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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乱

傀儡师:全2册 苏三 7854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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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乱

  一直到了河畔,白三惜见那女子蹲在地上,拿出两个河灯点着。笑着将两个河灯都放入水中,藕白的手腕挂一只银镯,在河灯旁的水里轻轻一拨,河灯便慢慢朝远处游去。河灯越游越远,那女子双手合十低下头似是在许愿。正巧她身旁的那个人走了,白三惜快步过去蹲在她身边。

  过了片刻,女子许完愿。微微挑唇笑起来,暖色的光自她侧脸打下来。白三惜心里一动,笑着轻声道:“夫人的河灯游得真远,看来愿望是一定会达成的。”

  女子转头看着白三惜,姿色平平的一张脸,却眼角眉梢皆成一种独特的美。在夜里看过去虽不至于惊心动魄,却也是舒服明丽。且看上去同花苏苏有几分相似,这个想法让白三惜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他低声道:“敢问夫人名讳?”

  那女子笑笑道:“我叫绿萤。”瞧着白三惜一副神游的模样,她掩口笑笑往白三惜身边凑凑,打趣地笑着朗声道:“你猜我求什么?”

  原是他在金月城做荣昌寺司礼官时只见过背影的钟梁夫人,绿萤。白三惜终是回过神来,此刻她问话他也不能立刻走,索性他安下心来,笑笑答道:“我猜是求你家中父母百病全无,福寿安康。”

  “公子你怎么知道?”绿萤笑笑,乌发上一支廉价的银钗闪着光,她瞧着白三惜往他身边靠了靠道:“不过公子你猜的也不全对,我这里有两个灯。”

  “那第一个定是给你的夫君的。”

  绿萤望着水里的河灯,指着一个越漂越远的河灯道:“不是,第一个给我爹娘的。”

  “哦?”

  “爹娘同我夫君不一样,我怎么和你说呢,就是如果现在是饥荒,我有一个馒头,我会将这个馒头给我爹娘,然后跟我夫君一起饿着。”

  “你这个说法我倒是从未听过。”

  “女子大多如此,父母恩不得不报,乃是天生的一份债务。可夫君,却是自己这一生所陪伴最久的人。其实并非我给你最好的便是你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而是我愿陪你吃苦受累才是。我可以将你排在别人之后,我可以对你严苛,其实这些虽然听上去不大好,但是,正因为喜欢,所以才能像对自己一般对那个人。”

  白三惜笑笑,正想说话,绿萤却突然起身对着桥上使劲招手,白三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烟火下站着一个羸弱的男子,一身贫寒装束,同多数来京都科举的士子一般打扮无二。

  “那是我夫君。”绿萤笑着道,声音里是遮不住的喜气欢喜。

  白三惜看着绿萤,自从她的夫君出现后,她的眼神便再未离开她的夫君。

  “你的夫君,他是个好运气的人。”

  “嗯?公子你怎么这样说?”

  “能遇到你,自然是有福气的人。”

  “哈哈,那是。”绿萤朗声笑起来,发髻上银钗晃动,点点烟火蹿上天空,耳边热闹得厉害。等烟火再落下来,光落在银钗上便似是萤火。

  “他说他要考中状元,然后带着我去御前打马吃酒。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白三惜笑笑,“话本子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她眼睑低垂,风吹得墨发飞起,露出光洁额头下一双疑惑的眼睛。

  白三惜心口一滞,看着绿萤移不开眼睛。这绿萤,实在和花苏苏有些像,不说容貌,即便是言谈举止,亦是和花苏苏如出一辙。

  白三惜一双眸色渐深,看着绿萤道:“你从哪里来的?”

  “金月城啊。”

  白三惜笑笑,负手而立轻声道:“夫人的家倒是离京都有些远,来回颠簸,倒是辛苦呢。”

  绿萤摆摆手,“不辛苦的。”

  白三惜正要再问,却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白三惜转头便见是东里绍。

  东里绍打量一下绿萤,微微俯身问个好,转身对着白三惜道:“我刚才路过,看着像是你就过来看看。”

  “你倒是赶得巧。”白三惜微微一笑。

  “甄家的那个采衣到府上了,你得现在回去一趟。”

  白三惜点点头,回头看着绿萤笑笑道:“能遇到夫人,是在下的福气。府中还有事,在下需回去处理。”

  绿萤笑笑摆摆手,“公子回去吧,我夫君等下就来。不碍事的。”

  白三惜点点头便转身往秋水之畔的小径走去,边走便问道:“采衣几时到的?”

  “她没来。”

  “什么?”白三惜脚步一顿,他微微眯起眸子,“你是说你方才是特意来诓我的?”

  “如果我刚才不喊你,你还要问她什么呢?家住何处?姓氏名谁?可有意来白府做你的夫人?”东里绍有些生气,语速十分快。

  难得神医也会这样,白三惜微微一怔笑起来,“你想什么呢?她虽然确实和花苏苏有些像。但是我没把她当成是花苏苏。”

  那一夜他做了一场梦,他从未敢想的一场梦,虽然他也知道那是一场梦,但那场梦真实得离谱,真实到一种不像梦的程度。那场梦里他独身一人站在花府中,高檐乌瓦尚且在初春的雨里,淅淅沥沥地淌着汇入青碧色的湖水中,穿过雾气沿着木桥往前行,隐隐能听到宾客丝竹声声入耳,唱的是那年最红的《缚华录》。

  “萱花椿树忒烂,直教人把闲事做遍,流光看厌。”

  他继续往前走,嫣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府邸,却依旧是黑得有些怪异,那黑奇特地给整个花家的宅邸都似镀上一层漆一样。黑黝黝的八角亭柱子上挂着朱红的绸幔,上面垂着的透明琉璃珠帘在夜里被风吹得轻声作响。他瞧着那晃悠悠的琉璃珠突然停下脚步,许是他也明白这是一场梦。但仅仅是一瞬,他便拔腿朝着花苏苏的阁楼跑去,说不上是因了什么。即便是一场虚无,可他却也想看看她。就一眼,他这样想。

  脚下越来越快,丝竹声更响起来,听起来几乎是有几分嘈杂。大红的垂幔挂满了花苏苏的绣楼,三层高的阁楼上挂满了红灯,有粉衣的奴婢端着朱漆的盘自绣楼下来,瞧见他捂嘴笑起来。他一低头才瞧见自己一身白衫已是多处被泼了酒渍,袖子灰扑扑的,瞧上去颇有几分狼狈的意味。他勉强地笑笑,那两个奴婢道了福才离开。他立在楼下,看着面前的绣楼,一颗心狂跳起来,不敢走上前。

  正想着,楼上的窗子突然咯吱一声开了,那一声声响在这本该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似是从这夜里剥离出来的一般,他一抬头就见花苏苏正站在窗口微微垂着头,窗边一盏红灯照得她喜气洋洋的,似有几分过年时的热闹。他就那样瞧着她的脸,浓妆的脸看起来漂亮得不似凡间人。他瞧着她,有几分贪得无厌的意味。心一跳,那声音顺着胸膛震到他脑海里,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展开一抹笑,想这一刻就这么下去。

  屋檐上的一只铃铛叮叮当当作响,花苏苏俯身趴在窗台上。她戴着一头金饰,墨发全梳起来,一只用金线绣了百字福的大红帕子搭在她发髻的金冠上,白皙的指尖撑着下巴,眼睑下垂,微微抿起嘴,双颊似是两片白雪,衬得眉眼间乌黑的眼珠似是一对黑曜石般漂亮,即便是在夜里瞧上去依旧是好看得不成样子。她笑得那样欢喜,眉眼骨骼间似是有柔和而明丽的欢喜,一分一分自皮相下透出来,似是用尽了力气。而后似是有人在身后唤她,她猛地转头,甚至快到她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快到她唇角的笑未来得及收回。毫无预兆的快,窗户被风吹得盖住之前,她发髻上大红的帕子从楼上掉下来,他伸手去接。

  那帕子却在半空中猛地烧起来,成了一团明艳的火,烧了半天缓缓飘着却一直落不下来。他立在那里呆呆看着那帕子,等那帕子快落到他手上时,突然变成了灰烬飘起来落在地上,面前的绣楼突然燃起大火,四周哔哔剥剥的声响,原本的丝竹乐声荡然无存。

  他久久站在那里,望着面前的火一阵错愕。自从花苏苏死后,他经常梦到她,但那梦却是单薄得可怜。有时是一场遮天蔽月的大雪,有时是一场惊华绝艳的烟火,有时是一场雨,而更多时是一场大火。他能听到声响,能听到花苏苏的声音,却始终没有见过她的脸。这样看到盛装的她,显然已是奢侈到了他从未想象的地步。

  大火哔哔剥剥烧着却一直避着他,猛地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着绿衫的东里绍,他才明明白白晓得那是一场梦。

  东里绍看着他笑笑道:“三公子梦到了什么?”

  白三惜皱皱眉,自花苏苏死后,人人皆唤他一句白公子,除了东里绍。他瞥着床榻边的一只细嘴酒壶,拎起来却瞧见上面血红的桃花花纹,他顿时没了喝酒的心思,心猛地一跳,继而不停地往下垂。

  东里绍坐在窗边,垂着眼并不看他。过了半晌,白三惜猛地笑起来,嗓子有些喑哑,惹得东里绍回头看着他。

  白三惜笑道:“我梦到了花苏苏。”轻佻的语气惹得东里绍又皱起眉,“花小姐?”

  “对,我梦到了她。”他越说越没了笑意,到最后已是叹息,“是第一次。”

  白三惜告了假整日待在白府,倒是清静不少。他特意在府里设了一个酒窖,请了最好的师傅来酿酒,又请了师傅来做胭脂,一盒一盒全埋在了府中的桃树下。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到秋天时,北安突发瘟疫,东里绍离开京都只身北上。白三惜自东里绍上北安城后,便更是不遮掩,整日要么宿醉在朱宦楼中,要么在垂烟融玉里豪赌。白府形如一个空府,福叔年老,如今也不大管事,府里草木藤蔓长得遮天蔽日,一过秋日尽是落叶,如今到了冬日,便是连落叶也没了,空落落的。朝中本有多数人递了帖子想要来拜访,白三惜推却得多了,便也无人再搭理他。

  时间匆匆,仿佛更漏也停不住。白三惜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一眨眼便是一天,这一年冬天迟迟不下雪,唯有干冷的风不停地吹。一日一日,过得平淡无趣。

  到下雪那日已是十二月,白三惜宿醉在朱宦楼里,晨时一觉醒来,朱宦楼下已是大雪纷飞,楼下红梅点点,似是殷红血珠落在枝干上。楼里的姑娘也是极欢喜,一个个披了大氅在楼前玩。楼里的琴师也一改往日的幽怨,弹的曲子很是欢快。白三惜靠着窗,半耷拉着身子看楼下一顶顶小轿,晃晃悠悠朝着拥长门去。白三惜许久不早朝,望着楼下的匆忙行人只觉如处梦中。

  他正看着,蓦地眼前出现一把伞,那把伞停在楼下,伞沿微微斜一个角度。甄黎的脸便从下面露出来。白三惜看着甄黎,他并没什么表情,听着身边的一个小厮说了什么便垂下伞沿快步朝拥长门去。皇城中三声钟声响,白三惜看着立在他身侧的女子轻声问:“今日是腊月了吗?”

  那女子笑笑,“对啊。到腊月了,今日是腊月第一天。”

  白三惜揉揉发晕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腊月,腊月。”楼里涂着鲜红口脂的嬷嬷帕子一扬跑过来,立在白三惜面前,帕子一甩笑道:“白公子今日要点哪个姑娘?”嬷嬷话毕,一群姑娘凑过来,白三惜一眼扫过去,突然就生出几分倦意。那倦意像是一把三叉戟,从眼前的热闹里猛地刺出来,又软绵绵一点一点刺进他的心里。

  “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改日再说。”说完他径直从嬷嬷身边走过去,嬷嬷虽是诧异,却不敢得罪他,拦住要冲上去拉住白三惜的一众姑娘。

  白三惜下了楼,四处行人匆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渐渐亮起来。纷纷大雪一直不停,一片遮天蔽月的白,白三惜走着,只觉四肢百骸都没感觉。一直走出城门,白三惜才恍然想起今日是他娘亲的忌日。正好城门口有人卖纸钱,便买了一些独身去寅笠山。一路走出城往寅笠山去,越走路上行人越少,雪一直虽不曾下大,却也未停。

  白三惜拿着锡箔纸走上山,山上没有脚印,他一人提着灯笼走上去,四周偶尔有飞鸟振翅飞过的声音。走到半山腰他回头,远远能看到城里一片灯红。白三惜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叹口气,转身继续往上走。到了他娘亲的坟茔前时,他放下手里的灯笼,在坟前划拉开一些雪,拿出些锡箔纸点燃烧起来,风不大,四周极其安静。

  白三惜烧了一会儿,四肢慢慢才觉得有些寒意。他突然想起花苏苏,那一年他回京都,独身一人夜里来这里烧纸钱,便遇到了花苏苏。兴许此生,他在寅笠山能遇到的唯一一个人,便是花苏苏。

  他正想着,身后寒鸦振翅惊起地上飞雪,枯枝碎开的声音,清透地穿过风雪而来。似一声惊雷落在他的肩头,他慌张起身,望着空无一人的来路猛地抬起了头,“苏苏!”

  四周枯枝上寒鸦振翅飞起,他望着空无一人的来路,风吹得招魂幡缠在一起呼啦啦作响。他心倏忽往下一沉,唇角的弧度一分一分下划。他十指发力握紧了锡箔纸,死死盯着来路。雪不停地下,却一直再无任何脚步声,唯有寒鸦不时啼叫,声音嘶哑刺耳。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出声,手微微一扬将锡箔纸扔进火盆里,微弱的火苗霎时蹿起来,他望着火苗,忽而想起从前花苏苏教他制作傀儡时曾说,若寻术士搜寻魂魄,则可以以秘术将魂魄封印于傀儡中。

  望着攒动的火苗,他缓缓笑起来轻声道:“花苏苏,你欠我的,怎么能轻易地还清。”锡箔纸燃烧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看上去不大真实的样子。

  后来的事就简单得多了,他做了一个和花苏苏一模一样的傀儡,做傀儡的过程中渐渐发现花苏苏尚在人世,是东里绍从火里救起了她,但她一直睡着毫无要醒来的迹象。他求到一个蛊虫,那个蛊虫会让她醒来,也会让她忘了所有事,他瞒着东里绍将她带下山。

  六天之后,花苏苏第一次醒来时,她微微眨巴着眼,极其疲倦的样子。白三惜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似醒非醒的样子,笑着轻声道:“你叫花序序,是‘桃花源’的歌姬。”他将她带到岐安城尾水之边的“桃花源”里,对着浓妆艳抹的鸨娘摇扇一笑,“她叫花序序,我将她留在你这里,不许她接客,时候到了我兴许会来带她离开。”

  等她醒时,屋外明媚春光照进珠帘,她躺在锦被里,九色珠帘漾碎一地华光。窗外皑皑大雪寒风刺骨,却有暖阳照进窗来,嬷嬷站在床头望着她喜得一摇扇子笑道:“呀,序序醒了。”

  她睁大眼睛,喃喃道:“我叫序序?”

  “对。”鸨娘一把扇子摇得虎虎生风,“姓花名序序。” 傀儡师: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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