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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长工成为远行的骆驼客，对谢顺而言是精神上的解放。但这单调孤寂的漫漫旅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浪漫。他过来的第三天，天刚破晓，便在叮咚的驼铃声中向古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如今的西安进发。这条路上有无数的商人、道士、传教士、使臣、探险家，也有劫道的响马，从古至今演绎了无数悲壮的故事。中原儿女思乡的情怀，边关将士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朝拜者的无限虔诚，探险者的无所畏惧……多少秘密连同躯体一起消失在这漫漫长路上。

　　骆驼是荒漠的船，是漫漫丝路的吉祥物。驼把式是不苟言笑的老派人物，头上一条花白的细辫子、一张满是皱褶的古铜色的脸，着一身脏兮兮驼绒长袍，系了条红腰带，穿着打补丁的黑布大裆裤。一头老驴搭着拖地的光面老羊皮袄和一个黑黢黢的褡裢，这就是驼把式的全部行装。他骑着老驴，吼叫几声秦腔，前面应后面和。他很喜欢谢顺这个大辫子缠头、热情机灵的小伙子。

　　谢顺问：“大叔，你拉骆驼有多少年了？”

　　他说：“像你这么大就拉上了。”

　　“大叔咋不成个家？”

　　“拉骆驼的穷得很，顾不上家，哪个女人跟呢？”

　　“大叔不拉骆驼了干啥呢？”

　　他抽了口旱烟，说：“拉不动了，死球了。”骆驼客居无定所，死无定地，他的生命已融入叮叮咚咚的驼铃声中。进入关中平原的凤翔地界，管家交代大家规规矩矩莫逞能，过了党爷的关卡才安稳。

　　如今的凤翔已如党氏的私产，寨主党玉琨是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土匪出身，买通官府，网罗地痞恶少，经过多年的打拼有乡勇近万，暗探无数。他横征暴敛，广积粮草，囤积枪支弹药，自定法律，私设公堂，连官府也奈何不得他。其势力范围庞大，内有敢私通官府者，定会遭灭门之祸。对发泄不满者实行连坐，重则家破人亡，轻则没收家产，受尽牢狱之灾。党氏的税赋就是卖儿卖女，老百姓也不敢延误，否则必会祸殃全家。连娃娃听到党阎王之名，都不敢哭出声来。党玉琨在势力范围实行居民证、出门证、通行证、乞丐证、营业证，无证者寸步难行。党氏的乡勇哨卡遍布，过路的商队要交齐了过路费才能通行。

　　老管家点头哈腰地点烟，塞了好处费，交足了过路钱，办好通卡的文书，这才小心翼翼地招呼驼队过了关卡。一路上狗吠不断，原来党阎王为了防密探，养了不少训练有素的恶狗，听梆子吃食，天黑卧进在城墙根、寨墙外准备好的狗窝里值班。不仅如此，他还规定户户养狗，富人家的狗都是三五成群。晚上若遇到生人，如同饿狼扑食。守城的狗叫起来，全城的狗都跟着叫起来，巡逻兵紧急赶往，人人提心吊胆。所以凤翔城天一黑，家家闭门灭灯，大气不敢吭，以免招惹是非。党阎王家确实一派热闹景象，夜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去西安的路上也不省心，军阀割据，岗哨盘查不断，如今的民国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一行人提心吊胆，终于到了目的地，交了货天已晚，便住了客栈。老管家安排驼把式第二天一早把骆驼拉到郊外去放牧，他要按照清单查验代购货物、采购货品，准备尽快回程。一切安排就绪，大伙儿吃了饭，准备休息。

　　谢顺提出要连夜赶往临潼老家。老管家担心不安全，让他天明了再走。

　　“我今天晚上走，明天早早到了也好打问。叔，你就让我走吧。”谢顺央求道。

　　老管家劝道：“娃啊，一路上你都见了，到处设卡子，抓兵拉夫，你一个外乡人，骑马挎枪，黑灯瞎火的，人生地不熟，出了事，我咋向你爹娘、你舅交代呢！”

　　谢顺说：“白天也不保险，我不骑马也不拿枪，神不知鬼不觉地趁黑走，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老管家拉着他不放，说：“娃，你一路上没少操心，别人睡了你还要值班，听我的，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去。”

　　“时间不等人，我早去早回，别误了大家的事，叔说是吧。”谢顺边说着，边把爹娘精心准备的褡裢搭在肩上。

　　“不行，晚上不能行。”老管家欲拦着他，却拦不住，谢顺推开门，大步流星地向老家临潼奔去。

　　老管家急得直跺脚：“天啊，这如何是好？” 丝路望长安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