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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我连衣也没换就径直去了练箭场,一支接一支地射箭。
直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我缓缓扭过头,见沈骥衡站在我身后,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一面低低道:“够了,公主。”
我抬眼看着他,他又低低说了声:“够了。”然后将弓箭从我手里拿走,扔在一边。
我这才看到自己的双手都已经被磨破,血流了一手。
我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时才觉得痛得钻心。
沈骥衡捧着我的手,皱紧了眉,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也只是又重复了一声:“够了……”
这一声,分明已不单指练箭这回事。
不知为什么,他这一连三声“够了”,让我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便忍不住涌了出来。
我这一哭,沈骥衡像是吓到了,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我一时间也没想太多,伸手就抱住了他,放声大哭。
沈骥衡的身体一僵,却并没有挣开,也没有推开我,而是伸手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抱紧了我。
夜已深了,我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受伤的手已经上了药用纱布包好,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但这并不是让我睡不着的原因。
外面月色很好,将沈骥衡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来来去去。
想来沈骥衡正在院子里踱步。
不知道他在想的,和我在困扰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人的思想真是微妙。我是因为瑞莲姑婆的临终嘱托才来到这里的,经历这么多事情,我自己想帮昶昼,也想为姑婆复仇,本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但是今天沈骥衡那三句“够了”却令我的情绪瞬间失控。
我不甘心。
我到底还要陷进这种无法抗争的境地多久?
我到底还要在这件事情里搭进多少东西?
我的婚事,昶昼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本来是想让我嫁给谁?
谁做驸马才对他最有利?
这些问题令我皱起眉来,伸手摸上挂在胸前那个玉石印章。碧玉带着我的体温,温润光滑。我用拇指的指腹抚过印章底部刻的那个字,细细地感觉着那些笔画。
我忍不住又想,澹台凛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那些求婚的奏折里,有没有他一份?
我正因为这个可能而微微脸红的时候,床前的地板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我反射性地伸手去枕头底下抓住了后来沈骥衡重新送给我的袖箭筒,睁大眼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这房间的地板是用大块的水磨青石铺成的,刚刚发出声音的正是房间正中的一块。我正在看时,它又响了一声。我坐起来,端平了袖箭筒,手按在发射的机括上,正要出声大叫,那块青石板被移到了一边,一个满头银发的脑袋先探了出来。
我的惊呼被自己捂在喉咙里。
因为那个银发碧眼的男人正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这里有条秘道傅品在我刚搬过来时就跟我说过了,没想到竟然是澹台凛先用。
我捂着唇不让自己大叫出声,但还是忍不住惊讶地问:“澹台凛?”
“嘘。”澹台凛又做了禁声的手势,一面向窗外看了一眼。
我跟着看过去,窗户上沈骥衡的影子已经停下来,看得出来大概他人已到了离门口很近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今天在外间值夜的是云娘,这时自然也一点声音都没有。
澹台凛走到我床前来坐下,伸手轻轻拿下我手里的袖箭,放在一边,然后捧起我的手来,皱了一下眉,“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我笑了笑,道,“只是练箭的时候不小心。你怎么会过来?”
澹台凛轻轻握着我的手,也笑了笑,道:“我想见你。”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我的心跳却不自主地快了起来。
我掩饰地轻咳了一声,“你想来见我不能堂堂正正从大门进来啊?鬼鬼祟祟的,刚刚吓我一大跳。”
澹台凛笑了笑,道:“刚刚吓到你了吗?抱歉。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
我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澹台凛道:“因为我不但想见你……”他顿了一下,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轻轻道,“还想带你走。”
我怔在那里,看一眼澹台凛,看一眼还打开在那里的秘道,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这算什么?私奔么?
澹台凛伸着手并没有收回去,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问:“不愿意?”
我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里。
秘道也是用大块的青石彻成,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潮湿肮脏,但却仍有一股阴森森的凉意。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澹台凛牵着我的手,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这时回头来看了看我,问:“是冷还是怕?”
“冷。”我回答。
刚刚他突然跑过来说要带我走,我从床上起来,也没顾得上准备,披着外衣就跟着他跳下了这秘道。
跟他在一起,我并不害怕。
只觉得就算天塌下来,这高大的男人也会帮我顶起来。
澹台凛笑了笑,道:“唔,是我考虑不周。”他说着把手里的火折子递给我,然后脱下了自己袍子披在我身上。
又长又大的男子衣袍,还带着澹台凛的体温,几乎将我整个人包起来。我微微低下头,嗅着衣服上透过来的淡淡男性气息,心底不由泛起一阵暖意,忍不住便伸手抱紧了身边这个男人。
澹台凛连忙将火折子举高,很吃惊地道:“咦,你冷到想放火的程度么?”
但是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都感觉那吃惊只是装出来的。
我抬起眼来瞪着他。
他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搂了我,柔声道:“好吧,我知道你只是迫不及待想抱我,不过我们先出去找个温暖的地方如何?”
……这人还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我羞红了脸,咬了咬牙从他怀里挣出来,快步向前走去。
澹台凛戏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道:“走慢点,前面黑,不要摔倒了。”
我正在想这人总算还有点良心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急着要找个温暖的地方,也不用走那么快。”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大骂:“澹台凛你这大混蛋!”
结果话还没落音,自己就撞上了前面的墙壁。下一秒澹台凛已到了我身边,揽过我的身子,急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撞痛?”
“你管我痛不痛啊?你个大坏蛋,就只知道欺负我!”我一边骂一边想从他怀里挣出来,他不肯放,我便擂起拳头捶他。
澹台凛苦笑着握住我的手,道:“你不开心的时候,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跟自己过不去。手上还有伤呢,咱们换踢的好不好?”
我一时有几分感动,但心头的气恼却还是没有消,怔了半晌,抓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
澹台凛痛得身体一颤, 却只是皱了一下眉看着我, “嗯,用咬的也不错,但是会不会太野蛮了?”
“我就是野蛮了,怎么样?”我松了口,叉腰看着他,“我就是要做个记号,怎么样?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了,要打要骂都随我。”
“好。”澹台凛居然点下头,又问,“气消了?”
“那有那么容易?”我哼了一声,伸手攀上他的脖子,令他低下头来,然后踮起脚,咬住了他的唇。
没有很用力,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噬咬。
这对澹台凛来说,似乎比单纯的疼痛更难容忍,没过几秒钟,他就把火折子扔在一边,一手搂紧了我的腰,一手固定我的头,反守为攻地将我的噬咬变成了一个深吻。侵占掠夺,肆意狂野。
一直到那个被扔在地上的火折子闪了两下,灭了。
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我下意识就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先出去吧。”澹台凛深吸了口气,伸手将我抱起来,向前走去。
从秘道上去,已到了城外。出口在一间破旧的山神庙里。
澹台凛准备了两匹马在这里,但却抱着我共乘一骑。他解释是因为我的手受伤了,不好抓马缰。但很明显就是现找的理由。不过我也不太在意就是了。他抱着我上了马,我便在他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搂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
一路疾驰进了一个山谷,澹台凛才放慢了速度。我抬起眼来,入目是一片竹林,枝叶随风摇摆,绿影婆娑。潺潺清溪蜿蜒流过,水声和着秋虫的鸣叫,有如天籁。溪边一处竹舍,雅致隽秀。
澹台凛下了马,又将我抱下去,牵着我的手走向那竹舍,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家。”澹台凛回答。
竹舍内甚是简洁,桌椅床榻都是竹制,简单拙朴,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无,跟我之前见过的他那画舫和花厅里的奢华截然不同。
我不由吃了一惊。
澹台凛笑了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这蜗居太简陋了,公主不习惯?”
我摇了摇头,道:“只是反差太大了,我有些吃惊而已。这里挺好的,别有一种韵味。”
澹台凛无奈地一摊手。“没办法啊,全副家当都给别人了嘛,只好来住这种地方了。”
……这个人。
我抬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碧玉印章,斜了他一眼,道:“大不了还给你好了。”
澹台凛却完全没理我这句话,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这房子是我自己盖的,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这么多年来,每次心情烦闷,我就会来这里,砍几棵竹子做点什么,或者只是躺在这里睡觉。然后就会平静下来。”
我不由更为吃惊:“嗬,你还会做木工?”
“最开始那些当然惨不忍睹,慢慢就好了。”他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道,“反正也没有人看到。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这个家的人。”
我笑了笑,道:“我很荣幸。”
澹台凛轻轻搂过我,笑道:“是我和这里的荣幸才是。对了,还有好东西。”
我连忙问:“什么?”
澹台凛却卖了个关子,道:“你一会你就知道了。”一面放开我转去屋后拿了把锄头,招呼我一起向旁边的竹林走去。
我很好奇,一边走一边问,他却始终笑而不答,一直走到竹林里一株大竹子下面。
月光很亮,月下的竹子近看更是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澹台凛让我稍微站开一点,自己借着月光挥起锄头开始往下挖。不多时就挖出一个坛子来。澹台凛扔下锄头,把那坛子抱起来,道:“好了,回去吧。”
我看着那个坛子,有些犹疑地皱起眉:“这是……酒?”
“公主英明。”澹台凛笑起来,一手抱着那酒坛,一手牵起我,道,“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在有些地方,有女儿的人家会在女儿诞生那天埋下一坛酒,一直到女儿出嫁那天才挖出来喝。”
“这故事我也听过。”我道,“原来你们这里也有这个,这是女儿红的故事嘛。真是又温馨又浪漫。”
“嗯。”澹台凛点了点头,道,“我听完之后就在想,不如我也去埋一坛酒吧。”
我卟哧笑出声来,道:“难道你也想等着自己成亲那天挖出来喝?”
“我只是想等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之后,跟她一起喝。”澹台凛说着,将那坛酒在手里抛了抛,侧过脸,微笑看着我。
对上他那双宝石般剔透的绿眸,我不由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已微微发烫,轻咳了一声道:“人家那酒叫‘女儿红’,你这坛算什么?难道要叫‘男儿绿’?”
澹台凛笑出声,一面握紧了我的手,轻声道:“不,它叫做‘一生钟情’。”
那一瞬间,我几乎连呼吸都已顿住。
月光,溪流,竹声,虫鸣……身边一切都好像变得异常遥远,满世界就只余下他低沉醇厚的声音。
一字一字环绕,一遍一遍回响。
一。生。钟。情。
月色如水。
我和澹台凛坐在竹舍后面延伸到溪边的平台上喝酒。
酒色青碧通透,倒在竹筒做的杯子里,带了种竹子特有的雅郁清香,入口醇绵甘洌,余味清爽悠长。
我忍不住赞了声:“好酒。你埋了多久?”
澹台凛道:“具体哪年埋的我忘记了,总有十几年了吧。”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他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在月光下看来就似九天倾下的银河,线条硬挺的五官被月光映得黑白分明,如同巧匠手中最完美的雕塑,而他的眼睛深遂又明亮,就像夜空里最耀眼的星辰。
我凑过去一点,伸手抚上他的脸,问:“这十几年来,难道你连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都没有碰到?”
澹台凛沉默下来。
我不由得微微挑了一下眉,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你看,其实我对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多少了解,我甚至不知道他多大,有没有娶妻,有过多少情人。
在这种社会里,总不能指望一个在妓院长大还自己经营着一家妓院有钱又有势的成年男人还是完璧之身的童男吧?
也许这些我都应该一早就问清楚的,但是只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因为彼此吸引,便这样不管不顾地一头栽了进来。
他这一犹豫,这样那样的问题就都浮了上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
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收回手,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时才听到澹台凛轻轻道:“有过一个。”
我回眸看着他,见他也在自嘲地轻笑,一面道:“我那时还年轻,简直可以为她上山打虎下海擒龙,她要我念书,我便念书。她要我学琴,我便学琴。她要我在地上爬,我就会顺便再学两声狗叫。”
我心头一紧,不由得就泛起一股酸意来,斜眼睨着他,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那她叫你死,你会不会去?”
澹台凛笑起来,伸手从后面抱住我,轻轻道:“她没叫我去死,只是对我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被别人叫杂种’。” 承君盛宠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