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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美童之叛

　　冬日渐远，枝上蜡梅开得正艳，董家人终于一展愁眉。近来，国舅董承的病情大有好转，他不仅可以下地走动，更是常常到后花苑中散步，一览新春之景。

　　“大雁南归，春燕北来。如今春日已至，想必吉平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吧？”

　　董承精神大好，面色红润，眉眼之间闪烁着希望之光。他一心想着：“只要吉平下毒成功，能让曹贼服下毒药，便可一命归天了！”

　　正月十五月圆之夜，太医吉平真切的低语，在他脑海中不停回响。他这把年纪忽然又一次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期待，宛如重新焕发了青春一般。董承觉得天地之间的阳气纵横，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有一天晚上，董承吃过了晚饭，又独自一人去后花苑散步。是夜明月皎皎，疏梅摇曳，微风阵阵，好一幅良辰美景图。

　　突然之间，董承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在梅树的掩映之下，有一对男女正在卿卿我我。

　　只见这二人互相依偎，互诉衷肠。在那暗香疏影中，身影掩映其中。董承此时正伫立于月光的阴影下，不忍打扰他们，因此两人未察觉董承就在附近。

　　“此情此景，宛如一幅画一般啊。”

　　董承心中暗暗感慨，望着他们的身影，不禁出了神。

　　月光如水，仿佛为这对情人的身影披上了一层薄绢。男子背对着董承，看起来有些害羞，正低头咬着手指甲。

　　而女子则侧身偎在男子身边，脸儿冲着梅树，好像在赏梅花。这时，女子转过头来，好像对男子说了句话。而男子闻言竟是不肯，他缩起肩膀，连连摇头。

　　“怎么了？莫非你不愿意吗？”

　　女子一个娇嗔，转身投入男子的怀中。

　　刹那间，董承瞥到女子的侧脸。一瞥之下，董承发现那女子竟是他的侍妾，而男子则是日夜伺候他的奴才，名叫庆童。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涌，怒满胸膛：“好一对狗男女！”

　　董承一声怒喝，把这对小情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头鼠窜。

　　在他不察之际，自己的侍妾竟然在花园中私会家奴，自然令他气血倒涌，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逃跑！”

　　董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薅住庆童的衣襟。他高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来将这对狗男女给我绑起来，用家法给我打！”

　　家丁们很快赶来，他们依命将侍妾和庆童五花大绑起来。董承气得浑身颤抖，下令狠狠地打！于是这对被当场捉奸的男女各被打了一百个板子。

　　用过家法后，董承仍是不解气。他又命人将庆童绑在树上，把侍妾锁进后阁，打算明天再发落。

　　董承生了一肚子气，身心疲倦，于是当晚先回房休息。

　　而庆童则趁着四下无人，连忙用牙齿咬断绳索，趁着夜色逃脱出来。

　　他努力翻过董府后院的高墙，在漆黑的巷子中一路狂奔。他边跑边回头咒骂：“哼！走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庆童自幼被董承买下，作为家奴养在府上。他与董承并没什么深厚的情义，只因他相貌俊美，甚得董承喜爱。近来被董承留在身边伺候，待如家人一般。

　　在一顿鞭打之后，庆童对董承仅有的主仆之情早已打散，如今只剩下满腹怨恨。他一心想着报仇，于是撒开脚丫，一路直奔丞相府跑去，打算告密。

　　深夜之中，万籁俱寂，忽然有人将丞相府的大门叩得山响。

　　“快开门啊！我有要事举报！有人要谋害曹丞相！”

　　庆童一边用力砸门，一边大声呼喊。而相府的门房被惊醒后，难免大吃一惊。

　　当曹操被从梦中唤醒，听到有人来举报后，连忙出来亲自审问庆童。他听到董承等人密谋陷害自己后，不禁更为吃惊。

　　曹操佯作不信，对庆童威胁道：“你不过是一个家奴，怎能如此了解家主的密谋？莫非你与他们一起串通起来，谋害于我不成？”

　　庆童连忙摇头，辩解道：“大人冤枉！小人岂敢蒙骗大人。只因前几日，正值正月十五。太医吉平前来探病，他与我家主人窃窃私语，边说边哭。小人那时就在隔壁，隔着垂帐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听他们说打算密谋给丞相下毒，小人简直吓得胆战心惊。从那天之后，小人都不敢再直视主人，心中觉得他实在可怕。”

　　曹操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很平静。他吩咐家人道：“此事要慎重。将这家奴藏在府内。知情之人皆要注意，不得外传！”

　　他紧接着对庆童说道：“你先躲藏几日，待来日若能证明你所说属实，老夫必有重赏。”

　　接连几日，丞相府似乎上下行事皆如以往，但全府上下都笼罩着一股莫名的气氛。

　　大约过了四五天之后，一骑快马一大早就赶到吉平的医馆：“太医大人，请赶快到相府走一趟吧。曹丞相的头风病又犯了，一大早就嚷着头疼。”

　　吉平闻言，心中暗喜。他觉得此时正是下毒之机，便佯装若无其事地打发来人回去。

　　“你先行一步，我准备一下，立刻赶去。”

　　吉平趁人不备，将事先备好的毒药藏在药箱底下，又带上一名随从，两人骑着毛驴赶往丞相府。

　　他抵达曹操的卧室之时，只见曹操正横卧在床上，似乎痛苦不堪。他不断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头部，仿佛头疼欲裂，见吉平来到，便着急地叫道：“太医终于来了！你速速配药，老夫头疼得很啊！”

　　吉平上前，假装为曹操切脉，然后禀告道：“丞相不必担忧，依您的脉象所示，并无大碍，您只是旧疾发作。微臣为您熬上一服汤药，趁热喝了就好。”

　　吉平如往常一样，亲自调配草药，熬制出一碗浓浓的汤药。他双手捧到曹操床前，说道：“丞相，请趁热服药吧。”

　　“哦？这个药嘛……”

　　曹操以肘相撑，半坐起身。他并未接过药碗，而是盯着碗中冒出的热气，喃喃道：“今天这药似乎气味有所不同，是不是把以往的药方改了？”

　　吉平闻言，心惊肉跳，但他努力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佯作镇定地回禀曹操：“微臣特意去媚山采集了新药，为的是根治丞相的头风症。这味道与以往的药方确实有所不同，丞相能够闻出来，果然厉害。”

　　“什么神药？哼，我看你下的是毒药吧！”

　　“丞相，何出此言？”

　　“你还嘴硬吗？好吧！那你现在自己将这碗药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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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肯喝？你的脸色怎么变成这样了？”

　　曹操突然猛地起身，一脚将药碗踢翻，正好打中了吉平的下巴。他随即一声断喝：“来人！把这个叛贼给我抓起来！”

　　一伙家丁立刻冲进房中，将吉平五花大绑，按在地上。

　　众人将吉平捆得结结实实，推推搡搡地来到后园之中。

　　“快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给丞相下毒的？”

　　“要是不说实话，小心棍棒伺候！”

　　吉平被倒吊在树枝之上，被家丁轮流鞭打拷问。但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吉平无论对方如何拷问，始终未哼一声。

　　曹操听得下人禀报，得知寻常拷问无用，于是吩咐道：“看来这个老匹夫实在嘴硬！把他押回来，我亲自审他！”

　　曹操坐在听诉阁中，命人将吉平押来。一代神医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但曹操只是冷冷地审问道：“老匹夫！你给我抬起头来！好你个堂堂太医，竟敢对当朝丞相下毒，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我劝你速速招出幕后主谋，否则我定难饶你的性命。”

　　“哈哈哈！”

　　“你因何发笑？”

　　“曹贼！你所问之事，简直太滑稽了。老朽只笑你竟不知世事，有多少人想杀你而后快。你欺君罔上，为非作歹，世间之人无不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哪里说得过来，真是可笑啊！”

　　“好你这个饶舌的庸医，还要嘴硬吗？”

　　“多问无益。”

　　“看来不上大刑，你是不会松嘴了？”

　　“老朽如今事情败露，但求速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哼哼，如今你想求速死，哪有这等好事。来人啊！把他打入大牢，给我往死里打！留个活口就行。”

　　狱卒得令，于是对吉平施以酷刑。他们夜以继日，鞭打拷问吉平。没过多久，吉平便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但他依旧不肯招供。

　　曹操见对吉平施以重刑，却未见成效。反而他的很多部下觉得用刑过重，难以接受。他生怕再拷问下去，自己就丢了民心，更可能令臣下反感。于是他只得狠狠啐了口唾沫，命令道：“将吉平丢进大牢，上点金疮药，别让他死过去。”

　　吉平这才躲过一劫，未被酷刑折磨而死。曹操接连派人去问他的口供，但吉平始终一言不发。在种种折磨之下，吉平的身体早已瘦成皮包骨头，不成人形。

　　“看来对他用刑是没用了，我得另改对策！”

　　曹操见使硬的不行，便另使一计。他以自己之前偶患微恙，如今身体痊愈为名，广发请帖，邀请文武百官到他府上赴宴。

　　宴会当晚，丞相府前络绎不绝，宾客们接踵而至，热闹非凡。丞相府的家臣来回奔走，引领客人。只见满堂灯火辉煌，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

　　曹操当晚也显得异常英姿矫健，他举着酒杯,穿梭于酒席之间，亲自招待客人。乐师们献上精彩的表演，宾客们沉浸在乐声之中，其乐融融。相府上下，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宾客们相互议论：“虽说那宫中古乐十分雅致，但比不上相府的乐师如此别出心裁。这旋律高亢激昂，全不似宫中旧曲那般萧索。这样的新曲，听得人很振奋，连酒也要大口喝干，才显得爽快。”

　　“听说这乐谱乃是丞相的乐师新谱制的，其中的歌词乃是丞相亲自填的。”

　　“哦？丞相还会填词？”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竟然不知曹丞相的诗歌吗？曹丞相乃是一代诗词大家，诗歌颇有名气。”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之际，曹操起身招呼道：“适才请众位宾客听了一些慷慨之乐，聊以解闷。曹某今日想给大家酒后助兴，特准备了一个节目。这就奉上，希望能博得大家一笑。”

　　说罢，曹操转身，低声吩咐了家臣几句。

　　来宾们不知曹丞相准备了什么好节目，于是都鼓掌庆贺，期待大开眼界。

　　哪知道，只见一众衙役押着一个五花大绑之人上了殿，这般情景令众人不由得大为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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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歌舞升平的欢乐盛宴突然变成坟场一般死寂。只听得曹操高声说道：“这是哪位想必大家都认识吧？他虽身为太医，却与恶人勾结，密谋作恶。如今他事情败露，被我所捉，可谓是自作自受。老夫今日就要大家见识一下他的下场，聊以助兴。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吉太医如今还神气得起来么，宛如动物一般，为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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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席寂静，无人敢鼓掌，甚至没有人敢咳嗽一声。

　　而吉平此时尚有一丝余息，他毅然昂首，大骂曹操：“曹贼！你无情无义，无德无能！你若一刀给我个痛快，别人反倒不会怪你。如今你如此残暴无情，虐杀于我。众人所见，虽口中不说，心中必定与你离心离徳。”

　　“真是可笑！你死到临头，竟还在胡说八道，想要蛊惑人心。哼！你若求速死，那就赶快招供。到底谁是你的同伙，还不老实交代！”

　　曹操见吉平仍不招供，便命狱卒在堂中用大刑拷问。

　　一时之间，歌舞之堂变成了人间炼狱，皮鞭的挥舞之声、棍棒的拷打之声不绝于耳。吉平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更是被折磨得血肉模糊。

　　满座之人早已被此情此景吓得毫无醉意,更有几人吓得浑身颤抖，难以站立，正是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和吴硕四人。

　　曹操转身命令狱卒道：“哦？那老匹夫又痛昏过去了？用水泼醒，再给我打！狠狠地打！”

　　吉平昏死过去，又被喷水淋醒。他满头是血，仍张口骂道：“我自知必死无疑，只想求你给个痛快。如今看来，求你就好比缘木求鱼，实在是愚蠢。曹贼！你比王莽更狠毒，比董卓更奸佞。你等着吧！天下人人对你皆恨不得得而诛之，食你皮肉，以解心头之恨。”

　　“居然现在还敢嘴硬！你越这样狡辩便越会吃苦头，看你还敢不敢再说？”

　　曹操大怒，抬脚便踹。吉平被他踹中颜面，苦不堪言，又悠悠昏厥过去。

　　“别把他给打死了，泼点水，让他醒来！”

　　见到曹操怒叫，席中宾客无不夺路而逃。王子服等四人也趁乱，混在宾客之中，溜到门边。

　　“呔！你们四人留步！”

　　曹操突然手指他们四人，高喝一声，目光如炬。

　　一众士兵立刻将王子服等人团团围住。曹操则一边冷笑着，一边走至他们跟前。

　　“干吗那么急着走啊？曹某请四位再赴一宴，就咱们几个人。来人啊！将我这几位贵客送到后阁，不得有误！”

　　“遵命！你们几个，还不快走！”

　　士兵们拿枪押着四人，把他们架着向后阁走去。这几个人宛如犯人一般，不敢不从。吴子兰和王子服早已吓得腿脚发软，魂飞魄散，几欲跌倒。

　　不多时，曹操也大踏步走入后阁。

　　王子服等四人心虚之下，都不敢抬头，更不敢正视曹操的眼睛。

　　“有人举报，你们几人常常聚集在董承家中，密谋杀害老夫，可有此事？”

　　曹操此时情绪激动，难免显露出他的本性。想当初他在洛阳担任宫门警吏，审问犯人的手段他自是谙熟于心。因此他厉声责问，想迫使四人招供。

　　“不，不……丞相大人……并无此事，定是有误会。”王子服仍然妄图装傻，竭力否认。

　　曹操立即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还想骗人！老夫怎会再被你愚弄！还不招供！”

　　“丞相冤枉，我们去董承家，不过是寻常聊天，并无密谋啊！”

　　“什么寻常聊天？你们难道是一边聊天一边拜皇上的血书密旨吗？”

　　“什么？丞相说的哪里话来，并无此事啊！”

　　“哼……”

　　曹操轻哼一声，不为所动。他转身对门外高喊：“来人！那个庆童带到了吗？”

　　“人已带到！”

　　“来得正好，将他带来，当面对质！”

　　“遵命!”

　　门外士兵传令下去，不多时便押来一个美少年。此人被推进门中，跌倒在地。曹操手指此人，对四人问道：“此人是谁，你们可认得？”

　　王子服和吴子兰一见此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种辑见他，吓得大声问道：“庆童！你怎会在这里？”

　　庆童做出一副扬扬自得的神情，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要不是我举报，丞相大人怎么会知道你们做的好事，还不老实交代，装什么无辜！”

　　“狗奴才！休得胡言乱语！”

　　“我哪里胡言乱语！你们难道忘了，那天你们几个，还有马腾、刘备一共六人，意欲谋害丞相，在义状上按印签名。怎么几天工夫就给忘了啊？”

　　“休得胡言！”

　　种辑怒火中烧，就要向庆童扑去，但他被曹操一脚蹬在小腿上，踢倒在地。曹操怒喝道：“你还敢在我丞相府中撒野，是想在我面前杀了证人吗？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赶快给我招供，否则小心我诛你们的九族！”

　　“……”

　　“你们四人，赶快老实交代！老夫或许能饶过你们性命。”

　　可王子服等四人此时下定决心，坚决不肯招供，于是齐声作答：“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不得了！”

　　“我也无话可说！”

　　“你别浪费口舌了，我们是不会说的！”

　　曹操见四人咬定牙关，不肯松口，于是打算另施它计。他恶狠狠地瞪着四人，威胁道：“也罢！你们好自为之！”

　　曹操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出门，把几人留在层层的包围圈之中。

　　这四人立刻被软禁其中，门窗紧锁，士兵看管。这座小小的后阁立刻成了一座牢笼，使四人插翅难逃。

　　次日一早，曹操率领千余骑兵马，直奔董承府杀去，将董府围得水泄不通。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