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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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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暴动军的一些连队刚刚开进霍派尔河口镇,把开大会的塞尔道布团的人包围起来,第六旅旅长包加推廖夫就跟伏龙诺甫斯基和伏尔科夫离开广场去开会。这次会议就在广场旁边的一座买卖人的房子里举行,会开得很短。包加推廖夫连手里的马鞭都没有放下,和伏龙诺甫斯基打过招呼以后,就说:

  “一切都很好。这算是你们的功劳。可是你们怎么没把大炮保护好呢?”

  “这是意外!少尉先生,这完全是意外!炮兵差不多都是共产党员,我们解除他们武装的时候,他们拼命抵抗;打死了两名弟兄,卸掉炮栓,就跑了。”

  “可惜!”包加推廖夫把帽箍上还留着不久前才撕掉的军官帽徽的新鲜印子的绿制帽往桌上一扔,用一块脏手帕擦着剃得光光的脑袋,擦着变成了褐色的脸上的汗,微微笑了笑,说:“好吧,那也罢了。您现在就去告诉您手下的弟兄们……和他们好好地说说,叫他们别这个那个的……别啰嗦……叫他们把全部武器交出来。”

  伏龙诺甫斯基听到这个哥萨克军官的长官式的口气,感到厌恶起来,就讷讷地反问道:

  “交出全部武器吗?”

  “嗯,我不向您说第二遍啦!说是全部,就是一点不能留。”

  “不过,少尉先生,您和你们的司令部接受过不解除本团武装的条件呀?怎么能这样呢?……当然,我明白,像机枪、大炮、手榴弹——这些东西我们是要无条件交出来的,至于红军士兵的武器……”

  “现在没有红军士兵啦!”包加推廖夫恶狠狠地噘了噘刮得光光的嘴巴,提高了声音,用螺旋形的马鞭抽了一下溅满泥巴的靴筒。“如今再没有红军士兵,只有保卫顿河土地的士兵啦。明——白——吗?……如果他们不肯干,我们会逼着他们去干!没什么啰嗦的!你们在我们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够啦,还要谈什么条件!咱们之间没有什么条件!明——白——吗?……”

  塞尔道布团的参谋长、年轻的伏尔科夫中尉十分懊恼。他十分激动地用手指头来来回回地摸着黑呢衬衣硬领上的扣子,揪弄着像羊羔皮一样拳曲的黑头发,厉声问道:

  “这么说,你们拿我们当俘虏待啦?是这样吗?”

  “我没有对你说过这话,所以你没有必要瞎猜!”这位哥萨克旅长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把称呼变成了“你”,并且那神气已经明显地表现出,对方已经完全处在他的手掌底下了。

  屋子里有一会儿十分安静。从广场上传来低沉的嘈杂声。伏龙诺甫斯基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咯吧咯吧地擗了几下手指头,然后把自己的烟色棉上衣的扣子全部扣上,神经质地眨巴着眼睛,对包加推廖夫说:

  “您的口气对我们是一种侮辱,而且这不是您这样一位俄国军官应该有的口气!我现在干脆告诉您。你们既然向我们挑战,那我们还要看看再说……要看看你们怎样对待我们……伏尔科夫中尉!我命令您:到广场上去,告诉各级指挥人员,叫他们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把武器交给哥萨克!您命令全团拿起武器来。我马上就和这位……和这位包加推廖夫先生结束谈话,到广场上去。”

  怒气像黑色的爪子抓住了包加推廖夫的脸,这位旅长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他的话说得太过火了,于是压住火气,马上急转直下地改变了态度。他突然把制帽往头上一扣,依然在狠狠地甩着起了毛的马鞭,又说起话来,声音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温和与客气的口气:

  “两位先生,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当然没有受过什么特别的教育,没有在士官学校念过书,也许不大会说话,不过,不能过高地要求嘛。咱们总归是自己人嘛!咱们之间不应当闹意见嘛。我怎么说的来着?我只是说,要马上把你们红军中那些对我们和你们特别不可靠的分子解除武装……我说的就是这个!”

  “那就对不起啦!应该说清楚些嘛,少尉先生!再说,您要知道,您那种挑战的口气,您的整个行动……”伏龙诺甫斯基耸了耸肩膀,又用比较平和、但是余怒未消的口气继续说,“我们自己本来就想,要把那些动摇分子和不坚定的分子解除武装,交给你们去处置……”

  “对对!就是这话!”

  “不过我是说,我们决定自己来解除他们的武装。至于我们的战斗核心,那我们是要保留的。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留!我本人或者这位伏尔科夫中尉,就是您初见面就称起‘你’的这一位……我们来担任指挥,我们一定会忠实地洗清我们参加过红军的耻辱。您应当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你们这个战斗核心有多少支枪?”

  “差不多有二百支。”

  “好,没什么,就这样吧,”包加推廖夫勉强答应了。他站起来,开了通向走廊的门,高声喊道:“内掌柜的!”等一位上了年纪的、披着厚厚的头巾的妇女来到门口,他吩咐说:“弄点儿新鲜牛奶来!马上给我弄来!”

  “我家没有牛奶,请别见怪!”

  “红军要,恐怕就有啦;我们要,就没有吗?”包加推廖夫酸溜溜地笑了笑。

  屋子里又是一阵很尴尬的沉默。还是伏尔科夫中尉打破沉默:

  “我可以走吗?”

  “好吧,”伏龙诺甫斯基叹着气回答说,“您去下命令,把我们列入名单的那些人解除武装。名单在郭黎加索夫和韦斯特敏司特尔手里。”

  伏龙诺甫斯基上尉只是因为触疼了自己的军官自尊心,才不得不说出“我们还要看看你们怎样对待我们”这样的话来。实际上他十分明白,他的赌注输定了,而且已经没有退路了。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军部派来解除叛变的塞尔道布团的武装的队伍已经从大熊河河口出动,并且眼看就要到了。不过包加推廖夫也已经看出来,伏龙诺甫斯基是个可靠的和绝对没有危险的人,而且现在后退已经不可能了。这位旅长就拍拍胸脯,答应把团里最可靠的分子编成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开会的时候,广场上的暴动军不等会议有什么结果,就采取坚决行动,解除塞尔道布团的武装。哥萨克们那贪婪的眼睛盯住团辎重队的大大小小的车辆,拿手到处乱翻,他们不仅争先恐后地乱拿子弹,而且还抢红军的厚底黄皮靴、裹腿、棉袄、棉裤和各种吃的东西。有二十来个塞尔道布团的人眼看着哥萨克这样横行霸道,就想进行反抗。其中有一个,看见一个哥萨克来搜他,并且大模大样地把他的钱包装进自己的口袋,他就用枪托子朝那个哥萨克打去,吆喝道:

  “土匪!抢起来啦?!还给我,要不然,我给你一刺刀!”

  同伴们纷纷支持他。响起一片愤怒的叫声。

  “同志们,拿起枪来!”

  “咱们上当啦!”

  “不能交枪啊!”

  发生了白刃战,反抗的红军被压迫到板墙跟前,暴动军的骑兵在第三骑兵连连长鼓励下,在两分钟以内把他们全砍死了。

  由于伏尔科夫中尉来到广场上,解除武装的事干得更顺利了。在倾盆大雨之下,对排成队伍的红军进行搜查。步枪、手榴弹、团电话队的器材、步枪子弹箱和机枪子弹箱就堆在离队伍不远的地方,堆成一堆又一堆……

  包加推廖夫骑马来到广场上,他骑在他那匹发了性子的、直蹦直跳的马上,在塞尔道布团士兵的队伍前面四面扭动着身子,威风凛凛地高高扬起粗粗的螺旋形马鞭,喝叫道:

  “你们听着!你们从今天起,就要跟共产党坏蛋们和他们的军队打仗啦。谁要是好好地跟着我们干,我们就饶了他,谁要是想捣蛋,就是这样的下场!”他用马鞭指了指那些被砍死的红军士兵,那些死去的士兵已经被剥得只剩了内衣,堆成了乱糟糟的、淋得水漉漉的、白白的一大堆。

  红军队伍里像风吹水面一样,响过一阵低低的叽喳声,但是谁也没有大声说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一个人离开行列……

  哥萨克的骑兵和步兵成群成伙地到处乱钻。他们密密实实地包围住广场。在教堂围墙旁边,在小土包上,都架起漆成绿色的塞尔道布团的机枪,枪口对准了红军的行列,机枪旁边,护板后面,蹲着淋得透湿的哥萨克机枪手,做好了准备……

  一个钟头之后,伏龙诺甫斯基和伏尔科夫根据名单挑选出一批“可靠的人”。他们一共是一百九十四人。新编的队伍名为“暴动军独立第一营”。这个营当天就开往别拉文村一带的前线,从顿涅茨调来的红军第二十三骑兵师的两个团正从那边攻过来。据说,红军的两个团是:第十五团,由贝加陀洛夫率领,第三十二团,由著名的米海依尔·布林诺夫率领。他们所向披靡,打垮了不少抵抗他们的暴动军连队。其中有一个哥萨克连,是霍派尔河口乡一个村庄匆匆编成的,被全部消灭了。于是包加推廖夫决定派伏龙诺甫斯基这个营去抵挡布林诺夫,要在战斗中考验考验这个营的坚定性……

  塞尔道布团其余的人,有八百多人,就依照暴动军总司令库金诺夫在给包加推廖夫的信中指示的办法,被押着顺着顿河岸徒步朝维奥申走去。三连骑兵带着塞尔道布团的机枪,走上顿河岸边的高地,跟在他们后面监押着。

  包加推廖夫在离开霍派尔河口镇之前,到教堂去做祷告,神甫刚刚念完祈求天赐“爱基督的哥萨克军队”胜利的祷告词,他就走了出来。有人给他牵过马来。他上了马,招了招手,把留在镇上担任后卫的一个连的连长叫过来,从马上弯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

  “对共产党员要严加看守,比看守火药库还要小心!明天早晨派可靠的押送队把他们送住维奥申。今天就派人到各个村子里去通知,叫大家都知道咱们押送的是什么人。老百姓会自动处治他们的!”

  那个连长领命走了。 静静的顿河(经典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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