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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腊月二十九贴对联，中午阳光灿烂，谢文元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自备纸墨为左邻右舍写对联。拿年联的邻居都夸奖这个字写得好。备下的红纸都用尽了，还有求联的，连自家都没得贴了，谢文元赶紧让谢国去买些回来。

　　谢文元突然灵感爆发，让谢昌赶紧去拿他的文稿出来。谢昌拿来文稿，放好后悄悄离开。谢文元挥笔疾书，陷入了创作的亢奋状态。谢国买纸回来，急急地给爹递纸，一边上前，一边说道：“爹，纸买回来了。”谢昌向二哥摆手已经晚了。大儿子的呼声将他拉回了现实，思路一下就被打断了，他停住笔说：“儿啊，灵感去了遗憾。”

　　儿子们这才又围到爹的身边，这时太阳已经沉到了西城墙的后面，院子里暗了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一家人一起欣赏对联。谢国和谢昌都羡慕父亲的一手好字。

　　谢文元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年轻，只要用心，世上之事皆能成。”

　　谢芳觉得爹的字比绣的花还好看，问道：“爹啊，你天天写，有那么多要写的事？”

　　谢文元说：“娃啊，你爹这辈子命运多舛！”说话间又有人来取年联，他赶紧写了，又把认识的几家写好了准备送去。写完了自家的春联，一家人准备吃饭，这时候谢顺打扫干净邮电局的院子，装了满满一车粪来取年联。谢顺进了院子，对爹说：“爹，卢工头说这几天事情多得很，抽不出时间来，让你别忘了给他写年联。”

　　“忘不了，写好了我给你卢叔送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顺说：“打扫好了院子，卢叔教我装电话。”

　　谢文元笑道：“还不是你缠着你卢叔不走。”

　　谢顺嘿嘿一笑，说：“真好，我就是喜欢。”

　　“若是有机会让你卢叔招人时把你招进去，我也放心了。”

　　谢顺高兴地说：“爹同意了？卢叔说了，来年局子里有了招人指标，第一个就是我。”

　　“看把你高兴的，这可是个苦差事，大漠戈壁、深山老林，你可要想好了！”谢文元提醒。

　　谢顺坚定地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爹，我喜欢做线务员。”

　　“我儿成人了，有主见了，爹不拦你，你脚下的路是你走出来的，爹愿你走好。”

　　魏秀娥说：“这可是你自己定的目标，风霜雨雪、日晒枯焦的，往后你可不能后悔，别怨天尤人！”

　　谢顺说：“娘，你儿子什么时候埋怨过？卢叔说一年的工资顶得上在地里干几年的，儿子再也不让爹娘担惊受怕了，挣了钱好好地孝敬爹娘。”

　　谢文元欣慰地说：“有儿的这句话，爹妈就知足了。”

　　谢文元给卢工头的年联写好了，谢顺拿上了就要送过去，魏秀娥让他吃了饭再送出去。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饭，谢顺拿上年联给卢工头送了过去。

　　大年三十早上谢顺吃了屈昶芸做的饺子，又在屈芜的紧盯下穿上了昶芸为他量身定做的新衣服，里外一身新，喜气洋洋，精神十足。屈芜想着要攒些钱给谢家，一是赎地的钱，二是谢顺的工钱，奈何才糊口，手中银钱不足，便对谢顺说：“回去问您爹娘好。一年把你累坏了。日后攒下了钱，我想着给你爹先还些，还要给你些工钱。我知道你们一家仁义，我不能坐享其成，亏欠一辈子。”

　　谢顺安慰道：“我爹娘说了，只要屈叔家的日子过好了，我们就可以放心了。屈叔我走了。”

　　谢顺进了汉城的东门，家家都在团聚，路上没遇到过几个行人。路边有一条不长的冰道在熙熙闪光，有几个小孩滑冰，偶尔能听到炮仗子炸响的声音。

　　全家人都等着他回来吃年三十的长面。谢顺一出现就把家人给惊呆了。谢昌玩笑道：“二哥今天像个新郎官！”

　　魏秀娥也觉得二儿子这一身新衣穿上后精神头好，拉过去细细地瞧着。贴身的是白棉布的对襟小褂，紫红缎子的小棉袄外罩深蓝色的制服，白布袜子、黑条绒的鞋，俊俏合适得很，一表人才。魏秀娥问：“这么好的针线是谁的手艺？”

　　谢顺答道：“是屈家大妹子做的。”

　　魏秀娥不禁感叹：“谁要是娶上昶芸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贤惠善良，任劳任怨，人长得俊，手还这么巧。”

　　谢文元担心道：“这一身花销不菲吧？刚好些还是节俭些好。”

　　谢顺说：“我一个扛活的，穿这么好的东西糟蹋了，屈叔说这是压箱底的料子，只有我才配，不穿脱不了身啊。”

　　谢芳插口说：“我看我二哥穿上最配，我二哥苦了快一年，做身衣服不为过的。”

　　魏秀娥说道：“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穿这不是打脸？我看高高兴兴地穿上才是。”

　　此时谢国在任待招理发店给谢顺排队，谢文元让谢顺赶紧去理了发回来。谢顺怕理发把新衣服弄脏，换了件衣服立马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哥俩肩并肩地走回来，一样的分头、一样的个头，哥白净弟精神。父子四人叫上孔先生一同去澡堂子搓澡，干净清爽过大年。

　　谢文元叹孔先生孤独，让备上些吃的，要过去同孔先生坐一会儿。谢昌赶紧去厨房里准备，在锅里捞了一盘烂烂的肥肋条撒点盐，谢国又做了个猪杂拼盘、拌三丝，拾了些花花、葫芦圈圈、油饼，谢文元提了一瓶西凤酒，儿子们端上吃食，一同送到孔先生房里。

　　孔先生正在清油灯下读《论语》，谢文元来后，二人对酒当歌。这厢儿女们坐在爹娘的炕上，围在魏秀娥身边。一年中也就是三十晚上女人不动针线，怕扎了龙眼。炕桌上摆满了剥了皮的花生、瓜子、大豆、核桃、糖、葡萄干。谢国又奉母命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肉骨头。魏秀娥从箱子里拿出八月十五打的香豆大月饼。她让谢国把月饼切成十六牙子，又让谢昌给谢文元和孔先生送两牙月饼和一些零食过去，这才给她的小尾巴孙丫头玉玉掰了一块，说：“年是娃娃的年，儿孙们好，我们才会好。玉玉今年守岁不瞌睡，新年爷爷、奶奶、叔叔都给压岁钱。”

　　玉玉说：“奶奶，我今年不睡觉。”

　　魏秀娥抱着孙女说：“我孙女瞌睡了就睡，给压岁钱时奶奶叫醒我的宝贝，好不好？”

　　玉玉突然哭了：“奶奶我不睡，妈妈今天晚上回来看我呢，我想妈妈，再也不让妈妈走了……”

　　小孩子的一句想妈妈，让全家人黯然神伤。魏秀娥说：“你妈妈在天上守护着她的宝贝玉玉，在梦里就能相见了。”

　　她又给儿女们一人掰了一块月饼，说：“都吃，吃饱了太平有象，幸福无疆。”看着儿孙们啃着肉骨头、月饼吃得有滋有味，她心里感到无比的幸福。

　　魏秀娥对谢国说：“你爹说了，若有合适的姑娘给你续上一房。要不娘给你托人说上一房，好不好？”

　　这话说到了谢国的伤心处，只说要把玉玉养大成人，不松口续弦的事。

　　儿女们喜欢听爹娘讲故事守岁，谢芳摇着娘的手央求道：“娘，说个故事吧。”

　　魏秀娥说：“那就讲个《刘郎天尽头寻妻》吧。”

　　谢芳不依，说：“娘啊，我都能背过来了。讲个新的。”

　　魏秀娥问：“那你们可知道唐僧西天取经过这里庙儿沟遭难的故事吗？”

　　谢昌笑着说：“娘，《西游记》上可没这一难。”

　　魏秀娥说：“多了一难心更诚了。”

　　谢国让大家安静听娘讲故事，大伙儿才噤了声。

　　魏秀娥才开始讲，谢芳又忍不住了，笑道：“娘，你也会编书了。”

　　“不是我编的，是你爹讲给我的，还是让你爹讲给你们听。”

　　谢文元接了话，开始讲故事。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守岁，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爹讲精彩的故事。屋外爆竹连天，新的一年开始了。 丝路望长安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