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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游
花序序回房睡了一觉,她醒的时候天色已黑,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床头的窗子没有关,软风吹进来吹得绣花的青纹纱帐微微摇晃。花序序瞪大了眼睛再没了睡意,浓厌应当是出去玩了,整个厢房里只剩她自己的呼吸声。
远远能听到寺里那个大佛塔上悬挂的铃铛的声音,花序序突然想起了白三惜。来了荣昌寺,照他的官位,应当是应酬排得满满的早早就出去了。这样一来给采衣买胭脂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花序序有些惆怅,自己这还是第一次来金月城,对这里并不熟稔,若出去万一真把自己丢了,就白三惜那个脾气,才不会找自己。
花序序想再睡一会儿,却是翻来覆去没了睡意。想了想索性披一件薄衫子起身,她本打算出去寻浓厌试试,要是寻到就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出门了,打着哈欠摇晃着身子走到门边,刚一打开门就见厢房外的长廊上坐着白三惜,花序序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停住。白三惜撑头半靠在那里,像是坐了很久,他一直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子,听见声响转过头,看到睡眼惺忪的花序序微微皱起眉,轻声道:“醒了?真够能睡的。”
他声音清冷,听得花序序打个寒战睡意全消。花序序赔笑两声,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乱糟糟的,赶紧扯着衣裳胡乱将自己裹了裹,等她忙活半天才定下神来,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三惜站起身,利索地将她从门缝里露出的半个脑袋全扯出来,看了看她的衣裳,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陪你去买胭脂。”
“你不用应酬吗?”花序序很是惊讶,边说就边往屋子里退。
白三惜的十指握着她的肩,他手腕上那块冰凉的白玉珏不时轻轻打在她胳膊上。那白玉珏传来的凉意像一条小蛇,攀着胳膊一路朝花序序的心底里蹿去。白三惜一直没说话,花序序微微抬头想要看看白三惜的神色,一抬头却恰好撞进白三惜的眼睛里。她正要躲,白三惜却笑起来松了手,语气轻快道:“去换身衣裳,我带你下山。”
“哦。”花序序见推辞不了,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草草收拾后两人下了山,到山下时街市上正是热闹。与白天的清净迥乎不同,一眼扫过去只觉琳琅满目,四周的人群拥挤,白三惜却往哪里走哪里的人就少了起来。花序序跟在白三惜身边四处张望,但下山前白三惜强行给自己戴了纱帽,一路走过来看东西也看不大清晰,只一味跟着白三惜走。花序序正四处张望,冷不丁看到一个着墨色衣袍极其显眼的人一闪没了踪影,那个身影,看着倒像是那位游阮游将军。白三惜脚步一停,花序序没察觉,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额头恰好撞在白三惜的肩胛骨上。
“看什么呢?”白三惜轻声道。
花序序再看过去,那里已没了那人的踪影,讪笑着说道:“刚才我好像看到了游将军。”
白三惜朝着花序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穿墨色衣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白三惜拉着花序序继续朝前走。白三惜对金月城的路很熟悉,他不说去哪儿,只一味带着花序序往前走。
金月城的阁楼大多临着尾水而建,一路走过去回环曲绕。人不是走在长廊里就是走在桥上,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斜顶的乌檐瓦房,有的三层高,有的两层高。天上悬着一弯漂亮的月牙,从长廊里走过去,一路都是精致的水榭楼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热闹非凡,灯笼烛火照的一片通亮。
金月城的胭脂以柳记胭脂最为出名,所以挂着柳记胭脂招牌的店铺很多,因此一般来买胭脂就得看自己的眼力了,往往有人出价百两买的却和平常街道上卖的二十文的差不多。花序序的胭脂水粉一般都是由楼里的丫头采办,她对这些并不是十分在行,一路顺着蜿蜒的河廊走过去,见了不少胭脂铺,每一次花序序想要随手买一个,白三惜都拦住了她。他不说理由花序序也不好问,两个人就一直往前走,没个尽头的样子。
等月亮已经挂的老高的时候,白三惜终于停下了脚步。花序序扫一眼四周,和一路走过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别。河廊上架着一架乌黑的石桥,桥头石柱雕刻了惟妙惟肖的石狮子,桥上行人匆匆,桥中卖灯的花船挤在一起。河廊树梢的灯笼挂的老高,照的四下里一片亮堂。与别处不同的是,在这一片热闹里,石桥对面的一棵大柳树上系了一块泛黄的小小布块儿,那寒碜的布块儿上龙飞凤舞写着“柳记”两个字,风一吹呼啦啦飘起来,跟周围的热闹繁华格格不入。花序序再往下看,就见那布块下摆着一个更为寒碜的小摊子,一个一身绿裙的女子撑着头正在打瞌睡,那女子发髻上簪一朵绿芙蓉。摊子上的胭脂倒是摆了有二十盒左右,桥上路人拥挤,却并没有人前去问津。
花序序不由得感慨这姑娘实在是不会挑地方。因为在这姑娘摊子的对岸,有一家三层楼高的胭脂铺,那铺子前扯一面鹅黄的大旗子写着“柳记”,铺子里看上去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映在水里看上去也是一片热闹。
白三惜立在桥上终于挪动了脚步,花序序跟上去两人一路停在那寒碜的铺子前。花序序十分怀疑这胭脂的质量无语,白三惜扫了花序序一眼笑起来,蜷起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轻声道:“我要一盒胭脂。”
那女子闻言揉揉惺忪的眼睛醒过来,她单手撑着头露出左手腕上一个碧绿色的玉镯。花序序看着她,只见她懒洋洋地挑起眼皮,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才勉强睁开,看着白三惜她露出一抹熟稔的笑打个招呼。随后她眼睑微微一动,看到了立在白三惜身边的花序序,她登时眉头一皱垂下眼睛,打个哈欠没好气道:“一百两。”
花序序顿时呆在原地,她不是没见过人变脸,但这么快变脸的人实在是第一次见。而且一盒胭脂居然卖一百两,这摆明了是在讹人!
“舍不得?”那女子垂着眼皮笑起来,眼底一派戏谑和嘲讽:“觉得贵就赶紧走,别站在这碍着我睡觉。”说完她又伸出手打个哈欠。
这女子做人一般开黑店就算了,偏偏还这么瞧不起人!花序序偷偷打量着白大人的一张面皮,他倒是没生气的意思,依旧面上带笑,却看着那女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正眸色闪烁,一转头恰好对上花序序探究的眼神,他先是一怔,随即徐徐笑起来,只是那笑在花序序看来极其的牵强。
看吧!白三惜也觉得贵!可这位白大人定然是嫌自己上去砍价有损自己的形象!花序序叹口气,咬着唇走过去立在白三惜面前,看着那女子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便宜点好了,你这胭脂卖一百两,是真的有些贵。”
“我莺娘卖胭脂不二价。”那女子笑着回道:“他年年来买,都这个价,老熟人了还通融什么。”
这话说得花序序倒真是一惊:“你认识他?”莺娘知道白三惜的大名却还敢这样公然触怒白三惜,倒是真真厉害。
莺娘哑然失笑,眉梢一挑,侧着头阴仄仄笑道:“认识不认识都是一百两,要是再问,就是二百两。”说这话的时候莺娘就施施然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花序序面前晃了晃。
“好,我要了。”白三惜语气没有一点点波澜,说着就要从袖子里掏银票,花序序伸手一把拦住他:“他可是礼部尚书白三惜!”
莺娘看着白三惜,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她懒懒垂着眼皮,方才的戏谑和厌恶似是又全部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笑笑拖着散漫的调子不急不缓道:“哦?原来是京都的白大人啊。今日得见,小女子实在是觉得荣幸的很。”那样子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白三惜的大名,还是知道却佯装不知道。话她刚说完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头,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一遍白三惜,水红的唇角扬起来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三百两。”
长眉细眼鹅蛋脸,姿态虽慵懒,却是个十足的美人,唯独不好的就是一身风尘气,眼睛一动便能勾走寻常人的半副魂魄。花序序挡在白三惜面前:“五十两。”
“不好吧。”莺娘看着花序序,脸色又缓和了一些,她想了想,一脸沉痛道:“一百五十两。”
两人你来我往杀价正杀的起劲,白三惜双手抱胸闲闲靠在一旁的柳树上,等眼神一移再看到河廊对面的铺子上时,正巧看到一个墨色衣袍的身影从胭脂铺里出来,那人似是有感应正好看过来,正是游阮,两人遥遥一望。白三惜笑起来率先缓缓收回目光,他转过头正失神,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大大的笑脸。
是花序序。
花序序笑得很是得意:“一百两!”她指尖捏着两只小巧的胭脂盒,凑在白三惜面前领赏似的笑起来。盒子是珐琅面的,朱红色的系带下有一撮大红色的流苏,珐琅胭脂盒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桃花,花枝细脚伶仃,花朵却是大而繁复。
“还有这些!”花序序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抓着一个大包袱,有几个胭脂盒的流苏七扭八歪的掉在外面,白三惜一愣,再抬眼看过去,方才卖胭脂的莺娘早没了踪影。
白三惜随口问道:“莺娘呢?”
“她?”花序序笑着将露在外面的塞进去,笑起来打趣道:“她说她和她的心上人有约,过了时辰她的心上人可不会等她。刚才她看到她的心上人来了,所以就急急地走了,又说我看着面熟,便五十两便宜我了。”
白三惜听着花序序说话,眼底一沉,声音陡然低下去:“面熟?”
花序序并没有察觉到白三惜的反常,她正捏着手里的包袱在翻着数有多少盒,随口说道:“也倒没什么,只是说我同往年跟你来买胭脂的姑娘有些像。”
“这样啊。”白三惜缓了口气,花序序一抬头就见白三惜满腹心事的样子,狐疑地看着他,半晌了然一笑点点头:“白大人倒是风流债多,啧,连这种人家已经有心上人的都不放过。”
白三惜没忍住笑了起来,抬手恼怒地弹了一下花序序的额头,花序序吃痛地赶紧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额头,没好气道:“扰了大人的好事是序序不对,但今日来买胭脂明明是大人非要带序序来的。”
“她可不是我的风流债。”白三惜悠悠道,收回手微微叹一口气,转头看一眼河廊对岸的胭脂铺,那里方才一直站着的游阮早已没了踪影,他回头看见花序序正伸长了脖子顺着他的视线看那间胭脂铺,她微微皱着眉,抿唇好奇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个不得常出门看新鲜的大家小姐。见她看的专注,白三惜笑了笑伸手再次弹上去,花序序额头一疼猛地回过神,她有些生气地看着白三惜,整个脸皱的像个包子。白三惜忍着笑伸手帮她揉揉额头,无奈地道:“她是游阮的风流债。”
花序序讶异道:“游大将军?怎么是他?”
白三惜揉着她的额头,看着她一直皱着眉,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方才也没用力,她怎么会这么疼,难道还是下手重了?他正想着,花序序猛地抬起头道:“啊!我想起来了!”
她猛地一抬头,白三惜的手便恰好离开了她的脑袋。花序序眼睛一闪有一瞬的欣喜,白三惜瞬间懂了,她是不喜欢自己碰她,所以故意这样的。
白三惜抱着双手斜斜倚在大柳树的枝干上,居高临下盯着花序序,好奇地候着她继续演下去:“你想起什么了?”眼看着花序序的一张面皮从开始泛红到后面的全红,白三惜忍不住想笑。
花序序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转身假装看着河水,眼珠转了又转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半晌才语气不稳道:“莺娘说她和她的心上人有约,要是去晚了她的心上人,哦不,是游将军,游将军就不等她了。”说到一半花序序猛地一顿,过了半晌她才继续接道:“要是喜欢上这样的人,那我宁愿谁都不喜欢。一辈子这么长,如果连这一点的迁就都做不到,那喜欢他一辈子该多累呢。还不如就不要喜欢了,白白惹的自己不开心。”
花序序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白三惜的声音,声音里照常带着笑意,却是郑重了许多,“要是哪个姑娘这么喜欢我,那我一定会等她一辈子,多久我都不会走。”
花序序愣愣地抬头看着他,稀薄的灯火里白三惜眉眼含笑,是平时难得见到的温和笑容,映着身后的璀璨灯火,他眼里一片化不开的哀伤和淡淡的期待,看上去整个人如同水月镜花,似乎一碰就会消失。花序序愣愣看着他,胸膛里“扑通”猛地一跳,她整个人连带着头发丝儿都颤了一下。
良久花序序才反应过来,咬咬舌尖,浑身打一个激灵勉强让自己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她打着哈哈道:“大人若是上战场,怕是这一个美人计就要让对方拱手让城池了。”
白三惜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柳树,唇角微微上扬笑起来问道:“那你中计了吗?”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