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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去你眼里,也去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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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盛夏,建京京陵体育馆内灯光璀璨,座无虚席。巨大LED显示屏上的比分到了决胜局。这场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女子花式九球公开赛从首轮资格赛到今晚的决战之夜历时一周,即将落下帷幕。

  镜头对准主桌上正在运杆的选手,来自起州,十八岁。

  在将前七球全部击打进袋,桌面上只剩下8号球和9号球的情况下,只要她能保持势头把这两个球打进袋中,那么大比分9比7,她将终结今晚的比赛,拿到人生当中的首个职业冠军。

  如果没有。

  对手将以8比8的比分跟她继续角逐。

  光从头顶照下来,江浮额头上的汗珠从眉梢滚下去,沿着脸颊、下颌线顺着脖子,滑过锁骨,渗进了衣领。

  对手在打进前五球后将台面交给了江浮,同时制造了难度不小的障碍。江浮把6号球和7号球打进袋后已经山穷水尽。

  握杆的手虎口红肿,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已经疼到麻木了。架杆的手指纤细,关节处被磨破的地方旧伤添新伤,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她准备孤注一掷。

  没有过多的考虑,简单判断好形势后,主球走三颗星,只听“哐”的一声,8号球弹出撞在库边,擦着台呢打了个旋,然后滚进了左边中袋。

  江浮表情不多,起身,垂眼,动作利索地拿起手边的巧克粉擦了擦杆头,然后弯腰,下巴贴近球杆,瞄准后运杆……

  三秒钟后,观众席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解说开始总结结束语。

  一千公里之外的起州中学。

  高三理科重点班,语文晚自习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叫。

  老张笑着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擦了擦,然后抬头换上严肃的表情:“行了,不复习了?明天的月考,是你们高中第一次综合考试,都抓紧点。”

  说完自己跑出去站在阳台上,笑得嘴都合不拢。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江浮背完了高中三年英语必修一到五上的重点课文,滚瓜烂熟说不上,但至少能让她的英语成绩上优秀线。语文本来就是她的强项,这是天赋,别人羡慕不来。

  至于数学和理综,那就只能掉层皮来磨了。

  第一次月考结束,数学、化学和生物都有所提高,但理综总体水平被物理严重拖了后腿。

  总成绩过了500分,在重点班依旧垫底,不过她有九球公开赛冠军加持,重点班的名额暂时给她保留着,处分撤销。

  不是正常开学时间,每周还能休息一天半,周六中午姜茶上来找江浮,说许焰和长东周日要办谢师宴,让她回一趟院里。

  许焰的成绩略微有些不如意,这一年起州理科第二名,选了南边的大学,读的是跟航空航天有关的专业。

  徐长东擦着一本线,被西北一所学校录取,选了计算机专业。

  江浮整理完数学必修课中的知识点,又把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之后才出校门往起钢家属院的方向走。

  谢师宴摆在起钢旧址旁边的酒店,江浮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温想给她留了个位置,她一走过去,就看到空位的旁边坐着徐长春。少年戴着鸭舌帽,目光投过来,一如既往的冷淡。

  “长春。”江浮跟他打了个招呼坐下。

  徐长春把自己面前已经拆了并且清洗过的碗筷推到她面前,但没接她的话。

  江浮已经习惯了,也没多在意。

  “前两天的比赛我看了。”过了很久之后,徐长春开口,“打得可真烂。”

  “还好吧,”江浮给自己夹了一颗花生没夹住掉了,“好歹是冠军。”

  徐长春伸手挖了一勺花生放在了她碗里:“因为你的对手同样菜。”

  “那我也是冠军,台球协会上挂了名的,嫉妒你直说。”江浮毫不在意。

  徐长春冷哼了一声,之后从包里掏出一包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丢在她面前:“一场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比赛,把自己伤成这样,得了冠军很骄傲?”

  江浮也不跟他讲客气,收了东西:“骄傲啊。”

  两个人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就这样,你刚我就要比你更刚,你不让我开心,我就硌硬你。

  “以后,别那么冲,别那么彪,我们都没在你身边了,能收敛就收敛,没人宠着你让着你,你就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听徐长春那么说,江浮又夹掉了一颗花生,干脆不吃了:“长东去外地读书以后,你就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我哥不去外地读书我也可以不回来,我户口已经转走了,我们家在邻省也买了房子。我每年寒暑假都回来,”徐长春盯着江浮说,“不是为了看我哥。”

  “我知道,看温想嘛。”

  徐长春内心涌动,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但他最后低下了头,扶了扶鸭舌帽的帽檐,想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他对江浮永远保留着心上的一块余地,那是年少唯一胆怯到没有勇气开诚布公的秘密。

  吃完饭,许焰和徐长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江浮没能跟他们好好告别,惦记着晚上的周考,就先撤了。

  酒店外面停着一辆二手大众车,铁观音靠在车门上抽烟,温想站在他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浮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别过头走向了去学校的方向。

  铁观音不像以前那么没耐心,但还是不怎么友好:“你不都成网红了嘛,还读什么书?”

  温想拽着他的袖子:“我们平台倒了,不读书我能干吗啊。”

  “早该倒了,挺漂亮一小姑娘,差点给‘祸祸’歪了。”

  温想眼睛一亮:“你是说我挺漂亮?”

  铁观音抓了抓头皮:“还行吧。”

  “你就是觉得我漂亮。”

  铁观音被晒得有点不耐烦:“行,你挺漂亮,我可以走了吗?”

  温想抓住他的袖子:“你送我上艺术课嘛。”

  铁观音一把甩开她,并打开车门钻进去:“我有病啊我送你去,我之前被你害得还不够惨?”

  温想站在原地,委屈地看着他说:“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送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找你了。”

  “那我谢谢你了。”铁观音单边勾唇,一脚下去把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

  十秒钟后——

  “上车。”

  唐扶生的腿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平时生活也能自理,就是闲下来浑身难受。被组织逼着到处参加演讲,后来直接被北京那边的军事高校聘请过去给学生们上军事理论指导方面的课。

  周末中午,唐意风去学校接他回家,门口遇到了那所大学的校长,也是唐扶生以前的战友。对方看到唐意风就问:“小风明年就高考了吧?”

  唐意风点头。

  “那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

  唐意风还没说话,唐扶生就摆了摆手:“我们家小伙子不想走我的路,想去学医。”

  “学医?学医好啊,”校长笑着说,“都是战士嘛,我们为国家完整,你们为人民健康。”

  唐意风看了一眼唐扶生没说话,唐扶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校长告别。

  回家的路上,唐扶生跟他讲了很多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唐意风在听,也很配合,但始终没怎么讲话。

  快回军区的时候,唐扶生才问:“怎么了,我们家小伙子?”

  “很害怕,”唐意风偏头看他,“那个时候,听说你出事了,我……”哽了一下,“很害怕变成烈士家属。”

  唐扶生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亏欠了这孩子太多,多到来不及弥补他就长大了。

  但他只能哈哈一笑,拍了拍唐意风的脑袋:“原来我们家小伙子,也会害怕啊。但是别怕,就算变成了烈士家属,也没什么害怕的。爸爸是共和国的军人,每一滴血都是流给人民的,也包括了你。爸爸就算死了,也不会离开,就在你的脚下,在你脚下的土地上。知道了吗?”

  唐意风双手握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道理他懂,可他依然不想成为烈士家属。

  江浮给唐意风打电话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感觉他情绪挺低落的,就问:“怎么这么没精神?”

  唐意风靠在墙上,手里夹着点着了但没吸几口的烟:“冷。”

  江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认真地跟他“科普”:“虽然吧,咱俩都是理科生,但该有的常识你得有啊,现在是太阳离北半球最近的季节。”

  “天上的太阳很近,心里的太阳很远。她距离我一千五百公里,飞机两小时,高铁六小时,火车更长。”

  江浮的脸瞬间烧红:“你读理科可惜了,你该去写诗。”

  “江浮,我想你。”

  江浮收了打趣他的表情和语气,握了握笔杆,眼睛扫过物理卷子上的红色叉叉,心里一通烧:“唐意风。”

  “嗯?”

  “我会让你有一个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夏天,到时候,你可别嫌热。”

  江浮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桌子上的物理卷子一收,抱着一堆资料去了高三年级办公室。

  到了十月份,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江浮的语文和英语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她原本的水平,数学也能过百,化学和生物都是平均水平,但物理基本上把她给拖死了。

  总分545,依旧是他们班上垫底的成绩。

  老张一个语文老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把她喊进办公室,指着一道关于电源效率的选择题,桌子拍得啪啪响:“这题选A,参考答案上选A,你怎么就选了C?”

  江浮对着天翻了个白眼:“参考答案选A我知道啊,我不会做所以才选的C啊!”

  “你这是什么学习态度?”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咯。”

  “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江浮想笑:“我只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你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需要知道的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办公室里一众老师听得目瞪口呆,老数更是捧着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过来问老张:“要不,咱让物理老师跟她分析?在你这儿,她进步的还是语文,对物理一点帮助都没有。”

  “哼,冥顽不化。”老张松开卷子,闹别扭去了。

  江浮回他一句:“呵,垂帘听政。”

  老数头疼:“你们就不能各自放过彼此一会儿吗?”

  物理老师尴尬地接过江浮的卷子,比老数还头疼,江浮的情况有点特殊,一般理科学不好的都是只会写基础题,后面稍难一点的基本抓瞎。

  但她不,她是按知识点,比如说力学,她掌握得相当透彻,如果这道题是纯力学考点,那它不管是出现在选择题部分还是实验题部分,或者是计算题部分,她都能做对。

  问题是,如果这道题是和其他知识点一起考,那不用想了,她一错一个准。

  眼瞅着物理快要成为阻碍她恢复学霸身份的重要阻碍,物理老师心一横,决定牺牲掉自己的休息时间,无偿给她从头补起。

  罗消去了沪上之后,他爷爷奶奶就搬去邻省跟他爸妈一起住了,房子留着,江浮有钥匙。

  在宿舍住了几个月,发现复习功课老是蹲厕所也不方便,期中考试之后,她又搬了回去。

  早上五点钟起床,从起钢家属楼跑步去学校,期间巩固和加强英语。一般到达学校,寄宿生还没起床,她就蹲校园路灯底下背理综的公式和知识点。晚上下了自习,也是跑步回去,继续加强和巩固英语。

  回到家会继续学到十二点,记知识点,刷题。每晚额外做一套物理题,掐着时间做完,对答案,错的题目圈出来,第二天找物理老师问。

  所有科目的必修内容已经全部上完,其他同学都在巩固,她是恶补。记忆力好的优势大概就在于,别人需要记好几遍的内容,她只要花时间去记了,就不必再去重复。

  数学在学期末基本上过了一遍,分数在及格和优秀之间,化学和生物已经超出平均水平很多。

  1月底,高三期末考试,她总分585。

  补完课,高三差不多有一周的寒假。

  唐意风准备过来陪她过,但被她给拒绝了,她说她现在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叫他不要来打扰她。

  除夕前一天她去看了毛尖、梁世安,回来之后在起钢家属院外面画了个圈,给家嫆烧了点纸钱。

  她不知道家嫆被江河葬在了什么地方,江河也没联系过她。

  其实可以理解,江河依附在别人身上过日子,一定不会希望对方知道自己还有个过去,在那过去里,他还有个女儿。

  江浮不恨他,但也不再想他了。

  除夕那天,她发了高烧,一个人去了医院打针,回到家还复习到凌晨。

  窗外烟花灿烂,万家灯火,她捂在被子里,唐意风的电话又通了一夜。

  梦中,再不是当年冰河消融的春天,而是牛顿定律、电路、磁场,熔沸点、分子、同位素,数列、函数、几何,细胞、遗传……

  2月底,一模。

  数学过了优秀线,物理终于及格了。

  总分622,跻身起中高三理科前两百名。

  在老数和老张以及其他老师感到欣慰的同时,江浮知道自己遇到瓶颈了。

  如果不来点狠的,短时间内想要再进步是不可能了。

  夜里复习到十二点,这个时间是唐意风允许她熬的最晚时间,她盯着物理卷子上三分之一的红叉,思考了一会儿,翻手把闹钟正面朝下扣在了桌子上。

  披在肩头的头发被她随手绾到脑后,去洗了个冷水脸,然后重新坐到书桌前。

  这时,唐意风打来了电话,她没接,打算装睡。

  后来微信上有提示好友申请,她点开一看,连头像都没有,昵称就叫唐意风,刚注册不久的样子,她觉得好笑,不想事就给通过了。

  很快,唐意风就打了视频通话过来。

  再装就有点假了。

  接通后,唐意风看到江浮脸上还挂着水珠,下意识地伸出手,碰到的是屏幕,略失望的眼神:“准备熬夜?”

  江浮把手机立在桌子上,不打算隐瞒:“我物理太差了,总分100,我就考了69分。你让我熬吧,就三个月不到了。”

  “嗯。”唐意风翻身从床上下来,“那我陪你一起。”

  “不行,多冷啊,你赶紧回床上。再说,你熬着有什么意义啊?你就算从现在开始不学习了,大学也能任你选吧。”

  “我们有暖气,你忘了?你没睡,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唐意风把椅子从书桌下面抽出来,“从现在开始,我们来做过去十五年的真题,不要再单纯地按照顺序背知识点了。一套真题上做对的题就过,错的,拿出来研究,看是哪个知识点没掌握,然后着重做相关题目加强和巩固。”

  江浮支着下巴:“表哥。”

  唐意风扭头:“嗯?”

  “想被你抱抱,超级想的那种。

  唐意风喉结一滚:“可不可以,不只是抱抱?”

  “那你还想干什么?”

  唐意风盯着她笑:“算了,还是等考完。”

  “什么算了,你还想干什么?”江浮不依不饶。

  唐意风正经起来:“做题。”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快点,你还想干什么?”

  唐意风光笑,不理她,自己开始做题。

  那一夜,南风北至,北纬三十三度的起州,万物复苏,春天来得悄无声息。

  3月底,第二轮复习结束。

  二模,传说中最接近高考成绩的一次考试,江浮遭遇滑铁卢,总成绩573分。

  姜茶更惨,干脆连500分都没有。

  姜茶在拿着成绩回去的路上哭得死去活来,觉得未来已经完蛋了。江浮把成绩单往桌子上一扔,跑去前海打了一天台球。

  晚上回到家,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完美错过了周一上午的课。

  老数和老张急得互骂并不带脏字,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又放弃自己。

  物理老师插空说了一嘴:“你们没发现,她……她物理成绩,这一次有90分吗?”

  “嗯?”老数和老张同时回头,接过物理老师手中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愣是没回过神来。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是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搞物理,所以,其他科目……”

  物理老师还没说完,老张就接话:“其他科目都没管。”

  老数附和:“所以,她其实是进步了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点头:“嗯。”

  江浮进教室,同桌说有老师叫她去办公室,她从班上过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哪个老师找我?”

  三人齐齐回头:“没有。”

  “?”江浮摇了摇头,觉得这届老师真不行。

  4月底,三模,江浮总成绩,679分,排起州中学高三理科年级第21名。

  唐意风陪她熬夜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整个人已经瘦了十斤,柳音和商朝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可能吧。”唐意风一边拣着重点打算复习最后一遍,一边回商朝的话。

  商朝前一年没考好,复读一年,又和唐意风同班了。

  听他那么说,商朝一脸担忧地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你可别吓我,我就你这么一个发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可怎么跟人吹,我还有个学霸竹马?”

  唐意风叹气:“放心,死不了。”

  “什么病啊?”商朝眼圈都红了。

  “相思……”

  唐意风话都没说完,商朝上去就是一脚,唐意风灵活躲开。

  “你骚死算了。江浮肯定不知道你有这一面,否则她看上我也不会看上你,表里不如一的男人最可怕。”

  唐意风往里挪了挪,很正儿八经地回他:“不然下次见面了,我帮你问问,看你还有没有机会。”

  “行啊,那你可一定要问。你去起州的那一年,小爷我好歹也成功挤进咱学校四大美少年之列了,不差的。”

  唐意风抬头看了看黑板上面的高考倒计时,还有二十九天。

  5月下旬,四模。

  江浮总成绩,703分,起中高三理科年级第一名。

  时隔三年。

  她盯着那个成绩正准备感慨一下,罗消家的门被敲响。

  开门是姜茶站在那里。

  整个人已经没了精气神。

  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江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茶,别想那么多,还有十天就高考了,你把状态调整回来,其实……”

  姜茶嗓子梆硬:“你在玩的那两年,我在学。你开始学的时候,我已经学完一遍了。你熬夜,我也熬,比你还晚。工哥,为什么?”

  江浮咬了咬嘴唇:“我可能就是……”

  “比我聪明?”

  虽然那可能是事实,但她也不能直接承认:“也没有。不是。”

  “比我运气好?”

  “可能吧。”江浮回。

  “为什么?”

  江浮不知道该怎么回,姜茶似乎也不是来要答案的,问完后就走了。

  这个院子里,和江浮差不多一起出生的孩子现在还在这里住的,已经不多了。大一点的已经去外地读大学或者干脆出去工作了,小一点的可能父母不忍心就把户口转走带在身边。

  除开毛尖,姜茶算是和江浮待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但江浮觉得其实她根本没明白过姜茶。他的眼睛永远盯在别人身上,然后别人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假装自己很努力,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恍然,这短暂的青春,终究是快完了。

  6月,全国共有970万考生一起参加高考。

  为期两天,雨下得泼天盖地。

  高三老师不能参加监考,江浮他们理科班的就在本校考试,老张和老数站在校门外面,买了一堆雨衣和伞提在手上。

  老数中年发福,个子矮小,站在人群后面往前看要踮着脚。老张个子瘦高,撑着伞,老数踮着脚时就把伞往高处举,踮不动了,他就放下来,最后弄得自己一身湿。

  老数眼巴巴地说:“咱班其他学生我都不担心,就怕江浮啊……”

  “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相信她。”

  老数“嘁”了一声:“你相信她你手抖什么?”

  “我抽筋,不行?”

  “行行行,你最行。”

  老张想了一会儿,问:“新学期,你是带毕业班还是回去从高一带?”

  “怎么,还想跟我搭档?”

  老张没理他。

  老数叹了口气:“从高一带到高三,眼见着就跟自己孩子一样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快毕业?怎么就不能慢一点?”

  老张回答不了他,老师不就是这样吗?迎来一批,送走一批,入行的时候前辈说,慢慢都会习惯。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这习惯养成还真是难。

  江浮原本以为高考结束之后,自己会昏天暗地地睡上三天三夜,然而并没有。8号早上,她还是五点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又热,出了一身汗,她去洗了个澡,然后下楼,围着向塘街道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最后在早餐摊上坐下来。她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想到了唐意风,那会儿,他刚来起州,坐在自己对面,矫情兮兮地用纸巾将桌子铺满。

  她还嫌他事儿来着。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考试结束后会不会睡懒觉,应该不会吧,她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但他手机关机。

  略有失望,吃早餐的胃口也没有了,买了一杯豆浆提着回家。

  夏天的清晨,难得不燥,多数人还没起床,小区里很安静,毛大爷的收音机被唐意风修好后,就没用过了,他怕以后没人给修。他现在也学会了用智能手机,音乐播放器里放的还是戏曲。

  在大门口遇到了姜茶,听说高考第一天,他在语文考场上晕了过去,后面的考试索性都没参加了。

  他背着书包,脸色还有点苍白,看到江浮,笑了笑:“工哥。”

  江浮问:“去哪儿啊?”

  “补课啊。我准备复读,来年再战。”

  江浮笑了:“行,你一定可以的。”

  姜茶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就是,你能把你的复习资料还有笔记给我吗?”

  “没问题,回头给你送过去。”

  姜茶从大门出去,沿着小小的街道一直走,走到了尽头,走到了江浮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进了单元门,楼道里空荡荡的,她的脚步声从下往上,慢慢清晰……

  上到最后一级台阶,忽然胳膊一热,接着下一秒就被圈进一个怀抱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是谁,眼前一黑,面前的人低下头把她所有的问话给堵住了。

  后背抵在了门上,她手一软,豆浆掉在地上,顺着楼梯流了下去,楼下有人喊:“谁呀,什么东西泼我头上了?”

  江浮回不了话,她的嘴巴被人堵着,急切又不成章法地啃咬着。

  忽然那人腾出一只箍着她后背的手摸索进了她的短裤口袋,将钥匙掏出来,看都不看一眼,轻车熟路地将门打开,然后长腿一钩,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楼下的人还在喊:“江江是不是你呀,你在楼上干什么呀,什么东西泼了我一头,黏糊糊的。”

  江浮抓着唐意风的T恤领口,闭着眼任他亲,但是楼下叫得实在欢实,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意风掐了一把她的腰,贴着她的嘴唇警告:“不许笑。”

  江浮边抽边点头:“好好好,不笑,不笑,你亲,你亲,继续,继续。”

  唐意风动作慢了下来,钩着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样啄了一下:“终于结束了。”

  江浮踮起脚,像他亲自己一样,亲了一下他:“是开始了。”

  “走吧。”唐意风牵住她。

  江浮明知故问:“去哪儿?”

  ——去波澜壮阔的山河里。

  ——去星光闪烁的黑夜里。

  ——去大雨滂沱的泥泞里。

  ——去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去你眼里,也去你心里。 我想和你谈恋爱(闻人可轻高糖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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