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地狱的星辰

第四章 如果你是命定的宇宙

地狱的星辰 苏苏 26969 2021-04-06 08:54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地狱的星辰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接下来的时间全是安静,车子进了邻省,其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临到下车的时候舒窈才看到车子的牌照是政府牌照,难怪通行顺畅。

  停留处是一处别墅区,韩郅走在前面,这次没有再假装绅士等舒窈。舒窈身后跟着两个人,像是赶人一般,其中一个人甚至推了她一把。

  陈岳不知何时早已到了,竟从别墅里迎出来:“韩先生,你们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对舒窈微微致意,“舒小姐。”

  舒窈冷着脸没有理人。

  “舒窈姐,你可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自陈岳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轻快的红衣身影便跑了出来,直接拉住了舒窈的胳膊,“我都等你好久了,我哥一直说你要来,结果一直都没来!”她声音里是浓浓的抱怨。

  舒窈看着萧婕,这才想到她姓萧,她是萧哲的女儿。看着脸上全是笑的萧婕,舒窈不知道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萧婕似乎看出舒窈的不高兴,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舒窈姐,是不是我哥又惹你了?”紧接着她瞪着韩郅,“如果他欺负你的话你告诉我,我会给你报仇的!”

  舒窈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意:“没有,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毕竟之前萧婕的设定只是韩郅父母故友的女儿。

  萧婕重新牵住她的手:“快进屋,我已经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菜,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韩郅不说话,只是面色温柔地站在一旁看着,似乎很喜欢萧婕和舒窈关系亲近,跟在两个人身后进了屋。

  饭桌上萧婕问了舒窈许多问题,舒窈偶尔回答,并不影响萧婕的倾诉欲,一直在不停地抱怨韩郅不肯将她带在身边,而韩郅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对这个妹妹似乎很纵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生气。

  吃过饭,萧婕拉着舒窈上楼:“哥,今晚舒窈姐陪我睡!”

  韩郅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洗过澡,两个女孩子并排躺在床上,萧婕一直在说加鲁的事情,美景、美食、随扈,向舒窈承诺到了加鲁之后的美好生活,却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和她有关的事情,舒窈不知道她是心有愧疚故意不提还是有其他想法。

  承诺完美好生活,萧婕忽然说起她和韩郅的过去:“我哥从小就过得不好,他妈妈在他刚记事的时候便被人寻仇当着他的面……”她没说完,舒窈却听懂了,“不过我哥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妈对他不好,总是打他骂他,后来我爸也没把他找回去。那时候他小,人贩子将他卖了好几个地方,他从小过的便是你死我活的生活,见过太多不公平,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是麻木的,但是他对你不同,舒窈姐,他真的对你不同。”

  舒窈反问:“怎么不同?”

  “我哥喜欢你。”萧婕捧着脸笑了,“其实我也没有被我爸认回去,我爸在外面还有很多孩子,被认回去的总共不超过三个,那些流落在外面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会派人告诉他们真正的身份,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能者居上,我是女孩子什么都不想要,不过即使这样也有人想要我的命,幸好有我哥保我,我只认他这一个哥。”

  “你母亲呢?”舒窈又问。

  “怕我爸找她,丢下我跑了。”萧婕说起萧哲,“以前我们生活得很安稳的,可是自从我爸的人出现过一次之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告别都没有,不过我爸确实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我妈害怕也是正常的。那时候我哥也才没多大,他派人来问愿不愿意去加韦,我哥便去了,自那之后他才慢慢安定下来的,再后来他派人把我也接了过来,我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舒窈觉得无比讽刺,世上最好的人?

  “你笑什么?”萧婕问。

  舒窈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再也没回去是因为已经死掉了?”

  萧婕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舒窈:“是因为我哥你才这样对我的吗?”

  “说不定你妈还是你哥弄死的呢。”舒窈对萧婕没有任何怜悯,因为晚饭结束她和萧婕一起上楼之后在凉台上坐了一会儿,没多久便有人站在玻璃窗后叫了她一声,两人出去耳语了一会儿,结束的时候她看到萧婕不耐烦地说:“醒了?死人怎么会醒?去处理好。”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在二楼尽头处的房间门口外的地毯已经被血浸透,而和萧婕说完话之后,那个男人直接进了那个房间。

  萧婕回到阳台之后很快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舒窈真的恨不得问上一声,是不是萧哲的种都这么没人性?霸占别人的房子,用着主人的屋子,吃着主人的食物,却完全不把主人的生命和痛苦当一回事。

  萧婕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怒气,最终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直直地躺在床上,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

  舒窈不理她,背过身闭着眼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婕小声说:“我哥没有杀我妈。”

  舒窈闭上眼睛,没有理会。

  第二天,在饭桌上韩郅问两个人:“昨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今天谁也不理谁了?”他给两个人都倒了牛奶,像个知心哥哥,“说说发生了什么,我给你们评评理。”

  萧婕看了舒窈一眼,神情怏怏的:“舒窈姐不喜欢我。”

  舒窈神情淡漠,没有说话。

  韩郅嘴角含着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萧婕你多让着点舒窈。”

  “嗯。”萧婕不情不愿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舒窈从头到尾没参与,这两个人的戏演得这么真,她不扮演坏人反倒对不住两个人了。

  早餐结束的时候,韩郅宣布:“今天去过工厂之后我们就回加鲁,萧婕,你把后续的事情准备好。”

  舒窈转头去看萧婕,萧婕一副童子军模样:“是!”声音娇俏,却含着说不出的杀机。

  离开的时候,舒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别墅,有两名韩郅的人被留了下来,他们不再回来了,还留人做什么?大概是防止有人回家,好杀人灭口。

  而这起灭门惨案或许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就像是她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报纸上也从未提起过,犯罪嫌疑人也这么在加韦国界上逍遥自在,不怕的背后是笃定加韦不会把这件事闹大。

  只是没想到车子刚进入市区街道便发现所有的道路都戒严了,先行的车辆被警察招了过去,舒窈紧紧地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掉头回去。”韩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司机立刻掉头。

  舒窈捏着拳头,一时间不敢做决定。

  待到车子开回去几公里,韩郅忽然开口:“阿窈,刚刚你若是跳下车喊救命的话或许已经报仇了,我在这里没有根基。”

  舒窈胳膊不自觉震了一下,刚才她确实犹豫了,但她害怕韩郅是诈她,害怕因为她而死更多的人,她扭头看韩郅:“我为什么要喊救命?你又不会这会儿就杀了我。”

  韩郅点头:“确实不会。”

  车子走上另外一条路,竟然再次遇到了盘查,不过这一次韩郅没有掉头,而是让司机耐心地等着。

  对讲机里传来萧婕的声音:“哥,前路畅通。”

  韩郅回了一个字:“好。”然后转头看舒窈,“这条路有我的人。”

  舒窈轻嗤一声,果然是在诈她。

  “舒窈,三天了,你还没有问过我舒沄的事情。”韩郅忽然提起舒沄,让舒窈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差点喷溅而出,这种恨意让她掩饰不住。

  韩郅皱眉:“舒窈,不要这样看我,只要你开口,那些录像资料我可以把原文件毁掉。”

  “是要我求你吗?韩郅,我求你,求你放过舒沄,求求你删掉那些视频不要再伤害她,还需要我求你什么?你说,我一次性求完。”舒窈不再是以前那个爱笑的姑娘,总是透净的眼睛里也不再含着情义,她像是完成任务似的认真地看着韩郅,等待着他的回答。

  韩郅面色阴沉:“舒窈,不要这样说话,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的过去,也没有否定过我们的感情,所以,你不要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舒窈像是听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韩郅,你说得对,你确实是在宣战,你炸掉我的家并不只是为了带走我爸吧?你那样对舒沄也不全是为了我爸手里的设计图吧?你只是为了证明你能,证明你可以从傅亦寒身边把他的女人带走,像个胆小懦弱的男人那样怀着阴暗肮脏的心思把我送出去,再用这种方式把我带走,竟然还说你对我有感情,你知道吗?我觉得恶心!”

  如果说现在的她心中只剩下悲哀的话,那么她和韩郅以前拥有的那些快乐时光就是她心里的阴暗面,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曾经的恋人这样恶言相向绝不是她想要的,韩郅还是以前那个韩郅,待她温柔,有耐心,包容她的一切,可他越是这样舒窈越觉得难以忍受,恨不得每句话都像一把剑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痛。

  韩郅紧紧捏住舒窈的手,手上的力道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听不得这样的话,舒窈疼,却不吭声,也没有任何表情,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许久,韩郅才开口:“傅亦寒的女人?舒窈,据我所知,傅亦寒没有碰过你。”

  舒窈给了韩郅一个笑,真心实意的笑:“谁说的?韩郅,你不要总是这么自信。”

  “你……他……”韩郅呼吸有些重,眼神阴冷,“他碰你了?”

  “我主动的,你把我留给他,不是早就想到了吗?”舒窈想到傅亦寒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有些微愧疚,又想到夜半他轻柔地摩擦着自己的断指时的表情,那是他难得温柔的时候,她是相信他的话的,他说他这辈子大约是学不会对别的女人好了,只是她也注定只能辜负他。

  韩郅的表情变了几变,看着舒窈有些愣怔的模样,表情越发不好,他抬手便去扯她的衣服,舒窈抬手便去打他:“韩郅!你发什么疯!”

  韩郅不为所动,鼓着腮帮束缚住她的双手,任由舒窈又踢又打,扯出自己的皮带将她的双手捆住,低头用力地去扯她的裤子。舒窈又羞耻又愤恨,呜呜地哭起来,抬脚去踹他,却被韩郅拉住脚踝直接褪去了她的裤子。

  “韩郅!你禽兽!恶心!你别碰我!把你的手拿开!拿开!”舒窈忽然有些后悔,眼睛瞪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似乎心如死灰,连眼泪都变得无声无息,看着韩郅气息微弱地说,“韩郅,你别让我更恨你。”

  韩郅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腿上,胸膛鼓鼓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舒窈,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沉默且冷静地帮舒窈穿好衣服,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大手抚摸着她的背,或许是因为紧张,舒窈身体很僵硬,韩郅一直没说话,却安慰似的一直拍着她的背。

  舒窈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害怕,害怕韩郅对自己用强的,或者像对舒沄那样,现在的韩郅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郅含住舒窈的耳垂,又低头去吻她的脖子,仿佛泄恨一般,在她颈子后面狠狠咬出一个牙印,舒窈捏着拳头,听到他声音沙哑道:“阿窈,我有点后悔了。”

  舒窈身体一抽一抽的,捂住脸哭不出声。

  韩郅又说:“等回到加鲁我们好好过。”他轻轻拍着舒窈,低声承诺,就像以前惹舒窈生气,每次都低声下气地哄她,只是这次,这种哄有些不一样了。

  郊区再往外走几十里有一座山脉,车子开进去,里面别有洞天,有一条主路,路两边还有几个商铺,路上来往的人不多,但是路两边停着许多军用车子。

  车子继续往前开,最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工厂前,中规中矩的大门,方方正正的厂房,除了层高略高,没有其他不同。

  韩郅先下车,弯腰去扶舒窈,面上表情依旧不太好,却比之前多了更多的耐心:“阿窈,下来,我带你去看我的世界。”

  舒窈想要避开他的手,却被韩郅半是温柔半是强制地拉下车。舒窈面色依旧发白,紧紧抿着唇,避开韩郅的目光,任由他拉着自己走,韩郅的手压在她被皮带勒伤的位置,让她有些难忍,但是她没吭声。

  萧婕走过来的时候看了舒窈好几眼,然后说:“哥,厂里乱得很,还是别让舒窈姐进去了。”

  舒窈眼睫毛动了动,没吭声。

  “阿婕,以后她就是你嫂子了,早晚要知道的。”韩郅难得地对萧婕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话。

  萧婕努了努嘴没说话。

  工厂里迎出来几个人,态度恭谨,不停地鞠躬,韩郅倒是没有同他们多寒暄,语气冷淡地道:“先看东西。”

  几个人立刻走在前面领路,舒窈注意看周围,厂房半新不旧,进门处几张简陋的椅子堆在那里,墙上是分布均匀的控温器,每隔十米是金属制的盒式柜子,门紧闭着,隔着透明窗户能看清是什么型号的枪支,子弹配置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说枪支用来防身的话,一个平常的厂子怎么会配置火箭筒?

  往里走,流水线上的工人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其中有不少人警惕地看过来,目光阴毒,仿佛随时会扑上来一般。舒窈去看他们手下的工作,黑眸紧缩,这些工人竟然在手工填充弹药,手中全是全铜高精度子弹弹壳,弹头和弹壳全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发射药用专业机器手工称量,可算得上是十分细心。

  这些人动作熟练,表情冷漠,在这里绝不是一两天了。

  再往里,全是工业化流水线操作,弹头被甲毛坯冲压出底部装入弹芯,丢入处理机。传送带将弹壳不间断地送到装配机上,所有的器械一应俱全,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设备尖端的地下兵工厂。

  舒窈不敢相信地看着操作间里的一切,韩郅再次挑战了她的底线,他造这些武器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还敢将这些东西给她看。

  脚步有些虚浮地被韩郅拽着走,舒窈看着一个个面色麻木的工人,人有百相,生活有百态,这些人有着形形色色的脸,却都一脸麻木地做着同一件事。

  “要抱着你走吗?”韩郅有些不悦的声音传来。

  舒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跟上他的步伐,韩郅这才收回目光。

  终于走到最里,全自动十厘米厚钢板门要通过三层验证才能进入,进去之后是另外一番场景,没有了嘈杂的声音和脏乱的环境,入目是干净宽敞的超大空间,入门三四米的地方被一个到顶的隔断隔开,后面是一排排的货架。

  “韩先生,最近的货走得俏,所以仓库的存货就少一些。”带头人一直跟在韩郅身边,声音里无处不带着讨好,往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韩郅领着人走过去,他才再次开口,“这次新来的G8威力大一些,也更走俏一些,已经断货了。”

  韩郅没吭声,顺着走廊走过去,目光扫过一排排货架,随意拿了一把G8给舒窈看:“见过吗?”

  舒窈盯着他手上的G8,这是没有升级之前的GL系列枪支,加韦军方已经有三分之一更换了升级后的系列,韩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设计图,看起来和军方的相差不远:“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领路的那几个人似乎被舒窈的口气吓到了,吓得大气不敢出,唯恐自己遭殃。

  “不怎么样,”韩郅笑,“危险的东西任何时候你都别碰。”

  舒窈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有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韩郅,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不是。

  萧婕接了一句:“是啊,舒窈姐,咱们女孩子不要玩这种东西。”

  舒窈仿佛没听到,没有任何回应。

  萧婕有些不满意,就算是昨天晚上两个人发生过摩擦,今天她主动示了好几次,奈何舒窈根本不接茬,她脸色有些冷,转身去和领路的几个人说话:“陈叔,最近294那边怎么样?”

  “那边要的量比较大,子弹也送去了几十万发,不过都是我们垫钱给的,已经赔出去74亿了,是不是……”被称为陈叔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小心地建议。

  294?舒窈心里转了几转,在想这个数字的含义,是什么人能让韩郅心甘情愿不收钱白送的?

  “不用收,继续给他们供货。”韩郅安排道。

  “是。”陈叔应着。

  “市政那边怎么样?”韩郅抬手,“供货单。”

  立刻有人递了供货单出去,听陈叔又说:“那边一直很稳定,关系也很不错,家属路线也实施了一大部分,名单上都有记。”

  韩郅低头看名单,舒窈心底再次掀起了风浪,从对方说的市政可以判断出294的含义,驻扎在这边的部队编号不就是294吗?韩郅竟然敢支持反政府分子叛变?因为手里有武器,所以才能自由通行于这座城市?部队和市政都是他自己的人,难怪他有恃无恐地说这是他的城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她出门逛街。

  他要挑起战争,并且已经付诸行动,这大概不是他唯一的兵工厂。

  他这是在向傅亦寒挑战吧,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控制他的城市,这得花费多少精力和财力?又或者他只是在向舒窈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做到了,他向她展示的一切,她也看到了,同时她也认识到韩郅并不仅仅是冷血无情那么简单,他是反社会人格,是恐怖分子,他这种人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萧婕接话:“上次那个副市长的事情怎么处理的?”

  “他有个私生子,家里太太生的是两个女儿,他喜欢这个儿子,但是原则又太强,所以我们把他儿子弄过来了,就是有点吵,喂了点药养着,老赵那边在照顾。”

  “那孩子几岁来着?”萧婕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五岁。”

  萧婕看着对方不说话,片刻后,对方说:“药喂得有点多,人好像傻了,没关系吧?”

  “那有什么关系。”萧婕说。

  舒窈红了眼眶,紧紧咬着牙,这些人都是畜生!都是畜生!

  萧婕看了一眼舒窈,抱怨了一句:“都五岁了,是该给家里做点贡献了。”

  在舒窈的印象里,萧婕一直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是这么个“单纯”法,竟然能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她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

  韩郅去同陈叔他们说话,萧婕再次走到舒窈身边讨好她:“舒窈姐,我哥不让避着你,我也不怕你看,因为你后半辈子都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还是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因为那样的话会避免很多麻烦。”

  舒窈问她:“你五岁的时候在干吗?”

  “上幼儿园。”萧婕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我也不愿意对一个孩子做什么,但是这个厂是我在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不怕困难迎上去。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这个弱点有时候不能被当作人来对待,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够了。你可能觉得我无情,但是我和我哥要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在这条路上,我们必须铲除路上的阻碍才能走下去,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他人的生命当作草芥?

  舒窈别过眼:“我想去卫生间。”

  见舒窈肯同自己说其他话题,萧婕立刻收起脸上的严肃:“我带你去卫生间!”

  舒窈跟着萧婕走,目光却一直在墙上,两个人退出存货间沿着走廊往尽头走,萧婕边走边说:“这边男人多女人少,不过有单独的女卫,可能不会太干净,舒窈姐你忍一忍。”

  “没事。”舒窈目光定定地看着一处,又是一处武器放置架,萧婕见她看过去,便停在了武器架旁边朝她招招手:“舒窈姐,你爸爸是设计武器的,你对这些了解吗?”

  舒窈摇摇头:“我爸的东西我看不太懂。”她看着其中的几支旋转后拉式枪机步枪,枪托可以折叠,枪机机头上有四个闭锁突笋,那是她设计的。

  萧婕的手放上去,很快指纹锁便打开了,萧婕拿出其中一支HV017在手里翻了几下:“我最喜欢这一款,射程远威力大,还能发射20×110毫米的高射炮弹,最重要的是没那么重,也适合女生拿。”

  舒窈抬了抬手,然后又放了下去。

  萧婕见此,将枪递给她:“你拿一下试试。”

  舒窈这才拿了过去,似乎有些重,她拿得勉强,却饶有兴趣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萧婕在一旁给她介绍了各个组件的功能,然后说:“以后你也要我哥教你用枪,早晚会用到。”

  舒窈忽然抬眼:“我不会杀人的。”她说得义正词严,将萧婕的讨好打了回去。

  萧婕见她又这样软硬不吃,皱着眉,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想和她讲一下什么是无路可退,忽然想到什么,问她:“就像是你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种时候难道你没有杀人的冲动吗?环境所迫,你早晚会学会的……”明明看到舒窈变了脸色,萧婕却没有停下来,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才低头去拿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萧婕看了一眼舒窈,似乎有心避着她,转身走到三四米之外才低声对着电话说了什么,讲了两分钟才挂了电话走回舒窈身边,看她额头上有汗,面色发白,问她:“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针对你家里,也不是……”

  舒窈打断她:“走吧,我有些急。”说着迈步走到了她前面,萧婕急急地关了武器架这才追了上去。

  舒窈步子不快不慢,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紧张,心里有些感谢那天韩郅带自己去逛街,还帮自己买了几个包,现在她手里提着包,包里装着两盒刚才从武器架上拿下来的比赛弹。

  可能因为频繁换地方,工厂的电路走得并不规范,墙上的集成线路全部延伸进墙体内部,看得出另一面是个控制室,恰好在卫生间的隔壁,门上写着“禁止进入”的标志。

  到了卫生间门口,舒窈停住对萧婕说:“你不用陪我进去,在这里等我就好。”

  萧婕站定,甜甜地应了一声:“好。”

  舒窈进去之后反手要关门,被萧婕挡住:“舒窈姐,关门干吗?”

  舒窈手扶着门不动,语气不太好:“这里连窗户都没有,难道我还能逃走不成?”

  萧婕有些松动,舒窈见她还是不肯松手,语气有些软:“我需要有点个人隐私,可以吗?”

  萧婕看了她一会儿,舒窈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唯恐她看出什么来,几秒钟之后,萧婕后退一步:“那你快点。”

  舒窈点头,不快不慢地关了门。

  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舒窈抬头在顶部看了一圈,又四下绕着走一圈,然后走到角落,将堆在一起的一箱清洗剂拿在手上快速看了一遍,然后轻巧地跳到洗手台上。灯泡用的是最简陋的钨丝灯,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开灯,只是伸手将灯泡拧到一定的松度,在松脱的情况下,内外气压会失衡,钨丝在通电时遇到高温就会被氧化烧断,空气流入灯泡中会造成灯泡碎裂出现明火。明火遇到高浓度的清洁剂释放的气味会发生爆炸,但是不够,还不够。

  角落里是通风口,但是舒窈爬不上去,她必须想办法进到控制室里面才可以。

  卫生间里有两个隔间,舒窈最后将目光放在简易置物架上,将置物架推到通风口下面,试了六次才爬进了通风口。为了避免把衣服弄脏,她特意脱了衣服,只穿了内衣在通风井里爬,两分钟后,她打开了控制室的通风口,然后小心地跳了下去。

  在控制室看了一圈,里面多是些化工原料,她抬手摸过去,硫酸铜、甲酸、碘酸、醋酸钠、乙醚……

  舒窈的目光落在大桶的乙醚上,它旁边还有三大桶。

  只用了三秒钟思考,舒窈把每一桶乙醚全部打开,控制室温度不高不低,但是按照乙醚挥发的速度,半个小时足够了。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关闭通风口,反倒将比赛弹打开,小心地将里面的火药一点点撒在控制室与卫生间的连接处。

  最后,她将所有清洁剂全部打开洒在所有地方,又将漂白剂倒了半瓶,用绳子一边吊着沐浴盐一边吊着半瓶漂白剂,将沐浴盐撕开一个小口子,待到漂白剂那一边重下去,就会和清洁剂里的氢氧化钠混合在一起。

  只要有人来上卫生间,只要开灯,卫生间就会出现明火,乙醚必然会爆炸。即便不开灯,待到漂白剂和氢氧化钠混合,照样会发生爆炸。

  那么大剂量的乙醚,若是爆炸虽然不会炸掉整间工厂,但是这里还有许多弹药……紧接着会是二次爆炸。

  卫生间门口传来萧婕的敲门声:“舒窈姐,你好了吗?”

  舒窈跳下来,快速穿着衣服:“等一下。”

  听到舒窈的声音,萧婕安静了下来,只是没一会儿,她便听到里面舒窈传来了一声尖叫,萧婕大力拍了几下门:“舒窈姐!你怎么了?”

  里面传来舒窈有些弱的声音:“没,没事。”

  “你开门!”萧婕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

  片刻后舒窈开了门,脸色不正常地发白,萧婕往她身后看,漆黑一片,然后听到舒窈说:“灯忽然不亮了。”事实上她根本没开灯。

  萧婕又往里看了一眼,似乎不是很想进去:“这里简陋,又没有自然光,等我们出去就好了,你没吓到吧?”

  舒窈摇头:“没有。”却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几步,明显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萧婕皱着眉也跟着舒窈往回走,待回到存货库,韩郅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萧婕接了话:“刚才舒窈姐去卫生间,灯忽然不亮了,她被吓到了。”她没说错,因为当时舒窈的叫声确实是恐惧的。

  韩郅知道舒窈怕黑,有一次两个人出去吃饭,正逢晚上,去的是一个多数白领会喜欢去的吃辣味的餐厅,正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停电,原本正在兴高采烈说话的舒窈忽然不说话了。餐厅里很安静,有人大声催问服务员发生了什么情况,服务员解释是他们店里跳闸了,已经在着手处理。没几分钟便来了电,韩郅发现舒窈面色不太对,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他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应,过了足足半分钟之久她才缓过来,然后同他说起了她母亲的事故,当时在车内封闭黑暗的空间里她经历的一切,只是当时除了她这个人之外,他没有把那些事放进心里去。

  韩郅走到舒窈身边抬手在她脸上蹭了蹭,低声说:“吓到了吧?”

  舒窈别过脸没说话。

  韩郅知道她还在因为车上发生的事情生气,在她背上拍了拍,低声说:“别怕,我们很快便走。”

  舒窈依旧没说话。

  见舒窈又这样,萧婕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倒是韩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和人谈事一直扯了舒窈在身边,唯恐她再被吓到一般。

  过了二十多分钟,韩郅便引着一行人往外走,舒窈走在他身边再次感受到了那些工人眼神中不时传来的杀气,或许是因为她是生脸,对她有太多的敏感,恨不得现在便剖开她的胸膛看看她的心上有没有写着“不忠”两个字。

  走出厂房,韩郅特意嘱咐人去修卫生间的灯泡,似乎真的将这件事放到了心里。

  待到交代完,几个人往车子旁边走,舒窈忽然不走了,韩郅停下脚看过去:“怎么了?”

  舒窈不想同他说话,有些纠结,又有些为难,抿着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染了焦急的神色。

  以前舒窈同他生气的时候便是这样,心里有事想拜托他又不肯说,韩郅心情微微放松,低声问:“怎么了?”

  舒窈依旧没看他:“我的包忘在卫生间了。”

  韩郅一愣:“里面有重要东西吗?”

  舒窈抿着唇又不说话了,也不肯走。

  “我们回头再买行吗?”韩郅说着软话,不想舒窈再回去,怕她再被吓到。

  舒窈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别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我那个来了,包里有东西。”她没有说得太明白,所有人却都能听懂。

  韩郅微愣:“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萧婕正好凑过来看热闹,听到这句话脸上也掠过一些不好意思,随口道:“我去拿吧,我哥也没法进女卫生间。”她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情愿韩郅为舒窈做这样的事情。

  舒窈没吭声,只是又看了韩郅一眼,萧婕又道:“你们等我一下。”已经抬脚往厂房里走了。

  韩郅顿了一下,说:“陈岳,你一起去。”

  “是。”陈岳回答得干练利索,言罢立刻跟了上去。

  舒窈望着萧婕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厂房,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却紧紧捏着拳头,想到以前她去韩郅公司等他的时候总是萧婕陪在她身边说说笑笑,分享她喜欢的零食和时尚资讯,偶尔两个人一起逛街的时候她还会买一些东西送给自己。

  明明是当闺密、当姐妹处的,可是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萧婕!”舒窈喊住她,“算了,我不要了。”

  “没事,我马上回来。”萧婕不当回事,快速进了厂房。

  舒窈咬紧牙看着萧婕的身影消失,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韩郅转头看她,还未问她怎么了,便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他黑眸紧缩,抬脚便往厂房走,舒窈转身便往外跑。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撕裂了工业园的安静,气流将舒窈掀翻在地,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没回头,忍着痛爬起来往外走,紧接着是二次爆炸的声音。

  “舒窈!”韩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滔天的愤怒,还掺杂着一些失望。

  舒窈仍没回头,继续往外走,不知为何,隐隐又觉得脚趾有些痛,这或许就是他人常说的幻肢痛。

  这世上所有的情谊和恨意都是一报还一报,她早已不欠韩郅,却没想明白韩郅是否还欠自己。

  “舒窈,你再走一步试试!”韩郅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愤怒,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

  舒窈知道他拿着枪对着自己,稍微考虑了一下,转身对上韩郅。她终于变成了另外一个韩郅,在死了这么多人之后依旧能够做到面色平静地对待一切,她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韩郅脸上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还在流血,他将手上的枪放下,看着反应过来的保镖大喊一声:“进去找萧婕!”

  几个保镖应一声便往里走,韩郅的腿似乎也受伤了,有些跛地走到舒窈身边扯住她的胳膊:“别乱跑!”

  舒窈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没怀疑自己,紧接着又听韩郅狠狠地说:“舒窈,别想着跑。”

  舒窈没说话。

  “上车。”韩郅推着舒窈上车,自己要上驾驶位。舒窈拦住他:“你的腿受伤了,我来开吧。”

  韩郅看了她一眼:“不用。”

  两个人上了车,韩郅迅速打火将车子开出去,舒窈用余光看他,见他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目光直视前方,车速越来越快。

  “你慢点,这是在主路上。”舒窈紧紧握着扶手提醒他。

  韩郅却没有放慢速度:“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警方很快便会发现这个地下兵工厂,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舒窈不懂他为什么这样,他不是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市吗,谁还敢和他作对?韩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低沉地开口解释:“还有个人萧婕没拿下来。”这是出发半个小时内韩郅第一次提到萧婕,语气沉沉的,周围的气氛比其他时候压抑了许多。

  “萧婕怎么和你说她母亲的?”韩郅没打算让舒窈说,只是想告诉她,“肯定说她妈把她丢下跑了,其实她妈妈是被当着她的面杀死的,就和我母亲一样。萧哲这人不正常,他从不在肉体上折磨你,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杀死你身边一切美好的东西,然后给你一个希望,让你豁出命去追,我去追了,萧婕也去追了,现在他们的对手终于又少了一个。”听他的语气,似乎怀疑这件事是萧哲的其他继承人做的。

  舒窈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情他们?可是难道就因为他们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别人就必须和他们一样变态?这个世界的公平不该是这样的。

  “你慢点,我有点不舒服。”舒窈不想听他继续说他们的阴暗故事,也不想心软,那个工厂所有的人都应该接受正义的惩罚,她不是正义,但是她可以替代正义,他们做的事要了多少人的命,又企图让多少人丢命,正义便惩罚他们失去性命,这很公平。

  韩郅听到了,却没有慢下来,哑着声音说:“你忍忍。”

  舒窈浑身僵硬,感觉紧张不已,心里也清楚无法劝动韩郅,更明白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在这座城市,他没有拿下最主要的那个人,所以现在不得不逃命。没有了前两天的闲适和信誓旦旦的模样,现在的韩郅终于有了一丝逃命的狼狈,身后的保镖车也只剩下一辆,他的妹妹和最信任的助手在那场爆炸里生死不明,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车厢里很安静,舒窈不知道韩郅要去哪里,也没有问,车子没有往省道上开,更没有走高速,不时地穿过几个村落,其间还撞到了路上的一条狗,舒窈吓得尖叫,捂着脸不敢看,在冷静下来后怒斥韩郅:“韩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没看到吗?!”

  韩郅没有扭头看舒窈,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用的是舒窈听不懂的语言,但是隐约可以猜到他是在安排退路,一直到他打完电话,才对舒窈说:“我们马上回加鲁。”

  舒窈忽然放松下来,不再害怕有可能会发生的车祸、无限临近的死亡。韩郅早晚会知道工厂爆炸的事情和她有关,即便到了加鲁她也不可能活下来,死亡是早晚的事情,她已经能够面对。

  车子终于绕出乡间小路上了临海公路,风景很好,天空中飘着大朵的云,海面上有正在航行的游轮,有开敞篷车的年轻人和他们的车子擦身而过,墨镜中映出他们的车子,上面还带着血迹。

  舒窈的脚尖死死地抵住脚靠的地方,接受了一种叫作命运的东西。

  韩郅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忽然转头死死盯着舒窈,舒窈也盯着他,听到了他话筒中传来“爆炸”的字眼,再看韩郅的眼神,她忽然扑上去死死地去拉他的方向盘。她是来要他的命的,她从未忘记过,哪怕以命抵命。

  车子在这样的对视和沉默中撞上了护栏,从正面翻出,直直地掉落,舒窈在韩郅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除此之外没有一丝恐惧。她紧紧咬着牙甚至不敢深呼吸,手胡乱抓着某一处等待死亡的降临,在车子落水之前她感觉到韩郅的手覆上她的手,似乎是要安慰她,她没有精力去抽出自己的手,在这样的时候,有人一起也是个安慰,哪怕这个人是韩郅。

  车子撞击水面发出巨大的声音,由于车体的重量,车子一直往下沉,不停有水渗进来,车子落水车窗自动打开功能启动,韩郅松开自己的安全扣要去拉舒窈,舒窈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帮自己松开安全带,也不让他走,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她的力道让韩郅推不开。

  韩郅抬手拉过安全带直接往舒窈脖子上缠,舒窈挥着手要反抗,奈何在水底她使不上力道,韩郅死死地拽住安全带,看到舒窈翻了白眼才松开,抬手松开她的安全带,用了最大的力气用脚撑着座椅游了出去,舒窈半昏着没有支撑力,随着车子不断下沉,韩郅拉住她的胳膊也往下潜了一下,才将她从车里拉出来。

  此刻舒窈已经没了任何意识,但是韩郅依旧拉着她,一次次往上游,他要带舒窈回加鲁,这个目标一直在,哪怕舒窈是个死人,他也要将她带回去。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他执着地拉着她,哪怕她已经是个累赘。

  他对舒窈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看不到她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地下令让人杀了她,可是看到她,他又下不去手,哪怕她背叛自己,要杀了自己,他也无法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以前的舒窈是柔软的,现在的舒窈是果敢且心狠的,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现在的样子的,而这不是他要的那个舒窈。

  如果说之前在车上他强迫舒窈的时候是第一次后悔,那么现在是第二次。舒窈永远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他从不想把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组蛙人,个个身上配备武器,他明白一件事:傅亦寒来了。

  舒窈说他不过是为了挑战傅亦寒,将傅亦寒的女人从他身边带走,那时候韩郅不愿意承认她是傅亦寒的女人,现在,他依然不愿意。

  蛙人在努力往这边来,韩郅带着舒窈游了一段,面对不停逼近的蛙人,韩郅闭了闭眼睛,抬脚将绑在腿上的匕首拔出来,然后当着那些人的面举高了舒窈的手臂,狠狠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刀,在他准备划开舒窈的脖子的时候,蛙人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韩郅丢开舒窈转身便跑。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不会后悔,没有人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哪怕这个人是舒窈。

  若是他得不到舒窈,那么他宁愿这个世界上没有舒窈。

  鲨鱼很快会来,现在就看是他的命重要一点,还是舒窈的命重要一点。

  舒窈被救上岸之后,足足做了五分钟胸腹按压才恢复呼吸,紧接着她便感觉到了手臂上的刺痛,刺痛让她清醒。

  她抓住临近的人的手臂,第一句话便是:“人抓到了吗?”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想放过韩郅。

  “已经派人去追捕了。”对方摘掉面具,是个面容硬朗的人,看身材便知道是当兵的,但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她最不敢相信的便是当兵的。

  不过舒窈没有选择,只能穿着湿答答的衣服上了对方的车,然后车子开到一个港口,她又登上了水上飞机,直到飞机降落在一个庄园的空地上,她下了飞机随着人绕过长长的花园,见到站在廊下的傅亦寒时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傅亦寒正在同人说话,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舒窈的时候面色不变,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舒窈有些发怵,苍白着脸看着傅亦寒,他还戴着军帽,让他原本便俊朗的面孔显得更加没有表情,书中写的禁欲系大约就是用来形容此刻的他,冷峻到让人不敢靠近。

  手臂的伤口在飞机上已经有人帮自己包扎过,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过高的温度早已干了,长发泡过海水显得很蓬松,一张脸苍白得有些失魂落魄,还带着受惊之后的可怜模样,只是没人怜惜她。

  傅亦寒不知道同对方说了什么,那人很快便躬身告退,舒窈捏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直到傅亦寒转身看向她,她忽然抬脚快步走到他面前然后抱住他。

  傅亦寒僵了下,任由舒窈抱着,而舒窈显然已经不能满足只抱着他,这几天时时刻刻精神紧张着、受惊着,与死神赛跑着,傅亦寒让她莫名感到安心,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爆发,她竟然抱着他大哭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傅亦寒大约也没想到她会有此刻的反应,眉头紧紧皱着,任由舒窈哭,待到舒窈哭声越来越小,哭累了,他才推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好:“怎么?觉得哭一哭我就会忘了你做过什么?”

  舒窈有些羞愧,大约是悲伤打开了阀门,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站在那里一抽一抽的,肩膀耸动着,垂着眼哭得认真,似乎更委屈了。

  傅亦寒看着舒窈,站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以前舒窈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现在她没有目的地哭、委委屈屈地哭,垂着眼看不到她的眼睛,手不时地擦一下脸上的泪,两只眼睛像是泉眼,不停地往外涌。

  有人把心爱的女人比作自己的孩子,他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男人看到心爱的女人就像是女人看到活泼可爱的宝宝,心是软的,也是善的。

  傅亦寒冷着脸看了舒窈片刻,忽然丢下舒窈一个人转身往里走,声音却不大不小地传来:“进屋!”

  舒窈一个人站在廊下又哭了一会儿,很快便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不再不时地抽搐。冷静之后,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刚才太过于冲动,不明白自己看到傅亦寒有什么好委屈的,竟然像雏鸟看到妈妈,当时便忍不住了,又像是回到了以前,有人欺负自己,她第一时间便去找傅亦寒告状,虽然傅亦寒大多数时候对自己是爱答不理,但是欺负自己的人最后都没好日子过,傅亦寒总会抽空帮她报仇,脸上一脸不耐烦和嫌弃,却记到了心里去。又或者是穆修的话起了作用,她是在穆修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才慢慢地再次靠近傅亦寒的。

  在她离开之前和傅亦寒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最后那几天却一直在向他靠近,并不完全是在骗他,而是因为穆修曾经找她谈过一次话,内容和她妈妈有关。

  穆修没明说,但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当年她在傅亦寒的办公室外面看到的那桩血案和她妈妈的死有关,傅亦寒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而是不想对方说出什么伤害她的话。

  傅亦寒为了当年自己妈妈的死做过许多事情,具体是什么舒窈没问,穆修也不肯说,这话可能有一些水分,但是穆修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对她多有照顾,从未背叛欺骗过她,所以他的话她是信的。

  因为相信,她试着朝傅亦寒靠近。

  因为朝他靠近,现在她才更觉得委屈,像是被欺负后向父亲告状的孩子,他的怀抱成了她避风的港湾、停靠的岸,让她觉得安全放心。

  对于韩郅,她心中已经没有一丁点留恋,对傅亦寒,她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经历过这几天地狱般的现实和看到韩郅比冷血更残酷的心之后,她对傅亦寒的感觉整个都变了,这大约就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傅亦寒在她心里竟然被列入了好人的列表。

  舒窈有些迷茫,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她知道自己不该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站在这些基础上来评价谁,因为这样的评价并不准确,可是她的心已经倾斜。

  最后舒窈还是进了屋,女佣迎上来:“舒小姐,先生去了书房,我们已经给您备好饭食。”是她熟悉的人,在鹿林照顾她的那两个年轻女佣。

  她们不好定义是午餐还是晚餐,只好说是饭食,舒窈中午没有吃饭,又紧张了那么久,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随着她们去餐厅吃了一顿没仔细品味的饭,直到腹内饱饱的才终于踏实。

  “水已经帮您放好了,您要洗个澡吗?”女佣低声温柔地询问,仿佛怕把人吓跑。

  对于舒窈消失几天这件事她们心中自然有疑问,但是在易园第一规则便是不要随便打听主人的隐私,这一点她们早已学会了。

  舒窈点头,反正此刻她也不想见傅亦寒,会尴尬,也会别扭。

  被人领着进了一间卧室,衣服已经备好,舒窈拿了衣服进浴室,谁知女佣也跟了进来。舒窈不解地看过去,对方解释:“先生说您身上有伤口不能碰水,要我们照顾您。”

  舒窈没想到傅亦寒会这么细心,明明很生气,却还是在细节上顾着自己,以至于让她的心又杂又乱,她摆摆手:“不用了,我会小心的。”

  “是。”女佣没有坚持,退了出去。

  舒窈泡了半个小时,有些昏昏欲睡,强迫自己起来穿好衣服,女佣在外面候着,见她好了,立刻进来帮她吹头发。

  一切妥善之后,舒窈还是选择先睡一会儿,这几天她累极了。

  梦里她并不安稳,梦到自己掉到了水里,明明是游泳健将,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想要呼救,却不知道该喊谁来救自己,有些急地猛然惊醒,便看到傅亦寒正坐在自己床边轻轻拍着自己身上的薄被。

  舒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将现实联系起来,见他想要退开,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下一刻傅亦寒对上了她的眼睛,舒窈眼神有些错乱,下意识地微微起身抱住了他的腰。

  深夜里,在床上,一对本就有特殊关系的男女,以这样的姿势抱在一起,火早晚要燃起来,也容不得舒窈是否后悔。

  傅亦寒将人钳在怀中,微微低头便攫住了她的唇,抱着怀里的女人,明明之前还想将人打一顿,此刻抱在怀里却只想要得再多一点。

  舒窈微微挣扎着,两人倒在了床上,傅亦寒吻技很好,没一会儿舒窈便软在了他怀里,见小兽不再挣扎,黑葡萄似的眼睛盛着水光看着自己,傅亦寒喘了一口气,捂住她的眼睛吻上了她雪白的颈,低声叫了她的小名:“噜噜。”

  事后舒窈浑身无力地躺在那里,仿佛被压土机压过一般,心里想着傅亦寒刚才叫自己“噜噜”时的声音,低沉、性感,是否深情她不那么确定,因为傅亦寒从未这么叫过自己,他总是冷冷淡淡地叫自己的全名,让她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傅亦寒帮舒窈清理了身子之后在她身边躺下,抬手将人捞到自己怀里,两个人像勺子一般抱在一起,激情后的温存让人暖心。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舒窈低声抱怨。

  傅亦寒抬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然后目光落在她后颈上一处,原本温和的目光骤然冰冷。

  舒窈后颈上有一个牙印,她和谁在一起,又有谁能给她留下这样的痕迹?答案昭然若揭。

  舒窈动了动,不明白他怎么一直拿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感觉到她的疑问,傅亦寒将她的头发放下来,重新将人抱住,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手背上抚摸着。

  “傅亦寒。”舒窈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前几次都是在山上,傅亦寒总是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唯恐被人听了去,今天她叫成那个样子,自己都有些没脸见人。

  “嗯。”胸腔里的震动让舒窈的背有些麻,她动了动手,将手放在傅亦寒的手背上,不让他摸自己。

  想来想去,舒窈还是问出口:“穆叔叔说那个人是和我妈妈的死有关,是吗?”

  等来等去,是傅亦寒的沉默,他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舒窈却想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件事,似乎是想到自己与他亲近的理由。“是吗?”她语气不太好,对他不肯回答自己十分介意。

  “有一点关系。”傅亦寒不再避讳,她想知道的话他不介意告诉她,但是他不想现在告诉她。

  舒窈转身,和傅亦寒面对面:“没有骗我?”

  微弱的灯光下,舒窈的大眼睛更加动人,傅亦寒低头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没有。”

  舒窈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一副坦荡的模样,终于放下心里的怀疑,枕着他的胳膊搂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低声呢喃:“你以后不要骗我。”她受过太多这样的苦,所以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傅亦寒的大手放在她背上:“好。”

  舒窈脸在他胸前蹭了蹭,瓮声说:“对不起。”

  这次傅亦寒没回答,因为他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睡吧。”

  空气安静下来,舒窈很快睡去,傅亦寒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没有动,大手却一次次抚过她的脖子,显然十分介意。 地狱的星辰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