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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我们的话题是从谈论面相开始的。我们去散步,从佛学院出来,穿过有大观音的草坪,正准备登佛塔,一个胖女子笑盈盈地走下来,她穿着一件蓝上衣,看上去明艳干净。她走远后,我问于慧:“她有多大,你看”
“五多岁。”
“说她三十几岁,完全可以。”
“是啊。你相信文如其人吗”
“不相信。我倒相信面若其人。”
她会意地笑了笑,然后问我:“你比我先认识裴佐,你觉得她的面相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一些?”
我顿了好一会儿,回答不上来。
我认识裴佐的时候,她刚从美院毕业分到医专。她瘦削白晳,双眼迷离,尤其是眉间的那颗美人痣妩媚别致。不少男同事都说她漂亮,可我觉得她更多的是妖冶。毕业时,她为爱情放弃了留校。刚开始教书,没课的时候她大都不厌其烦地呆在船上。而船长常常出现在校园里,手里不是拎着水果就是捧着鲜花。据说船长有天傍晚意外归来,没能赶上最末一班轮渡,后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江边的打渔子用小舢板将他载过江来和心上人相聚。那时候还没有桥,学校蜷缩在小城的对岸。年轻老师向往城里的生活,对裴佐和船长的烂漫更是羡慕不已。
现在再来看看裴佐的面容吧。那张脸是平和淡定的,甚至不见沧桑。但平淡里似乎又暗涌着波涛,波涛在哪里,在眼角眉梢?不经意的表情里?我说不出来。
“她的皮肤还是那么好。”对我的答非所问,于慧报以宽厚的一笑。
于慧的皮肤其实也很好。她红润丰满、柔和沉静,看上去比裴佐年轻,实际上她要大一些。她们身上都不见所谓的男性气质,也就无所谓阴阳互补,我弄不明白她们因为什么互相吸引。
“她给你画过像,你们当时的关系很要好啊。”她说。
我点点头。同时又感到一丝沮丧。我一直保存着那幅画像,而她却从未向她的女朋友提起过我。在医专时,我们是慢慢靠拢的。先是矜持地保持距离,后是远远地点头招呼,到她给我画像的时候,我已开始给她看我写的诗她也给我看过她写的诗,那首诗叫《又见白帆,又见白帆》。当她穿着短裙、裸着涂上颜料的长腿在校园走来走去,被点名批评时,是我站出来为她辩解:“那是花袜子。”我说。批评者问我敢不敢担保,我说:“绝对敢,因为我看见她把袜子晾在阳台上。”
说实话,当时我确实喜欢上了她那种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不管不顾的劲头,我觉得她身上显露出来的真实率性,正是我竭力压抑、想表露而又不敢的那一部分。我为她的每一次惊世骇俗喝彩,作为对我相知的回报,她给我画了那幅油画像。要不是接下来我被自己的恋爱搞得晕头转向,我可能真会成为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给于慧讲了我和裴佐去磨盘沟写生的事。那也是4个春天,我和裴佐迎着小南风往磨盘沟里面走。走到深处,裴佐见四处无人,就要我跟她一起游泳,游裸泳。我以水冷和例假为由拒绝了。她自顾脱光了衣服,正要下水,突然拉着我说:“撒谎!你没有例假。”我心虚地说:“刚开始,有一点。”“根本没有。”她嚷起来,“我跟你赌,输了你下水。”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她说:“凭直觉。”结果当然是我输了。我穿着内衣下了水,这一下,她对游泳的热情马上转换成了对我的身体的赞美。她反反复复地打量我,对我这里那里赞不绝。
我对于慧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她裴佐很早就有同性恋倾向?还是想说我们当年的天真无畏?抑或还有我一时无法觉察的更深的隐秘?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很少想起,但一说出,它就鲜活如初。我还记得那水潭里雪白的浪花,她白晳的耳垂、漆黑的腋窝、火红的舌头……她出水的时候,浑身的水珠闪闪发亮。
于慧问:“你那时还没有恋爱吗?”
“刚刚有苗头。”
“那她呢?那个时候,李明到了医专没有?”
我记不准确了。李明还没到医专时,踉人到我男友的宿舍去过,当时我正好在。他不怎么说话,谁讲话他都专注地听,有时微微一笑。当时觉得这个羞涩高大的男孩像个篮球运动员。事后听说,他是运输公司的司机,刚出家不久,被母亲强迫还了俗。他母亲托了关系,要调他来医专开校车。
他后来又来过我男友宿舍几次。我看见过他留下的几本佛学方面的书,是他爷爷的,他爷爷曾是梁漱溟的弟子,在当地是一个很有名的居士。
李明跟裴佐恋爱的事,我是调离医专后才听说的。裴佐为李明离了婚,并怀上了李明的孩子,可就在他们准备登记结婚的前两天,李明不见了踪影。不久,听说他又去大悲寺出家了。
我问于慧:“你是李明出走后认识裴佐的吗?”
“不是。你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对吧?那是在她小产后。”停了一会,她又问起了船长当时的情形。
那个船长,我见过几次,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感觉有些懦弱,过分依恋裴佐,过分顺从。听说刚离婚那会儿,他的船每次从医专路过,他都要鸣笛,向裴佐致意。
“他后来又和裴佐复婚了,你不知道吧?那是裴佐离开医专以后。”
我确实不知道。裴佐复婚再离婚,李明出家再还俗,裴佐舍弃一切,一直不停地追逐李明,都是她后来告诉我的。那天她只是告诉我,李明两次出家,法号都叫释本一。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