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静静的顿河(经典译林)

第十二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静静的顿河(经典译林)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十二章

  早在帝国主义战争时期,军官和哥萨克之间的敌对情绪,就像无形的犁沟一样,在彼此之间造成很深的隔阂,到一九一八年秋天,这种敌对情绪达到了空前的程度。在一九一七年末,哥萨克部队慢慢朝顿河上开去的时候,枪杀和出卖军官的事还很少见,可是过了一年,这样的事几乎变成家常便饭了。在进攻的时候,哥萨克们叫军官们学红军指挥员的样子,在队伍的前面走;并且不声不响、悄悄地对着他们的后背开枪。只有像宫陀洛夫乔治十字章团那样一些队伍,还团结得很好,可是在顿河军里,像这样的队伍并不多。

  彼特罗·麦列霍夫是个又狡滑又机灵的顽固分子。他早就明白,和哥萨克们作对,就是找死,所以他一开始就费尽心思消除他这个军官和普通哥萨克之间的隔阂。在必要的时候,他也和哥萨克们一样,谈谈打仗的害处;不过他说这种话不是实心实意的,带有很大的虚假成分,但是大家都看不出他的虚假;他装成一个赞同布尔什维克主张的人,自从佛明被推举为团长,他又千方百计地拍佛明的马屁。彼特罗也和其余的人一样,不反对抢劫,咒骂上级,照顾俘虏。可是他心里的仇恨一阵一阵地直往上冲,憋得两只手直打哆嗦,恨不得打人和杀人……在工作上他又柔顺,又随和,不像一个少尉,倒像一块黄蜡!就因为彼特罗骗取了哥萨克们的信任,所以他们认为他能够改变面目。

  部队开到索朗加村,纳乌摩夫把军官们带走的时候,彼特罗留了下来。他又老实,又温和,总是不抛头露面,处处随大流,就这样同大家一起来到维奥申镇上。可是到了维奥申镇上以后,只呆了两天,就忍不住了,既没有上团部去,也没有去找佛明,就跑回家了。

  这一天,一大早就在维奥申的大操场上,在一座老教堂旁边,开起了群众大会。这个团在等待英查师的代表前来。哥萨克们一群群地在操场上走着,有穿军大衣的,有穿小皮袄的——用军大衣改做的,没有挂面子,有穿皮夹克的,有穿棉袄的。真难相信,这一大群穿着五光十色的衣服的人就是战斗部队,就是第二十八哥萨克团。彼特罗灰心丧气地从这一群人跟前走到那一群人跟前,像看新奇东西似的打量着哥萨克们。以前在前线上,他们的服装并没有多么惹人注目,而且也没有看见过一团人这样密密麻麻地凑在一起。现在彼特罗怀着憎恶的心情咬着乱蓬蓬的白胡子,看着一张张挂了一层白霜的脸,看着戴了各式各样帽子的一个个脑袋,有戴高皮帽的,有戴矮皮帽的,有戴库班式平顶帽的,有戴哥萨克制帽的;他放低眼睛看去,看见的也是五颜六色的玩意儿:破皮靴、烂毡靴、从红军脚上剥下来的皮鞋外加破烂的裹腿。

  “一群叫花子!该死的庄稼佬!丢脸!”彼特罗怀着无可奈何的痛恨心情自言自语地说。

  板墙上贴着佛明发布的告示。街道上一个老百姓也看不见。整个维奥申镇好像隐藏起来,在等待什么。从胡同口里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顿河河面。顿河对岸的树林子黑魆魆的,很像是一幅水墨画。又大又古老的灰色石头教堂旁边,像羊群一样拥拥挤挤地站着许多从各村来看丈夫的娘们儿。

  彼特罗穿一件挂了羊皮筒子、胸前有一个大口袋的小袄,戴着一顶该死的羊羔皮军官帽,不久以前他戴着这顶军官帽还觉得挺神气,现在觉得时时刻刻都有冷冷的斜眼投到自己身上。这种眼光穿透他的心,加重了他那已经够惊慌失措的心情。他恍惚中看到,操场当中有一只倒扣着的大木桶上出现了一个矮墩墩的红军,穿一件细呢子军大衣,戴一顶崭新的羊羔皮帽,帽耳朵扎煞着。那个红军用戴着绒线手套的手理了理围在脖子上的灰色兔子毛哥萨克式毛边围巾,朝四面看了看。

  “哥萨克同志们!”他那低沉的、伤风的声音钻进彼特罗的耳朵。

  彼特罗四下里看了看,看见哥萨克们听到这很不习惯的称呼都十分惊异,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满怀希望地、神情激动地互相挤着眼睛。那个红军说到苏维埃政权,说到红军以及同哥萨克的相互关系,说了很久。彼特罗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他的话时时被喊叫声打断:

  “同志,共耕社是什么玩意儿?”

  “是不是也要我们参加?”

  “共产党是干什么的?”

  那个红军把两手放在胸前,不住地朝四面转动着身子,十分耐心地解释着:“同志们!干共产党——是自觉自愿的事儿。谁愿意推翻资本家和地主的压迫,把工人和农民解放出来,谁愿意为这一伟大事业而奋斗,都可以自愿参加共产党。”

  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个角落里又有人喊道:

  “请你讲讲共产党员和委员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答之后,没过几分钟,又有一个粗喉咙大嗓门儿叫道:

  “共耕社你说得不怎么清楚,请你说仔细点儿。我们都是大老粗,你用家常话给我们讲讲!”

  后来佛明啰里啰嗦地讲了老半天,不管是不是地方,常常说到“撤退”这个词儿,好像是在炫耀学识似的。佛明身边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戴着学生帽,穿一件很讲究的大衣,很灵活地转来转去。彼特罗听着佛明那语无伦次的发言,想起在一九一七年二月里,就在妲丽亚来看他的那一天,他在开往彼得格勒途中的一个车站上第一次看见佛明的情形。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身穿军大衣、佩戴着带有番号“五十二”的中士肩章的阿塔曼团逃兵,好像又看到了他那两只离得很远的眼睛的冷冷的目光,看到了他那像狗熊一样的脚步。“受不了啊,大哥!”彼特罗好像又听到了他那含混不清的话。“逃兵,一个像贺里散福一样的浑人,可是这会儿当起团长来啦,我却在这儿受冷落。”彼特罗怒冲冲地眨动着眼睛,想道。

  佛明说过话以后,接着上去说话的是一个十字交叉地背着机枪子弹带的哥萨克。

  “弟兄们!以前我在波得捷尔柯夫的部队里干过,现在我也许还能去打打士官生呢!”他扎煞着两只胳膊,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彼特罗快步朝驻所走去。他正备马,就听见哥萨克们在走出大操场的时候,鸣起枪来,这是按照老习惯向各个村庄报告,当兵的要回家了。 静静的顿河(经典译林)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