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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巧脱身借机设黑锅 撞大运意外遇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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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巧脱身借机设黑锅 撞大运意外遇故友

  在丁龙的照顾下,卡朋蒂埃家的马总是先于人吃饭。马棚干净了,住得舒服了,并且有充足的野草和适宜的水,卡朋蒂埃家的马养得油光水滑。

  丁龙正在给马梳理皮毛,就见狄克跟着卡朋蒂埃从外面回来,下了马车进了屋。丁龙接过马来卸了车,牵进马厩里。

  过了一段时间,狄克阴沉着脸出来后,就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丁龙觉得他的眼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可能是有事要吩咐,直到他把四匹马的毛都刷了一遍,狄克都没理他,只是冷着脸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上午卡朋蒂埃离开后,照例管家会打扫主人的整个房间。打扫到一半的时候,狄克指挥丁龙搬了些东西上马车,递给他一张示意图,以卡朋蒂埃家为起点,箭头穿过市场指向东北方向,在不远处岔成两条,只有右边的一条标了箭头,终点画了座发光的山的样子。

  狄克指着地图解释道:“家,卡朋蒂埃的家;市场,你买牡蛎的地方,一直走,”点点岔路口,手掌立起来向右面一插:“右转,沿着路一直走,到山这里,明白了吗?”

  丁龙接触洋文的时间也不短了,能听懂一些常用词,市场和牡蛎他是熟悉的,在狄克的比画和解释下,他明白了纸上图的意思。点点头,向狄克表示知道。

  狄克也不废话,塞给他图,指指放了东西的马车,道:“去吧,不用早回来。”

  丁龙只听懂了“go”,拿着地图,迟疑地上了车。他在这个镇上,走去最远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和人口市场,其他的地方没去过也不熟悉,他不明白为什么管家会让他送东西,难道是东家看他平时只伺候,太闲,多给他安排了送货的营生?丁龙这么想着,心里就踏实了,像赶驴车一样赶着马车,马儿们也不着急,悠闲地踏着小碎步跑了起来。

  丁龙刚离开,狄克返身回了自己屋子,不多时穿戴整齐严实的狄克,拎着随身的皮包出了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丁龙驾着马车离开卡朋蒂埃家,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雀跃起来。倒不是因为离开家可以逃避干活儿,而是觉得,送货这一路上,没人看着自己,更加自在。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个词叫自由。

  路过市场,几次买牡蛎认识的卖鱼货的大哥,大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嘿,丁龙,又来买牡蛎吗?今天的牡蛎新鲜得很,早上刚收回来的。”

  丁龙笑着驾车走到跟前看看,笑着说:“是挺新鲜的,个头又大。不过今天买不了,杜大哥。”扭头往车上示意了一下,“你瞧,我要去送货。”

  摊主手脚麻利地往网兜里捡着牡蛎,闻言停了一下,问道:“你这是要上哪儿送货?要是就在镇上,送完货折回来也能买,离收摊的时候还早。”

  “我也不知道,像是去什么山。”丁龙摇摇头,想了想,跳下马车,拿出狄克给他手画的简陋地图,指着画山的地方问,“杜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样子顺着集市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偏一下,就到了。”

  摊主顺着箭头看着,忽然迷糊了,问道:“你这到底是要去山上,还是要去河口?这两个地方,离得可不近,岔路口选错路的话可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啊?”丁龙愣了,“我们管家吩咐的时候,好像说是要往山上送东西的,怎么,这个图不对吗?”

  “要往山上送?那你是给矿区送货的吧?”

  丁龙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管家是洋人,说了一大串我都听不懂,就听懂了他说让我顺着去市场的路一直走,往山上送,然后就给了我这么张纸,你没瞧见上面一个字也没写的吗,就算写了咱们也认不得。”

  摊主拍了拍后脑勺,认真地说道:“那你们管家这张图是画错了。”摊主指着纸上一个大黑点说,“照你的意思,这儿就是咱们现在站的这地方,一直往前去,要上山的话,得在岔路口选左边这条路才对。左边这条,直走下去的山上,据说是有金矿的,被人买了下来,其他人不许在山上淘金的。”摊主又指着右面那条,“这条路是通向河口的,那儿地势低,以前大把的人在河里淘金,淘的人多了时间长了,就捞不出金子了,现在基本上没人往那儿去了。前些天还有些金矿上的人下来买酒,说走的也是左边这条路。”

  “啊?管家明明跟我说的是右面这条。”

  “他肯定是画错了。”摊主十分肯定地指着箭头指向的尽头:“你们管家肯定是让你跟着箭头走的吧?你看,箭头落下的地方,这里,明明画的是个山的样子。河口那地方为啥叫河口,水从山上留下来,出了山到了河滩上,才叫了河口这个名字。那一片离山已经很远了,前后左右别说没山,更大范围内都没有,他怎么会给你画这个?”

  “我回去问问管家吧!”丁龙想着,扭头就要走。

  “问问也行,求个安心。”摊主道,“要我猜,他肯定是一时迷糊记错方向了,谁不知道那边没山啊。”

  丁龙迅速赶回家去,不料狄克已经出门,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又怕耽误了正事儿,看见在厨房忙碌的莫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打招呼:“早上好莫丽,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有什么事吗?”莫丽切着土豆,随口问了一句。

  丁龙拿出狄克的简笔画,比画道:“这里,卡朋蒂埃家,这里,买牡蛎的地方。这里,山,对不对?”

  莫丽摇头道:“不不不。”她指着另一侧,空白的地方,“这里,山。”

  丁龙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后重新上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狄克会给他指错误的路,也许真是的一时糊涂画错了吧,丁龙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再次路过市场的时候,鱼摊主杜大哥又是大老远地招呼他:“丁龙,这边这边。”

  丁龙过去停下马车:“杜大哥,有事吗?”

  摊主没理他,反而向一旁的小饭馆喊道:“伍尔夫,伍尔夫,快出来。”

  小饭店里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洋人,啃着块黑面包走了过来,摊主要走了丁龙的简易地图,伸到伍尔夫跟前,问道:“这里,是不是有金矿?”

  伍尔夫看着摊主手指的地方,摇摇头,反而指向了另一块空白的地上,说道:“不不不,是这里。”摊主怕丁龙听不懂,翻译道:“他说,不,是另外的这边,这里。”

  丁龙笑着说:“行啊,杜大哥,看不出来你还会洋文。我回去也找别人问过了,都说是上山是走左边这条路。那我就冒个险,走左边这条试试。”说完,收回地图就要上路。

  叫伍尔夫的洋人眼睛一亮,蹿上丁龙的马车,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翻遍了口袋,掏出一枚硬币塞给了丁龙,丁龙一头雾水,求救地望向摊主:“杜大哥,他这是要干什么?车上东西可是不能卖的,我做不了主。”

  摊主哈哈笑道:“没事儿,你带着他走吧。这个洋人是金矿上的,每个月总要下来一次,赌钱,输光了就回去,他这是要搭你的马车,那地方远着,凭他自个儿,走到天黑都到不了。”

  丁龙也笑了,道:“我走了,杜大哥。”说完一扬鞭子,马车小跑着穿过了市场。

  丁龙身边胡子拉碴的洋人靠在车斗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酒壶,灌了一口,哼起来歌,见丁龙看过来,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拳头敲胸口道:“伍尔夫,我。”

  丁龙学着他的样子敲敲自己道:“丁龙,我。”

  伍尔夫哈哈大笑,把酒壶递给丁龙。丁龙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顺着喉咙一路滚下去,哈出一口酒气后,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伍尔夫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又要推给丁龙,丁龙连忙摆手,比画道:“不行,辣,看不清楚。”

  伍尔夫也不强求,自己灌着酒,歪在车上哼着小调。马车轮子压过石子颠了一下,他本来就歪在车边,一头就往车外栽过去。好在丁龙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拽回了座位上。伍尔夫一点儿也不害怕,还笑嘻嘻地跟丁龙说:“谢谢。”丁龙驾着马车,还要看着伍尔夫。马车已经跑起来了,万一没注意到让伍尔夫滚下车去撞个头破血流,那就好心办坏事,惹了大麻烦了。

  连拽了对方几次,丁龙有些不耐烦了,不自觉地呵斥马的声音都大了些,伍尔夫感觉到了丁龙的不满,可惜他大半壶酒下肚,已经有点儿迷糊了,不过还保留了一点儿小聪明,他把自己脖子上层层叠叠缠了好几圈的围巾摘了下来,抖开一看,是几块粗布连成的一大长条,用的时间久了,黑乎乎的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伍尔夫笑嘻嘻的,把这一长条布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塞进丁龙握着缰绳的手里。

  丁龙默默地看着伍尔夫从解下围巾到把围巾的另一头塞到自己手里,摇摇头,也不管他,任对方喝酒哼歌,他认真地看着路。虽说这样的日子不会有人在镇子外的野地里乱跑,也要以防万一不是。

  酒喝光,伍尔夫竟然靠着车斗睡着了。呼噜声响起的时候,丁龙吓了一跳,听了一阵儿后,默默地把他摇醒。大冷天的,在外面睡着很容易冻死,就算没冻死,生病了也是个麻烦事儿。没想到,为了避免麻烦,却给自己惹了新的麻烦——伍尔夫是个话痨,也不管丁龙能不能听懂,大串大串的洋文往外冒,语速又快。在卡朋蒂埃家,别人照顾他语言不通,说话都很慢,还要带着比画,哪儿听过别人这么对他说话的。

  好在伍尔夫还算是省事儿,没有强行要求丁龙回应他。丁龙就这么忍受着对方的聒噪,装聋作哑地把东西送上了金矿。有伍尔夫从旁协助,丁龙很容易地找到了矿区的负责人交接了货物。

  从车上搬下来的货物很简单,六袋面粉,几十斤牛肉和几箱子罐头。

  矿区的负责人杰森清点了货物,奇怪地问:“都在这儿了?”

  “是的,先生。”丁龙有些拘束,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怎么这么少,日期也不对,这还不到月中的时候,上次来的也不是你。”杰森怀疑地盯着丁龙,不肯轻信。

  丁龙听一半掉一半,听懂了日期和少,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照实回答道:“不知道,是狄克管家让我送来的。”

  杰森一听放心不少,这次卡朋蒂埃先生来带了一位新管家,他们在这里住的时间还不长,不熟悉的人不会认识狄克的,况且丁龙是来送东西,并没有说道要带走什么,怎么看也不会给矿区造成损失。接收了货物,他示意手下把丁龙送去休息,眼看着天要黑了,这时候让他下山明显是不合理的。

  丁龙担忧地望了望天边,太阳已经偏西了,来时用了两个多时辰,不知道天黑前还能不能赶回家,为了送这些东西,他还没吃中午饭呢。谁知道看起来像打手样子的人,把他带到了一间房子里就再不管他。

  他所在的房子由两个连通的房间组成,进门的外间中间摆了长条桌子,配十几把椅子放在周围,靠墙是一排矮柜,柜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酒壶,屋里一股常年不洗澡的味儿,汗臭、脚臭混杂着不知名的酸臭味儿,相比起来,之前在铁路工地住的帐篷味道都比这个好一些。

  丁龙左等右等没人进来,着急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出门去看看。

  外面静悄悄的,天还没黑,开矿的工人们还没下工,矿区的看守们并不清闲,他们要时刻注意着不让矿工们私藏金子出去,没人有时间去看着这个外来人。丁龙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循着嘈杂声去了金矿开采的地方。看守的人把他当成了矿山的劳工,呵斥着把他赶到一边,要求他脱掉衣服进矿洞干活。

  “我找杰森。”丁龙操着并不熟练的洋文,试图跟看守讲明自己的身份。看守根本没兴趣分辨他在说什么,他们从没见过会讲洋文的矿工。

  丁龙被撵在一边,强制地拽掉棉衣,他抓着棉衣不肯放手——这是宋先生给准备的衣服,没穿多长时间,新得很。

  “What are you doing?”丁龙大喊,这句模仿着卡朋蒂埃生气时的声调,情急之下喊出来,竟然分外地字正腔圆,一时镇住了剥他衣服的看守们。“Ifind Jason!”丁龙放慢了语速,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力求自己说的话能被看守们听懂。

  “你是谁?找Jason干什么?”其中一个看守试探着问。

  “I am dinglong。Carpentier,mine master。”丁龙用力地夺回被扯走的衣角,出离愤怒——棉衣上的对襟扣在粗鲁的拉扯中掉了两粒,他干瘦的肋骨已经感受到了冬日的寒风。以这样的方式使身体暴露在洋人面前,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屈辱。

  天已经擦黑,矿洞里的工人们下工,开始陆续向外走,第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出了矿洞,抱着膀子走过丁龙身边的时候,突然出声叫道:“丁龙,真的是你?”

  丁龙捂着衣服看过去,借着残余的天光认出了来人:“王海哥!怎么是你?”

  王海一看这情况,来不及跟丁龙延续相遇的喜悦,而是拉过他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动手的看守们,侧着头问丁龙:“你怎么到金矿来了?想开了准备加入淘金的大队伍中了吗?”

  “我不是,”丁龙有一肚子话,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忍了又忍,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来给矿上送东西,送完东西被他们放在屋里,也不说让走也不说让留,反正是没人管我。我出来随便走走,找有人声儿的地方走,就走到这儿了,他们就要脱我的衣服。”

  听了这些,王海没那么紧张了,笑着说:“他们错把你当矿工了。这会儿下工了,你也没必要脱衣服了。”王海打了个冷战,像是突然感觉到冷似的,抱着膀子使劲儿搓了搓,拍拍丁龙说:“兄弟,哥哥我快冻死了,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先去套个衣服。”说完,兔子似的蹿进了矿洞旁的临时搭的棚子里,在一堆破棉衣里翻腾着。

  “扑街仔,敢偷你爷爷衣服,拿过来!”王海翻了一阵儿没找着自己衣服,四下一扫就看见有人正拿着自己衣服往身上套,劈手抢了过来套在身上,惦记着等在外面的丁龙,也没揪着不放,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手里系着扣子,脚底生风冲了出去。

  冲到丁龙跟前,发现之前的两个看守已经离开了,换成了另外一个不常见的洋人,丁龙正在跟洋人比画着什么。

  王海前脚走,送丁龙到木房子里的杰森的手下就找了过来,一眼就知道看守们做了什么好事——他们是把丁龙当成了新来的矿工,矿工们进矿洞前,都是要脱光衣服的。他不屑于跟华人道歉,只是生硬地请他回去,矿区准备了饭菜招待来送货的人,这是惯例。

  丁龙摆手拒绝,表示自己要跟矿工们一起吃住,两人鸡同鸭讲纠缠不清的时候,王海套上衣服出现了。丁龙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扯过来王海,跟来人比画着解释道:“我要跟他一起走。”来人满脸迷茫,丁龙也懒得跟他废话,大声地字正腔圆地说:“Tomorrow,morning,I,go.”丢下这句话,也不管来人听不听得懂,拉着王海就走。

  走出十几步开外,王海一拍丁龙肩膀,道:“行啊兄弟,有句话说几天没见要刮干净眼屎才配得上去看人家的那种人,说的就是你吧。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就能把那洋鬼子训得一愣一愣的。哎,我说兄弟,看样子你混出头了,也给哥哥在矿上弄个工头什么的当当,让哥哥也沾你点儿光。”

  丁龙被他逗乐了,笑道:“行,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开这铁矿的老板,明天我就给你升官,让矿上的洋人都拿你当祖宗供着。”

  “那行,我等着,明天升了官就请你喝酒吃肉。”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分外熟络。跟着王海一路走回了休息的地方,恍惚间让丁龙以为是回到了铁路工地。矿工们住的地方是简陋的帐篷,有些低矮的木屋看样子也是东拼西凑搭建起来的,手艺粗糙得很,丁龙和王海他们自己动手,只要材料够,也会比那些房子看起来好十倍。

  丁龙矮着身跟王海钻进了帐篷,帐篷并不隔风,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草席木板之类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搭在四周,勉强能算得上是个能挡住雨雪的地方。帐篷中间支着炉子,点火烧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挨着帐篷布吊着的肉全切碎了扔进锅里,倒三碗糙米进去直接煮,也不用看火,两人围着炉子取暖,各自说起分开后的境遇。

  丁龙说起自己现在给人当帮工做的活计,也不是显摆,只是不解地问了王海一句:“你就看我干的这事儿是不是太简单了,那户人家的东家就一个人,没有其他家眷,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大手大脚的败家子,多大点儿事儿还专门雇一个人来做。”

  王海哈哈笑道:“我说兄弟,去人口市场那天的路上你肯定是踩到狗屎了,不然不可能运气这么好,找着这么个钱多人傻的轻松活儿。这种事儿对咱们来说轻松,对别的人来说就不一定。”王海凑过来压低声说:“这些洋鬼子,对马跟咱们对耕地的大牲口一样,也是爱惜得很,就是不怎么爱干净。你是不知道,他们几乎不收拾马厩里的马粪,我来的那时候天还热,那股子臭味,离着十里地都闻得见,你都想象不出那个脏来。你那东家的马厩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铲马粪的,他可不得拿你当宝贝?你能在你东家那儿说上话吗?”

  “怪不得,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去东家那儿的时候是夏天,那马厩是挺臭的,都下不去脚,我憋着气收拾了好几天才能进人了,真不是人干的事儿。海哥,你那天说要去淘金,就是跟别人上矿上来啦?”丁龙对淘金有些好奇,有些羡慕,把话头扯到淘金上来。

  王海一脸沮丧道:“别提了。我原以为那几个人是淘金的老手,谁知道也只是听说这里有金子,而且招人手,就趁在一起来了。到了地方才知道,这片山头的金子是有主的,跟工地上一样,按天给钱,淘出来的金子还是别人的,一个沙子都不是自己的。好在这里干活全凭自愿,不愿干了随时能走,也不用防着别人起了坏心来害人。”王海压低声了说:“我跟几个人商量过了,过些日子换个地方自己干,怎么从泥里摇沙子摇金,也能上手了。”

  丁龙试探地问了句:“海哥,你们想去哪儿淘?不会是想去东面河口那边吧?”

  “咦,你小子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们是打算往那边去。那边是这条矿脉的下风处,水里说不定能捞到东西。那儿淘出了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谁都不用分!”

  “海哥,跟你一起的淘金的人,在这一行干了多长时间了?”

  “都是这矿上干了没多长时间的,也有时间长的,看样子也长不到哪儿去。怎么?”

  丁龙皱了眉头道:“来的时候,东家的管家给我指的路是错的,差点儿在岔路上走错了。给我指路的人说,东边的河口早些年有人淘金,浅河里的金子早就淘没了,你们去也白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一两句估计王海也不会听他的,又补充道,“半路上我还捡了个人,也是你们金矿上的,不过是个洋人。那个洋人叫,伍尔夫,是个话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一路,耳朵都要叫他磨聋了。我听他那意思,河口那边死过十来个人,都是跟咱们一样的华人。海哥,有金子也得有命花,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去河口那地方。”

  王海脸是一凝,仿佛有些后怕,脑门上看着出了一层细汗,伸勺子搅和一下咕嘟着的锅,“行了,吃饭吧。比不得你们东家给的山珍海味,哥哥这儿就剩那一条肉,全煮进来了,好歹能吃顿热乎的饱饭。”

  丁龙不客气地给自己舀了一大碗,一边嫌烫地吸溜着,一边笑着说:“有些时候没吃过这么好的饭了。东家那里给饭,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些肉,每天就是些土豆和菜叶子,土豆拿油做出来的,一冷又腻又油,菜叶子玉米也是冷吃,有口热乎汤算不错的了。”

  “这么惨,不如辞了工,跟哥哥一起在这矿上挖金子?一顿带肉的饭还是能吃上的。”王海时刻不忘了拉他入伙。

  “不了,我再也不想住在这种帐篷里了。”丁龙无意识的话,让对坐的两人都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丁龙就想起了经常买牡蛎的摊子,他还是喜欢过平常的日子,没有大富大贵,也不会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帐篷内气氛有些尴尬,丁龙很快地转移了话头:“海哥,你知道那天咱俩分别后我遇见谁了吗?”

  “啊?谁?”王海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想不出来在这异国他乡,除了在铁路工地上的那些劳工,他们还认识谁。

  “是宋先生。”丁龙看王海一脸茫然,提醒道,“船上,给咱们送药的宋郎中!说起来多亏了他的药,后来才没死那么多人。”

  “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该送……”王海一下子卡壳了,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似乎送不出什么能入得了对方眼的东西。

  “那时候匆匆忙忙的没顾得上那么多,再说宋先生也不缺咱们送的那些东西。我跟你说,宋先生很有文化,还懂得洋文,跟买走我的管家好说歹说,才多留了我一天。宋先生跟他家大哥正好路过镇子,留我在客栈住了一宿,宋家是开药铺子的,怪不得他懂那么多……”提起宋先生,丁龙就有一肚子话,把来龙去脉都给王海抖了一遍,临了,还拽着棉袄给王海看:“你看,这件袄子就是宋先生给的,我终于换下了那个乞丐都懒得捡的袄子。”

  棉衣缺了扣子,一拽就掀起了下摆露出了肚子,丁龙一愣,尴尬道:“那洋鬼子没个轻重,明儿一早我还得让他赔袄子钱!”

  王海大笑着翻出了针线扔给他:“行了吧,这才扒了袄子,明天你再找上去,让人连裤子也扒了,这细皮嫩肉的,我可不救你!”

  在外待得久,勉强也能拿个针线,丁龙刚准备动手缝扣子,王海突然拦住了他,四下打量了下,揭开地上的铺盖,从一片石头下取出连半个巴掌大都没有的布袋子,打开递到丁龙眼前:“你看。”

  王海的样子鬼头鬼脑的,像是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丁龙伸头一看,袋子底上,有一层发着金光的东西,疑惑道:“这……”

  王海赶紧捂了他的嘴,在头顶的头发里一阵摩挲,摸出片薄薄的金屑扔进去,抢过丁龙手里的针线密密地在袋子口缝了两道线,递给丁龙道:“我看你衣襟边儿上开了线了,口朝上,好好缝一缝。这大冷天的,漏了风就不好了。”

  丁龙一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冷静地跟王海对视了半晌,对方眼神清澈,一点儿坏念头都看不出来,他咽了下口水,默默地接过袋子,缝到了自己的棉衣里子内。

  王海笑了,道:“吃饱喝足,你就挨着炉子凑合一宿吧。好好说说你东家,我也给你扯扯这矿上的事儿。”

  两人收拾了碗筷,挨着炉子一人一边,只说些从工地出来以后的见闻,旁的事多一句都不敢提,聊着聊着帐篷里就响起了响亮的呼噜声。 纵横四海:一个华工的美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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