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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一竿翁

　　黄盖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四五日了，他身体虚弱，每天只能喝少许薄粥，日夜呻吟不止。

　　“唉！黄老将军太惨了！”

　　众将纷纷前来探视，见者无不伤心落泪。还有人觉得周瑜过于薄情，忍不住为黄盖鸣不平。

　　阚泽与黄盖素日交好，前来探视时，一见到黄盖如此凄惨，就忍不住潸然泪下。黄盖见他来了，便屏退左右，挣扎着坐起身子说道：“你来看我，比别人来看我都好，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阚泽十分感伤地问道：“黄老将军，你莫非与周都督有什么过节？”

　　黄盖摇头答道：“没有，我与他并无旧怨。”

　　“那这么说的话，周都督对您的责罚实在太不合情理了！我们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十分气愤。他这么惩罚您，实在是太过分了！”

　　“唉！也就是你来能说句真心话，所以我真是盼着你能来啊。”

　　“黄老将军，依我看来，那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如此刑罚，莫非是演的一出苦肉计？”

　　“嘘！你小声点！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周都督平素不会那般激烈苛责，也不会那么严苛地责罚属下，另外，黄老将军平素与周都督交情不差。从各方面考量，我便猜到八九分了。”

　　“阚泽，你果然观察得细致入微。事实确是如此。黄某不才，蒙受东吴三代主公的恩泽，无以为报，因此就算拼上这把老骨头，我也死而无憾！此次是我主动向都督献上苦肉计，因此甘愿领受一百杖责，为的是瞒过自家人。只要东吴能够早日破曹，我受的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如此！既然承蒙黄老将军如此信赖，将如此绝密之事向我和盘托出，莫非是要让我前往曹营，将你诈降的消息带过去？”

　　“不错！你果然料事如神。除了你之外，我还能信得过谁？还能将如此重大的机密告诉谁？这个重任，非你莫属啊！”

　　“承蒙黄老将军的信赖，你果然知我！”

　　“那么，你肯不肯去？”

　　“阚某能得到黄老将军的信任，委以如此重大的使命，岂能不去！大丈夫生于当世，便要建功立业，否则，只能徒然老朽而死！既然黄老将军甘愿为国慨然捐躯，我也愿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足惜？”

　　“我果然没看错人！”

　　黄盖不禁拉起阚泽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不觉潸然泪下。

　　“事不宜迟，请黄老将军立刻给曹操修书一封，我一定想尽办法，将信件送达。”

　　“信我早就写好了，一直就藏在这里。”

　　黄盖说着，便从枕下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阚泽。

　　阚泽将信收好，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辞离开。入夜之后，他便悄然潜出吴军营地。

　　没过几天，在曹军的水寨之旁，突然冒出来一名独钓寒江的渔翁。

　　悠悠千里的大江两岸，住着不少渔民和百姓。他们靠打鱼为生，对连年的战事早已习以为常了。因此，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有不少渔民会在江上垂钓、撒网。这并没什么稀罕的。

　　但是这次，这个渔翁实在离水寨太近了，惹得曹军哨兵十分警觉：“这个老头实在奇怪，先拿下问话！”

　　于是，曹军立刻派出一艘轻舸，飞驶上前便将渔翁拿下。不容得对方分辩，便将他拖到了岸上。

　　曹操的帐中，有侍臣点燃了烛火。曹操也从寝室中走出来。此时已是夜半三更时分，气氛十分肃穆。

　　曹操之所以从睡梦中惊醒，是因为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启禀丞相，一个自称阚泽的吴军谋士，装扮成渔翁模样，说要谒见丞相。”

　　那位被曹营哨兵拖上岸的渔翁，一进曹军，便立刻主动招供，称自己是吴军谋士阚泽，有要事禀告丞相。

　　不多时，一名衣衫褴褛的渔翁被带到曹操面前。此人不愧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人物，只见他端然在阶下而立，丝毫无视四周慑人的氛围。

　　曹操厉声质问：“老夫正与东吴交兵之际，你身为东吴的谋士，怎么跑到我的营里来，莫不是失了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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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阚泽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盯着曹操，之后便忍不住摇头笑道：“看来百闻不如一见啊！阚某之前听说曹丞相求贤若渴，如大旱之望云霓。但今日一见，竟为谣传。唉！看来黄盖将军看错人了，他竟然对此等冒牌的英雄仰慕不已，真是大错特错啊！”

　　阚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住摇头。

　　曹操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他心中不断盘算，不知此人究竟有何用意，因此强压怒火，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身为敌国谋士，却孤身一人装扮成渔翁模样跑到此处，自然令人生疑。你究竟有何居心，还不从实招来！”

　　“丞相所言极是。只不过，阚某拼死才来，却被骂作失了心疯，怎能不感到心寒？您如此揶揄，让我觉得之前的千辛万苦化为乌有，心中又怎能承受？因此，我才忍不住叹息呀！”

　　“老夫毕生的夙愿便是要消灭东吴，倘若能达成此愿，我便向你赔礼道歉。请恕老夫刚才多有得罪，我愿洗耳恭听，聆听先生高见。”

　　“请丞相仔细听阚某之言，此乃喜从天降的大好事啊！东吴的黄盖黄老将军，字公覆，目前驻扎三江营中兼任先锋大将，而且兼任吴军的粮草总管。黄盖此人事吴三代，身为东吴元老，以忠节闻名。但是就在几日前，只因他说了几句话忤逆了周都督，竟遭到当众羞辱。可怜他身为三代老臣，竟遭到杖责百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介老迈之躯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在场的诸将皆心中为他打抱不平，认为周都督未免过于薄情寡义。阚某与黄老将军相交多年，情义深重，因此黄老将军在病榻之上交给我一封亲笔书信。他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叮嘱我设法联系上曹丞相。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对周瑜已恨之入骨，想要报仇雪耻。黄盖目下担任东吴粮草总管之职，因此只要丞相一句话，他便可将吴军的军粮、武器等尽数装船，投效丞相。”

　　曹操闻言，不禁睁圆双眼，仔细倾听阚泽所言。之后，他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哦？黄盖的书信现在何处？”

　　“就在我这里，藏在内衫之中。”

　　“你快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请丞相过目。”

　　阚泽把书信交给侍臣，之后被呈到曹操的案桌上。

　　曹操展信阅读。他前前后后读了十几遍，忽然拿拳头一拍桌子：“哼！你们未免太小看老夫了！这不过是一个苦肉计，又岂能骗得过老夫？如此明显的骗局，竟敢来诓我！来人啊！把这个糟老头给我拉出去斩了！”

　　说罢，曹操一把扯碎黄盖的亲笔信。

　　阚泽不仅面无惧色，反而放声大笑：“哈哈哈！曹丞相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您若要取阚某的项上人头，我随时奉上便是，又何必如此夸大其词来加罪于我呢？唉！我竟没想到，曹丞相竟然比传言中更要卑鄙！”

　　“住口！你胆敢耍些小儿把戏来诓骗老夫。如今老夫识破你的伎俩，便要砍下你的人头来提振我军士气，此乃我的职责所在，有什么好奇怪的？”

　　“阚某并非是笑曹丞相，而是在笑黄盖啊！我笑黄盖实在是高估丞相了！”

　　“你休想用花言巧语来哄骗老夫！老夫自幼熟读兵书，精研孙子兵法，你这些雕虫小技或许诓得了别人，但老夫又岂会上黄盖的当！”

　　“那便更加可笑了！既然丞相自幼熟读兵书，为何却对阚某带来的书信真伪难辨？世上还有比丞相更加傲慢自大的人吗？”

　　“既然如此，老夫便告诉你黄盖书信中的破绽所在，好让你死而瞑目。若黄盖真心来降，他定会约定来降的时日，但为何书信中却只字未提？这便足以证明，黄盖并非真心来降，而是一场骗局。”

　　“这算什么骗局的证据？亏得丞相还敢说自己熟读兵书，精通兵法！看来不过是囫囵吞枣而已，你完全不懂得如何活学活用兵书中所学，这比不学无术更为糟糕！像你这般毫无慧眼之人，虽统帅百万大军，但若碰到东吴周瑜，则必败无疑啊！”

　　“何出此言？老夫怎么会败给周瑜？”

　　“你必败无疑。像你这样，只学了一点兵法的皮毛，便骄傲自满，而不懂得研究兵理。就像现在，你见到一封书信，却连辨明真伪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战胜东吴的精锐之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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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一时语塞。他紧闭双唇，上下打量阚泽，不发一言。

　　而阚泽则指着自己的脖颈，咄咄逼人地说：“丞相要杀便杀，阚某绝无二话！”

　　曹操此时却摇摇头：“老夫倒不忙杀你。你且说说，为何你会说老夫必定不敌东吴之兵？”

　　“哼！丞相既然不懂礼遇贤士，阚某岂非多说无益？”

　　“老夫适才多有失礼之处，请先生恕罪。愿闻先生高见。”

　　“丞相是否听过‘背主作窃，不可约期’的道理？如今黄盖对周瑜深恶痛绝，才下定决心，打算背弃自己侍奉三代的东吴，转而投至丞相麾下。倘若此时他便提前约定了日期，临时发生变故，难以如约前来，而这里反来接应，岂不事情败露？到时候，不但曹丞相心中会怀疑黄盖，黄老将军也必将进退两难，自身难保。因此，他才在信中不约定时日，而会伺机而动。由此足见，黄老将军是真心投曹，也证明他是一个深谙兵法，谋事周到之人啊！丞相却因此生疑，不察事实，阚某实在觉得遗憾！”

　　“嗯！此言有理！”曹操闻言，颇为认同，“是老夫一时不明，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恕罪！”

　　之后，曹操摆下酒宴热情款待阚泽，还将他恭请至上座之位。酒席之上，曹操还不断向阚泽征询有关兵法的意见。

　　正说话间，只见一名侍臣从外面进来，交予曹操一封书信。曹操连忙将书信塞入衣袖之中。

　　“这一定是混入东吴的奸细，蔡和和蔡仲写来的密函。信中定会汇报黄盖受刑之事。”

　　阚泽见状，心中暗喜。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曹操频频举杯，又商议双方日后接应之事。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