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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食客刘备

　　北伐的大业终于大功告成。接下来，曹操心中隐藏已久的愿望，便是南征。

　　不过曹操似乎颇为喜欢冀州城，在此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曹操命人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漳河畔建造了铜雀台。以铜雀台为中心，两边分别为玉龙阁和金凤阁。这一组建筑雕栏玉砌，拱桥相连，宏伟壮观。

　　“待老夫老迈年高之时，便可居于台上，写诗自娱，多么悠闲！”

　　一次，曹操对儿子曹植说起此番肺腑之言。

　　曹操的性格之中，颇有一番诗人情怀。他虽子嗣众多，但真正秉承此诗性的，唯有曹植，曹子建。

　　因此，曹操平时对曹植格外喜爱。他返回许都之前，还特别叮咛曹植道：“你要好好追随兄长，守住北方，莫要让为父的北伐大业落空了。”

　　他命曹植与长子曹丕一起留在邺城，并命他们用大约三年时间，完成战后重建，再回许都。

　　之后，曹操便率领大军，班师回朝。他首先进宫参见皇上，奏表上疏。曹操看到朝中无恙，心里甚是宽慰。之后，他便展开大规模的论功行赏，提拔重用了郭嘉之子郭奕。回京后，曹操身为丞相，政务之忙碌远胜于征伐之时。

　　且说天下到处皆有食客。

　　有很多喜好养食客之人，在他们府中，高士云集，食客的地位崇高。这些食客与家主人一起共论天下，以期他日事业发展。这种养食客的风气，是当时的社会习俗。

　　但是，若带领两位结拜兄弟、妻子家眷，以及数十员大将，三千精兵一起，在失去故土之后，投奔他人寻求庇护，可算是一位“大食客”了。

　　如今，刘备身在荆州，便是如此处境。但他并不能像寻常食客一般白吃白喝，周游行乐。

　　当时，江夏之地突起变乱。张虎、陈生等人，统领暴徒，大肆抢掠，图谋叛乱。刘备便主动请缨，讨伐贼党。不久后，他便平定了地方的叛乱。他不仅割下张虎、陈生的首级，更得到张虎的一匹名驹。

　　刘备献上张虎、陈生的首级后，说道：“如今地方贼党已灭，吾兄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表大为欢心，表彰刘备的军功。但没过几天，刘表又叹息道：“这忧愁的事怎么没有止境？如今有你这样的雄才在，荆州无忧。但是汉中的张鲁，以及东吴的孙权却总令为兄头痛不已。另外，南越边境，常受威胁。为兄又如何高枕无忧呢？”

　　刘备答道：“世上只要有人之处，便难保万全无缺。吾兄若信得过，便可命我的三名部下迎敌。张飞可守南越的边境；关羽可守固子城，防备汉中之敌；赵云则可统率兵船水师，严守三江之地。他们三人定能保全荆州之地，不会让敌人轻举妄动。不知兄长以为如何？”

　　刘表立刻点头答应。他觉得能利用刘备之将为荆州所用，实在求之不得。之后，刘表又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诉大将蔡瑁。但蔡瑁却十分不服气：“哦？刘备的计划不过尔尔。”

　　蔡瑁是刘表的夫人蔡氏的哥哥，也便是刘表的大舅子。他从刘表那里出来后，便径直来到妹妹房中，与她耳语了一番。他们所说的，自然是有关刘备之事。

　　蔡瑁对妹妹蔡氏夫人直言道：“妹妹，为兄觉得你可以私下和主公吹吹风。这些事若是由我出面，恐怕会引起矛盾。”

　　蔡夫人点头允诺。

　　之后，蔡夫人找了个和刘表独处的时机，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致，挑拨道：“夫君，为妻觉得啊，你总是轻信别人。你为人处世干净利落，但世上之人能有几个像你这般？比如说那个刘备，夫君为何对他如此看重，毫不提防？为妻听说，他之前不过是个卖草鞋的。他的义弟张飞，曾经是汝南古城的强盗头子罢了。如今这些人来到荆州，把我们的风气都败坏了。为妻都有如此体会，想必你的臣下也都暗中伤怀不已。”

　　蔡夫人这番挑拨之词，虽然并未被刘表完全采信，但是，他听了之后，心中难免有些许不安。

　　这日，举行了马场阅兵，刘表见刘备骑着一匹毛色鲜亮的骏马。忍不住夸赞道：“好马！果然是一匹神骏！”

　　刘备闻言，立刻下马，亲自将马辔献给刘表，并说道：“吾兄若是喜欢，便献给你吧。”

　　刘表欣然接受。他立刻骑着此马回城。城门边碰到一位叫蒯越的臣子，看到刘表的坐骑后，他突然失声喊道：“啊！此乃的卢马！”

　　刘表听了，训斥道：“蒯越，你究竟何事惊慌？”

　　蒯越只得拜伏在地，娓娓说出理由：“主公容禀。家兄乃是一个相马的名家，属下因此粗通一些相马的皮毛。主公今日所骑之马四蹄皆白，乃是一匹凶悍之马。但此马额上有一个白点，因此也叫的卢马。这是极难驯服的凶马。听说骑乘的卢马之人，必遭横祸，自古以来便有忌惮。那个张虎便是骑了此马，才战死了。”

　　“竟有此事？”

　　刘表面露不悦，下马进门。

　　第二天的酒宴上，刘表与刘备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为兄昨日无心一言，便得贤弟赠马，心中不安。我今日还是要把此马交还于你。如此千里良驹关在我的马厩之中，实在可惜。不如由你这样的英雄骑着征战沙场，这才不枉一代良驹的名声。”

　　刘表虚言相告，将心中的忌惮还给了刘备。他接着说道：“贤弟如今长居城中，整日闭居馆舍，或者参加酒宴。为兄担心你生活无聊，武艺荒废。在河南襄阳旁有一处地方名叫新野，那里粮草武器俱足。贤弟不如率领部下驻扎在新野，不知意下如何？”

　　刘备自然不能拒绝。数日后，他便启程前往新野。

　　刘表亲自将刘备一行送到城外。刘备告别了刘表之后，行了数里。忽然一位高士拦在马前，长揖相告：“之前，蒯越告诉刘表，说的卢马是凶马，会害主人遭受横祸。您还是赶快换骑其他的马吧。”

　　刘备仔细一瞧，发现来人正是刘表的一个幕僚。此人名伊籍，字机伯。

　　刘备立即下马道谢：“刘某感谢先生提醒。此事不必担心，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区区一匹马而已，又怎会左右我的性命呢？”

　　刘备朗声而笑，挥手道别，向新野方向奔去。

　　新野是一座小城，那里充满田趣。

　　在一片祥和的春色中，刘备也迎来人生中的一件喜事。甘夫人诞下一子，得了弄璋之喜。

　　据说，在甘夫人临盆那日清晨，忽然飞来一只仙鹤，到县衙的屋顶上啼鸣了四十余声，之后向西飞去。

　　另外，甘夫人在身怀六甲时，便梦见自己吞入北斗星，于是给男婴起了乳名为“阿斗”，大名为刘禅。

　　时建安十二年 春天。

　　此时，曹操正率军北伐辽西，许都兵力空虚。刘备得知此讯后，再三对刘表谏言：“此乃天赐良机，若此时突袭许都，可得天下。”

　　但刘表毫无斗志：“为兄若能保住荆州九郡，国荣家富，便心满意足了，从未妄取天下。”

　　刘备失望至极。他意识到刘表只忧一己之私，却不是图谋天下之人。

　　此时，他不禁联想起刘表的家庭问题。

　　刘表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刘琦为前妻陈夫人所生，次子刘琮系蔡夫人所生。

　　长子刘琦有贤才，但是性情柔弱。刘表本欲立次子刘琮为后，又恐废长立幼不合礼数，引起朝野议论，恐出内乱。而且，刘表又担心蔡夫人及蔡瑁势力强大，时常暗中挑拨，若长子继位，恐怕也难有安宁之日。

　　刘备时常前往荆州，与刘表共议天下之事。但刘表却总被家务事缠身，令刘备难免暗中将他看扁。有一次，在刘表的宴会之上，刘备起身如厕，回来后意兴阑珊。

　　刘表见他不快，便问道：“贤弟有何想法？莫非愚兄之言令你不快？”

　　刘备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兄长酒宴款待，我怎能有所不快。只是适才我如厕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髀肉肥大，难免吃惊。恐怕这是我来至荆州之后，整日锦衣玉食之故。想当初，我整日在马上打仗，风餐露宿，而如今竟生出赘肉，实在惭愧。日月穿梭，时光飞逝，一想到我将如此蹉跎终老，便忍不住有些伤怀落泪。请兄长千万不要介意。”

　　刘备以手拭泪。刘表见状，似有所动：“为兄听说，你当初与曹操在一起，在相府之中以青梅煮酒，品评天下英雄。曹操说道，当今天下英雄，唯有你们二人。当初贤弟来到荆州之时，为兄确实平添了巨大的勇气。”

　　不知为何，刘备那日异常伤感，他脱口而出：“曹操之辈，又算什么？若给我同样的兵力……”

　　刘备话未说完，却见刘表脸色大变。他只得赶紧以笑声掩饰，又频频举杯，佯作大醉，卧倒而眠。

　　刘备仰面卧倒，以手枕头，鼾声大作，口角流涎。

　　刘表用猜疑的目光，注视着刘备的睡相。他突然觉得好似有一条巨龙横卧在自家房中，难免心生恐惧。

　　“此人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

　　刘表慌忙离席而去。

　　此时，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蔡夫人，最后走到刘表的身边说：“夫君可曾听清刘备最后说什么？没想到他这个人如此可怕。他平时谨言慎行，但终于酒后吐露真言，暴露出他的本性。为妻见了，都难免吓得发抖。”

　　“嗯……”

　　刘表轻哼一声，默默走进内室。

　　蔡夫人看丈夫对刘备的态度暧昧，心中着急。但她见刘表对刘备已有猜疑，便连忙叫来哥哥蔡瑁，暗中商议：“我们该如何是好？”

　　蔡瑁拍着胸脯，答应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便退了出去。

　　当日傍晚，蔡瑁便已暗中召集了一队兵马，只待天黑后下手。蔡瑁认为，刘备第二天便会回到新野，事不宜迟，趁夜半三更，刘备熟睡之时展开突袭，方为上策。

　　但是，这个万全之策竟然出现了漏洞。那个刘表的属下伊籍，也就是素日对刘备抱有好感之人，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伊籍便暗下决心：“此事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他立刻派人送了一篮水果到刘备房中，篮中暗藏一封告密信。

　　刘备展开密信，见上面写着：

　　蔡瑁今夜将要引兵包围客舍。

　　刘备不禁大惊。他不顾晚饭吃到一半，扔下碗筷便慌忙逃出。他的随从也零散地逃离了客舍。

　　那厢蔡瑁却不知情况有变。他一直等到五更时分，忽然鼓钲齐鸣，将客舍团团围住。哪知早已人去楼空，不见刘备的踪迹。

　　“只差一步！”

　　蔡瑁气得连连跺脚，连忙派兵去追，却也毫无用处。

　　蔡瑁心有不甘，只得再生一计。他命手下在墙上题下一首诗词，伪装成刘备的笔迹，又连忙亲自赶到城中，禀告刘表：“属下听说那刘备早有反意。他每次来荆州，都会暗中测量地形，研究攻城之策。昨夜，属下接到密报，刘备又在召集密会，便带人去查。哪知刘备见事情败露，在墙上题下一首诗便逃回新野。这个刘备实是忘恩负义之徒，实在可恨！”

　　刘表未及蔡瑁说完，脸色大变。他匆忙骑上马赶到客舍，去看一看所谓的刘备题诗。只见墙上挥挥洒洒，写着一首诗歌：

　　困守荆州已数年，

　　眼前空对旧山川。

　　蛟龙岂是池中物，

　　卧听风雷飞上天。

　　刘表读罢，不禁骇得须发倒竖，浑身颤抖不已。

　　蔡瑁连忙在旁怂恿道：“属下已将兵马备好，主公现在就讨伐新野去吧？”

　　刘表却摇了摇头：“此诗不过是游戏之作，岂能当真？我们少安毋躁，看看再说。”

　　说罢，刘表便径自回城。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