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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爷的荣誉 王松 5434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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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又要说到旺福了。

  用我四爷的话说,旺福这辈子就是这样,确实干过不少好事,甚至可以说,他干的好事比好人干的还多。可每干一件好事,接着就又要再干一件坏事。当然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事,但至少是不让人喜欢的事,这一下也就抵消了。倘这样算,这几十年,他干的让人喜欢的事和不喜欢的事也就应该一样多。我四爷说,旺福晚年时,一次他去乡下看他。旺福一高兴喝大了,拍着自己脑门儿上的鹅包乐着说,他这一辈子,也是阴阳平衡。我四爷感叹,这话看似简单,其实细想,也很难得,能承认自己这辈子是阴阳平衡的人,并不多。

  旺福这次去北京,给家里立了一大功。可一回来就又惹了一场事。

  他这回这事惹大了,连自己也兜不住了。起因又是冯寡妇。我四爷说,这个冯寡妇在旺福的一生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女人,虽没帮过他任何事,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旺福这次回来,没见到祁顺儿。他担心管家王辰儿又搞鬼,就把他叫来问,祁顺儿去哪儿了。王辰儿一听也来气,心想,我是管家,又不是给你看着祁顺儿的。可脸上又不敢带出来,就皮松肉紧地笑笑说,二少爷放心,祁顺儿现在已不归我管了,家里的大车去深泽拉蜜桃儿,是老爷发的话,说他爹祁发,当年跟那边熟,让他跟车去拉蜜桃儿了。

  正说着,祁顺儿回来了。

  祁顺儿跟旺福来到个没人的地方,先问他,去没去冯寡妇那里。旺福说,还没去。祁顺儿一听这才松口气,说,我急着往回赶,就是怕你一回来就去看她。

  祁顺儿告诉旺福,冯寡妇那边又有事了。

  祁顺儿说,旺福这次去北京,刚走几天,一个叫花秃子的去了冯寡妇那里。这花秃子的太爷,也就是当年滹沱河边有名的土匪花老五。当初花老五临死,曾给后人留下句话,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刀尖儿上舔血不是人过的日子,以后还是安分守己,穷穷过,富富过,再怎么着也别想邪的歪的。后来这花秃子的爹就改行杀猪,当了屠户。到花秃子这一辈,也就跟着学了杀猪。可后来“屠宰税”“砍头税”“剥皮税”“猪血税”,各种苛捐杂税越来越多,杀一头猪,连上下水都搭上还不够缴税的。这花秃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是觉着整天跟猪较劲没意思,又挣不着钱,杀猪还不如杀人,像他太爷当年当土匪,吃香的喝辣的反倒痛快。这以后,也就在滹沱河边又拉起杆子。说是杀富济贫,其实也就是打家劫舍,只认钱不认人,渐渐心狠手辣,再后来也就杀人不眨眼。这花秃子当初也来找过冯寡妇。但后来去了下游,一直在青县一带。这一阵又上来了,在桥头镇做了几笔买卖,挺顺手,忽然又想起冯寡妇。这天下午就带几个人过来了。冯寡妇当时没在家。本想去河边买几条鱼,可渔船没上来。回来一看,门口儿扔着个猪头,还有几条黑鱼。冯寡妇一看就明白了,应该是花秃子又来了。冯寡妇知道,这花秃子是个土匪,不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可这时已不是过去。倘他再来纠缠,让二少爷撞见,肯定又得出事。唯一的办法,只能让他彻底死心。

  冯寡妇想了一夜,到天亮一咬牙,这时也顾不上好看难看了,就去找村里的罗铁匠。这罗铁匠叫罗老三。滹沱河边的铁匠也分粗铁匠和细铁匠。粗铁匠是打犁铧子,包辕头,磨车轴。细铁匠则是打锨打锄,或门环插关儿之类的精细东西。这罗铁匠手巧,是个细铁匠。当初罗铁匠是这村里唯一上过冯寡妇炕的男人。冯寡妇也是看这罗铁匠厚道,又是个光棍儿,家里有事常叫他过来,给桌子柜子把个锔子或修个柴刀剪子,也从不要钱。他想上炕也就让他上了。这罗铁匠也知趣,看出冯寡妇心里不太乐意,只是碍着面子,上了两回也就不上了。这以后,冯寡妇再有事该来还来。有了这两回,也就只当个亲戚走动。这个早晨,冯寡妇来找罗铁匠,绕来绕去地说了半天,罗铁匠才明白意思。冯寡妇要的这东西挺跷蹊,但想想也不难。罗铁匠不光手巧,心也灵,早听说冯寡妇的炕已不卖了,也就明白她要做这东西的用意。找了两片铁叶子,细细地敲打了一天,到傍黑时,就把做好的东西拿来了。冯寡妇红着脸看了看,先让罗铁匠去外面等着,自己在屋里脱下裤子试了试,果然是想的意思。罗铁匠进来端详了一下,也觉着挺合身,又掏出两把小铜锁,就给锁在身上了。冯寡妇拿出几个铜子儿。罗铁匠立刻摆手,闷着头说,给你做这东西,我乐意。说完就转身走了。

  这天晚上,花秃子果然又来了。这回只带了两个手下,让等在外面,自己一进来就把门插上了。冯寡妇看着他说,我这炕,不卖了。花秃子一听乐了,说,已经听说了,可也得分谁,别人来是买,我来,是回窝儿。说着就把冯寡妇一抱扔的炕上。可他这一抱,手上已觉出有点不对劲。上炕骑的冯寡妇身上,扯下裤子一看,愣住了。冯寡妇的下身已让两片铁叶子包得严严实实,看着就是个铁裤衩儿。这铁裤衩儿还挺精致,一边有合页,看意思能打开。可打开的这一边又让两个小铜锁给锁上了。花秃子到了这会儿已经急眼了,想把这两片铁叶子硬给掰开。但罗铁匠打这铁裤衩儿是下了心思的,不仅结实,可以说是非常坚固。花秃子使出浑身的劲掰了半天纹丝没动,倒把掌心拉开一个大口子,流了一炕的血。他累得一屁股坐在旁边,瞪着这个铁裤衩儿呼呼地运气。冯寡妇坐起身,穿上裤子,然后说,把外面的兄弟叫进来,既然来了,喝杯酒再走。花秃子又横一眼冯寡妇,跳下炕就走了。

  这以后,花秃子又来过几回。每回来都带着工具,不是刀子剪子就是大铁钉子。可罗铁匠毕竟不是一般的铁匠,又使出了真劲,给冯寡妇做的这个铁裤衩儿就像长在了身上,甭管是撬,是剜,是剪,是撕,简直坚不可摧。冯寡妇有了这铁裤衩儿也就踏实了,花秃子再来,只管由他折腾,让脱裤子就脱裤子,要撬要剜都随他便,只是别砸。冯寡妇说,一砸震得疼。祁顺儿说,他去冯寡妇家时,也碰见过这个花秃子。当时花秃子正发飙,在屋里大嚷大叫,他没敢进去。后来冯寡妇对他说,她现在别的倒不担心了,只担心二少爷回来。

  旺福去北京这两年,又经了这些事,脾气虽还没改,也已不像过去沾火儿就着了。这时想想说,这花秃子既然来了,要想痛痛快快地打发走是不可能,总得见个面。

  祁顺儿一听就说,明白了。

  祁顺儿来跟冯寡妇说了。冯寡妇知道二少爷的脾气,担心他搂不住火儿,又把事情闹大。这回不同以往,倘真闹大了,还不光这花秃子是土匪,手下有一伙子人,二少爷再怎么说也是穿鞋的,可这花秃子却是光脚儿的。冯寡妇是担心把这股祸水引的官宅去。祁顺儿也明白冯寡妇的心思。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冯寡妇说,这花秃子已经几天没来了,兴许,今晚就来。

  祁顺儿说,我回去跟二少爷说,今晚也过来。

  这个晚上,旺福带着祁顺儿来到冯寡妇家。花秃子没来。冯寡妇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二少爷了,自然高兴,赶紧忙着在灶屋儿烧火炒菜。几个菜弄好了,又特意抱出一坛子“绍兴花雕”,说是在一个船老大手里买的,就等着二少爷回来喝。“绍兴花雕”是黄酒,旺福没喝过,尝了尝,觉着味儿挺厚,但又不如烧酒冲,好像没劲儿,就换了一个大碗。可他不知这黄酒的厉害,喝着不冲,但有后劲儿,后劲儿一上来比烧酒还猛。冯寡妇一边陪着喝酒,心里一直嘀咕,担心这会儿花秃子会来。旺福看出来了,说,别怕,我今晚不走了,就在这儿等他,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看这花秃子到底是怎么个秃子。

  正说着,花秃子一推门进来了。冯寡妇的脸立刻白了。

  花秃子进来没说话,先朝炕上的旺福看了看。

  旺福也抬头看看他。

  花秃子说,你就是官宅的二少爷?

  旺福没答话,又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看他。

  花秃子乐了,说,听说了,这滹沱河边,你二少爷有蔓儿。

  旺福朝自己对面指了指,坐吧,喝着说话。

  花秃子就在旺福对面坐下了。花秃子也没喝过黄酒,喝了一口噗地吐出来说,这是猪尿还是驴尿,这么难喝。旺福看一眼祁顺儿。祁顺儿就从旁边搬过一坛子烧酒。

  花秃子拦住祁顺儿,对冯寡妇说,你筛。

  冯寡妇看看旺福。旺福嗯了一声。

  冯寡妇就给旺福和花秃子筛上酒。旺福和花秃子都端起来喝了。

  花秃子扔下酒盅说,她这铁裤裆,是你给做的?

  旺福看着花秃子。

  花秃子又说,她这地方,过去叫红门儿。

  旺福看一眼冯寡妇。冯寡妇又筛上酒。

  花秃子说,既是红门儿,许你进,就许别人进。

  旺福拿起酒盅,又把酒喝了。这时冯寡妇已看出来了,祁顺儿也看出来了,二少爷这样连着喝酒,就要有事了。其实这时,旺福已不光是连着喝酒的事。他刚才已经喝了几大碗黄酒,现在又让烧酒一砸,就如同是往酒里扔了一团火,黄酒的后劲儿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可花秃子不知道,也把酒端起来喝了,还在说,这些日子,我一直等你。

  旺福又抬起头,看看花秃子。

  花秃子说,等你要钥匙。说着朝冯寡妇的身上瞄一眼。

  旺福放下酒盅,突然抄起炕桌上的酒壶就朝花秃子扔过去。花秃子是盘腿坐在炕上,一歪脑袋躲过去,跟着身子一窜就蹦起来。但旺福这时已跳到地上,就在花秃子的两脚也落地的一瞬,抓起炕桌上的酒坛子就砸在他头上。花秃子的脑袋刮得挺亮,酒坛子这一砸,血滋地就冒出来。这一下他真急了,从腰里拔出短刀就朝旺福扑过来。但这花秃子过去就是个杀猪的,身上没多少功夫。倒是旺福,在北京的天桥儿跟黄蝈蝈儿那伙人混了一段,已经练出了一些身手。他躲过花秃子的短刀,反手叼住他的腕子使劲一拧,另一只手就锁住他的喉咙。这时等在外面的两个人听见屋里的动静立刻都闯进来。

  旺福看看这两个人说,你们出去。

  说着,锁住花秃子喉咙的这只手一使劲,花秃子嘶地一声,赶紧挥挥手。这两个人就退出去了。这时,花秃子的短刀已在旺福手里。这把短刀有一尺多长,刃儿飞薄,刀背儿却有半寸多厚,掂着很应手。旺福用刀背儿在花秃子的一只耳朵上蹭了蹭。花秃子立刻浑身一激灵。旺福说,这回先给你留着,下回再见你,就没这么客气了。说完,卡着他的喉咙来到屋外,脚下一踹,花秃子朝前抢了几步就扑在地上。这花秃子毕竟是道儿上的人,已知道自己不是这二少爷的对手,爬起来没再说话,回头看一眼,就带上人走了。 爷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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