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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盅谈
第二日清晨,寺中。
花序序坐在石椅子上,浓厌拿着一本寺里小沙弥送来的佛经看得正出神。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福叔是一早京都有事,他一个人先回去了。剩下的小厮小婢都帮着收拾寺里的祭祀活动,白三惜一早交代过不让花序序沾那些事,而浓厌是福叔回京前特意交代要她一直跟着花序序好好侍候,所以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花序序和浓厌两个闲人。
刚吃了午膳,现在正是闲得无聊的时候。花序序本意是想坐在院子里喝茶看风景打发时间,但一整个晌午风景没怎么看,手边的茶盅凉了不少盏,而且花序序更无聊了。浓厌倒是拿着佛经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不觉得无聊。中间花序序凑过去看了一眼,都是一些佛语,实在绕的厉害,花序序扫了一眼就觉得眼晕。
太阳越升越高,花序序想了又想,食指敲着茶杯,她终于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呢?”
昨晚花序序跟白三惜回来后不久,浓厌才回来,说是福叔喊她去帮忙。白三惜把花序序送到厢房才走,走的时候没说话,今天起来一直也都没见白三惜。
浓厌从佛经里抬起头,扁着嘴神色恹恹道:“公子有要事,早上说是等忙完了来看小姐。”说完她恨恨地合起佛经,没好气道:“我听说嘉仁公主今儿早到了。”
花序序看见两支透明的小箭分别射进自己和浓厌的心上,两人同时叹口气。
浓厌被花序序这个小插曲一扰,这会儿也看不进去佛经了,索性收了之后撑着头靠在石桌上。她见四下无人,便凑在花序序耳边低声道:“听说那个公主也喜欢公子呢。”
花序序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惆怅。院子里树上虫鸟一阵轻啼,声音虽婉转动听,在花序序听来却全是噪音。花序序托腮坐着,她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越敲越快。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的脚步是直直朝这边来的。莫非是白三惜来了?花序序心里一喜,她抬头的空当,那人已经径直走了进来。黑袍广袖,宽腰带上绣金色花纹,行走间露出一双绣着同色花纹的皂靴。右手里拎着一个黑黝黝的酒坛子,酒坛子上系着一长截的大红绳,他松松将那红绳挽在指尖,一路走着任由那酒坛子晃悠。花序序看着来人,不由感慨,再潇洒的文雅袍子,也遮不住他身上的匪气——玉面将军游阮。
市井传言他早年于桃花山落草为寇,是仙人寨的寨主,后因其父曾是护国大将军,他因此才受昭仁帝宣召入宫,一路下来成了轩国最厉害的一位将军。由于他至今仍在的一身匪气,所以经常有人说,再多的人往那一站,也能一眼认出游阮。
游阮走近,呆板的脸上眉头紧锁,他似是对花序序极其不满,浑身煞气走过来坐在花序序身边。他直接忽略掉花序序石化的表情,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石桌上。花序序自知来者不善,别过脸咬着牙叹口气,一转头又眯起眼对着游阮恭敬地笑起来,游阮只是定睛看着她。
树上那只聒噪的鸟突然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花序序牵强地扯扯嘴角笑笑,眼角一扫恰好看到浓厌,脑袋都快要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游看着花序序不说话,表情也没怎么变,坐似一座钟。气氛一时很是尴尬,花序序眼珠左右扫了扫,她突然看到游阮面前的茶杯,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咧嘴一笑一把将茶杯按在手里:“游将军要喝酒,这茶杯该拿去换换……”
游阮看着花序序手忙脚乱的样子,唇角突的一挑挂上了笑。花序序因着他的笑,一双手就突兀地停在那里,他一双剑眉,双鬓额发乌黑,乌漆漆的眼珠配着一张水红的唇,英挺的眉眼,如果不是一身匪气,看着倒更像个文官。
“听说你是白三惜带来的。”游阮上下看着花序序,脸上的表情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嘉仁公主眼巴巴跑过来看你,我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所以就趁着白三惜哄她的空当,过来瞧瞧你这位画舫藏娇的美娇娘。啧,看着也一般呀。”话到最后语气上挑,花序序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嘲讽自己,但是仔细想这嘲讽又有点通风报信的意思。嘉仁公主来的意图、白三惜的行踪、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身份全说到了。什么莽夫匪气的将军,倒是个人精!
想起临行前甄黎说自己切莫撞在这位公主面前的话,花序序强压下自己心里的种种冲动,和颜悦色道:“游将军……”
她刚开口,便被游阮简单粗暴地堵了回去。游阮皮笑肉不笑:“你同白三惜什么关系?”
游阮问得理直气壮,花序序则有些尴尬。她跟白三惜是真没关系,但京都形势复杂,算起来游阮是外人,自己总不能说,那什么,其实游阮啊,我只是专门来拿浮尘珠的。想了想,花序序诚心实意道:“没关系。”为了加重语气,她还点了点头。
“我怎么昨晚上看见你跟他出去了?”游阮咬住不放。
“呃……”浓厌一听这话也盯着花序序,花序序顿时有些词穷,“白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和他、我和他是恰好遇到。”
“这样啊。”游阮笑起来,扫一眼浓厌轻飘飘道:“你们白大人的公务是买胭脂?”
花序序心里一惊:“你跟踪我们!”
“什么跟踪,说那么难听!”游阮摆摆手,他也觉察到说漏嘴了,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可是有正经公务的人,谁去专门跟踪白三惜这个小白脸!我……我只是恰好看到的,是他对你有些不一般,所以我才来看看你,要搁别人,让我看我还不稀罕看呢!”
花序序一头冷汗,勉强地点点头,连声称是。
“说起来你倒是和苏苏有些像。”游阮突然道,他的声音也陡然低下去,脸上的笑意全没了,像是说话间吓到了他自己。
花序序看着他一愣,花苏苏,花家家主、白三惜未婚妻、叛国被诛、游阮心上人。即便自己不打听,这些桃色漫天飞的消息还是一点一点钻进了花序序的耳朵。
游阮看着花序序一脸纠结,花序序舔舔嘴唇抓紧时机赶紧改话题:“游将军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游阮漫不经心道。他收回眼神不再看花序序,将酒坛里的酒往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香猛地溢出来,闻着竟有些辛辣。
“我喜欢苏苏。”游阮端起茶杯闻了闻酒香,笑着风轻云淡道:“就是那个叛国的花家家主花苏苏。”
“呃。”花序序语塞,花苏苏可是戴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死的,这样的议论按照轩国的律例是要受掌掴之罚的!游阮却说得这么轻松!白三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游阮说起话来简直每时每刻都在冷场。
浓厌估摸也觉得气氛太冷,抱着花序序早就凉了很久的茶杯,言说去换茶赶紧告退了。浓厌一走,四周彻底剩了花序序和游阮两个人,花序序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尴尬地笑笑,“这酒真香。”
“你也觉得好?”游阮抿紧的嘴终于又重新有了一星半点的笑意,“叫华春酒,是苏苏最喜欢的。”
“哦哦。花小姐品味过人。”游阮不说话,花序序继续拍马屁,“游将军也品味过人。”
“我不喜欢你。”游阮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
“……”花序序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哦。”
游阮上下打量花序序,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当年苏苏遇到那么多人,偏偏对白三惜这个小白脸最上心!”
花序序在心里囧了又囧,要按外貌,他自己不也是个小白脸么!
游阮完全忽视花序序的表情,厉声说道:“苏苏死后,不管是嘉仁公主还是其他的姑娘,他都只是以礼相待从未僭越半分,但偏偏到你……”说完话他咬着牙吸了一口气,像是牙疼,眼里闪过一丝毫不遮掩的杀气。
花序序整个人都颤了颤,方才忘了他还是个将军。不过游阮虽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是花序序还是明白了。坊间传闻,花苏苏死后,曾经与花苏苏有过关联的四位男子,甄黎、白三惜、游阮还有隐居的神医东里绍,除开甄黎被重明帝指婚了嘉仁公主,其他三位的姻缘路上这么多年也没结过桃花。游阮这次来的意思,大抵就是要孤家寡人就一起孤寡着,千万不能我这边凄凉的不要不要的,你那边满堂欢喜。
花序序撑着头没忍住笑了起来,游阮倒还真是个死心眼的,管了自己的姻缘路不算,别人的他也要插一脚。游阮冷着脸扫了一眼花序序,花序序赶紧憋住笑,拍拍游阮的胳膊同仇敌忾说道:“你放心!”
“放什么心?”游阮警惕地看着花序序,他的眼睛有些红,茶杯里的酒已经空了。
对上他澄澈又警惕的眼神,花序序手一僵,而后才慢慢笑起来,有些牵强又有些释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嫁给白三惜。”
“为什么?”游阮有点好奇。花序序垂着眼睑没答话,又抿了一口酒。游阮的目的达到了便也不再去刨根问底,他点点头,垂下脑袋又倒了一杯酒,漫不经心道:“甄黎不错,嫁给他现在是世子妃,以后就是王妃。”
花序序又开始尴尬,她也不会嫁给甄黎的,偏偏每个人一说起甄黎就必说起世子妃,而且还会直接忽略嘉仁公主那份正儿八经的婚约。游阮再不说话,花序序索性也不再说话,游阮带来的酒放在桌上一阵飘香,花序序吸吸鼻子,猛然便觉得有些伤感,心里也不痛快起来,倒干了面前茶杯里的茶水,拎着酒坛倒了一点。游阮没有拦她,坐在那里正在想心事。
树上那只鸟又飞回来了,叽叽喳喳叫着,花序序端起茶杯尝了一口,那酒好喝,却十分上头,只喝了一小口花序序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花序序有些困倦,趴在桌子上看着树上的那只鸟,心里烦闷便学着那鸟叫了两声,游阮惊讶地看着她。花序序不好意思地憨憨笑起来,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猛然间听到院子外一阵喧闹,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攀过墙直直钻进花序序的鼻子。游阮皱了皱眉摸摸鼻子,显然他也并不喜欢这味道。
白三惜引着一群莺莺燕燕刚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花序序喝得神情迷离、游阮眼睛通红的场面。白三惜掂了掂坛子,口气缓和了一点,“还好不多。”
花序序看着眼前一群莺莺燕燕,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那些莺莺燕燕衣着艳丽,立在骄阳下看得花序序眼睛有些刺疼,她枕着胳膊收回视线,赌气地说道:“白大人怎么有时间来了?”
“本来没时间,一想要看你就有时间了。”白三惜说得理所应当。
游阮通红的眼睛立刻瞪得极大,一群莺莺燕燕也一瞬间全呆住,游阮身上的煞气陡然浓重起来,奈何有一群莺莺燕燕往前凑了凑,游阮的一身煞气又被压下去了。游阮死死盯着花序序,那眼神明显就是在鄙视花序序刚才说谎。
花序序猛地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白三惜的话还是因为游阮的表情,白三惜将酒坛挪了挪恰好挡住花序序看游阮的眼神,花序序收敛了笑垂着眼睑低声道:“大人又寻我开心。”
“什么寻你开心?”白三惜端起花序序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陛下已经给甄黎已经指了夫人,你嫁给他最多是个侧夫人,这样你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嫁给我,起码是个正夫人。”
花序序噎了噎,一抬头看到一群官家小姐或是鄙夷或是憎恨的目光,花序序讪笑着道:“我还是喜欢甄黎,在他身边做个奴婢也是好的。”
一众小姐立刻喜笑颜开围上来问道:“妹妹是哪里人?”
“岐安城人士。”
“不知是一家?改日有时间好约出来一同游玩。”那位小姐说完话,手里能熏死人的香帕使劲一甩。花序序被熏得晕了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乐呵呵答道:“‘桃花源’的。”说完花序序瞅准白三惜刚放下的茶杯,在白三惜再次端起前率先拿过来猛地喝了一口。这茶杯本来就是她的!花序序恨恨地想。喝了一大口还没放下杯子,那烈酒辛辣,酒气猛地蹿上鼻头,辣得她眼泪直打转。
白三惜眯起眼睛看着她。
因为“桃花源”的名头实在大,一众小姐想装作没听过也不大可能,一个个顿时脸上青红各色轮流变着。
浓厌正巧端了茶壶来,看见花序序眼睛通红,一群小姐面露不屑,以为是哪个小姐刚欺负了花序序。浓厌便端着茶杯直直冲进去,她将手里的茶杯往白三惜面前一放,声音不高不低道:“方才嘉仁公主身边的姐姐说,嘉仁公主一会儿要过来。”
白三惜看她神色有些慌张,知道她在说谎,却点点头没拆穿,顺手端起茶杯往花序序的面前递了递。一众小姐听见浓厌的话,顿时都愣了愣,而后各自都寻了个由头赶紧结伴走了。花序序对着浓厌感激地笑了笑,游阮坐在那里扬着袖子,使劲扇着想扇散莺莺燕燕带来的香风。
白三惜一直垂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花序序没理会游阮的幼稚行为,她看着白三惜,心里感叹道,这位嘉仁公主的名号也真不是一般的大,明明同甄黎定了亲事,却还能随时随地保护另一个未婚少男免受其他石榴裙祸害。
“你桃花倒是多!”花序序感慨得真心实意。
“可惜想结在你这棵树上你不让结,现在看看有没有回心转意?”白三惜轻声笑起来,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刚才的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花序序端着茶才喝了一口顿时又呛住了,游阮黑着脸伸手替她拍了拍背,一下一下加重了力气,花序序一抬头就看到游阮能杀死人的眼神,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以防被游阮拍死。白三惜很是悠闲,完全视而不见,花序序将茶杯往桌上使劲一放,义正词严道:“我说了我要跟甄黎去南域的!”
“甄黎有什么好?”白三惜一反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正儿八经地问道。
花序序看着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有些艰难地开始数:“他比你有才华,比你温柔体贴,比你……”
白三惜轻飘飘切断她的话,“他有婚约,有些东西并不能给你。”
“你!”花序序气结,她不断地给白三惜使眼色。从白三惜过来,游阮就一直表情阴冷地看着她,她可不想才来第二天,小命就因为一个死了五年的花苏苏不清不白的没了。
“为了你我能做到一切事,可他做不到。”白三惜完全无视花序序的眼色,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十足像个情圣附身!
花序序看着他,想起刚走的莺莺燕燕和一会又即将到的大莺燕,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好气道:“他又没做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到。”
“好,那既然他还没开始做,那我从现在起就做怎么样?”
“什么?”花序序眼皮一跳,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一众莺莺燕燕摇着香帕还没走远,院子外拐进来一个白府里小厮打扮模样的人,那小厮拎着一个楠木做的鸟笼,笼子里有只上蹿下跳的鹦鹉。一瞧见花序序便扯着尖锐的嗓子喊起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花序序看了看笼子里鹦鹉的爪子,上面居然也有一小块黑的地方。是昨天夜里自己看上的那只!花序序这回是真惊讶了,昨夜回来已是半夜,今天一早嘉仁公主到了白三惜一直在公主那里,他哪里有时间买这个?
花序序同那鹦鹉大眼瞪小眼,半晌才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把它买回来了?”
“你同它都不相熟,怎么能让它只说喜欢你一个人呢?”白三惜显然心情很好,他逗逗笼子里的鹦鹉,转头看着花序序,唇角微扬笑起来,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开心,“为什么不试试?”
花序序被白三惜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垂下头,“那……”她一时大脑一片空白,想了又想,发麻的舌头打着结说出一句她自己也惊讶的话:“我试试。”
“嗯。”白三惜点点头,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旁若无人地笑起来,“你试试。”
鹦鹉在笼子里不停地跳,花序序看着鹦鹉咧嘴笑起来,游阮和浓厌起身端着茶壶一起去换茶水了。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