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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今年春天闹狼灾，黄鼠狼偷鸡，野狼祸害牲口，有些人家看院子的狗也被咬死了，搞得人心惶惶。庄子上组织了打狼队，谁家的铁器敲响，大家就一同出去打狼。天快黑了，谢顺打柴还没有归来，屈芜不放心，提了根棍子出门，身边是那条形影不离的白额头的黑狗。
天黑以后，很少有人出门，有些人家连灯都不点，早早就钻进了被窝。屈芜带着白额头黑狗去迎打柴的谢顺，刚上路就听见有人“咿咿呀呀”地哼唱秦腔。屈芜定睛一看，果然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屈芜迎上来问：“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遇上狼咋办呢！”
谢顺说：“多打了些，我有这个不怕的。”他手里有根从老家带来的方铁棍，四尺长锃亮的，打柴的时候带上既是工具，又可以防身。
屈芜说：“不行，狼凶恶得很，人少了不是对手。家里的柴火够烧了，往后不能这么晚了。”
谢顺说：“快农忙了，别断了。”
屈芜怕他遇上危险，说：“需要的话，让你妹子到近处打上些。”
“这就更不行了，姑娘家不要说狼，就是人也得防呢。以后出去，天黑以前我一定回来。”谢顺保证道。
“这就对了，别让人牵肠挂肚的。以后我跟你一起去，也是个伴。”
谢顺说：“叔把身体养好了比啥都强。”
说着已经到家了，昶芳、昶梦也来帮忙卸车。谢顺不让小女娃娃干这种粗活，让她俩别动，自己一个人卸。干完活儿，谢顺吃了饭，烫了脚准备睡了。屈芜提着个包，拿着一杆猎枪进来。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打猎，这支猎枪是他的爱物，就算是潦倒之时也藏着没有拿出来。谢顺见到枪眼前一亮，这可是朝思暮想的好东西呀。
屈芜问：“二娃，打过枪吗？”
“打过，当年拉骆驼的时候，枪没离过身。”
屈芜说：“我年轻的时候，骑马挎枪打猎是有了名的，如今身体不行了，有这支枪心里踏实。”
谢顺兴致勃勃地说：“等叔养好身体，我陪叔打猎去，痛快得很。”
“谁说不是，骑马挎枪迎日出，少年得志不知愁。”
谢顺安慰道：“屈叔，把身体养好还和以前一样威风。”
屈芜叹道：“再也比不上当年了，老眼昏花，白糟蹋家伙。这杆枪在你手里再好不过，一可以防身，二可以打些猎物。”
谢顺不肯收，说：“屈叔，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我受不起啊！”
“当年买这支德国造猎枪时争强好胜，除了喜欢也不失显摆，干什么都要争个上风，野兔、野羊没少打，狐狸鹿也打过。”他把枪交给谢顺说，“拿着，这也是叔的一点儿心意，没有别的了。这包里是配药的材料，配的时候叔跟你一起来。”
“屈叔，这么好的枪，我真的不敢拿。”
屈芜说：“除了你，我给谁都舍不得呢。”
这支枪确实太诱人了，谢顺说：“我先给叔保管着，要的时候言一声。”
屈芜交代：“任何时候不能拿枪对付人，你可记牢了。”
谢顺保证：“屈叔，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我把它包好了，放到够不到的梁上。”
“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屈芜走后，谢顺越看越爱，越想越美，有些日子没有动枪了。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打开包，里面保养枪的物品一应俱全。他细心地拆卸保养好了，踩着凳子把枪、药放在房梁上固定好。睡下了又不心安，想着他在时应该放在随手可得的地方，又起来把枪取下来放到枕头下面，这才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做子弹，谢顺生着铁匠炉，把铅条子放在坩埚里熔化。屈芜过来，看见他眼睛红红的，定是没有睡好觉。谢顺不好意思地说：“想试一试，嘿嘿。”
屈芜挽起袖子，说：“一起来。”
二人忙活好一阵，做了一些铅弹，又一起配药装弹。正忙着，昶芳过来叫吃早饭。这两人怎么肯立刻去吃饭，屈芜让他们先吃，别等着。好一阵拾掇，才过去吃早饭。
见早饭是熬洋芋白菜、黄米饭，屈芜责怪道：“这闺女，也不给你二哥拿个馍馍来。”
昶芸低着头说：“今天就是这了。”
昶芳嘴快：“家里没细粮了。”
“好的呢，我拉骆驼经常吃不上没水喝。”谢顺知道去年夏粮收成平平，还了些债，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他哪里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屈家都吃粗粮，细粮是紧着他的。谢顺呼呼啦啦地吃了两大碗：说：“屈叔，我拉粪去了，有没有事？”
屈芜说：“没事，问你爹好，闲了过来。”
谢顺说：“我爹让叔过去听戏去呢。”
“等忙过了这阵子就去。”
谢顺给卢工头装了一车柴，到了邮电局的院子里，把柴卸在卢工头的柴房里就去收拾茅厕。卢工头从马厩里出来，说：“你大哥天刚亮就收拾起来了，没一点点政府里做事的派头，勤快得很。”
谢顺说：“我大哥里里外外一把手，我不行。”
“我给你说过，今年修工要人呢，春种过后要是能脱开身，你过来跟我准备材料，能行不能行？”卢工头这样说，是给了准话了。
谢顺满心欢喜，说道：“我跟我爹和屈叔都说了，都说只要卢叔用我，就是抬举我，我更没说的了。”
“那就说定了，五月份你把手里的活搞利落了就过来。时间紧、任务重，不含糊。”
“我听卢叔的。”谢顺面上沉稳，心里早就高兴坏了，把马喂上就立马回家告诉娘这个好消息。
魏秀娥为二儿子高兴，若能如愿以偿成为公家人，做娘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嘱咐儿子要记住卢工头的情意。
谢顺让娘给爹转告这个好消息，自己又出去接着干活了。谢芳在厨房听见了二哥的话，兴冲冲地出来给二哥鼓劲，魏秀娥让她赶紧给二哥端上些吃的。谢顺说要去干活，先不吃了，嘴上说着着急要走，又在屋里磨磨蹭蹭。
魏秀娥知道儿子有话难开口，说：“有话只管说，对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娘，那边断顿了。”
魏秀娥毫不犹豫地说道：“把我们家的先拿上些去。”
谢顺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要有钱买上些麦子，把春荒度过去，收了麦子就好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吴大哥家的老母猪一窝下了九个，昶芸想抓上两个喂上，有肥有肉一举两得。”
“你等着。”魏秀娥进屋去，不一会儿出来把钱递给二儿子，“不够了开口。”
谢顺见娘如此仗义，说：“娘，不要把家里掏空了。”
“娘，心里有数，这是你哥你弟孝敬娘的零花钱，娘也没处花。”
谢顺这才放心，说：“趁着集还没散，我先去把麦子买上。”
谢芳直道吃了啥迷幻药，废寝忘食的连自己家都不顾了。厨房里的面已经好了，谢芳又把二哥拽回来吃了才放他走。谢顺从妹子手里接过一碗羊肉炒白菜拌拉条子，三下五除二就给吃了，抹了把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还是小妹好。”
谢芳端着晾好的面汤追出去说：“干哇哇的，面汤晾在碗里喝了再走。”
谢顺喝完面汤把碗递给小妹，说：“过几天哥打上黄羊了，我们吃黄羊肉。”
谢芳送二哥出门，说道：“我等着。”
魏秀娥望着儿子的背影，叮嘱道：“凡事小心。”
谢顺在集市上买了两麻袋麦子，又买了几个苞米馕。维吾尔族农民没钱买日用品，就带上个苞米馕到杂货店里换急需的，杂货店的掌柜子都愿意按既定的价格以物换物，城里人也喜欢这种具有特殊民族风味的食品。
谢顺回到屈家，屈芜见他搬了大包小包的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给尚元说好了，从他那儿先借上些，等收了再还，你这娃咋也不言一声，又去麻烦你爹娘了，这让我如何是好？”
谢顺保证以后都先言语，不再擅自做主了，又张罗着去把麦子筛了淘上。昶芸让他休息，别管这些小事儿。谢顺哪里闲得住，扛着枪就要出去打柴，顺便试试枪，屈芜交代他早些回来。谢顺说了声“知道了”，背上枪赶着车去了。
太阳暖洋洋的，戈壁滩上的积雪已基本融化，只有灌木丛中有些残留，红柳枝条已出芽，春风唤醒沉睡的戈壁。太阳西下，他把柴装上车，开始寻找猎物，几只黄羊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果断地扣下扳机，一发双中，两只黄羊挣扎着倒在血泊中。回到屈家，屈芜帮着把黄羊收拾利落。
谢顺把黄羊放到厨房的案板上，却见厨房一个人都没有，要是往日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来帮忙了。谢顺问道：“婶不在家？”
“娘儿几个到吴家磨面去了。锅里的黄米汤还热着呢，就上苞米馕吃了休息去。”
谢顺要去吴家换他们回来吃饭，正好屈婶领着文武回来，谢顺见姐妹三人没回来，担心天黑了吓着她们，便要去接。屈家婆娘说：“她们姊妹仨在一起，又是她舅家，离得也不远，没事的。”
谢顺还是去了，屈昶芸打了包票说能行，让他快回去休息，昶芳和昶梦却露了怯，都说二哥来了心里才踏实。谢顺一直等着她们，麦子磨好了才陪着她们回去。回来收拾好了躺倒就睡。
天刚亮，谢顺就准备出发去城里运肥，昶芸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二哥，吃了再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一股暖流涌上他的心头，他有些眩晕，这就是他心中的女人。
吃了早饭，屈芜把黄羊装上了车，谢顺这才进城。 丝路望长安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