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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长坂桥

　　在那日的战场，曹操站在景山之上，俯察战况。

　　他猛然发现异状，连忙手指着下面，问道：“曹洪，你且来看！那人是谁？竟然在我几万大军之中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境！”

　　曹洪及众将官连忙手搭凉棚，向下张望。大家议论纷纷，都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曹操一时焦躁，立刻下令：“快去！给我探来姓名！”

　　曹洪不敢耽误，连忙纵马下山。他一路飞奔，拦在赵云面前，大声喝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赵云一挥青釭宝剑，朗声作答：“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拦我者，留下命来！”

　　曹洪拨马便撤，他赶回山上回禀曹操。曹操一听，立刻击股说道：“原来他便是赵云赵子龙啊！传闻他武艺超群，世间少有，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他真乃一员虎将。此人要是能为我所用，老夫便不愁能称霸天下了！立刻传我的命令，绝不可伤赵云一根毫毛！凡赵云所经之处，不得放箭，不得射弩！他孤身一人，一定要生擒拿下，团团围住即可！不得有误！”

　　既然丞相有令，众将官不敢耽搁，赶忙各自领命而去。他们派出传令官，将曹操的命令立刻传达下去。十数骑传令兵立刻纵马从山腰直冲而下，将曹操的命令传达到战场各处。飞奔的马蹄扬起十几趟尘烟。

　　曹操一向爱才，尤其是遇到有真才实干的良将贤臣，即使是在战场之上，也会忘记敌我，想要立刻将有才之人招至麾下。

　　曹操求才若渴。一旦碰到良士，他会立刻展开疯狂的追求，这种追求有时甚至很盲目。想当初他被关羽所倾倒，不顾一切将其招至麾下，之后又痛失爱将，懊悔不已。如今他听说前面是常山赵云，又生出爱才之心，想要立刻将其招揽至自己麾下，否则决不罢休。

　　曹操的一道命令一下，对于赵云和幼主阿斗来说，仿佛安上了一个保护伞。赵云所到之处，曹军都将他层层包围，却没人敢上前伤他性命。因此赵云得以一边顾及胸铠下的三岁孩童，一边与曹军进行厮杀。一路下来，他也战果累累，他砍翻两杆曹军大旗，夺得三条长矛，还斩杀了无数曹军将领。而赵云身上，却未中一箭一石。最后他终于突出层层包围，一路穿过旷野而去。

　　赵云刚走进山间小道，却不料被两员敌将挡住去路。一人是钟缙，一人是钟绅，他们兄弟二人分列左右，各自布下兵马。

　　哥哥钟缙持一把大斧，弟弟钟绅持一杆方天画戟，两人互相一点头，便催马直奔赵云而来。

　　“来将休走！快快下马受降！”

　　赵云又听见身后的呐喊喧天。他回头一瞧，只见张辽和许褚等人也各率精兵猛将追赶而来。追兵声势浩大，誓要将赵云生擒活拿。

　　“糟糕！后有追兵，前有阻拦，看来不妙！”

　　赵云无奈，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与钟缙、钟绅两将纠缠在一处。

　　但是纵然虎将赵云武艺超群，他与敌军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如今粒米未进，早已精疲力竭。他强撑最后一口气，将钟缙、钟绅兄弟二人挑落马下，便再也支撑不住了。赵云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胯下战马也脚步踉跄，单人独骑挣扎着突出了重围。

　　待到赵云跌跌撞撞地赶到长坂桥前，远远望见桥上昂然立着一人。他手持丈八长矛，威风凛凛地端坐马上，正是张飞张翼德。

　　“啊呀！张将军救我！”

　　赵云心中大喜，连忙举手招呼张飞。在他的后方，曹军人马乌泱泱追到身后，便要将赵云生擒活拿而下。

　　“张将军！快些救我！”

　　赵云情急之下，高声喊叫，嗓音依然嘶哑不堪。

　　此时他已人困马乏，再也支撑不住，更难以奋起迎敌。而曹军的骁将文聘及其麾下强兵已经杀过来，马上就要追上赵云了。

　　此时张飞正立于长坂桥上，他手搭凉棚，一直向战场方向张望。他只见人马嘈杂，尘烟滚滚，大批曹军正迎面而来，难免心中暗喜。宛如月下猛虎发现了猎物一般，便立刻精神焕发起来。

　　“敌军来了！来得正好！”

　　猛张飞刚欲下桥躲避，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赵云！子龙快过来！后面就交给我了！”

　　张飞连忙高声招呼赵云。

　　“张将军！有劳了！”

　　赵云猛催战马，才踉踉跄跄越过长坂桥，将血腥的战场甩在身后，匆忙向刘备等人藏身之处驰去。

　　“快来人啊！赶快接过幼主！”

　　赵云一看到刘备，便浑身一软，立刻滚落马鞍。他浑身浴血，瘫软在地，全身颤动，大口喘气。

　　“哎呀！子龙回来了？你怀中抱着什么？”

　　“我抱的是幼主阿斗。”

　　“什么！竟是犬子！”

　　“主公请恕罪，赵云有愧于主公。”

　　“赵将军莫要这么说。阿斗可还好啊？”

　　“幼主毫发未伤！一开始时，孩子有些受惊便大声哭闹，之后可能过于疲劳便昏睡过去了。只是属下未能将糜夫人带回。她身负重伤，难以行动，属下虽然让出战马请夫人骑乘，但她却担心连累幼主。糜夫人最后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幼主，便投井自尽了！”

　　“什么！糜夫人投井自尽了？”

　　“是的。属下无奈，只得推倒土墙，掩住井口，以免糜夫人的尸身被曹军发现。之后我便单枪匹马，怀揣公子，突破曹军重围。可能也是糜夫人在天之灵一直保佑吧。”

　　赵云解开胸铠，发现阿斗靠着自己的身体，正安然熟睡。甚至当赵云将他递给刘备时，孩子仍熟睡不醒，毫无察觉。

　　刘备见到孩子安然无恙，忍不住赶紧和阿斗贴贴脸，又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孩子没有受伤。他刚刚放下心来，怀抱幼子，忽然又脸色一变：“你这家伙，险些害我折损一员大将，可恶！”

　　刘备说着，竟将阿斗向一旁的草丛扔了过去。

　　“啊！主公这是做什么？”

　　赵云等诸将一时不知刘备所为，赶紧将孩子从地上抱起。阿斗原本睡熟，一扔之下受了惊，哇哇啼哭不止。

　　“这个孩子！就知道哭！要你有什么用！”刘备愤愤地说道，“诸位将官可知，子龙与我情深义重，乃国之良才。而为了刘某这个不成器的乳儿，子龙竟险些命丧战场之上，叫我怎能不伤怀。儿子没了我可以再生一个，而如子龙一般的国之良将又如何失而复得？你们休怪我扔孩子，他的哭声只会扰我心境，又怎能在战场上明断秋毫？这孩子，我宁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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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闻言，忍不住匍匐在地，不住叩拜。他的心中感动不已，刚才所经历的一番磨难，与敌人厮杀的劳顿早已抛之脑后。赵云在心中暗暗起誓，刘备待我恩重如山，我愿为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那厢，曹操步下景山。

　　旌旗飘扬，漫山遍野，仿佛将山谷也染成红色。曹军擂起战鼓，催促进军。闻听鼓声，各路兵马立刻动员，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曹仁、李典、夏侯惇、乐进、张辽、许褚等曹军各大将领，纷纷率领麾下兵卒，齐头并进直扑长坂桥而来。

　　“赵云向那边逃去，因此刘备定然在那里！”

　　曹军洞悉这点，于是立刻派遣全军兵马，直奔长坂桥猛扑过来，想要一举擒获刘备，将其彻底歼灭，斩草除根。

　　正待大军向前进军之际，忽见文聘及其手下溃败下来，十分狼狈。待众人一问，文聘才回答：“我一路追击赵云，一直追到长坂桥畔。只见刘备麾下有一员名唤张飞的猛将，正立于长坂桥上。他长得凶神恶煞一般，手执丈八蛇矛，煞是骇人。我军不敢妄进，方令赵云得以逃脱。”

　　许褚和乐进将官闻听此言，不禁气得咬碎钢牙。他们怒而高呼：“你怎能如此胆小！那张飞不过是一人当关，竟骇得你不敢上前，还溃退下来，真让人笑话！想我十万大军，再加上丞相的赫赫威名，纵然是敌人有神兵相助，也难以逃生。你且在这里等着！我等这就上前，将他拿下！”

　　诸将说罢，立刻催马，来到了长坂桥西。

　　长坂桥横亘在河上，将隔河相望的两军相隔开来。按理说，此处应当有重兵把守，但此时却不见人马云集，只见河水清淙，垂柳无力。宽阔的桥面之上只有单人独骑，立于桥头。

　　“那是何人？”

　　诸将心中纳闷，不禁放慢速度，来到跟前。他们只见桥头的这员大将好不威风！他手握一杆丈八蛇矛横于胸前，头盔解下，搭于马鞍。他端坐马上，怒视前方，胯下战马也是跃跃欲试。其人不怒而威，好一派大将风度。

　　“啊！他就是张飞！”

　　诸将一声惊呼，战马也感觉到对方杀气腾腾，不自觉地向后蜷缩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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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飞一言不发，怒目圆睁，须发倒竖。模样可怖。

　　“那便是燕人张飞！”

　　“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看来敌将只有他一人，不足为惧！”

　　“别管那么多，兄弟们，给我冲啊！”

　　诸将们交头接耳，互相鼓励，这才站稳脚跟，整好队伍刚要踏上长坂桥。

　　突然，身后传来高呼之声：“诸位将军且慢！”

　　发出声音的不止一人，只见李典、曹仁和夏侯惇等大将从后方匆匆赶来，他们挤过人马，来到桥畔。

　　“传丞相的口令，所有兵马不可轻举妄动，切莫中了敌军奸计！”

　　命令一下，诸将不敢耽搁，立刻吩咐手下人马停步不前。各支队伍一字排开，分列长坂桥畔。队伍之中留出中间一个通道，以便人员通行。一时之间，各色军旗飘扬，各路人马汇集，把长坂桥的一侧河岸挤得满满登登。

　　过不多时，从后方出现一队人马，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而来。只见旌旗翻飞，五彩幡飘扬之下，一员白马金鞍的大将端坐马上，好不威风。在他的两旁，护卫手擎白旌黄钺，青罗伞盖之上镶满珍珠，华丽无比。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丞相曹操曹孟德。

　　“诸位将军，此时切不可轻进，小心这是诸葛亮的诡计。你看那桥上一人，不过是敌军的诱饵，想必在对岸的树林之中，必定埋伏有兵马。”

　　曹操摆手将众将止住，又瞥了一眼桥上的张飞。

　　张飞依旧岿然不动。

　　他双目如炬，气势汹汹，高声呼喝道：“来者可是曹操曹丞相吗？我乃燕人张飞，刘皇叔是我的结拜哥哥。你有种就过来，俺老张陪你耍一耍！”

　　张飞一声大吼，宛如虎狼一般凶猛。声浪发散开去，宛如一声霹雳，震得大地摇三摇，震得河水抖三抖，就连曹操身旁的卫兵都被震得虎口发麻，难以自持。士兵们被他一声大喝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擎着旌旗、伞盖。这张飞的吼声将数万曹军吓得瑟瑟发抖。

　　曹操也不禁为之一惊，他稳了稳神，对身边将领说道：“老夫似乎记得之前关羽曾经说过，他有一个结拜弟弟名叫张飞。他还说自己远远比不上张飞，说其人威猛无比，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今日一见，果然这个张飞名不虚传，是一员猛将啊！”

　　曹操边说边连连赞叹。

　　而一旁的夏侯霸听罢，十分不服气。他立刻大叫道：“丞相这么说不就是长了敌人的威风，灭了咱们的锐气嘛！待末将上前，与他比试比试，让他不敢小瞧咱们丞相的手下无人！”

　　说罢，夏侯霸一拍马便跃上了长坂桥，来到张飞面前。

　　张飞大嘴一咧：“好小子！第一个来送死！”

　　话音未落，他便挥出蛇矛，宛如一道闪电一般，夏侯霸便被劈落马下，死于非命。

　　数十万曹军目睹大将夏侯霸被张飞立斩于马下，不禁大惊。曹操生怕动摇了军心，于是连忙下令：“撤！”

　　军令一下，曹军宛如退潮的江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抱头鼠窜。他们生怕跑得慢了会被张飞追上，自己也死于非命，于是个个你追我抢地向后方撤去。退兵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方寸，士兵们丢盔弃甲，争相逃命，一片大乱。混乱之中，人员推搡，马匹受惊，还有不少人被拥挤踩踏而死。一时间，哀号遍野，好不凄惨。

　　曹操没料到一个张飞竟能将自己的手下数十万大军吓得如此狼狈。他自己身边的近侍也慌张不堪，无暇顾及丞相的安危。曹操被逃命的士兵挤得东倒西歪，马匹受惊，带着他一路狂奔。曹操勉强勒住马缰，但他自己早已冠簪落地，蓬头散发。

　　张辽见势不好，赶忙从后面追上来牵住曹操的马缰，将战马稳定下来。他大声提醒道：“丞相莫慌！张飞不过区区一员敌将，怎可与我军数十万大军相抗衡！”

　　曹操在张辽的提醒之下，这才有所醒悟。他连忙再次传令，全军停止后撤，各自稳住阵脚。为了挽回一些面子，曹操只得尴尬地解释道：“区区一个张飞，曹某何以惧之？只不过我方才看见对岸树林之中隐约有人影晃动，疑有伏兵，又恐这是诸葛亮的诡计，于是才命令后撤的。”

　　他话音刚落，前方敌军忽然出动，扬起一片烟尘。敌军的行动恰巧替曹操解了围，他们放火将长坂桥烧毁后引兵退去。

　　曹操见状，立刻传令：“敌人断桥而去，显然是人马不足，害怕我军追击。立刻传我的命令，架起三座浮桥，追击刘备！”

　　而刘备率领残兵败将，本欲前去江陵。如今情势不利，投奔江陵无望之下，他们只得临时改道。一行人日夜兼程，经沔阳往汉津方向逃去。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