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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贴近她灵魂深处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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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进4比赛候场区。

  漆红色的真皮沙发上,江浮还穿着整套校服,连鞋子都没脱,就那么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前一晚彻夜失眠,白天上课她没补觉,到下午放学后,脚底都是飘的,这个样子来到国宾酒店完全是靠意念在强撑,但强撑也只维持到五分钟前,拿到上场顺序后。

  嘉宾席上,谢秉邻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衣,梳了个大背头,配条大金链子是可以直接出门当老大的那种。

  他面无表情地翻了翻前8名选手的资料,然后抬头扫了一眼比赛大厅,没看到江浮,于是起身去了候场区。

  不远处的铁观音,刚开始热身,余光瞄到他行踪后,丢掉手中的球杆跟了出去。

  “铁哥,哪儿去啊?”跟他混日子的小顺问。

  铁观音丢给他一句:“抽根烟,台子给我占着。”

  绕过摆满香水百合的酒店走廊,临时空出来的候场区只开了两盏壁灯,整个房间的光线有些暗。8进4的选手中有两个是女性,一个是正睡得昏天暗地的江浮,还有一个是经常混前海的一个小太妹,这会儿正举着小镜子化妆。

  谢秉邻走进去后把小太妹支走,接着过去,坐在江浮前面的茶几上,盯着江浮看了两眼后抬手拍了拍她。

  江浮以为是铁观音,挥起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吼道:“滚一边去。”

  “江浮是吧?”谢秉邻不生气,声音很冷清,“我来跟你谈个生意,你可以继续睡,说到你有兴趣的地方,你吱个声就行。”

  江浮把校服外套朝头顶上拉了一把,不想搭理他。

  谢秉邻笑:“我只说关键词,签约,高额奖金,还债,”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江河。”

  江浮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你认识江河?你知道他在哪儿?”

  谢秉邻把手中的合同朝她面前推:“你的球风师承江河吧?”

  江浮起床气有点大:“说重点。”

  谢秉邻摆出条件:“我想签你,学你继续上,债我帮你还,江河我帮你找。”

  “哦。”江浮泄了气,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打算去比赛大厅,懒洋洋地说,“我马上就成年了。”

  “什么意思?”谢秉邻是真没明白。

  江浮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意思是说,我不是小孩了,宁愿相信天上会掉刀子也不会相信它会掉馅饼。”

  “这不是馅饼。”谢秉邻在她身后说。

  江浮回头:“那就是陷阱!陷阱,我就更没兴趣了。”

  “十年前,”谢秉邻根据查到的信息向她陈述,“让起州出名的除了起钢集团,还有它作为‘台球之乡’的称呼。当年起州的民间球王叫江河,因为太过自信,参与一场天价赌球,不幸失利,欠下巨额高利贷失踪十年,至今未归。其前妻,家嫆,无业,赌瘾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常年混迹各种赌场,欠下的债同样无法估量。其女江浮,中考时为起州中考状元,但是为了减轻家庭负担,高中开始就没时间正经读书,目前在前海一家台球馆兼职打工……还要我继续说吗?”

  江浮把校服拉链一拉到顶:“虽然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不过谢谢啊,这么全面地帮我总结了一下我的悲惨人生。”

  “我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你需要钱。”

  “不考虑,谢谢。”江浮很果断地拒绝。

  谢秉邻笑:“别跟我说你视金钱如粪土,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比赛?”

  江浮回过头,朝他走去,抬着头略带嘲弄的语气:“你管我?”

  铁观音靠在窗边,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江浮甩头去往比赛大厅,谢秉邻跟着出来时,他挡住了谢秉邻:“我说了,签我,别再去惹她。”

  谢秉邻目光有些被刺激后的冷:“那你就做个样子给我看看。”

  铁观音嗤笑:“行,我会让江浮止步8强。然后,”他浓重的眉毛拧了起来,压低嗓音,“你给老子在决赛场上等着,”凑近谢秉邻的耳朵,“三年前的账,咱俩好好算。”

  江浮和铁观音被分在A组主桌。

  裁判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套裙,不苟言笑,是让江浮觉得这场比赛有点正规的唯一存在。

  但看了看自己的对手,扑面而来的都是十年前乡非杀马特风,加上他那轻佻的眼神和猥琐的笑容。

  正规感瞬间灰飞烟灭不说,再去看那裁判时,怎么都觉得她跟铁观音长得有点像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哥等下让你两球?”开始之前,铁观音跟她套近乎。

  江浮只想回家补觉,没闲心跟他扯:“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铁观音贱兮兮地笑。

  江浮没眼瞅他,选了球杆,站到裁判指定的地方开始准备比赛。

  比球开始前,她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唐意风没来。

  预料之中,他要是再请假不上晚自习,老数估计敢死给他看,虽然他最终的成绩并不算起中的,但老数觉得自己一日为师就应该终生为师,绝对没有亲疏远近这个概念。

  而且吧,江浮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唐意风发给她的那个“高兴吗”到底是什么意思,问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毕竟她不是姜茶,没有那种不耻下问的精神。

  所以,他不来还好,来了尴尬。

  裁判做了个手势,比球中江浮有点恍神,开球权被铁观音拿了去。

  铁观音当年打的是职业斯诺克,不管是从准确度还是对力量的控制上来说,黑八台球的难度都不配入他的眼。

  但“八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要看运气这玩意儿的。他之所以没敢小瞧江浮,就在于,江浮这人,打球没什么固定路数,以无招胜有招和见招拆招两个技巧在前海的台球馆里混成了佳话,打法十分灵活诡异。

  这也就是谢秉邻一眼能看出她师从何人的原因,毕竟江河当年的辉煌就是放在整个职业台球圈里,那也是传奇。

  但是今天,她遇上的是有着必胜决心的流氓选手铁观音——

  21局11胜,铁观音连续5个一杆清台,积分排在整个赛场的第一名,并且甩了第二名三位数的差距。

  江浮坐在台下,咬着校服的金属拉链头,弯着腰,双手前肘搭在大腿上,目光十分专注地盯着铁观音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终于在第六局开球时迎来了对方的犯规球。

  江浮吐掉拉链头,起身准备去换铁观音。但没想到,裁判对铁观音做了个有效开球的动作,示意他继续。

  “等下,”江浮走过去指,“他刚刚开球时没有任何球进袋,碰库的也只有三个,那是无效开球啊。”

  铁观音走过来挡住那裁判,对江浮说:“就你看到了,证据呢?”

  “证……”江浮回头看了一眼比赛大厅,没有视频录制,没有现场直播。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场不正规的比赛。

  有流氓规则,就一定会有流氓选手以及流氓打法。

  这是她从报名那一刻起就默认了的事情,但,流氓怎么了,谁还不是社会人了。

  “不下场?”江浮问。

  铁观音眼皮一挑,不受威胁:“不下。再说,一开始我就问了,要不要让两个球给你,你说你不稀罕。”

  江浮刚刚萌生了要教训他的想法,观众席上“哗”地蹭起来了二三十个愣头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江浮这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于是放了句狠话:“行,那你最好一口气打完11局。”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铁观音冲她挤了挤眼,扭身就是一竿子,连进两球。

  唐意风发来消息,问:“结束了吗?”

  江浮眼眶有点发烫,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答应了期末考试要拿第一名,结果最后连考场都没进去一样。

  委屈,却无从开口。

  “快了。”

  唐意风又问:“奶茶你喜欢半糖还是三分甜?”

  “我现在需要双倍糖。”心里太苦了。

  回复完唐意风的消息,铁观音这边也打到了第9局,基本上就没打算给江浮上场的机会,还算强的球技,加上流氓打法,裁判眼瞎,结局已定,没有再玩下去的必要了。

  铁观音是铁了心要玩阴的,江浮硌硬得要死,一口气咽不下去,心想来日方长,于是在他开了第10局的时候,起身离开。

  看到她离开,铁观音松了一口气,一次性又拿下剩下两局,至此,第一位4强诞生了。

  酒店对面的马路边,唐意风坐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手里拿着手机在看上课教程。

  余光瞄到江浮从旋转门里出来,头上冒着烟,一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脚都抬不起来,“刺啦”着走过来,他就知道,她应该是止步8强了。

  “下晚自习不直接回家,过来干什么?”江浮走过去靠在他旁边,兴致不高,低着头小声嘟囔,“我现在挺没脸看到你的。”

  唐意风放在屏幕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偏头看了一眼蔫着的江浮,然后取下车把上的奶茶递给她:“双倍糖。我走了。”

  “哎,你还真走啊?”江浮一把抓住他,“你都不问问是为什么?”

  “为什么?”

  江浮撇了撇嘴:“这还能是为什么,我输了呗。”要送给你的万宝龙墨水笔打水漂了呗。

  “没有人会一直赢。”唐意风把手机收回口袋。

  “你输过?”

  那还真没有。

  “那是因为,”他组织了一下措辞,“我以前从来不参加自己没把握的比赛。”

  江浮有些激动:“要是堂堂正正地跟他比,我肯定有把握,问题是他……”

  唐意风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抱过来按在自行车前杠上:“已经结束了。”

  对方偏高的体温在气温日渐下降的初冬依旧能隔着布料感受到,还有他的声音擦着她的耳朵飘过去,像鼓声的尾音,沉沉的、闷闷的。

  江浮一口奶茶还含在嘴里,不敢咽也不敢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唐意风单手搂着她,单手掌握车把,双脚一蹬,车轮向前滚动起来。

  微凉的风从正前方吹来,江浮绑得不太紧的头发散了几缕,飞起来飘到唐意风的脸上,搔得他有点痒。

  双手腾不开,于是他低下头在她肩上蹭了两下,抬头的时候鼻尖碰到了她正在发烫的脸。

  “发烧了?”他低下头问。

  不问还好,一问江浮的脸直接就红出了新高度,头摇得跟不想要了一样:“我……我还是站后面去吧,感觉这样会影响到你的视线。”

  唐意风从侧面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心头一软,嗓子又有点干了,哑着音说:“站后面,一样影响我的视线。”

  “啊?难道你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了?”

  唐意风突然觉得,网上那些说钢铁直男的言论有点不太公平,毕竟钢铁直女要是直起来,也是相当可怕的。

  大概甜食真有治愈功能,江浮的情绪后面高昂起来,举着小细胳膊宣言:“我江浮可以被消灭,但绝不能被打败。”

  这话一不小心就被开车追上来的铁观音给听了个正着,刹住车向她吹了个口哨:“怎么着,不服,再来一局?”

  江浮本来就憋着气,在比赛现场忍得肺疼,现在有机会发泄了,她是绝不可能放他走的。她把奶茶往唐意风怀里一塞,接着直接跳车,上去就是一脚踹在铁观音那辆二手奥拓的车门上。

  只听“哐”的一声,唐意风都怀疑那破车门快要被她给踢掉了。

  铁观音在江浮一拳头打过来之前迅速关上了车窗:“你是女的吗?”

  “你说呢?”江浮看他把前车窗关了,就把手从后车窗伸进去,揪住他的红毛不松手,“仗着比赛那里有你的人就欺负我是吧?我告诉你我要不是女的,刚才就掀桌子了。说,是不是犯规了好几次?”

  铁观音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揪掉了,后排坐着的两个酒囊饭袋,一个都指望不上不说,居然还敢拍照。

  “你给我撒手。你俩蠢货再拍手机给你们扔了。”

  两个“蠢货”预感等下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从另一侧打开车门逃了。

  铁观音号:“你们两个被老子逐出团伙了!”

  “说,”江浮干脆坐了进去,“刚才是不是犯规了?”

  铁观音头皮生疼:“是,犯规了,你给我撒手。唐意风,你不管管?”

  唐意风听不到。

  江浮继续发作:“收买裁判了?”

  铁观音号:“裁判是我大姨妈。”

  “还有呢?”

  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最佳潜力奖本来是你的,我胜之不武。”

  江浮不满足:“最关键的是什么?”

  铁观音反应了一下,马上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最关键的?哦哦哦,那当然是你比我厉害,我是你的手下败将。”

  “叫爷爷。”

  “爷爷。”

  唐意风:“……”

  江浮还没撒完气:“过两天把该爷爷获得的奖品给爷爷送过来听到没?”

  铁观音捣蒜一样地点着头:“听到了,听到了,你快撒手。”

  江浮这才满意地松手:“既然如此,那今天就让你为爷爷服务一次,”冲窗外的唐意风说,“表哥,自行车放他后备厢,上来。”

  铁观音趴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苍天啊……”

  江浮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事情,甚至都不走心,过了就过了。

  打了铁观音一顿后,她整个人就变得神清气爽了,下了破奥拓后,站在唐意风自行车后轮伸出来的轴上还背起了诗。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她拍了拍唐意风肩膀,“你来。”

  唐意风很配合,语气很缓,不像她那么高昂:“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好了好了,换个换个。‘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下句。”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换个有难度的玩法,你说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对应的那一句。”

  唐意风对答如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江浮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首现代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

  唐意风开始跟她合:“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

  江浮揪着他耳朵的手忽然移下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敬海子。”

  唐意风附和:“敬海子。”

  她不喜欢回望过去,也从不空想未来,只有现在,这一刻,她很想留住,今天晚上这冷冽的风,漆黑的夜,擦着眼睛飞驰而过的灯光,还有那个贴近她灵魂深处的人。

  小区门口保安室外围着一群人,毛大爷正在清场:“都赶紧回去,多少年的邻居了,看什么看?”

  看到江浮跟着唐意风一起从机动车道进去,毛大爷冲江浮喊道:“工哥,你妈……”

  江浮抓着唐意风肩膀的手蓦然收紧,头回得十分慌张,目光穿过那群好事者围着的人墙,她看到了家嫆。家嫆整个人瘫在保安室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唐意风捏住刹车,没回头:“明天见。”

  “明天见。”江浮松了一口气。

  跳下车低着头朝家嫆走过去,酒臭和刚从胃里吐出来的污秽物的酸腐味裹在冷冽的风中向她扑来。

  那密密匝匝的压迫感如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的鹤唳风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胃部开始止不住地痉挛,浑身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终于在距家嫆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上到二楼的唐意风听到江浮的声音,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喉结滚动,心里一阵刺痛,接下来上楼的每一步,都如同光脚走在刀尖上。

  “工哥,你没事儿吧?”毛大爷把人轰走后问。

  江浮直起腰,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嘴角:“她回来多久了?”

  “哟,个把小时了,我也拖不动她。那些人啊,”毛大爷指着看热闹散去的邻居,“看热闹有他们,让他们帮着给送回家,却一个个都说自己忙。”

  “没事儿,”江浮弯下腰,“您帮我把她扶到我背上。”

  “能行吗你?等我们毛毛回来?”

  “不了,她坐在这里冷。”江浮说着就把家嫆往自己背上背。

  江浮背着家嫆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身后落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似乎长了手脚,又反过来拖住她前进的脚步,让她每走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好不容易爬到她家的楼层,气都没喘匀,对门就出来了两个人,是温想和她校友。

  两个人戴着假发,化着浓妆,脖子围着条黑色choker(短项链),一股浓厚的网红风扑面而来。

  温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江浮报备:“我朋友,来跟我一起搞直播的。”

  江浮扫了她俩一眼:“哦。”

  感受到她的冷淡,温想才想起来两人还在冷战,不想自讨没趣,温想抓着那女孩就准备走。江浮却叫住她:“帮我开下门。”

  “哦,哦。”温想又上来,从江浮校服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还有别的事吗?”

  江浮忍了一下,但没忍住:“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温想以前习惯了什么事都要江浮帮她拿个主意,江浮问她就回答:“我们几个主播约了‘面基’,不远,就在前海24小时书店旁边的奶茶店。”

  已经说了以后不管她,江浮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把家嫆背到自己房间后,就让她走了。

  一转身,江浮却打了罗消的电话:“在前海吗?”

  罗消在打游戏,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啊,咋了工哥?”

  “你等下去24小时书店旁边的奶茶店坐会儿,温想跟一帮不认识的人在那里聚会。”

  罗消拣重点问:“多久过来?”

  “刚出门。太晚的话,你要看着她回来。”

  “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浮又开始帮家嫆擦洗。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家嫆又瘦了一大圈,脸色也黄得不像样。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后来又吐了两次,胆汁差点都吐出来了。

  江浮双手抱着头坐在床边,家嫆一直在床上叫“难受”,叫得她心慌。

  “家嫆同志,你别叫了,我跟你说说话呗。”江浮抬头抓住她的手,“我今天在一个人的口中听到了爸爸的名字。他说我给他打球,他就能帮我找到爸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但我没答应他。咱俩缺钱又不缺心眼是不?”

  家嫆的呼吸慢慢稳了下来,江浮把她一双粗糙的手捧住贴着自己的脸:“爸爸他不回来,肯定有他不能回来的理由,对吧?我不怪他这些年都不在我身边,我就是,好想他。

  “你说,他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过得好不好?应该不好吧,不然他肯定已经回来了。”

  江浮把脸全部埋进家嫆的手心里,那里干燥、温暖,充满了安全感。

  她当初就是从这双手中诞生,又被这双手带大。这双手给了她这个世界最初的和最好的爱。

  所以,即便这人已经变得十分荒唐,和她之间的温情乏善可陈,这人也还是她的妈。

  各种意义上的。

  第二天,江浮是被客厅里的摔砸声吵醒的。

  碎瓷片刮割玻璃的声音,让她牙齿一酸,左右瞅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家嫆的影子了。

  她掀起被子跳下床,慢悠悠地走向客厅。

  家嫆坐在沙发上梁世安的专属位置,抽着梁世安留下的烟,没把眼前正在砸东西的人放在眼里。

  这种场面,根本不需要江浮问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她基本上连对方接下来要说哪些内容都一清二楚。

  “喂,”江浮问,“吃过早餐了吗,几位?”

  领头的一愣,停止手上的动作,粗着嗓门回:“没……没啊。”

  “包子、油条、鸡蛋、牛肉面,吃什么?”江浮问。

  领头的蒙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绩,心里怀疑,这是拿错剧本了,还是他上门要债的姿势有问题啊?

  他正凶神恶煞地讨债呢,这一个个的都拿他不当回事是几个意思?

  “那就包子和豆浆了啊。”江浮替他们做主,然后捡起钥匙就准备出门。

  “等等,”领头的甩了甩头,略清醒了一点,“谁要吃早餐了,我们是上门……”

  “要债嘛,”江浮说,“反正也没钱给你,等下你可能还要拆房子,不吃饱了哪有力气?”

  一人说:“老大,我觉得她说得怪有道理的。”

  领头的当下就是一巴掌拍到那人脑袋上:“傻了吧?你缺那两个包子?钱要不回去,你接下来就得天天啃包子吧。”又扭头对江浮说,“我混社会也是有原则的,妇女、老人和未成年我不动,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江浮跟他讲道理:“问题是你现在砸的就是妇女、老人还有未成年的家,你这比直接打她们一顿还残忍。”

  领头的问:“那你说怎么搞?欠钱的人留的就是这个地址,年底了,业务都不好做,麻烦你们也体谅体谅我们行不行?”

  “谁欠的,你找谁去啊。”江浮扭头瞅了一眼家嫆。

  领头的回:“那我不管,反正,你们今天要么给钱,要么就让我们砸。”

  江浮在看家嫆时,她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烧到了她的手指她也没有反应,仿佛坐在那里的已经是一具尸体,早就没了灵魂,所以感受不到任何悲喜和疼痛。

  但那些她感受不到的东西,她全转移给了江浮,让江浮承受着双倍甚至更多的精神压迫。

  “一个月,行吗?”江浮盯着家嫆问那个领头的,“一个月,钱没到位,你来拆房子。” 我想和你谈恋爱(闻人可轻高糖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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