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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蛟龙鳞动浪花腥(2)
“嘉宁如今也显怀了,你跟她说,府里的事情便是要管,也得顾着身子才好。还有你那个格格,耿氏,前些日子不是也验出有孕了吗?饮食上定要谨慎。额娘这儿预备好了补品,回头就让人送到你府里去,让她两个都好生进补。你府上什么都好,就是子嗣单薄了点儿,你皇阿玛不喜欢这样。”
跟老四拉拉杂杂的说话功夫,毓秀端来了早餐,是熬得细细的白粥,上面撒了些许肉松,另配着几样清爽的咸味酥点,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口味。
布置好碗筷,毓秀便又默默退下。我于是在胤禛的搀扶下来到桌前,和他一起用早餐。
“新兰这孩子可怜,一个妇道人家管着那么大一家子的事儿,自个儿的孩子还没了,怪难为的。若是有功夫,你也多陪陪她吧。”
吃了两口,我又道。
“你自己也是,朝廷里的事儿,是没个完的,可你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额娘瞅着,如今可是见瘦了。”
“儿子壮实着呢,额娘别担心。”
老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给我夹了一个小巧的素包。
“只是这阵子各处灾情多,忙碌了些,偶尔耽误几顿饭,才瘦了,过来这阵就好。”
“嗯,赈灾是大事。”
我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老百姓终年土里刨食的,稍有天灾,就是颗粒无收,搞不好还要流离失所,怪可怜的。这事儿你应当好好管着,那些可都是给百姓们救命的东西,不能让低下那起贪得无厌的家伙借着机会中饱私囊。”
户部里头的官员,有好些都是太子一党,仗着太子在背后撑腰,没少贪污。如今赈灾,那群丧天良的吸血鬼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至于什么百姓生死,他们是不会理的。看老四的样子,只怕这阵子没少吃那帮蛀虫的苦头,弄得心力憔悴的。
胤禛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
“儿子替百姓谢额娘。”
“谢我做什么。”
我拍拍他的手,笑了。
“我一个老太婆,整日在宫里头,有什么值得他们谢的。不过,额娘知道,只要你做好你的差事,天下的百姓们,都会感激你的。”
老四眼睛亮了起来,我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额娘知道你是个有心的人,惦记着百姓民生。只是,你要知道,你担着这样的差事,若是不肯同流合污,就必定辛苦,即便辛苦了,也未必讨得好。到时候,你劳心劳力,只怕还难免遭人诟病。这个,你可得想好了。”
“儿子不怕。”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足以显示我儿铮铮铁骨。
我心中为他骄傲,可嘴上却仍说道: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能挺住一时,可日子久了怎么办?贪官杀不完,除不净。你杀一个,便会有十个聚在一起诋毁你,待到说你不是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你觉得,你皇阿玛会相信谁?”
我看着胤禛的眉毛猛地跳了两下,他嘴唇抿了抿:
“儿子,不懂额娘的意思。”
我知道,刚才那番话,对他而言无异于当头一盆冷水。可是,如今这个时候,我必须得硬下心肠来。
我要让他明白,如今这样的纷乱时节,太出众的皇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日,老八在朝臣中深得人心,众口一词的力捧,可结果如何?
皇帝愤怒的原因,难道只是他出身地位却结党谋太子位这么简单?其实,皇帝是在不满,他身为皇子,却在朝臣中拥有了超过皇帝的号召力!
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乐于看到自己被超越的。
拿起舀粥的勺子,我给他添了些白粥:
“额娘的意思是说,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朝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朝廷,赈灾的差事,也并非只有你能做得来。若是觉得累了,乏了,不妨递个折子给你皇阿玛,在家里好生歇歇。朝里的人那么多,总不差你一个,你皇阿玛想来也是能准了的。”
胤禛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惊愕: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连十四弟都领了差事,额娘却要儿子歇下?”
“不是额娘要你歇,是要你自己掂量着,看看要不要歇。”
我一挥手,打算索性把话说透亮些,免得这小子没事儿自己瞎琢磨,回头再想歪了,只当我偏心十四,扯他后腿,岂不是适得其反?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话虽然俗了些,却不是没道理的。事儿要做,可命也得顾。抛头颅洒热血固然可敬,可一死百了,今后便再也做不成什么了,不过是换得外人一阵唏嘘,父母兄弟、妻妾子女们哭一场,赚几滴不值钱的眼泪,于国于民,又有何用处?做事要认真,但也要讲个巧劲儿,不是一味蛮干,硬碰硬就能成的。你既然做得吃力了,便是你劲儿没使对地方,与其继续死撑着,倒不如索性停一停,换换手,养精蓄锐,也有些空闲思考。到时候,谁又敢说你就不能后来居上?”
儿子,为娘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若是还不明白,日后的皇帝位,大约就真是篡位得来的了。
胤禛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定,抿着嘴不说话。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每次思考的时候,都会这样不自觉地把嘴唇抿紧的。
我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吃完东西,胤禛起身准备去上朝。我走过去,亲自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
“老四啊,做人要自律,可若是太过克己,便活得累了。有时候,实在觉得累的话,就要学着停下来,张弛有度,才是长久的方法。别处没有地方给你歇,额娘这儿,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额娘是高兴的。”
我慢慢替他挽起马蹄袖,正看到他手腕上那串念珠。
“做父母的,有时因为小儿子年幼而偏爱于他。但自己生养的孩子,却绝不会只爱其中哪一个,而厌恶另一个。纵然手心手背有厚薄之分,可伤了哪一边,也不会少疼一分。额娘这颗心,分成了四瓣儿,给了你们兄弟四个,不敢说每个人都一样多,却也绝没有少了谁的。你们谁过得不好,额娘的心都一样疼。你们谁过得好,额娘也是一样的高兴。”
最后顺了顺他的顶戴花翎,我正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儿子,若是有想做的事,便去做吧,不必顾虑什么。这世上的事情总难两全,有人欢喜了,必定就有人忧愁。若你觉得应该做,就别去理会别人说了什么,功过是非,留给后人去争论吧。”
其实,想想看。
几百年后,一群人为了我家几个儿子争家产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猜测纷纷出炉,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嘛。 大清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