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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清共之役”留退路
“四一二”躲入幕后
20年代的上海,凭着租界的特殊地位,在南北对峙、四分五裂的局面中,成为颇为微妙的政治中心。各色人等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进行着政治的、经济的、信息的等各种各样的交易。占据着租界的有利地形,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黄金荣与各派政治势力小心翼翼地结交,多采取刀切豆腐的方式,以广结人脉,为自家留后路。其中,尤以与国民党的交往渊源最深。
早在辛亥革命前夕,黄金荣便与革命党的重要人物杨虎、王伯龄结为挚友,而且直接参与了“二次革命”前王柏龄设计除掉徐宝山的活动。
此后,黄金荣不仅对国民党进出法租界大开绿灯,对国民党在租界开展活动亦大力提供方便与保护,并一直与孙中山保持着联系。
1920年孙中山回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后,黄金荣与虞洽卿各捐1000块银洋支持革命。1924年冬,孙中山北上途径上海,租界当局担心刺杀宋教仁案、陈其美案重演,拒绝孙中山一行人登岸。
黄金荣闻讯后,立刻找到巡捕房总监,主动提出负责孙中山一行的安全,请求准其上岸。孙中山在上海逗留3天,黄金荣率全体巡捕,以三重保护措施,对孙中山一行提供全程保护,以后黄金荣每每对徒弟们提起此事,总是充满自豪。
黄金荣在国民党中结交最深最显赫的人物是蒋介石。
20年代初,筹集国民党活动经费,蒋介石与张静江、陈果夫、戴季陶等人合伙在上海交易所做投机生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赚了几十万元,但1921年上海交易所出现了“信交风潮”,新建起的100多家交易所纷纷倒闭,蒋介石与陈果夫经营的恒泰号经纪行也因经营不善导致巨额亏空,负债巨万。此时上海滩讨债成风,债主们因收不回现钱,开始雇佣亡命徒代行收账。
在风声鹤唳之中,蒋介石寻虞洽卿想办法,虞洽卿说: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拜黄老板为师。”
当时蒋介石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担心黄老板未必肯收他这样一个赔脱了底的小徒弟。虞洽卿却有十分的把握:
“放心,凭我与黄老板多年的交情,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虞洽卿的话没错,何况,蒋介石是浙江奉化人,与来自浙江镇海的虞洽卿、祖籍浙江余姚的黄金荣是地道的老乡;而蒋介石于辛亥革命前便已追随孙中山,这让黄金荣更觉得亲近了一层。
于是,1922年5月的一天,在钧培里黄公馆,黄金荣为蒋介石举行了开香堂仪式。这个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黄金荣端坐在太师椅上,蒋介石递上一张大红帖子,上书“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志清”,然后行一跪三扣之礼,整个拜师仪式便结束了。
拜师仪式结束后,蒋介石向债主们发出请柬,请大家到虞洽卿府上赴宴。债主们不晓得蒋介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欠债还钱,请吃饭不知是何道理。待赶到虞公馆大厅,酒宴上在座的不仅有虞洽卿,还有权势熏天的黄老板。
黄老板的一番话,让大家彻底无语。黄老板说:
“大家都晓得,志清是我和阿德哥的小老乡,但不知大家是不是晓得,志清还是我黄某人的门生。如今志清一时手头紧,调不开头寸,又急着去南方投奔孙大总统,志清欠各位的债,大家尽可以问我讨,尽可以到我府上去拿。”
债主们一听,完了,看来这笔账是要扔进水里去了,哪个谁敢向黄老板讨债?钱要不回事小,得罪了黄老板事大,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债主们纷纷赔上笑脸,表示前帐作废,一笔勾销。这件对蒋介石来说有如千钧之重的事体,在黄金荣一句话之下化为乌有了。
6月,在黄金荣资助下,蒋介石赴穗参加护法运动。
此时黄金荣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蒋介石日后竟会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大人物。
黄金荣升任督察长之后,由于被露兰春“事件”折腾得筋疲力尽,反而心灰意懒,过起了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其余时间除了碰铜旗便是抽鸦片的日子,对巡捕房的事,也只是纳福之中拨拨嘴皮子而已。
黄金荣早前吸食鸦片,不过是小来来,并无烟瘾;露兰春事件之后,为了消愁解闷,他正儿八经恋上了阿芙蓉,整个人进入了半隐退状态。
1927年3月,北伐军打到了上海。虞洽卿来到钧培里黄公馆,一句话将黄金荣从萎靡状态中惊醒:
“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就要来上海了,你晓得他是哪一位么?”
“哪一位?”
“蒋志清,蒋总司令!”
黄金荣蓦然一惊,倏地从烟榻上做起来,双手往大腿上一拍,哈哈大笑。
“我黄金荣的徒弟成了总司令,托你阿德哥的福,往后整个黄浦滩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啦,哈哈哈!”
“话是不错,不过……”虞洽卿分析说,“蒋介石已经不是当年的蒋志清,他已经是统帅数十万大军的堂堂总司令。曾经参加帮会的事情,想必会有损他的形象。”
黄金荣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蒋介石既然已非昔日吴下之阿蒙,当初这层师生关系如今怕是受用不起了,当即找出蒋介石当年拜师时那张门生帖,交给虞洽卿,说:
“这张门生贴请你转交一下,往后这个事就不再提了。”
退还了门生帖,黄金荣又有些担心,担心一旦蒋介石不认账,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蒋介石曾拜他为师,更不要说借此光耀门庭了。
3月26日,蒋介石乘军舰到达上海,第二天一早便带上贴身警卫,轻车简从进入法租界,径直前往均培里黄公馆。
黄金荣闻讯等候在公馆门口。
蒋介石一身着黄呢戎装,一下汽车便毕恭毕敬地给黄金荣行了一个军礼,亲切问道:
“先生身体可好?”
“托总司令洪福。”对蒋介石仍称呼自己为“先生”,黄金荣受宠若惊,忙说,“总司令光临寒舍,是我的荣幸。早前那段关系已经过时了,那张红贴我已交给虞洽老送还。”
“先生总是先生,过去承黄先生、虞先生帮忙的大恩,志清没齿难忘。”蒋介石恭恭敬敬地说。
来到黄公馆大厅,蒋介石从怀里取出一只黄灿灿的金怀表,双手送到黄金荣面前:
“这是我送给先生的纪念品,聊表心意。”
黄金荣赶忙双手接过,连声称谢,从此将这只金怀表仔细收藏,甚至当作镇宅之宝,只有逢喜庆大事,才拿出来佩戴。
就在蒋介石拜访黄金荣的当天晚上,黄金荣的老朋友、往来于法租界的革命党人杨虎秘密来访。杨虎时任北伐军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与他同来的是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陈群。
两人是奉了蒋介石之命,前来与“三大亨”密谋大事。
黄金荣当下打电话喊来杜月笙与张啸林。杨虎与陈群为他们讲述了当前形势,并说明所谋大事的具体情况。
原来,中国共产党为配合北伐进军,在上海建立工人武装纠察队,先后三次发动工人武装起义,解放了除租界以外的整个上海市区。1927年3月22日宣布成立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推选钮永建等19人担任临时市政府委员。
上海的形势,令蒋介石十分苦恼,他想篡夺上海工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革命果实,又害怕承担破坏国共合作的罪名。因此,决定借助帮会力量,把局面搅乱,然后在混乱中下手,在舆论以及全国各界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举除掉以80万工人为后盾3000名工人纠察队,捣毁共产党领导的上海总工会。
明白了蒋介石的意图,黄金荣没有急着表态。他向来处事谨慎,尤其看到共产党提出的口号和主张,深受广大市民的拥护,担心蒋介石对付不了共产党,想看看双方的胜负再说,因此示意杜月笙和张啸林不要急于表态。
张啸林心里一直对北洋军阀那帮哥们弟兄念念不忘,对帮蒋介石打共产党领导的工人武装力量并不怎么热心。
杜月笙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北洋军阀统治的时代已经“无可奈何花落去”,那么,只有蒋介石统治上海,才会有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过。只有参加反共,才能与蒋介石建立密切关系,从而攀上蒋介石这个高枝。于是,杜月笙当下便表示了决心:
“只要是陈先生和啸天哥的事体,即使赴汤蹈火,我们也乐于从命!”
杜月笙在不经意间,用一个“我们”代表黄老板与张啸林表了态。对此,黄金荣与张啸林心里颇有些不满,但当着杨虎、陈群的面也不方便说什么。
经过一番会谈,杨虎、陈群根据“三大亨“的表现,秘密呈报蒋介石,认为黄金荣耐于督察长的身份,不便公开露面,加上年纪老迈,仅可暗中助力;张啸林喜交军阀,崇慕权势,性情刚烈,易于树敌;唯有杜月笙,“时刻不忘奋发向上,谦冲自抑,且时值年富力强,”正可以为党国效力。
于是,国民党中枢秘密决定重用杜月笙。
正因为此,黄金荣得以退居幕后,除了筹建“共进会”、策划“四一二”清党行动方案等会议需要参加外,其他时候就躲在自家公馆里,关注着华格臬路杜公馆的清党准备工作的进展。
黄金荣此举,可谓达到了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效果。一则杜月笙出自黄门,功劳大小都与他黄金荣不无关系,蒋介石那边好交代;二则倘使“清党”失败,他本人不至直接得罪共产党。
事实证明,黄金荣的老谋深算使他后来受益匪浅,多年后参与参加谋杀上海总工会理事长汪寿华的的叶焯山、马祥生在枫林桥被正法时,黄金荣躲在公馆里,为自己当初的谨慎暗自庆幸。
尽管黄金荣一直谨慎对待参加“清党”,但由于黄门弟子众多,在参加“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16000名“共进会”会员中,黄门徒众数量最大,足有五六千之多,涵盖了整个黄浦滩头的的戏馆、旅社、酒店、餐厅、混堂与妓院,这些由案目、茶房、侍役、保镳、擦背匠、扦脚匠、小贩、伙计等组成的“共进会”成员,大多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拉来稀里糊涂地充当了流氓武装的打手。
4月12日凌晨,16000名流氓打手兵分四路,分别攻打设于商务图书馆的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驻有100多名工人纠察队员的商务印刷厂、位于闸北湖州会馆的上海总工会会所,以及位于南市华商电车公司工人纠察队聚集点。
他们冒充工人纠察队向真正的工人纠察队进攻,在双方对打之际,正规军以貌似公正的姿态出面调解,以“工人弟兄不要自相残杀”为由,要求双方放下武器。“共进会”率先放下武器接受蒋介石的军队调解,而真正的工人纠察队则被蒋介石的军队轻而易举地解除了武装。
不久,蒋介石为表彰“三大亨”在上海清共之役中所建功勋,特地委任“三大亨”为“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行政院参议”,和“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
当年农历十一月初一,黄金荣60大寿,蒋介石亲临钧培里黄公馆为黄金荣拜寿,为黄金荣挣足了面子。
借飞贼再唱双簧
按照法租界当局规定,工作人员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理由,最晚60岁退休。黄金荣60大寿一过,便去法租界巡捕房递交辞呈,并推荐自己的弟子金九龄继任督察长,由程子卿任政治部主任。
但出乎意料的是,巡捕房非但没有接受他的推荐,反而提拔他的死对头沈德福继任督察长一职。沈德福甫一上任,即对巡捕房进行大换血,将所有有职务的黄们弟子悉数拿下,换上他自己的亲信。
在黄公馆的小会客室里,听完金九龄、程子卿、鲁锦臣等心腹弟子的汇报,黄金荣慢条斯理地说:
“我原打算过几天去苏州游玩一段日子,现在看来要提前动身了。”
对付法国人及其他华洋巡捕,黄金荣自有他的一套招术。但几名弟子一时弄不明白去苏州河和对付沈德福有什么关系。
“我要请出一位高人,给法国人换换脑,让沈德福晓得督察长的位子不好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
当晚,黄金荣与弟子们商量了联络各路弟兄在法租界捣乱、给巡捕房出难题的具体事宜,第二天便启程去了苏州。
黄金荣要请出的高人外号叫“水上飞”,此人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入室盗窃如探囊取物,其绝技着实了得。后因被人算计导致身陷囹圄,此时正关押在苏州大牢里。
黄金荣一到苏州,便直接找到在苏州警察局任侦缉队长的弟子曹安昌,说明来意。
“师父算找对人了,这个人的本事实在太大,为防止他逃跑,还给他戴上了脚镣手铐。”曹安昌又说,“不过,这个人很固执,他自己不愿做的事,别人勉强他也不会做。”
“我自有办法。”黄金荣当下对曹安昌做了一番交代。
第二天上午,两人乘车来到警察局看守所。看守所长听说大名鼎鼎的租界华探黄金荣黄督察长大驾光临,对黄金荣崇拜得五体投地,立刻引导黄金荣与曹安昌来到牢房,逐个参观,边走边聊,直到停在一间单身牢房门口。
“这里关的是什么人?”曹安昌问。
“是个重犯,太湖贼‘水上飞’。”
黄金荣凑近铁栅栏,看到里面坐着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他又故意拨动了一下铁栅门上的大锁,对看守所长说:
“在西牢里,这种单面弹子锁已经不用了,太容易打开了。”
“黄督察长说的是。”曹安昌赶紧接道,故意把黄老板的招牌亮出来。
果然,水上飞听到“黄督察长”几个字后,立刻抬起头向外看。当他看到门口站着长了一脸麻子的黄金荣时,显然吃惊不小,他相信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帮”大亨黄金荣。
黄金荣朝“水上飞”使了个眼色,乘机把一个小纸团丢进牢房。“水上飞”随即抬起脚,巧妙地踩住那个纸团。
纸团里包着一串钥匙,纸上写着一行字:“明日午后木渎镇石家饭店后楼相见。”
当天夜里,水上飞便悄悄逃出了牢房。
翌日下午,在木渎镇石家饭店,水上飞一见到黄金荣,立刻双腿跪地:
“恩人在上,请受老七一拜!”说罢,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水上飞,原名胡老七,太湖边上的洞庭东山人,从小练就一身轻功,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与当时的著名飞贼燕子飞、葛飞飞、草上飞并称“四大飞贼”。
“不必客气。”黄金荣赶紧扶起水上飞。
“恩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道上的朋友就是讲义气!”
黄金荣大发感慨,随即给水上飞布置任务,要他到上海法租界做几桩大案,并详细告知每桩大案的具体地点和任务,目的是要把沈德福整下台,事情办完后,酬金定然丰厚。水上飞当即领命而去。
黄金荣没有马上走,又在苏州的戏馆、赌场、妓院白相了好几天,然后才乐哉悠哉地返回上海。
水上飞果然出手不凡,黄金荣一进家门,来自巡捕房的“捷报”便频传不断,几乎每天都有“新气象”。沈德福成了没头苍蝇四处乱撞,越撞洋相越多,局面越糟。法国人暴跳如雷,黄金荣的弟子们躲在角落里乐得拍手看热闹。
案子越积越多,且越做越大,一桩比一桩骇人听闻。其所谓“大”,是被害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高,从法华探长、督察、督察长,到巡捕房副总巡、总巡,副总监、总监,最后,水上飞把案子做到了法国驻沪总领事范尔迪的家里。
范尔迪家里一只价值5000法郎的白色波斯猫被偷,这可急坏了领事夫人,没有了这只猫相伴,领事夫人茶不思饭不想,连觉都睡不好。范尔迪急了,亲赴巡捕房,把总监、总巡、督察长一干人等狠一通斥责,并责令近期破案。
一点线索都没有,破案岂不是空话一句!一来沈德福破案水平有限得很,他所掌握的三光码子压根连水上飞的踪影都寻不到;二来巡捕房的华探大多是黄金荣的弟子,他们非但不出力,反而设置重重障碍,使得沈德福的调查工作无从开展。
万般无奈之下,总巡费沃里奉总领事之命,硬着头皮走进了钧培里黄公馆,聘请黄金荣为巡捕房高等顾问,敦请黄金荣再度出山,主持破案。
听完费沃里的一番话,黄金荣如老僧入定,默然良久。
既然当初费沃里不曾任命黄金荣推荐的人选,也不曾在黄金荣退休之际聘为高等顾问,今朝临时抱佛脚,自然要让他坐一坐冷板凳,晓得他黄金荣并不是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
见黄金荣迟迟不肯表态,费沃里又将最近发生的案子详细述说一遍,尤其他本人被盗走了一箱拿破仑金币,一只三克拉钻戒,两件貂皮大衣,这个损失对他来说着实不小。
“这些案子若不早一点侦破,整个巡捕房都是极不光彩的,对总领事也无法交代。”费沃里强调说。
“沈督察长有没有找到一些线索,或者有没有一些破案的办法?”黄金荣终于开口了。
“他要有办法,就不会积压这么多案子了。”
“好吧,我先摸摸情况看。”
黄金荣终于松口,但仍然是态度暧昧,没有一个明确答复。费沃里心里着急,离开黄公馆后,便直接去了总领事馆。总领事听完报告,立刻驱车赶往黄公馆,亲自聘请黄金荣出任巡捕房高等顾问,并敦请他即刻着手破案。
总领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黄金荣终于笃定地答复了范尔迪,随即投入破案工作之中。
实际上,黄金荣无须做任何事,每日只需闭门家中坐,由弟子金九龄、程子卿、丁顺华等人陪着说说话,碰碰铜旗,然后拨几个电话给总巡费沃里,报告案情进展,说金九龄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案情有了什么新突破等,最后的一个电话是抓到了案犯。
听说案子已破,费沃里如释重负,马上命令提审案犯。审讯地点定在费沃里的办公室里,参加审讯的除了费沃里和督察长沈德福,还有参加破案的黄金荣与金九龄。
水上飞被带上来后,按照事先策划,将整个案件娓娓道来,说黄督察长退休,巡捕房大换血,本想抓住这个机会大捞一把,没想到还是栽了。然后将被盗人与所盗物品一一报上,最后说在督察长沈德福家中偷走几箱鸦片,并且是上等的印度大土。
沈德福一听,恼羞成怒,抄起一个茶杯照准水上飞的脑袋砸去。好在水上飞功夫过硬,轻轻一闪就躲过了。
沈德福之所以如此恼怒,便是因为法国人表面上还是要做做禁烟文章的,督察长贩烟私藏大土,尤且被抓住把柄,这个督察长自然也就做到头了。正因为此,沈德福家中丢了大土不敢报案。
有赃物为证,沈德福无法抵赖,只好听凭革职。
随后,金九龄荣升法捕房督察长,程子卿荣升法捕房政治部主任。黄金荣成为法租界巡捕房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不仅如此,黄金荣自退休一直到汪伪时期,黄门势力涵盖了整个英法租界巡捕房与上海警察局。
鉴于黄金荣的声望与势力,法捕房总巡、总监与驻沪领事以及后来的总领事甘格林等人,在黄金荣退休后多年,仍然经常到黄公馆,与黄金荣商量法租界治安等重大问题。
为敛财搜刮弟子
尽管黄金荣退休之后做了巡捕房的“太上皇”,势力不减,但财路却不可避免地断了许多。少了一份可观的俸禄不说,重要的是少了烟赌娼各行的红包,以及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方便。
事实上,黄金荣的戏院、澡堂子、赌台,以及房产物业颇多,每月收入可观,但黄金荣对洋钿欲望极高,没有大的进项心里便不踏实。尤其退休以后,在钱财方面算得更精细了,无论大钱小钱,只消有可能弄到手的,便毫不手软。
黄金荣60大寿时,弟子们送了大量的银洋,少则几十块,多则数千块,事后一算账,发现除去开销,净剩数万块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黄金荣突发奇想:倘若每年搞一次寿宴,岂不等于有了一份固定的俸禄。
于是从退休开始,黄金荣年年做寿,甚至向弟子们暗示,寿礼不要礼品,送银洋就好。如此一来,每年除去寿宴开销,可静得2万余元。
除了做寿向弟子们收取礼金外,每年的春节、中秋节、端午节,是中国人的传统大节,弟子们也要奉送孝敬钱,少则几十元多则几百元,每个节日会有千余的门徒门生来送钱,一年三个节日下来,黄金荣能收获三四万元,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遇到大事,弟子们也要出钱。所谓的大事,一是指黄家婚丧嫁娶的大事,黄金荣虽亲生儿子无几,养子却有两个,加上两个孙子,每一个的大婚都办得轰轰烈烈;二是黄家大兴土木、搞工程建筑,也是要向弟子们“集资”的,其中尤以漕河泾黄家花园为最。
黄金荣父母合葬的坟墓,位于上海南郊漕河泾镇,黄金荣发迹后在此处建造了一座黄家祠堂。因平时无人打理,祠堂周围长满野草,看上去十分荒凉。
黄金荣退休后,除了清明上坟,平时也会到祠堂看看,夏天天气炎热时,也会到这里住上几日,躲避酷暑。每当看到父母安息在荒草丛中,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经常跟随他去黄家祠堂的弟子、私人秘书龚天健劝他将祠堂做一下修葺。
“是要好好整修一下了。”
黄金荣早就有此打算,只是他不想仅仅整修一下了事,既然要修,爽性大动土木,建造一个规模宏大的花园。只是工程浩大,需要的银洋断乎不是小数。这正是一个向众弟子敛财的好机会。
主意已定,黄金荣旋即喊来杜月笙、金廷荪等亨字辈弟子商议,因为主要资金要由这些亨字辈弟子支付。
建造方案定下之后,筹款与指挥建造的具体事宜由黄金荣的心腹弟子唐嘉鹏等人负责。首先在黄门弟子中募捐,弟子们少则出三四十元,多则数千元,其中唐嘉鹏自己出了1000元,杜月笙和金廷荪各出资4000元,数千名弟子捐的钱,加上一大笔工商界的礼金,总数高达353万元。
黄家花园耗时3年,于1931年11月正式落成。
花园占地60亩,中央建有一座仿寺院大雄宝殿式建筑——“四教厅”。“四教厅”右边的六角厅中,有一块竖起的石板,镌刻着蒋介石所题“文行忠信”四个大字,“四教厅”由此而得名。
四教厅后面是一座西洋式的二层楼房,共有12个房间,四周有独立围墙,围成一个小庭院,专供黄金荣夏日避暑之用。
以四教厅为中心,四面分布着各具特色的亭台庙堂。包括关帝庙、观音庙,并建有假山与水塘,园内种植了成千上万株名贵花草树木,其中有上千株桂花,有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并特地从浙江淘来一株极其珍贵的天竺桂。
黄金荣为露兰春跌霸之后,越发觉得愧对发妻林桂生,也曾多次想把桂生姐请回,却因对桂生姐太过了解而未敢付诸行动。以林桂生的性格,复合纯属天方夜谭。无奈之下,黄金荣只好以这种方式寄托对发妻的怀念。
此后,黄家花园成为黄门弟子聚会的场所。每逢农历正月十三、五月十三和九月十三,黄金荣会在园内关帝庙举办庙会,黄门弟子每人出10元钱到关帝庙聚餐,由园内厨房供应宴席,剩余的钱归花园内开支。每到星期日,黄门弟子也会不约而同地来到黄家花园游玩聚餐,中午到餐厅就餐,成为惯例。黄金荣本人一般到立夏后才来花园避暑,住到8月天气凉爽后再回钧培里黄公馆。
由于黄金荣的敛财与吝啬,使得许多弟子渐渐与他疏远。
黄金荣在从弟子手里搜刮钱财的同时,也在寻找其他的发财机会。早在退休前他就盯上了赫赫有名的大世界游乐场。大世界游乐场创办于1917年,十几年来为创办人黄楚九赚取了数不尽的铜钿。
为将大世界弄到黄门,黄金荣退休后,多次与心腹弟子唐嘉鹏、龚天健等人密谋协商,决定先从内部下手,由黄门弟子联络,将大世界的一些管事人招致黄门,拜黄金荣为师。从这些弟子嘴里,黄金荣了解到黄楚九的诸多内幕。
尽管黄楚九经营大世界很成功,但在其他事业上却有诸多不顺,尤其投资房地产不慎,导致其日夜银行空虚。
“机会终于来了!”听完弟子报来的这一情况,黄金荣哈哈大笑。
“师父的意思是……”龚天健到底嫩了一些,不明白这和大世界有什么关系。
恰好那天金廷荪到黄家花园陪黄金荣打铜旗,黄金荣便拉着金廷荪来一道商议。金廷荪早年自立门户前是黄公馆有名的铁算盘,吃进大世界这笔帐自然算得清。
“如此看来,日夜银行已经没有多少储备金,此时储户大量提现的话,毫无疑问会发生挤兑,此时便可出手成为它的最大债权人,然后乘机吃进大世界。”金廷荪分析说。
“蛮好!”
黄金荣随即令唐嘉鹏摸清日夜银行的大储户,指使一帮黄门弟子暗中奔走,四处散布谣言,说日夜银行已陷入运营危机,已无库存现金,面临倒闭;甚至造谣说黄楚九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世。
储户们听这个消息,纷纷前往日夜银行提现。而另一帮黄门弟子则从日夜银行购买一些小额存单,一同加入提款人群,从中兴风作浪,使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但黄楚九不愧是久经商场的老将,他很快采取了应对措施,首先制造大笔现金运到的假象,雇佣数名巡捕押运一辆汽车到日夜银行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从车上搬下四只大号铁皮箱子和八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银洋,实际都是废报纸废砖头。
许多准备提款的人看到这一车现金运到,遂放弃了提现。与此同时,黄楚九积极筹措资金,终于说服一个来上海经商的同乡好友,将压在手里的房产盘出,所得现金全部转入银行救急。一些持怀疑态度的储户得到兑现,其他不放心的储户遂放心离去。
第一个会合,黄金荣以失败告终。
“原因出在哪里呢?”躺在黄家花园的大烟间里,黄金荣终于悟出什么地方出了破绽,随即喊来住在楼下的几名弟子。
平时黄金荣移驾黄家花园,身边总有一帮游手好闲的门生陪着,最常见的有龚天健、鲁锦臣、陈福康和“夜壶”阿四。1931年又有一个年轻后生程锡文拜到黄金荣门下,从此成为黄府管家,跟随黄金荣左右多年。
黄金荣悟出的破绽所在,便是没有识破日夜银行运钞的假象,给黄楚九留下了喘息之机,得以筹措资金,渡过难关。
“这主要是我们没有及时弄到情报。”黄金荣对身边几名弟子说,“你们几个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打入黄楚九的核心部门?”
不久,黄楚九最信任的女秘书柳女士被收买,拜黄金荣为师。女弟子果然掌握黄楚九的核心情报。黄楚九在勉强应付了那次挤兑风波后,原先的旧病——气喘病复发,入冬后愈发严重,只得去杭州修养。
黄金荣决定趁机出手!在钧培里黄公馆的会客室里,黄金荣给一班心腹门生做了部署。未几,日夜银行新一轮提款风潮骤起,黄门弟子甚至登报做广告,说黄楚九病入膏肓,日夜银行即将破产,一时间,日夜银行门口排起了长龙。
由于黄楚九不在上海,日夜银行囊理阿祥在惊慌失措之中,竟然跑到钧培里向黄金荣求援。黄金荣立刻表示愿意帮忙,火速调集20万现金,买下储户手里的存单,随即成为黄楚九的最大债权人。
黄楚九在杭州听到消息,抱病赶回上海,精心化装一番后,故作精神地乘车到大世界缓缓兜游一圈,显示他身体依然健康,以期打破谣言。然后,又赶到日夜银行处理事务。
虽然黄楚九商务精明,很快就稳定了一下日夜银行的局势,但他的身体状况却因为连日劳顿而急转直下,不到两个月时间,即1931年1月19日,59岁的黄楚九撒手人寰。
黄金荣以日夜银行最大债权人身份,很快组织起善后委员会,宣布日夜银行进行存款清理。消息传出,上门讨债的债权人多达千人之多,旋即组成债权团,向法租界当局申请有关偿还债务的事宜。而债权团多为黄门弟子,最终租界当局与债权团决定,出卖黄楚九的资产以偿还债务。
这正是黄金荣所要的结果,黄金荣以最大债权人的身份,以50万元盘下大世界。
一夜之间,黄氏大世界变成了“荣记大世界”。
黄金荣的诸多物业,戏院、澡堂、赌台等,都是交给弟子经营打理,他本人只是按议定的数额按月收取包银。由于大世界囊括了各种各类的企业,文娱、游乐、商店、餐饮等应有尽有,经营项目五花八门,收入十分丰厚。故而谁当了总经理,不仅可以大把赚钱,同时可以安排一大批亲信从中牟利。
因此,围绕“荣记大世界”总经理一职,黄门弟子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大血拼。
长期以来,黄门弟子之间形成诸多朋党、派别,各派别间常常为了私利互相排挤倾轧,甚至相互暗杀。在这些帮派中,以江苏盐城人顾竹轩为首的江北帮,与宁波人唐嘉鹏为首的宁波帮势力最大。
各派相争一职,越争包银越高,黄金荣躺在烟榻上,乐等坐收渔利。
第一个回合下来,江北帮弟子陈荣生拔得头筹,走马上任。
大世界总经理一职“花落”江北帮,宁波帮岂肯善罢甘休,唐嘉鹏决心大开杀戒,派出弟子,到陈荣生家门口守株待兔。
于是,大世界总经理的位子还没坐热,陈荣生便在深夜回家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枪杀于住宅门外。
黄金荣听说陈荣生被杀,当即想到为黄门弟子内讧所致,但未作追究。大世界生意不可耽搁,旋即任命宁波帮唐嘉鹏为大世界总经理。
唐嘉鹏如愿以偿,高调走马上任。
但不出数日,江北帮如法炮制。时间仍选择夜晚,唐嘉鹏从大世界出来,正要跨上自己的包车,躲在暗处的江北帮弟子拔出手枪,只消一枪,这位新任经理便随声倒地,当场毙命。
心腹弟子被杀,黄金荣震怒了,当即打电话给巡捕房督察长金九龄,要他捉拿凶手。
接着,凶手王兴高落网,供出主谋顾竹轩——又一个黄门干将。
由于黄金荣并不想制裁顾竹轩,同时金九龄与顾竹轩为儿女亲家,因此顾竹轩被判刑5年后,关了两年即获保释。
而大世界总经理之争,也以交给黄金荣捕房弟子丁永昌而落下帷幕。 上海滩三大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