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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冬天的胡琴 冉冉 3722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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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长,我们过完了一个八月,又过一个八月。大人说,那年闰八月,有两个八月。这一来,春秋都很短促,冬夏却变得漫长。我和冉碧在焦虑中积攒我们的盘缠,有时候,我都感到疲倦,有点想放弃了。我对冉碧说,不管三七二—,我们先走出去再说,走到哪步算哪步。冉碧说,钱少了根本不行,出去以后人生地不熟,到哪里都是两眼一抹黑,没钱到时候难道再回来不成?但要攒钱确实太难了。李光海和另外几个知青,出门去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千什么去了。他们一走,我们的财源就几乎枯竭。我们商议着,想了好多招数,都无法奏效。冉碧最后说,还是我去偷我妈妈的钱吧。我说你妈妈现在那个样子,再被发现短了公家的款,不要出事吗?她说我妈妈怎么啦,我说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她都打嗝了,都吃酸东西了。冉碧突然就生气了,她生了一会儿不知是我还是她自己的气,就开始咒骂那一个人,说他总有一天要倒大霉。

  冉碧说她妈妈害喜的那些迹象我一直没有看出来。自从她给我讲了她妈妈情况反常以后,我一直在仔细观察,近处打量不必说,就是老远看见她妈妈,我也要投去深深的一瞥。她的妈妈要出事,我也会很难过的。真的,冉碧忍受的羞辱也刺痛着我,她流泪的时候我也会两眼发涩。但我在貤妈妈身上的确没有发现异样。貤照旧在人们心照不宣的注视下走来走去,在人们是心非的恭维下高声说笑。冉碧的妈妈有着细白的皮肤,吔一笑脸就发红,这使得她在她卖的那些锅碗瓢盆化肥农药之间格外地鲜活。我不但没有发现她有臭,反而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香气。有天我到她那里去买煤油,付浅的、候,我皱着鼻子呼吸着,她说你在闻什么,我说石榴花,她说什么,我笑起来。她跟我的妈妈不说话,也没有同意我和冉碧一起玩,她跟我是说话的;找钱给我时,她还伸出手掸了掸我衣领上的草屑。我小止一次和冉碧讨论过,耍是她的妈妈不跟人那样,那该是多好的一个妈妈啊。可她却说,如果像你妈妈那样我又怎么办呢?是啊,哪里能够找到十全十美的妈妈呢?不过她还是觉得我的妈妈比她自己的妈妈要能容忍一些。

  在我们为钱犯愁的那段曰子,学校的操场上又开过一次批判会,斗的是一个瘦高个老太婆。听说,她是临时来顶替的,本来是要斗一个知青,但那知青连夜逃走了。老太婆已被斗过多次,她驾轻就熟地站在那里,神情漠然。因为佝偻她也不用特别的低头和弯腰。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挨斗,倒像是在路边等人。那一天的批判会开得很是敷衍、很是潦草,时间短,内容空洞了无新意。台上的人心不在焉,台下的人也无精打采。人们都在猜测、都在打探那个逃跑的知青的消息。有人说他窝藏过从城里来的反革命,有人说他调戏了幼女,也有人说他一贯乱搞女知青。说到女知青人们又特别将皮小青提出来议论一番:有人说,下次没准就该是她站在台子上;也有人说,不一定,并不是所有的破鞋都会遭殃。说到破鞋,他们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冉碧,冉碧便气馁地拉着我离开。在操场边上,我们看到武装部长和几个背枪的民兵交头接耳,看见我们,他便仲出手像要说话的样子。冉碧飞快地走着看都不看他。走了好远,我对冉碧说,也许他是让我们打扫操场呢。冉碧说,不稀罕,不要他的臭钱。

  冉碧的姑婆是有一点钱的。她的钱不是锁在抽屉里,而是藏在家里说不清的什么角落。在我们不曾出走以前,有一次,她出门去接生,我和冉碧在柜子里翻出她的寿衣穿在身上玩。穿寿袜时我们发现了几张钱,在她装干果的袋里也发现过钱,虽然那时我们不敢拿,但钱的位置、数目却记得很清楚。当然那些钱过后肯定是找不到了。姑婆没有指责我们翻她的东西,但却悄悄转移了她的钱,我和冉碧再去打开干果,里面不仅没有钱连干果也少了午多。我跟冉碧打赌,姑婆存的钱肯定比她妈自己的钱多。冉碧说,那肯定,但她情愿偷她妈妈的而不愿偷她姑婆的钱。

  在和冉碧的交往里,我承认,她付出的多,我付出的少。在钱财上是这样,在其他事情上也是这样。比如我们共同犯下了事,大人怪罪下来,承担责任的往往都是她。我的母亲在人前逆来顺受,但掐我的时候毫不手软,似乎要在我身上将她所有的郁闷怨怒发泄出来。冉碧的妈妈骂人很难听,很少打她。挨骂后,她常常解嘲说,我比你占一点优势,她骂她的,我一句都没听。在我们筹钱陷困境、她准备再次去偷她妈妈的钱时,她又这样讲。我说我不能老是让你去,你妈妈肚子里要真有了孩子,再上台去挨斗就惨了。她说,到时我们已经走远了,不知道了。我说你想起来会难过的。她说不会。我说如果那样你妈妈会不会上吊。她说嗨!我说,要不还是我去偷我妈妈的吧,毎次一点点,只是那样时间要拖很长。

  冉碧没有同意我到母亲那里去偷。她知道我非常害怕我的母亲挨斗。如果我的母亲短款,谁也不会替她说话。我的母亲人虽然邋遢,曰她是有把拦的。她常常说,有两个问题不能犯,一是经济问题,二是作风问题。这两个问题只要她犯了一个,在这里她都可能站不住脚甚至活不下去。冉碧不让我去偷,我知道有对我的体恤也有对我妈妈的怜悯。而我也迟疑着,在偷与不偷之间摇摆不定。我对冉碧说,我可以在我妈妈卖的散装白酒里悄悄兑水,一次兑一点点,这样就可以抵消我偷走的钱。冉碧思付了好久,然后说,要偷就偷布票吧,布票切了角就作废,又不交,没有人会发现。

  我不知道冉碧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我觉得她太聪明了,简直就是一个阴谋家。我曾经多次被母亲强迫着帮她数布票。一尺的、五尺的、一丈的,分门别类。每一百张用橡皮筋扎成一叠,切角作废。那些布票并不要交上去,也没有看见谁来检查过,她完全可以不数。但我母亲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她不但将尺一尺的布票清点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就连一寸两寸的也不放过。有多少个晚上,她都在煤油灯下埋头数那手指大小的东西,我也多次帮她,但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其中有赚钱的奥妙。

  布票我很快偷到了手——是塞在鞋缝里悄悄带出来的。当我们将那卷成一团的大面值布票抚平,心中又高兴,又害怕。对布票能否变成钱我是没有把握的,冉碧却显得见多识广。她说,知青的衣服是城里寄来的,他们不在当地做衣服,他们自己的布票就拿去卖我们便宜一点给他们,他们多赚,我们少赚。我说,建强哥哥也卖过布票,他家人多,布票也拿出去卖钱。她说,我去跟知青说,你跟建强哥哥说。我说我不去说,我只负责偷。她说,我知道你不敢说,都由我来说吧。

  建强哥哥和知青,都喜欢我们的布票。也许是我们要的钱太少,也许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生财之道。我们很快就拿到了钱,虽然他们给的价很低,但比起以往到处去弄钱,我们还是觉得划算,钱来得太容易了。

  那段时间,我突然变得很乖巧。我呆在母亲身边,做饭做清洁,一闲下来就要求帮她数布票。那出自鞋缝带着一小股臭脚丫气味的布票源源不断地通过冉碧转送到建强哥哥和知青的手里,我们的钱越来越多。

  那段时间,我脑子里整天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布票和身处异地的幻想,为即将变成为现实的出走而忘乎所以。我对冉碧转手倒卖的细节并不知情,她为了减轻我的忧虑,也有意隐瞒了某些情况。

  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知青究竟把那些东西卖给了谁。她只是说,他们和建强哥哥会保护我们。她每次回来都会说一点皮小青的消息——皮小青叫她去供销社帮忙买纸,她又流血了;她发现以前从没见到过的一个男知胄和李光海一起在皮小青那里,他们一起吃了一顿牛肉;她看见她痛恨的那个人去通知皮小青开会,怎么要他通知呢,真是多管闲事;她看见几个男知青坐着听皮小青拉琴,听完后轮流1卜皮小青坐在腿上。我说,我在建强哥哥房间里看见过皮小青,建强哥哥在哭,皮小青在亲他。冉不相信,我说是真的,我一直在壁缝后面看,建强哥哥给她钱她不要。冉碧说,你看见他们那样了?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说没有,建强哥哥一直在伤心地哭,直到她离开。冉碧于是下结论说,皮小青喜欢建强哥哥是真的。我说,我们走的、候也带上皮小胄吧,她怪可怜的。冉碧说,那要看钱够不够。但马上又接着说,她能走到哪里去呢?她又不是小孩子。 冬天的胡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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