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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月城
十里烟波翠,云霞拢梢头。
出了京都后,一路到金月城都尽可能地走了水路,乌漆漆的画舫飘在翠绿色的雾气里,花序序跟着白三惜踏上画舫,许是有人在后面摇桨,画舫微微一晃,花序序笑着轻松地稳住身子。花序序在岐安城“桃花源”时,客人有雅兴时常会乘船游河,她极喜欢乘船,但能得了嬷嬷恩准出楼一次并不容易。画舫一路过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路都走得极慢,白三惜一直立在船头却一句话也不说,福叔一直陪在白三惜身边,时不时给他端茶递水。
花序序兴致勃勃地在船头船尾两边跑,浓厌和花序序待了两日熟络了,也活泛了不少。在此期间白三惜的脸色一直很好,浓厌从先前一看到白三惜就哆嗦,现在已经可以泰然自若地看着白三惜,偶尔还发一下花痴。
花序序和浓厌一路说笑,便也不觉时间过得慢。方才上船的时候花序序问过福叔,这一路过去少不了两个时辰。浓厌有些晕船便下去歇息了,开始的新鲜劲过了便再没什么了,福叔正好从船里出来,便见花序序没精打采地坐在船舱边,露出一双绣鞋和裙摆。
“姑娘怎么了?”福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蔼些。
“没什么。”花序序回过神,她眼珠一转笑笑拉着福叔坐下来,别扭好一阵,花序序才声若蚊蝇道:“那个公主会不会去荣昌寺?”
“嘉仁公主?”
花序序赶紧点点头,甄黎说的话她都还记得。冲撞了谁也不能冲撞这位公主,她问过浓厌,浓厌说这个公主同那些金银富贵养大的帝姬性格迥然不同,虽指婚给了甄黎,却一直打着白三惜的主意。出现在白三惜身边的无名小桃花,基本都被这位公主掐了个干净。
福叔和蔼地笑起来道:“按往年公主是一定会到的,可今年……”福叔想了想摇摇头:“今年倒是不好说。”
花序序好奇地往他跟前凑了凑:“怎么说?”
“嘉仁公主每年都是和公子一起去荣昌寺,这次甄世子进了宫,想来嘉仁公主应该不去了。”
“哦。”花序序连忙点点头,在白府的时候,白三惜说过甄黎同那位嘉仁公主有婚约。福叔见花序序有些担心的样子,便又道:“世子将姑娘托付给了公子,若有事姑娘告诉公子便可,凡事不必担心。”
花序序咧嘴笑起来点点头,正要道谢,船猛地一晃,福叔赶紧伸手扶住她。两人站稳了身子,福叔皱起眉朝着一个匆匆从船尾跑过来的小厮喊道:“怎么回事?”
“是……是……”那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全。从船尾后又走出来一个人,花序序透过雕了花的缝隙依稀能看到那里站着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墨色的宽袖袍子,金线绣满了领口,沿着衣襟一直绣到衣摆边,一尺宽的墨色腰带中间有两指宽的一条横纹,没有戴香囊璎珞,行走间露出一双白底的皂靴。
“是福叔啊。”那人懒懒道:“刚好我走的也是水路,所以来看看你们白大人。”那人声音里虽带着爽朗不拘泥的笑,听上去却明显是发号施令惯了的样子,完全没有旁人商量反驳的余地。
“原来是游将军。”福叔行了礼道:“我们大人在船头。”
花序序听说过他,前护国大将军之子,早年在桃花山“仙人寨”当寨主,后被招安入京。带兵打仗从无不胜,如果不是三年前他中毒昏睡,嘉仁公主也不至于上次战场名扬轩国。游阮为人极其护短,传说他很擅长炒菜,在芸芸京都的世家公子里,他实在是一个良夫之选,然而他的脾气实在是很古怪,所以至今未婚。
“哦,知道了。”游阮笑着答道,说完他正要转身,一双鹰一样的眸子猛地眯起来直直看过来,花序序大半个身子都被船舱挡着,照理说只能看到她的一双脚和裙摆,她却突然有些紧张。
“谁?”游阮语气陡然一变沉声道,他说着就朝花序序走过来。
这位将军残暴可是出了名的,花序序心猛然狂跳起来,她觉得害怕又不能直接走,福叔也不好拦游阮,游阮的脚步声低沉,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花序序坐在那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来了?”是白三惜的声音。
花序序抬头就见白三惜正朝这边走过来,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花序序第一次觉得白三惜这个瘟神的声音很好听。游阮闻言停了脚步,上下扫了一眼花序序的方向又抬脚朝着白三惜走过去,脸上方才的阴郁郑重全然消失,笑道:“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白三惜说起话来板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们两人说着话就朝船头走去了,依稀能听到游阮在问“甄世子怎么样了”,白三惜答了什么却听不大仔细,只能听到似乎说到了嘉仁公主。
福叔看着花序序无奈地笑道:“你不用怕游将军,他见谁都是这个样子,当年当山大王养的坏毛病。”
“山大王?”花序序惊讶地张大了嘴。
游阮的“玉面将军”称号可谓大名鼎鼎,入朝不到十年,攻城从无不克,莫说在轩国,即便是塞外邻国也都晓得他的威名。花序序在岐安城的时候外出游玩,有一次无意在幽暗的巷子里,听到抱着孩童的妇人斥责哭泣的孩童,低声地说:“再不听话,便让玉面将军来把你带走!”那小孩登时便止住啼哭。到福叔这里却好像说得游阮同在自己面前长大的孩童一样,丝毫不避讳游阮的威名。
福叔看出了花序序的惊讶,便道:“他还不是将军的时候就整日在府里晃荡,所以我同他倒是十分的相熟。”
“哦。”花序序点点头,“那他同白大人肯定交情匪浅了。”
福叔脸上的笑一僵,半晌才道:“游将军从前是爱在花家晃荡,并不是白府。”
“花家?”花序序一怔,福叔明明是白府的管家。她正想要再问,船尾有人喊道:“大人,到了!”
身后的吆喝一声接一声,船靠在岸边时船身微微一颤,福叔同花序序笑笑,起身去打点下船的事,遥遥应了一声就走了。花序序拍拍手上的灰土站起身子,白府的船后跟着一艘画舫,上面的婢女小厮也正忙碌着。码头上一片热闹,不少官船正靠在岸边,卸粮食和蔬果的人不停地喊着,还有不少人正立在码头上等人,有的穿着艳丽,有的则衣着十分朴素。花序序深呼吸之后微微抬头放眼望去,远处的群山里露出一个高耸入云的塔尖,想必那里就是荣昌寺了。
画舫上的小厮侍女收拾了行李一一下了船,花序序忙不迭地跟上去,白三惜一坐船似乎就没了精神,下了画舫跟着游阮率先上了同一辆马车。浓厌一下船精神才稍微好些,她同花序序坐后一辆马车。
坐上马车后一阵颠簸,过了好一会儿耳边的喧闹声才渐渐淡去,到最后只剩马蹄声和远远传来的钟声。又走了一会儿马车才停了,福叔撩起帘子请花序序下马车。花序序下了马车,就见白三惜一人立在山脚下,正同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僧人说话。在佛寺一般这样的弟子都被称为比丘,那比丘看上去气度不凡,和白三惜说了句话转头来望着花序序,面带着笑微微点头念了一声佛语。
花序序连忙回了礼,那比丘转身对着山间的石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花序序左右看了一下竟没见游阮,心里正诧异,福叔轻声道:“游将军有些要事,所以方才半道上就先走了。”花序序点点头,见白三惜还等在那里,便赶紧快步跑过去。
山道约有六尺宽,山上一片静谧,正是正午,路边的竹林桃花丛里偶有雉鸟掠过,惊下来一层落花。荣昌寺是国寺,建成已数年,石阶两旁建寺时种植的桃树已然成林,一路过去,不时遇见拿着扫帚衣着朴素的僧侣在打扫石阶上的落花。
花序序觉得新奇便一路东张西望,正想着一转身却脚踩空了一节,臂弯一沉,她抬头时白三惜已不着痕迹地松了手。花序序赶紧稳住身形,浓厌背着包袱倒没察觉到花序序的异样,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到了荣昌寺的山门前,共有十三道寺门,来来往往的人出入走的都是正中间的三道门,而花序序看到中间的那道门,来往的都是一些小沙弥和比丘。花序序跟着白三惜走的是右面的一道门。
进去后四处热闹非凡,那比丘领着白三惜一行人一直朝着北走,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圣殿、法堂和藏经阁。在大雄宝殿左右又各有一个钟鼓楼,北面有一个高高的宝塔,共有十八层,塔檐挂着铃铛,风一吹,便遥遥能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福叔领着一群小厮小婢一直候着,白三惜带着花序序逐次拜过主殿里的各路神佛后,已然到了寺里吃晌午斋饭的时候了。
此时那比丘出去了片刻,又换了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沙弥来带白三惜去西侧的厢房。那小沙弥生性活泼,行过礼后带着白三惜走,一路同白三惜说着话,白三惜也一一答了。到厢房后那小沙弥却迟迟没有走,一直到白三惜吃了斋饭才道:“方丈一早交代过,若是公子来了,还请去一趟禅房。”
白三惜道了“是”,又着人匆匆换了一身衣袍,他出来的时候花序序正靠在厢房外的长廊里打瞌睡,白三惜摇了摇她,花序序本就只是浅睡,白三惜一摇她便醒了,睁着迷蒙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你跟我一起去。”
花序序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就被白三惜拉走了,走到半道上那小沙弥才知道释英方丈这会子正在主殿,便领着白三惜去主殿。到大殿前时,花序序看着大殿里烟雾缭绕她这才清醒过来,有些心绪不宁地停下脚步,白三惜诧异道:“怎么不走了?”
花序序目露怯意,白三惜心里一软,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有我在,没事的。”
进了大殿,只见面前的佛像宝相庄严,殿里的诵经声若隐若现,两支细长的蜡烛燃着,有一个身披袈裟的长者独身立在佛像前,手拈佛珠正在抬头看着佛像。那小沙弥同白三惜说声“稍等。”才走过去小声对着那长者道:“方丈师傅。”
花序序便知道,这就是白三惜说过的荣昌寺住持释英方丈。释英方丈微微转过身,看着白三惜慈悲地笑起来,他面色极其和煦,两个厚大的耳垂快要垂到肩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释英方丈同身侧的僧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带着白三惜和花序序出了大殿往后堂走去。待到了后堂又绕到释英方丈的禅房,禅房里还有两个小沙弥,释英方丈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里的佛珠,同白三惜寒暄一会儿才抬头看着花序序。上下打量一番后缓缓点点头笑起来,释英方丈修心多年,整个人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花序序先前的担心顿时全然消失,却也不敢太活跃。
白三惜见释英方丈一直看着花序序,便笑着说道:“这位姑娘姓花,叫序序,这次同我一起来寺里多有打扰了。”说完支起腰杆对着花序序轻声道:“序序,还不快来见过释英方丈。”
“你叫序序?”释英方丈慈眉善目的样子笑笑:“来,过来老衲看看。”
花序序迟疑地扫一眼白三惜,见他点点头。方才大了胆子朝着释英方丈身边走去,走到释英方丈身边,一旁的小沙弥乖巧的搬个椅子放在花序序面前。
“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花序序坐在椅子上看着释英方丈,礼貌地答道:“很顺利。”
释英方丈笑着点点头,又寒暄了好一会,花序序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小沙弥回早已分配好的厢房。福叔带着人还在收拾厢房,花序序便和白三惜坐在厢房外的廊子里歇息。花序序想起方才见的释英方丈,不禁感叹道:“那个释英方丈我总觉得,我好像从前认识他一样?”
白三惜似是极其困倦,眼皮都未睁开:“觉得有缘吧,你知道的,佛家信这些东西。”
“那你信吗?”花序序安静下来,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白三惜睁开眼睛就见花序序离得自己极近,她神采飞扬,眉眼间自成一股娇憨,白三惜笑笑:“我信,但不全信。”见花序序目露疑惑,便又道:“比起信佛,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你手腕上戴的白玉珏真是好看。”花序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就下意识岔开了话题。
白三惜顺着花序序的视线看着自己袖子里不经意掉出来的白玉珏,轻声笑了笑道:“别人送的。”
“很好看。”
“嗯。”白三惜漫不经心点点头,伸手将白玉珏又塞进袖子里。
“去歇一会儿吧。”白三惜低声道:“晚上我带你去买柳记的胭脂。”
“嗯。”花序序点点头,起身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柳记的胭脂?”
“猜的。”白三惜悠悠道,他的脸唇色从下了船到现在仍是有些发白。花序序料想他应是晕船,明明晕船还要坐船过来,心下不忍,便道:“我自己去可以的,你不舒服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白三惜揉揉额角坐直了身子:“你要是丢了,你的甄郎可该找我问罪了。”
花序序看着白三惜噎了噎,正好浓厌收拾好了花序序的厢房出来喊花序序,花序序便立刻转身朝着自己的厢房走了。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