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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公主府的第二天,昶昊过来向我道贺。但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很开心的样子,一杯茶没喝完,已叹了好几口气。
“怎么了?”我问。
昶昊抬眼看了看我,依然温和地笑了笑,道:“我只是还不太习惯你的新身份。”
我点点头,“我自己也是啊,每次只到他们叫公主都不觉得是叫我,总要张望一下才敢应。”
昶昊笑出声来,道:“本朝目前也只有颐真一位公主,不可能是在叫别人的。不过,你本人倒是什么也没变。”
我一摊手,道:“这才几天不见?我不过就是搬个家,能有什么变化?”
昶昊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轻轻道:“看你精神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笑了笑,问:“你在担心什么?”
昶昊倒没有直接回答我这问题,只是道:“我本以为你跟陛下……能圆满地在一起,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我皱了一下眉,又笑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我们分开,你却从一开始就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
昶昊静了一会才轻轻道:“陛下是个聪明又要强的人。”
这一句依然答非所问,于是我也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昶昊端着茶杯,目光却飘向窗外,道:“他从小就比所有人都更明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但是偏偏生在这样的处境,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没有人可以全心依赖,什么都只能自己一力担承。他学会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学着利用这些别有居心。但是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少流露自己的真心。”
我被他这一串绕口令一般的“心”来“心”去绕得又皱了一下眉。昶昊又回过头来,秋水一般的眸子望向我,轻轻道:“我最后一次见他真情流露是在三年前,跟瑞妃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眉宇间的轻松安逸就如同归巢的倦鸟。”
再相爱又怎么样?还不是那样的结果?我轻笑了一声,道:“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
昶昊点了点头,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可以与陛下真心相待,也可以成为陛下休息的港湾。”
“不可能的。昶昼那边怎么想是一回事,我可是被人下了毒硬塞过来的,就算没有人在中间捣鬼,我们也没可能,毕竟从见面开始就是一个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的阴谋。”隐去了姑婆那一节关系没提,我这么回答,顿了一下,又轻轻笑了笑,道,“倒是有你这么为他着想的弟弟,才真是昶昼的福气。”
昶昊垂下眼来,缓缓喝了口茶,声音愈轻,低低道:“我没有那样高尚,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他这样说,我反而怔了一下。
昶昊依然半垂着眼,长长的睫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声音低徊如诉:“我只不过也是从小就明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而已”
我有些不解地皱了一下眉,重复了他的话:“你的身份与地位?”
“我的母妃地位卑微,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娘家。何况她死得早,我甚至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我自己没有封地,又体弱多病。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陛下。只有陛下认我这弟弟,我才可能是宁王。若陛下……”
昶昊顿下来没有往下说,我却不由觉得背后一寒。
他这种心态,想来昶昼自己也是明白,所以当日昶昊出宫,昶昼才会有“他在避嫌”一说。大概这个弟弟从小就在处处讨好他忍让他,凡是他喜欢的,昶昊就绝不沾一手指。但即使这样,他依然在提防这个弟弟。
这人的疑心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我半晌没说话,昶昊又抬起眼来,轻轻笑了笑,道:“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算奇怪的话啊。姐弟间聊天倒倒苦水不是很正常吗?”我起身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们的大姐。虽然太重的东西我挑不起来,但是偶尔让你依靠一下还是没问题啦。”
昶昊侧过眼看看我的手,怔了半晌才笑起来,抬起手来握住我的,笑道:“那就有劳大姐了。”
我自然重重点头,“包在我身上。”
昶昊握紧了我的手,没有回话。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我身上的毒一天没解,我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别说做什么别人的依靠了。
跟着澹台凛也来了。
他给我带来整整三车贺礼。
我看着那张礼单,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完整:“澹台兄……这……这是……”
“是给公主的贺礼。”澹台凛笑了笑,轻轻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公主不必推辞,不全是给你本人的。”
我皱了一下眉,“不是给我本人,是给谁?”
澹台凛斜过一双墨绿的眼眸看向我,“公主以为呢?”
昶昼开公主府的用意跟我说得很明白,就像赏赐我为名洗钱养兵一样,这次大概也只是借鸡下蛋,拿送我的贺礼来招募他的新朝堂储备军。
我打了量了这个明显是拿自己的钱在贴朝廷——或者说昶昼——的男人一眼,道:“澹台兄,你今天说话好像有点奇怪。”
澹台凛很坦然地任我打量,懒懒道:“哦?公主指哪一方面?”
“你叫我‘公主’。”
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一直称我“金兄”,就算知道我的性别身份也没有改变。但今天见面之后,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也不见有多少恭谨,但的确是改了口叫我“公主”。
澹台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妥?”
我反而被他问住,噎了半天才道:“但你之前分明……”
澹台凛缓缓打断我,道:“虽然好像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说破,就可以当不是。有些话,我可以对金兄讲,但是未必能对金娘娘讲。”
我一时无言。
澹台凛似乎并没注意我的神色,倚在窗前的椅上,以手支颐斜看向外面的莲池,轻叹道:“这里景致还真是不错。似这般良辰美景,香茗清风,没有丝竹歌舞真是美中不足。我那里有个乐班,好琴好歌好舞,改天给公主送过来好了。”
“那就多谢澹台兄了。”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应声。
澹台凛回过眼来,笑了笑,道:“公主不用客气,又不是白送。”
……这奸商。
我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懒得再说话。反正他来肯定是有事,不光只是送礼,不然送完肯定就走了,不会赖在我这里喝茶。那就索性等着他自己先说好了。
澹台凛又轻笑了一声,也静静倚在窗边喝茶。这花厅里顿时一片寂静,连站在门口的沈骥衡也像是变成了一座石雕。
结果还是我按捺不住,有些不安地直起了身子,倾向澹台凛那边,才要出声,见他已抬起眼来看向我,墨绿色的眸子笑盈盈的,似乎就在等着我开口。
我乏力地长叹一声,道:“澹台兄还真是一直以戏弄我为乐。”
“公主这么说,还真是叫我诚惶诚恐。”他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我只好又叹一声,显然玩心理战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索性直接问:“你今天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他竟然也笑了笑,直接回答:“只是来向公主道贺,来之前陛下再三嘱咐,看看公主缺什么,尽快置办起来。”
“所以你就要给我置办一个乐班么?”
澹台凛点了点头,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多了去了。但面对这个人,我却不敢贸然开口。总觉得被他取笑之外,问他一个问题会多出十个问题来。澹台凛这个人,分明全身上下都挂满了问号。
我不说话,澹台凛又轻轻笑道:“另外,还有三个消息要知会公主。”
“什么?”我问。
“第一,上次骆子嘉抓的那个人,不是荀家的,也不是太后和皇后派来的人。”
我皱了一下眉,蓦地抬起眼来,“那就是骆子嘉在跟我们撒谎?”
“不,也不是永乐侯的人。”
“咦?”我更吃惊,“那是什么人?”
澹台凛一摊手,道:“我不知道。骆子嘉把他交出来得太晚,他死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我眼前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当日那个人的模样,也不知在澹台凛手里又是怎么个审讯法。但我倒真的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胃中一阵翻涌,我连忙转移了话题:“第二个消息呢?”
澹台凛起身重新倒了杯热茶给我,一面继续淡淡道:“余士玮死了。”
“什么?”这次我直接惊叫出声。他竟然死了?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居然死了?
澹台凛道:“接连大灾,赈灾官员又办事不力,导致发生民乱。乱民攻打官仓抢粮,余士玮带人镇压,混乱中不幸身亡。”
我皱了眉,道:“他真的是死于民乱?”
“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澹台凛看向我,轻轻道,“总之他死了。”
我不由得觉得身上阵阵发寒,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呐呐道:“也就是说,这条线断了?”
澹台凛静了一会,竟倾了身子,伸过手来,轻轻覆上我的手,道:“还有十三个月,断线里未必不能抽出丝来。”
澹台凛的手掌宽大温暖,掌心里有不知做什么磨出来的粗砺的茧,如上次一样,不过是最简单的动作,肌肤接触的摩擦中,竟似乎有微弱的电流蹿过,酥麻酸痒,连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我想,我也许,的确是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被他英俊明朗的外貌,被他慵懒随意的笑容,被他低沉喑哑的声音,甚至被他身上那数不胜数意味不明的问号。
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情难自禁。
澹台凛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竟一时有些不舍,目光跟着移过去。
澹台凛又笑了笑,道:“第三个消息——”
他说到一半顿下来,我只得收拾了自己的思绪,深吸了口气,看向他,问:“是什么?”
澹台凛笑出声来,道:“栖霞山的枫叶红了。”
我怔在那里。这算什么啊?我那么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准备听他讲正事的,结果来了这么一句算什么啊?
澹台凛继续道:“公主若有兴趣去看,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如遭电击一般,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是?约会?
虽然说是约会,但事实上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也不可能两人单独出去的。
沈骥衡是奉圣旨随身保护我的不说,前前后后总少不了几个侍卫丫环。澹台凛自己也不是孤身来的。结果一行人马车驾,架势完全不输我当日去弘愿寺的时候,浩浩荡荡上了栖霞山。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我下了车便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层林尽染漫山红遍,却又深浅不一,错落有致,加上有松树和灌木的苍翠点缀其间,更显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
澹台凛先一步已从自己车上下来,我站在路边极目四望他也不催,就静静和沈骥衡一起站在旁边,等我自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才笑着向前面的石级一引,道:“公主,这边请。”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过去,拾级而上。
澹台凛走得很慢,一路向我指点各处风景,说些传奇典故。
我很开心,嗅着山中清香宜人的空气,和着山间鸟鸣听澹台凛的故事,一点都没觉得累。到澹台凛说在前面亭子休息一下的时候,我才发现,竟然已经上到了半山腰。
亭中澹台凛显然早已安排人打点好,石凳上铺了羊毛垫子,桌上也已经备好了茶水果品。澹台凛还带了张琴来,招呼着我坐下之后,自己就随随便便坐在亭子的栏杆上,将琴放在自己腿上,开始弹。
他的琴声和骆子缨显然不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如这山间恒久回响的风声,空旷高远,透着苍茫古意,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孤绝。
澹台凛微微垂着眼,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却觉得他唇畔那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此刻看来充满了讥诮与厌倦。山风拂起他的发丝衣袂,我甚至有种下一秒他就会从这里跳下去消失在群山之间的错觉。
“……公主。”
茉莉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回过神来,澹台凛一曲已经弹完,正带着淡淡笑容看向我。
我连忙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鼓掌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澹台凛笑道:“公主过奖了。琴弹得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宫里那位骆贵妃才真是一手仙音天籁。”
我喝了口茶,不与置否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啦,就像现在满山红叶,绚烂多彩,但你也不能说青松就不好吧?”
澹台凛又笑道:“琴之一道,讲究修身养性,平心静气,焚香静坐,与天地之理相调。像我这样的,满是铜臭俗欲,本身已落了下乘。”
虽然他前半句是很有道理,但所谓琴由心生,我刚刚在他的琴声里,可没有听出什么“铜臭俗欲”来,“倦俗厌世”就有很多。
我正要反驳他,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一声钟鸣,浑厚的回音久久不绝。我不由探身往那钟鸣处看了看,澹台凛解释道:“是弘愿寺的钟鸣,大概是僧人们开始准备吃午饭了。”
他说到吃午饭,我才发现刚刚走了小半天又听了会琴,天色已是正午了。于是皱了一下眉,问:“弘愿寺离这里远吗?”
“不远,往西绕过去就是。”澹台凛说着站起来,将琴顺手交给一边的小厮,道,“我们此刻过去,正好能赶上吃饭。” 承君盛宠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