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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爷的荣誉 王松 2252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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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爷最早有三个儿子。本想再使使劲,凑四个,但我太奶生不出来了。怹那时常读《管子》,为这三个儿子取名,就排着“礼、义、廉、耻”。我爷行大,名炳礼,小名长贵。二爷炳义,小名旺福。三爷炳廉,小名云财。到第四个“耻”没了,只好空缺。这兄弟三人的大名和小名似乎有些怪,怎么想,都不挨着。但我太爷说,挨不挨着不在想,在看。

  他这话,多年以后果然成谶。

  这就是后话了。

  我太爷六十大寿这年,出于优生考虑,娶了一个结实清秀的农户姑娘做姨太太。这姨太太的娘家是上游柳集的,转年又生了个儿子,终于凑足四个。倘还排着“礼、义、廉、耻”,该叫“炳耻”,不好听,也没道理,于是就叫炳张,小名四维。我这个叫四维的四爷比他大哥,也就是我爷长贵小三十来岁,几乎隔辈。所以当年的很多事,我都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据我四爷说,我太爷的父亲,也就是我老太爷,当年是朝廷命官,供文职。晚年告老,在河北的乡下置田产,建起一座庄园。这庄园有多大,很难形容。据说当年有个盗贼,深夜潜来我家行窃。待搜罗了细软,打个包袱斜背在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只觉着到处都是月亮门儿。就这样直到天亮,被我家的家人发现时,还像个老鼠似的到处乱转。当时我老太爷听说此事,命人把这盗贼带来。打量了一下还算面善,是个敦厚相,就没让绑去见官,索性留下看宅护院,取名王槐。就这样,直到多年以后,这个王槐老死在我家,仍还没弄清这庄园的整个地形。后来几经战乱,又土改,这个庄园已面目全非。渐渐成了一个村庄,也就是河北饶阳一带远近闻名的官宅庄。

  我四爷说,所谓“官宅”,当年指的就是我家。后来我老太爷谢世,官宅虽还撑着旧日门面,却已大不如前。当时我家有个家人,叫祁发,是我老太爷当年从京城带回的贴身侍从。家里每有客人,这祁发还要穿上差衣,立在一旁像模像样地伺候。就连廊下的八哥也会说,“小发,泡茶!”但客人一走,小发立刻换下这身穿戴,掂了铡刀去牲口棚铡草。

  我太爷行三。怎么行的三,大和二在哪儿,我四爷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怹在当时很有名,是滹沱河边人尽皆知的“三公子”。平日游手好闲,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功名二字也不上心,每天只在后面的梨树小院喝喝茶,或翻翻闲书,日子过得闲云野鹤。但对膝下的三子却管教极严。我爷长贵从小老成,也持重。三爷云财聪明,透着机灵,人一机灵也就招人喜欢。唯这老二旺福,最让我太爷闹心。旺福从小有个怪癖,不睡上房,一放到细软的麻席炕上就大哭不止。但只要抱他去牲口棚,往腥臊恶臭的干草堆里一扔,立刻就酣然入睡。后来抱他的老妈子偷懒,也图省事,干脆就背着我太爷总让他去睡草堆。一来二去,他也就养成了习惯,一辈子只睡干草。据我四爷说,多年以后,我二爷来北平办事,这时已是享受国家待遇的干部,晚上来我四爷的家里住,还向他要干草。我四爷对他说,这是京城,不是牲口棚,你见过往席梦思上铺干草的吗?我二爷闻听大怒,立刻拍了桌子,说我四爷还像当年的王家人,瞧不上他。一气之下也没住,带上跟来的人就前呼后拥地走了;但后来,在牲口棚睡干草这事,还是被我太爷发现了。一天,老妈子抱着旺福从他跟前过,见这孩子的身上净是疙瘩,小的像疹子,大的像草莓。我太爷心细,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般蚊虫咬的。一般蚊虫咬的疙瘩是一个一个的,可这孩子身上的疙瘩却是一串一串的,这应该是跳蚤。但我家上房没跳蚤。我太奶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屋里别说跳蚤,连个苍蝇也不能有。这一下问题就来了,上房没跳蚤,一个怀抱儿的孩子,这身疙瘩又是哪儿来的。叫过老妈子一逼问,才说出来,是在草堆里睡的。接着也才说出,这孩子离了草堆不睡觉。我太爷听了很意外。不光意外,也有些吃惊,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真不知是哪儿来的种。不料这竟是一句招欠的话。当然,倘细想,这个话也确实经不住推敲。我太奶当即不干了。不干也不敢冲我太爷发作,就扭脸冲着身边的杏春说,哪儿来的种,自己的庄稼种歪了,倒问别人。

  我太爷情知说走了嘴,打个嗨声,就讪讪地回后面去了。

  我四爷说,这以后,我太爷就得出个结论,这老二旺福命贱。但命贱跟命贱也不一样。一种命贱,是命贱,人也贱,就像芦干子。滹沱河里有一种芦板鱼,四寸多长,三寸多宽,打上来用井盐码了,腌透晒干,就叫芦干子。说一个人是芦干子命,也就是说,一辈子休想翻身。还一种命贱,是命贱,但人不贱。这就事在人为了,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太爷每说起这老二旺福就摇头叹息,想不出他这命贱,是哪种贱。 爷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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