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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金陵王气黯然收

说不尽的南北朝 邙山野人 4763 2021-04-06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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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王气黯然收

  初六日,贺若弼攻破京口,六千余守军全部被俘。初七日,韩擒虎只花了半天时间便攻占了姑孰城。北府和南州的失守意味着建康东西两侧门户大开,隋军可以长驱直入进抵金陵城下。此外,晋王杨广的中军也早已进驻北岸的六合镇桃叶山(今江苏南京浦口区北),隔江对建康形成威压态势。

  于是,贺若弼、韩擒虎两军乘胜进击,沿江镇戍大多望风奔溃。由于贺若弼分兵切断曲阿(今江苏丹阳)要道,隔绝了自三吴入援建康的道路,而上游水路也早被杨素的舰队阻断,所以当十天后贺若弼进据钟山、扎营于白土冈之东,韩擒虎与杨广派来增援的杜彦部合兵一处、步骑二万屯于新林的时候,四方州镇只有吴兴内史任忠(即任蛮奴)赶回了建康,此外再无援兵。而当时建康内外虽然尚有兵士十余万,但陈叔宝生性怯懦,更从来就不懂军事,每天除了长吁短叹,就是与张、孔二贵妃相顾啼泣,台城内一切防务则都交给施文庆来处理。施文庆深知诸将都看自己不顺眼,生怕他们掌了兵权、立了战功对自己不利,所以一再对陈叔宝道:“这些人平日牢骚满腹,一直不太遵从朝廷号令,眼下事态紧急,怎能轻易信用!”因此萧摩诃、樊猛等人的建议,大多陈叔宝都不予采纳。

  与此同时,蕲州总管王世积的水军自九江出发,在蕲口大破陈将纪瑱。这是继杨素在狼尾滩获胜后,隋朝水军取得的又一场大胜。这两场胜利破除了自来北人不擅水战的传统观念,大大提振了隋军的士气。而陈军则士气低迷,降者相继。接到杨广的汇报,对战况的进展感到十分满意的隋文帝杨坚欣喜异常,在长安大宴群臣,还颁下诏书,用“富贵功名永垂竹帛”来激励前敌诸将。

  其实根本不用激励,隋军将领人人都深知这场战争是百年难遇立大功、成大名的良机。就拿贺若弼、韩擒虎这两员先锋来说吧,从战事一开始,两人就暗中较着劲,都想要抢先攻入建康、擒获陈叔宝,从而拿到头功。眼下韩擒虎虽然已经进抵新林浦,但距建康城还有二十里,而且还隔着一条秦淮河,贺若弼的八千人马则已经进据钟山,从北部对台城构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面对这一情况,萧摩诃提出,应该趁贺若弼悬军深入、营垒未坚之时出兵掩袭,一定能够获胜。但陈叔宝并未听从。在另一次军事会议上,从吴兴入援的任忠则建议道:“用兵之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如今台城内足兵足食,应采取稳重固守的策略,沿秦淮河树立栅垒,不轻易与敌寇交战;然后分兵阻断江路,使渡过江来的敌军无法与北岸顺利通信。此时只须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隋军的主力一定会认为他们渡江的将士已被俘获,自然会士气大挫!再者,江北的百姓与臣旧相知悉,听说臣率军而至,必定会云集景从。臣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敌寇自会撤军北归。何况待到春水大涨之时,上游周罗睺等众军一定会前来赴援。这才是退敌安邦的良策啊!”

  平心而论,不管是萧摩诃主动出击的建议,还是任忠固守待援、断敌后路的策略,在当时的情境下都有其可取之处。而不论采取何种方案,关键都在于思路要统一,执行要坚决,这样才有可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从而逐渐扭转不利的战局。可是碰上陈叔宝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主儿,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先是否定了萧、任两人的提议,隔天却又忽然说道:“战事久拖不决,实在令人心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便叫萧摩诃领兵出击。

  《孙子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说的就是在战争中要排除强烈情绪的干扰,以便做出理性的判断。相反,每一次军事行动都应该有明确的目的,选择合适的时机。哪有像陈叔宝这样因为心烦气闷好无聊就盲目派兵出战的道理?所以任忠听说后,一个劲儿地叩头苦谏不可出击。这时,那个吹牛要做太尉公的孔范又跳了出来,大言道:“臣请与贼寇一决雌雄,定当为陛下勒石燕然!”浑然把自己当作了破灭北匈奴的东汉大将窦宪。

  被孔范这么一忽悠,本就头脑不大清楚的陈叔宝更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当即对萧摩诃道:“公可为我一决!”还拿出不少金帛来充军赏。

  二十日,陈军改变了原本防御型的部署,在台城以北摆开阵势。中领军鲁广达在白土冈列阵,位居众军之南,正对贺若弼的营寨;镇东大将军任忠、护军将军樊毅、都官尚书孔范等各统所部,在其西北依次排开;萧摩诃军则居于阵线的最北端。众军南北绵延近二十里,远望黑压压一片,倒也颇具声势。

  贺若弼本来没想到陈军会主动出击,正带着少量轻骑登山观察地势。望见陈军列阵,这才急忙驰下山来布置迎战。

  此时,贺若弼一方拥有甲士八千余人,而陈军一方的兵力虽然没有明确记载,推测总也有四五万人马。问题是,陈军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但这支军队既没有统一的指挥者,也没有明确的战略战术,仅仅是因为皇帝要求他们出战他们便出来了。表面上看去军容甚盛,其实诸将互不统属,彼此的阵营缺乏呼应,甚至“首尾进退不相知”。

  更糟糕的是,由于陈叔宝即位以来的种种昏政和隋军在东西战场势如破竹的态势,陈军士气低迷,许多将领暗地里存了去就之心。有史料还说,陈叔宝与萧摩诃的妻子奸通,因而萧摩诃虽麾下握有精兵八千,却“初无战意”。从萧摩诃的前后言行看来,这件事多半并不可信。但说陈叔宝不能得将士死力,应该并不过分。

  因此,在战斗开始后,只有中领军鲁广达率部死战,其余诸军大多只是虚张声势。即便这样,陈军依然在初期占据了优势。鲁广达身披甲胄,手执桴鼓,亲率所部冒刃直进,贺若弼军不得不数次后退,麾下死伤近三百人。最后贺若弼只好放起烽火,靠着浓烟的遮蔽撤出战场,召集隋军重新集结。

  陈军士兵以为获得了胜利,纷纷割取人头去向朝廷报喜求赏。贺若弼远远望见,便知敌人既骄且惰,并不足惧,就与手下总管督率将士,再次发动了进攻。这次贺若弼没有硬怼鲁广达军,而是挑上了孔范的部队。别看孔范牛皮吹得欢,说什么要“勒石燕然”,其实毫无统兵才能,他手下的士兵才一交锋便即溃退。其余诸军见状,也都阵脚大乱,骑兵步卒互相践踏,隋军乘势猛冲猛杀,不多时便擒斩五千余人,连萧摩诃也于乱兵中被俘。出城列阵的数万陈军转眼间烟消云散。

  败退而回的任忠驰入台城,告知了陈叔宝战败的情况,末了说道:“陛下好自为之,臣已经无能无力了!”陈叔宝带着哭腔又拿出些金子,央求任忠再去募兵。任忠连连摇头,心说我劝你不可出战你不听,现在大势已去,哪里还能募到人为你卖命?便哄骗陈叔宝道:“为今之计,陛下只有乘船去投上流众军,臣愿以死奉卫。”

  陈叔宝想了想,也只好如此,就叫任忠快去准备。任忠说等我处置好了就进宫来接你。结果陈叔宝叫宫女装束完毕,却迟迟不见任忠回来。

  原来,任忠根本就没打算护送陈叔宝去投上游诸军,而是出南城投降去了。此时城南新林的韩擒虎得知陈军被贺若弼击败,也急令本军进击。任忠便引导韩擒虎的军队直奔朱雀大航而来。把守朱雀航的领军将军蔡徵见隋军来攻,大惧奔逃,韩擒虎军遂直入朱雀门。守门的陈军士兵有不少持戈欲战,任忠叱道:“老夫尚且投降,你们又能怎样!”于是众人四散而去。

  这时的台城内,除了鲁广达仍领残兵在北掖门一带与乘胜进逼的贺若弼苦战之外,其余文武百官大多各自遁逃,不见了踪影,只有尚书仆射袁宪在殿,尚书令江总在省,准备陪陈主迎接最后的结局。陈叔宝见那些平日对自己前呼后拥的佞臣此刻无一人尚在身边,不由感慨万千,对袁宪道:“我从来待卿不胜旁人,今日卿却不曾弃我,实在愧疚于心。看来不仅是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啊!”

  随着殿外人马喧嚣之声渐近,陈叔宝大感恐慌,绕着御座团团转,想要找个地方藏匿起来。袁宪劝他道:“北兵入殿,一定不会伤害陛下。现在大事如此,陛下又能去哪里呢?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袁宪的建议,是希望陈叔宝不要当缩头乌龟,多少给国家留几分体面。

  然而,陈叔宝觉得与尊严体面相比,显然生命安危更加重要,就回了句:“锋刃之下,未可抵挡,吾自有计!”便带着十几个宫女下殿急出,奔后堂而去。景阳殿后有口窥之不见底的深井,陈叔宝认为足可藏身,便上前攀住井绳,就要挺身入井。袁宪和舍人夏侯公韵都苦苦谏阻,甚至挡住井口,劝他不可如此,最后还是没能阻挡吓破胆的陈叔宝钻了井洞。

  此时已近黄昏,杀进宫来的隋兵寻不到陈国皇帝,自然四处搜查,很快便有人发现井中有异。隋兵先是向井里喊话,见无人应答,便搬来石头,扬言要扔下去。井底这才传出央告之声。用绳子往上一拉,十分沉重,隋兵们都想这井下人一定是个大胖子。等到拉上来一看,原来是三个人抱成了一团:除了陈叔宝,还有他的宠妃张丽华和孔贵嫔。

  民间传说,出井之时,两位美人花容失色,脸上的脂粉不小心蹭到了井栏上,此后经年不曾消失,因此这口井得名胭脂井。当然,也有后人有感于陈后主身辱国灭的黑历史,称此井为“辱井”。

  总而言之,以陈叔宝的被擒为标志,平陈战役用时不到两月便告结束。在历经了将近三百年的战乱与分裂后,天下终于在隋文帝杨坚治下复归统一。

  正可谓:

  青史几行名姓,

  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

  说甚龙争虎斗! 说不尽的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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