城子。我这二媳妇快生了麻烦两位关照了！”魏秀娥故意透露了二儿子是军官的信息。
“老段哥，太阳快要落了，我得快些收拾。”谢国忙不迭地进去打扫房子。
老段在一旁告诉他：“房子里有灯呢，笤帚在门背后，吃饭有米汤、蒸馍、腌沙葱。”
魏秀娥再次表达了谢意，牵着凤仪进屋收拾。老段婆娘拉着凤仪的手问：“我当家的说玉女来了，真好看，几岁了？到婶婶房里暖和暖和去。”
凤仪紧紧握住奶奶的手，对老段婆娘说：“我奶奶说了不能跟别人。”
魏秀娥解释道：“大媳妇没了，一直跟着我，离不开。”
谢国收拾了娘和弟媳妇住的屋子，把东西搬进去，铺好了炕，让娘赶紧去车上接弟媳妇上炕休息。老段婆娘拿来柴，把炕火生着，放上牛粪，魏秀娥不胜感激。
魏秀娥扶着二媳妇下了车，老段和婆娘都呆住了：“仙女下凡！”
魏秀娥、凤仪扶着昶芸进了屋。谢国给了老段一盒哈德门香烟，老段稀罕地说：“城里人干啥都秀气，这烟还带洋火呢。”他把整盒烟揣到怀里，这才把耳朵上的那根烟取下来。谢国给他点上，老段抽了几口说：“没劲儿，还是我的旱烟过瘾。我说你们以后吃饭可以在我家搭伙，粮食有的是。”
谢国说：“先谢了，伺候月子麻烦得很，还是我们自己做吧，有面和小米给我们买上些就好得很了。”
“谢老大，我俩对脾气，这里别的没有，米、面、油有呢，沙葱、蘑菇我领你去捡，去年的洋芋还好好的，价钱你们都知道，不会多要的，嘿嘿。” 丝路望长安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