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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西川四十一州图

　　行霸道者，最恨他人气势凌己。曹操一见张松的神情语态，便打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张松在见识到曹操引以为傲的虎卫军，却仍显得如此不屑，更令曹操为之震怒。

　　“张松！你不是说蜀地以仁义治理，故不需要军马兵革么？倘若老夫率领这支精锐之师前去攻打西川，那你们蜀中之人岂不抱头鼠窜，狼狈而逃么？”

　　“哈哈哈！丞相所言甚是可笑！”张松撇了撇嘴角，说道，“听说丞相昔日在濮阳攻打吕布之时，便曾遭其戏弄；在宛城与张绣作战，也大败而逃；在赤壁大战中，见了周瑜便着慌；在华容道上与关云不期而遇，竟然哭诉求饶；还有潼关之战，若非割髯弃袍，便难以逃生。若以此军来攻打蜀地的话，恐怕纵有百万雄师而来，我们蜀人也能凭借天险和勇敢，打败敌人！丞相若是向往蜀地的山川美景，欢迎随时前往一游，不过只怕这一去么，便再无返回铜雀台的那天了！”

　　以往，凡是来许昌拜谒曹操的外国使臣，哪个敢像张松一样说话放肆。一时间，曹操被气得浑身发颤，转头命令杨修：“岂有此理！快把这厮的头颅拧下，腌在盐桶里，给我送回去！”

　　杨修极力替张松说情，称自己甘愿代他受罚。又说张松虽然出言不逊，但确实是个奇才，希望曹操能够宽大为怀。

　　曹操根本不听，直嚷着：“此人可恶！老夫绝不容他！”

　　这时荀彧也前来劝谏，今日若斩杀此奇能之人，他日必为天下人指责丞相不德。荀彧求丞相免其死罪，从轻发落。

　　曹操无奈，只得下令：“给我带出去，杖责一百，立即赶走！”

　　众兵一拥而上，将张松拖到教场之外，一顿好打。张松被打个半死，又被赶了出去。

　　“可惜啊！实在太可惜了！”

　　张松本想立即回蜀，但一想到自己当初来许昌的本意又忍下了这个念头。实际上，他主要是发觉刘璋昏庸，无力治蜀，蜀地难保不受汉中侵犯。因此张松才希望借由此次出使，探一探曹操的为人。倘若曹操果然是一代英雄，便会献上西川四十一州的地图，使其能够参照地图，攻入蜀地，以保西川百姓的平安。

　　“唉！这仇张某早晚会报！定叫曹操老儿吃不了兜着走！只不过，我此行之前，曾在众人面前夸了海口。如今挨了打再回去，倒不好办了。”张松包扎了伤口，在客栈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便自行离开了许昌，并未知会相府。

　　许昌百姓见他一副狼狈模样，纷纷嘲笑：“你们看！那个蜀地小子，被丞相打了一顿，如今没脸逃回去喽！”

　　谁料张松在回去途中突然转向，直奔荆州方向去了。他刚来到郢州地界，就见前面迎来一队人马，军容严整。为首一员大将发问道：“敢问，前面来者可是益州别驾，张松先生？”

　　张松点头称是，对面大将立刻翻身下马，对张松深施一礼：“在下是荆州的赵云，奉我家主公刘皇叔之命，特在此处恭候先生大驾光临。先生一路旅途劳顿，请稍事歇息，再赶路吧！”说罢，赵云便领着张松到附近驿亭，奉酒煮茶，还准备了沐浴更衣之处。

　　张松此番出使无果，满怀失意和屈辱。没想到落魄至此地，却受到对方如此礼遇，颇感意外。

　　“请问赵将军，刘皇叔为何会如此厚待张某？”

　　赵云答道：“我家主公素来好客，若有客人来访，必当竭诚相待。”

　　张松闻言，这才安心下来。便由赵云指引，继续前行。连行几日，终于抵达荆州之境。一行人在黄昏时分，来到驿馆门外。

　　只见驿馆门外早有百余名兵士分列两侧，他们一见张松，便擂鼓欢迎。张松不由一惊，止步不前。这时，馆内走出一员武将，胸前一口长髯显得十分英武：“先生一路辛苦，关某在此恭候多时了。”此人一边见礼，一边亲执马辔，在前面引路。

　　张松慌忙下马，回礼问道：“您莫非就是关羽将军？”

　　“正是，在下就是关羽。”

　　“哎呀！张某不知是关将军亲自出迎，实在多有得罪，请受张某一拜！”

　　“先生不必客气，关某也是奉命行事。您远道而来，是荆州的贵客，千万不必拘礼。我家主公交代关某前来迎接，请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之后，关羽将张松引入驿馆，殷勤地安排好一切歇宿事宜，当晚更是款待备至。

　　第二天入城，只见荆州的大小街道皆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打扫得十分干净。前方迎来一个队伍，吹吹打打，十分热闹。张松仔细一看，发现为首三人三骑，正中的便是刘备，还有卧龙先生诸葛亮和凤雏先生庞统两人，分侍左右。

　　张松大惊失色，连忙下马，跪倒就拜。刘备也连忙下马，扶起张松，执手说道：“刘某久仰张公的大名，苦于云山相隔，难以当面聆听赐教。近闻先生自许昌返蜀，便自作主张派人在路上迎候，希望能略尽地主之谊。请先生到府里稍坐，以解渴慕之情！”

　　“刘皇叔言重了！张某满身尘垢，却承蒙刘皇叔不吝，遣麾下将军鞍马驱驰，专程款接。今日还亲自相迎，张某惶恐之至！”之前在曹操面前，张松态度非常桀骜，现今面对刘备，却是显得谦虚有礼。

　　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彼此之间的态度宛如镜像互映。若以骄纵之态对人，则必得到骄纵的回应；若以谦逊有礼的态度对人，则对方也必然回以谦逊。

　　刘备的欢迎仪式虽不算豪奢，但对远道而来的张松来讲，却体会到了亲切的诚意。接风酒宴上，刘备天南地北地与之闲聊，却压根没有提起西川的话题。后来还是张松自己忍不住提起：“不知刘皇叔治下领土，除了荆州，还有多少州呀？”

　　诸葛亮在一旁代刘备答道：“如今我家主公所领的州郡，不过是暂借而来的。虽然我等曾力劝主公将此处据为己有，但主公却不愿背弃与东吴孙权的舅婿之义，故而至今尚无一寸自己的领土。”

　　庞统也附和道：“我家主公虽为汉室宗亲，但却从不自傲，仁政爱民。可有些位极人臣之人，却十分跋扈专政，连那些乡野村夫都不如啊！”庞统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一边对着张松举杯邀饮。

　　“凤雏先生所言极是！”张松一面举杯回敬，一面频频点头，忍不住说道，“当今天下，唯有归依有德之人，方能保太平，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刘皇叔既然身为汉室宗亲，且仁德淳备，四民景仰，张某以为您不应以暂领荆州为足，而应该继受正统以居帝位。以您的资格，天下人绝不会加以非议！”

　　刘备却只是叉手端坐，缓缓摇头说道：“先生太过奖了！刘某资庸德浅，怎能担此大任。”说完便惭愧地一笑。

　　张松一连在荆州城内住了三天，每天被殷勤款待，烦恼全抛，如沐春风。第四天，他告辞回西川，刘备亲自送至城外十里长亭。众人在亭内稍事休憩，又设宴饯别。大家一同举杯，祝张松一路平安。

　　刘备眼含热泪：“刘某此番与先生相处，虽短短三日，却受益匪浅。希望先生返回蜀地之后，虽公务繁忙，也请一定不要忘记荆州的刘备呀！每当鸿雁西行之时，刘某也会思念先生。”

　　张松此时已暗下决心，他觉得一定要迎刘备入蜀。他认为若想为西川开创一片新天地，除了刘备，再无其他人选！因此，张松便开口说道：“张某承蒙刘皇叔以诚相待，无以相报，今日惜别，愿以一言相赠：荆州一地，南有孙权，常怀鲸吞之气，北有曹操，常怀虎踞之势，因此刘皇叔不宜在此地久居啊！”

　　“先生，我也深知这一点，奈何哪里能有刘某的安身之处呢？”

　　张松立刻应道：“皇叔以为西川如何？益州西川之地，四方据天险，但若由三峡沿水路入蜀之后，便是沃野千里，民勤国富。倘若皇叔举荆州兵马入蜀，便唾手可得西蜀之地啊！”

　　“先生，这不妥吧？益州刘璋与我同为汉室宗亲，刘某怎能兴兵去犯宗亲的领地呢？”

　　“皇叔此言差矣！称霸天下之时，又怎能拘小节而不顾大义呢？想那刘璋不过是个庸碌无为的太守、一个无能的烂好人。如今时局动荡，他又如何保全西蜀太平？长此以往，西川定会被汉中张鲁所占，又遭五斗米教军的蹂躏。张某此番上京，本打算迎曹操入川，想借由曹军抵挡张鲁大军，保全我西川百姓免遭涂炭。”

　　“但是，我进入许都之后，才发现那里一片糜烂之象，忍不住攒眉心痛。许昌的官吏，人人贪财受贿，急功近利。而曹操本人，更是恣逞奸雄、轻贤慢士，十分霸道。张某以为，曹操不日必将为汉朝招致祸端。刘皇叔，张某此言绝非违心媚谄，更不是卖主求荣，而是希望您能以天下大局为重，切勿拘于小节。请您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一定要成就霸业啊！”

　　说罢，张松便召来随从，从马背行囊的箱子中取出一幅画卷。将其展开，只见其上千山万水，道路纵横，沃野良田，都市集镇，皆历历在目，旁边还有文字注释。这便是张松出使之前特地绘制的《西川四十一州图》。

　　“刘皇叔请过目，这就是巴蜀地理图。”

　　“真是好图啊！这一幅画卷之上便能看清道途之远近、地形之高低、山川之险要，还有府库钱粮、人口户数！应有尽有，巨细无比，先生之图，实在厉害！”

　　刘备一看到此图，便被吸引住，完全无法将视线移开。张松见状，则在一旁催促道：“刘皇叔，请不要有所顾虑了，尽早入蜀吧！我还有两位至交，一位名叫法正，字孝直，另一位名叫孟达，字子庆。他们两人十分可靠，过些日子便会来荆州。皇叔见此二人便如同见我，凡事皆可放心交办。”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来日刘某必当重谢！”

　　“张某今日便奉上西川四十一州图，以供他日入蜀之用，请皇叔笑纳！”之后便告别刘备，踏上归途。

　　刘备与张松挥别后便返回荆州城，关羽和赵云等人则继续往前，又送了张松数十里路，之后道别。

　　张松历经多日，长途跋涉，终于返回益州。抵达成都附近时，他的两位至交早就在路旁相迎。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久别重逢，甚是欢喜啊！”

　　张松见到两位好友，也兴奋地跳下马，拉住两人的手：“孝直，子庆，久违了！”

　　“张兄旅途劳顿，一定口渴了。我们已在前面松树下搭了茶炉，煮了香茗为你接风。我们歇一歇再走吧！”

　　三人携手来到松下，喝茶聊天，十分快活。闲谈间，张松忽然问道：“两位想必已经参破，益州若依旧如此，必然灭亡。你们觉得，有谁能挽救蜀地，让益州重获生机？”

　　法正面露惊讶：“张兄，你此次远赴许都去见曹操，不是正为此事么？莫非谈得不顺利么？”

　　“岂止是不顺利，曹操令我大失所望。你们有所不知，我后来见情势不妙，改变了主意。这西川若是献给曹操的话，则大祸临头，蜀中百姓亦难保太平！”

　　“那到底谁会比曹操更能统领西川呢？”

　　“此事我便要听听你们的意见，请二位不吝赐教！”

　　“你当真要问？”

　　“请直言相告！”

　　法正沉吟片刻，说道：“这个么……我觉得荆州的刘备不错，可以托付于他！”

　　张松又望向孟达，孟达也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与其把西川献给曹操，却不如献给刘备！其实张兄一开始，便不该去许昌，而应该直接去荆州！”

　　张松听罢，莞尔一笑：“两位有所不知啊……”他一边开口，一边四下张望一巡。之后他便凑近二人，压低声音，将自己离开许昌之后，如何见到荆州刘备，以及刘备是如何礼贤下士，两人相交之事和盘托出。

　　两人闻言，喜不自胜：“太好了！既然咱们三人不谋而合，此事定成！张兄啊，你以后一定要万事小心为好！”

　　“我自有分寸！到时候刘璋若召你二位商议此事，切莫走漏消息才是！”

　　“你放心吧！”

　　张松、法正和孟达三人，歃血为盟，之后各自散去。

　　第二天，张松便进入成都城，向刘璋复命。在他详细汇报出使经过时，极力贬弹曹操，称他早有夺川的野心。若不严加防范的话，恐怕不等张鲁攻入，这益州也早就变成曹操的天下了。 三国4：成王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