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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蛊
夜凉如水,月亮半隐在云后。
东里绍早寄了信鸽,一下画舫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他俩乘马车朝即墨家走。即墨家的历史长远,但根基不稳,直到最近几年才彻底在京都站稳脚跟。
即墨家的宅子是祖宅,后来多次扩建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花序序一走进去只觉阴冷。已到夜里,到处都亮着猩红的灯笼,除开打更的更夫,各个园子的出入口都有人在守夜,而且一路朝着府里走,路上偶尔能看到穿着铠甲拿着长刀的侍卫,兵器的冷刃泛着寒光,花序序没出息地咽口唾沫往东里绍身边躲了躲。
显然她这个动作让管家很不悦,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孤寡老头,一身百福字的褐色长衫前长后短。东里绍轻声笑了笑,语气轻佻道:“这衔月楼倒是真远,走了这么久都没闻到莺小姐的胭脂味。”
“就快到了。”那管家喉头动了半天才转头继续朝前走。
一行人都沉默下来,四周只能听到簌簌的脚步声。又走了一会儿,大片柳树后终于冒出一个飞檐,那飞檐上挂着一个银铃,铃铛下一根长流苏直直垂下来,有两尺长。绕过竹林,那所两层高的楼就出现在众人面前,里面有一股香味飘出来。这个楼应该就是衔月楼,即墨长莺的闺阁。
外面候着八个提灯的婢女,楼里依稀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光,想来是即墨长莺还未歇下。管家引着东里绍一直走到楼前,使个眼色立刻就有人摇了摇那个银铃,旁边的婢女打开门,一股浓郁的暖春香猛地飘出来,花序序晕了一下。
管家转过头对着东里绍深深行个大礼,声音微微颤抖,“小姐的性命便是交到神医手上了,还望神医……”
东里绍手里折扇一偏拖住他又要再次行礼的手,咂咂嘴道:“对于美人,本神医向来心疼,三伯伯不必这么客气。”
东里绍说完就往里走,花序序赶紧跟上去,那管家立刻伸手拦住花序序,眼里冰冷又锋利,似一把淬了毒随时可出鞘杀人的刀,“这位小姐……”
花序序在管家的逼视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东里绍又折回来,合着折扇绕开管家的胳膊,伸手将花序序扯到自己身边,笑着道:“我新换的丫鬟,帮我提药箱的。”
东里绍手法轻巧,管家没有拦住,花序序背着药箱跟在东里绍身后一路进了楼,楼里第一层是即墨长莺接待客人的地方,布置得简略雅致,第二层才是即墨长莺的寝室,一上楼就闻到暖春香的味道重了不少。到处都没有人,花序序扫一圈正狐疑。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踩在东里绍脚上,花序序一惊赶紧躲开。
“你怎么跟个小偷一样,我是大夫,是来看病的。”东里绍拿折扇在花序序头上敲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一会儿见了她你可别说话。”
花序序正要问,就见东里绍往前走了十几步,一手推开了面前的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中间隔着一个屏风,隐隐能看到屏风后的木床上有人在动。花序序正要出声询问,就先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你怎么才来!再来晚点老娘我连命都没了,这群小王八蛋是够狠的,居然给我下的是长生蛊!”
是即墨长莺的声音,但语气又不像。东里绍扫一眼花序序,“噗嗤”一声笑起来,径直绕过屏风,花序序赶紧抬腿跟上去,躺在大床上的女子自锦被边勉强坐起身一抬头,花序序登时呆住。
即墨长莺半支着身子靠在床上,双颊苍白,眼眶凹陷下去,一双灵动的眸子半晌才动一下,两鬓有些灰白,看上去整个一四五十岁久病缠身的人的样子。东里绍上下扫了即墨长莺几眼,直接坐在她床榻边握着她的手把脉。即墨长莺看着坐立难安的花序序,掀起唇角冷笑一声,“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东里绍放下她的手腕,招招手将目瞪口呆花序序喊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药箱,打开后直接挑最长的银针往出抽。
“我问你话呢!”即墨长莺挣开手。
东里绍抬头的空当轻轻一笑,“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就带她一起来了。”
“你倒是胆子大。”即墨长莺的声音里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意,“也不看清是谁就敢拐!”
“你忍一下。”东里绍低声道。四周烛火飘摇,东里绍取下银针在烛火上烧一下便刺进即墨长莺的胳膊。东里绍说得快,即墨长莺没防备被扎了一下又破口大骂起来。花序序立在一旁看着银针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正不知如何是好,东里绍低声道:“这个蛊虫暂时取不出来,你先去屏风外等着。”
花序序连忙点点头出去了,她坐在屏风外,偶尔能听到即墨长莺和东里绍在低语,有时也能听到即墨长莺痛极了的低喊声。花序序坐在椅子上抱紧自己的双臂,这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即墨家大宅的年岁相当,坐在上面总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过了许久,花序序恍惚才有睡意,猛然听到即墨长莺喊道,“喂,你进来!”
花序序顿时睡意全消赶紧起身过去,即墨长莺胳膊上的银针已经拔了,她正躺在床上,头发又变成了黑色,衬得一张带着汗珠的脸更是煞白。
“怎、怎么了?”花序序急道。
“帮我倒一杯水来。”即墨长莺笑起来,眉头仍是皱着,看得出来她很疼,说句话都很费力。东里绍收起银针,和即墨长莺低声说了两句话就出去找管家了。
花序序手忙脚乱地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即墨长莺,送到她面前喂她喝了一口,喝了水之后即墨长莺像是好了很多,她躺着看着花序序笑了笑,朗声道:“我听说你跟着甄世子走到一半又回京都了,你倒是不怕京都这个是非地。”
花序序讪讪笑了笑,在挨着床榻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叫我长莺就好。”
“长莺。”
“嗯。”即墨长莺看着花序序,眨了眨眼睛叹口气。
花序序急道:“你怎么了?不舒服?我去喊东里。”
“你叫他东里?”即墨长莺一脸难以置信,继而摇摇头笑笑,“你倒是和他熟得快。”
花序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还好。”
“知道长生蛊是什么意思吗?”即墨长莺眼波一转懒懒道:“就是我能活到一百岁。”
“嗯,我也相信。”花序序笑着道:“你肯定能活很久。”
“活得久。”即墨长莺冷笑一声喃喃道:“人活着的理由分为两种,一种因欲望,一种因羁绊。哪种都不好,不,活着本身就不好。”
花序序好奇道:“你是因为什么?”
“我因羁绊,因为我的欲望早在六年前就不可能实现啦。”她狡黠地偏过头,眉尖微蹙骤然绽开一抹笑,“我还知道你是个特别的,你因别人的欲望而生,因自己的羁绊而活。”
“你怎么知道?”花序序疑惑道:“难道你之前认识我?”
“你啊。”即墨长莺叹口气,“你可是个负心人呢。”
花序序一脸迷茫,“我负了谁?”
“骗你呢。”即墨长莺收起笑,没趣地翻个白眼,“你这人也太好骗了,没意思。对了,我听说你跟东里从桃花山来的?”
“嗯,我到桃花山的时候正好是庆巳节,特别热闹。”
“我知道。”即墨长莺眼尾一动,眼睫颤了颤道:“我也去过桃花山,跟游阮一起去的。”
花序序笑笑,即墨长莺看着她蓦地收敛了笑,眼珠一转已然瞳孔微带水汽,“序序。”她轻声开口,完全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我十四岁起就喜欢他,我很喜欢他。”花序序看着她一时愣住,良久即墨长莺仰头看着窗子低声道:“现在几更了?”
花序序连忙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依稀能看到天边已泛着鱼肚白,熹微的红光如游丝嵌在那片白里。花序序还没搭话,即墨长莺已幽幽叹口气,“白三惜和游阮估计一会儿就来了,东里绍这下是走不了了。”
花序序惊讶道:“他们怎么会来?”
东里绍端着一只盛了药的白瓷碗走进来,恰好听到花序序的话便笑笑道:“白大人握着整个京都一半的兵力,什么风吹草动他会不知道。”东里绍扶起即墨长莺给她喂药,一勺一勺的黑色药汁送到嘴边,即墨长莺皱着眉头悉数咽了下去。喝了药的即墨长莺神色一片倦怠,似是困极,东里绍用帕子擦擦她额上的细汗,看着她煞白的脸,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疼惜,手下的力道也轻了。见即墨长莺仍是皱着眉,安抚道:“再下一次针就好了。”
“谢了。”即墨长莺轻声道。话才说完,外面传来几声细碎的敲门声,继而便传来一个小婢询问的声音,“游将军和白大人到府里了,小姐可要见?”
即墨长莺听到“游将军”三个字,顿时眼里熠熠生光,东里绍笑起来叹口气,“要见?”
“不了。”即墨长莺翻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苍白的脸颊泛起些许绯色,她笑笑骄傲道:“他终归是担心我的。”
“嗯,他担心你!”东里绍无奈地叹口气,却见即墨长莺身子一个痉挛,她脸上的笑意骤散,东里绍伸手按住她的双手,急道:“序序,快过来!”
花序序急忙走过去,正要下手帮东里绍按住即墨长莺,却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额角冒出的青筋,都显示她现在极其痛苦,十指蜷缩起如同一个小猫。花序序心里一惊愣在那里,东里绍推了她一把她才醒过来,赶紧伸手按住即墨长莺的胳膊。
虽然天光已然大亮,但屋子里仍然点着蜡烛,花序序看着东里绍手法娴熟地抽出银针一根接一根扎进即墨长莺的胳膊里。十余根扎完后花序序才松一口气,却见东里绍又拿出另一个针包,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即墨长莺双颊已没了血色,浑身汗湿的碧绿亵衣贴在身上,花序序心里猛然同情起即墨长莺来,轻声试探着道:“用些麻沸散吧。”
东里绍捏着针的手微微一顿,继而他抬起头看着花序序,嘴角挑起一抹笑,惊讶之中又了然,到最后在花序序期盼的目光了里他轻轻摇了摇头,“麻沸散会损伤人的智力,她不能用。”
东里绍总共下了二十八针,每下一针即墨长莺都要痉挛一下,等针全下完时,即墨长莺已没了动的力气,花序序软着脚跟趴在即墨长莺的榻边。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东里绍才完全将那只蛊虫逼出来,逼出来的蛊虫浸在盛了血液的盅里尚未死,浑身雪白地在不停翻腾,花序序看了一眼便慌忙移开了目光。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