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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邦奇谈

　　澳大利亚某市近郊，风光旖旎。十余年前，地价忽飙，富豪纷至，竞赛似也，动辄轻掷千百万美金；筑高墙，立庄门，修深庭阔院，建大宅华屋，或欧式，或日式中式，皆气派恢恢。——十之八九，吾国人也。

　　然诸门鲜见出入者，偶现，女多男少。女子无不摩登时髦，现代贵族范儿甚足；男子则个个行止矜傲，似非国内等闲人物。每有疑似保镖之不离左右者，放足未远即归，分明不愿见睹于人。若豪车驶出，必属旅游举动也。

　　有盗一伙，侦悉某院主仆皆不在，光天化日下，驾巨型卡车至，以高超手段使门开，入而搬掠一概力所能及之物，举接车上，扬长而去。睹之者以为搬家，不诧怪。

　　主人归，未报案。

　　经半载，主人携仆佣归国，宅院又无人留居。数盗觉主人懦弱，故伎重演，复得手。彼们行径，却已引起当地警方睽注，悉数捉拿，皆招供。

　　及主人归，警员登门核实情况，主人云“不起诉，愿私了”。

　　警方甚惑，悟有所避隐。然无奈，怫而释之。主人使当地华裔有影响力者出面召集众盗，代宴之，席间云：“实非畏。区区小事，不愿生流言耳。若识趣，勿复相扰。倘再，彼等有人间蒸发之虑也。”并转赠美金各两万，戏言“压惊钱”。众盗得“封口费”，皆信誓旦旦，指天画地，绝不声张。遂明主人有潜大威势，且获钱欢喜，果不违誓。

　　后“红通令”出，彼处人心惶惶，各门户出入男女频繁，不宁气氛大异以往。

　　一夕，被盗豪宅之男主人忽现。

　　女主人诧问：“何来之祟祟，不预先通知，命司机相接，而独乘的士？”

　　男反问：“未看近日报耶？”

　　女曰：“遵嘱，不订报久矣。”

　　男曰：“勿声张，吾遭通缉也。手机信息，迅而广。虽无报，佣仆亦必皆知耳！”

　　女顿失语，抖瑟难立，俄而嘤泣。

　　男抚慰曰：“吾尚有易名护照在，晨当同避别国，谅天不绝人也！”

　　二人所言，不期被女佣隐闻之，告相好者。片刻，一概杂役，皆知也。至夜，先后悄遁，未遗一人。所能随带物件，悉数掠尽；更有甚者，对面互夺。男女主人唯默视耳，不敢稍置阻词。

　　夜深时，庭中宅内，仅男女主人矣。相向恓惶，悸不能眠，坐待窗明。

　　至晨，二人方欲匆去，墙外警笛骤起，门铃声犬吠声不绝于耳。

　　二人相拥，怵立庭中，走投无路。

　　扩音之语越墙，先中文后英文复又中文，云“拒捕愚蠢，受缚明智”。

　　二人遂瘫坐于地。

　　奇哉异也！一老叟倏立眼前，曰可相救。

　　男骇问叟何人？救何图？

　　叟曰：“无图，报恩耳。”

　　男问：“何恩之有？”

　　叟以袖遮面，迅一转首之际，变袋鼠头矣；首再一转，复为叟面，幻化如川剧之变脸。

　　女悟曰：“知也！尊老袋鼠神乎？”

　　叟曰：“神不敢当，然相救真有术也。”

　　先是，数年前，女驾车出游，见小袋鼠被前车撞伤，卧于途，不能稍移，命悬一线。怜之，抱车上，送往兽医院。抢救后带归，精心喂养，呵护有加。及能跳跃，亲自驾车，送放原野……

　　女述罢，男磕头，连连有声，哀乞速救。

　　叟曰：“唯一法，若愿变我同类，易如反掌。”

　　女怔而结舌，再怫然曰：“瑞士银行数十亿美元，岂非无意义耳？”

　　叟曰：“转眼将成铁窗囚，且必身败名裂。审判之耻，亦难逃脱。斯时再多美元，可抵刑乎？有意义耶？”

　　男亦语塞。

　　女问：“倘变，有天敌乎？”

　　叟曰：“有，无非澳洲野狗。然我族系大群体，融而不擅离，可相保护。”

　　男问：“亦可再变人乎？”

　　叟沉吟未及答，众警员破门入矣。荷枪实弹，形成包围。警犬跃跃，狗吠跳耸，似能断索。

　　女大怖，顾男曰：“迟豫将成悔也！”

　　男始决绝而怆呼：“罢！罢！但请行术！”

　　女亦曰：“甘愿！甘愿！”

　　叟点二人额，曰：“变！”

　　众目睽睽之际，三人皆异变也。各自衣履，自行委地。

　　警员面面相觑，呆若组偶。

　　犬愈怒，脱牵拽，凶扑之。

　　叟所化巨躯袋鼠不惧，后足力踹，三犬哀号翻滚，于是冲开包围，夺门而出。二袋鼠紧随其后，逃之夭夭……

　　由是传说四起，源归“一在场警官”。警方及时声明，斥云“妖言惑众”；该警官亦公开认错，自谓“酒后醉语”。不可止，传愈甚。

　　或云：曾见一袋鼠颈坠镶珠宝首饰，似价值昂贵；另一同类跃其旁，蹄挂瑞士名表。二袋鼠活动于一大群中……

　　或云：农场儿童得瑞士表于袋鼠骨架旁，皮肉遭野狗饱食殆尽，而其表估值百万美金以上……

　　继后，贪财者或单干，或结伴，背枪荷弹，骑马引犬，巡猎于原野，皆欲获镶珠宝首饰。虽嘲啁之声嗤之，仍个个志在必得…… 狐鬼启示录：梁晓声说《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