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乱世奇葩

第十一章

乱世奇葩 追月逐花 8705 2021-04-06 08:54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乱世奇葩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马车在碎石滩上跳动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含月公主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车轮下的碎石是大是小,是高是低。秦风手肘靠在车窗窗台上,保持着不变的姿势极目远眺。含月公主曾听秦风说过再走不远就是他的家乡,他们可以在那里停留几天。好奇怪啊。秦风这两天面笼严霜,似乎离家乡越近他就越烦闷。那可是他的“家”啊。

  一个很大的村庄出现在地平线上。虽只是一个村庄,却像军事要塞一样有城墙和塔楼。秦风皱起眉头,叫黑云停车,自己走到树林里,又打扮成仕女模样。含月公主很奇怪,但他烦闷的样子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不敢问他。

  秦风的爸爸是这村里的村长,也是最大的财主。他家的宅邸是村里最大的建筑,青石砖,琉璃瓦,颇有气派,和京城里的贵族也有一拼。门口站的那两个黑衣家奴,表情肃穆,很有大家风范,见到秦风立即鞠躬,背弯得和腰一样平。秦风看也不看他们,昂首直入。一个老妈子跑过来,殷勤地给他们带路。她穿着绸缎衣服,脸上薄施脂粉,头上戴着金饰。含月公主想起门口那两个家奴的帽钩似乎也是金的,腰带扣应该是银的,上面还镶了块玉。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但用在家奴身上也够奢侈的了——至少值一头猪的价钱。秦风的家境不俗啊。难道秦风的爸爸不仅仅是个土财主,还另有什么显赫的身份?

  “风儿!”

  一个员外模样的老人迎了出来。帽上那块巨大的翡翠特别刺目。他的帽子有点歪,一只鞋的鞋帮被踩在脚下。一看就知道是刚起床,没等穿戴整齐就迎了出来。他的眼中光彩四溢,鼻翼也在不自觉地抽动,显然很高兴。秦风却眼望别处,拈着兰花指把一缕长发归到脑后,指尖顺着脸颊轻轻地滑下,肩膀也跟着扭动了一下。含月公主等人顿时觉得身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秦风显然是故意作得这么恶心。秦父的脸“刷”的一下变了颜色,瞳孔也随之收缩,显然很恼火。他却忍住没有发作,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似乎把心头的火气也一并咽下去。含月公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硕大的喉结有力地移动。秦父努力作出宽和的笑容,对他们说:“你们一定旅途劳顿吧,来,来,来,快坐下,”转头朝厅外大喝:“快上茶!”

  很张惶的样子。

  秦父的话很多,尤其对含月公主。其实他最想和秦风说话。可是秦风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他不想自讨没趣。他老了,没力气怄气了。已经十三年了。他们父子间的隔阂什么时候能消啊?喉头涌起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呛到他眼睛里。他不露痕迹地直了直脖子,把眼泪憋回去,又笑着转向含月公主。他见到她还是挺高兴的。虽说“也是道上的朋友”,但显然很正常,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些奇形怪状的江湖女杰。而且,他感觉到秦风似乎对她很待见。人老了,就希望子女尽早成家,见到子女身边的异性朋友,就会不由自主地替子女想入非非。说起来,他也是很怕的。怕儿子这样,以后没法成家。

  他不小心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月儿小姐(含月公主叫他称呼她为月儿的),你贵庚啊?”

  “刚满十八岁。”

  “比我家风儿小五岁啊。有了人家了吧?”

  “还没呢。”

  含月公主苦笑。她还有复国大业呢。至少三十岁之前不能指望。

  “谈婚论嫁要趁早啊。拖久了好对象就被别人挑光了。你说是吧,风儿?”

  终于找到跳板和秦风搭话了,他甚至有些激动。没想到秦风充耳不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镜子,蜻蜓点水般整着自己的头发。秦父难堪到了极点,终于爆发了:“你这是什么样子?”

  秦风慢慢放下镜子:“我历来是这个样子。”

  “你不觉得很不象话吗?”

  “没有。”

  秦风双目下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你,你……”

  秦父大声咳嗽起来。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奔了进来,扶住秦父:“老爷,你怎么又生气了呢?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生气伤身啊!”

  朝秦风瞥了一眼:“你还是先回房吧,我已经叫人整理好了,风……呃,大少爷。”

  她想叫秦风“风儿”,但还是没敢开口。她是秦父的后妻,虽然想以这里的女主人和秦风的母亲自居,但总是是不敢。秦风虽然只是偶然回来,但那冷森森的目光叫她胆寒。

  秦风昂然走入内室。含月公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父,皱紧了眉头。觉得秦风实在太过分了。

  后院。秦风站在一株夹竹桃下出神。含月公主黑了脸走过去:“不去给你父亲道歉吗?”

  秦风仍旧望着那株夹竹桃,淡淡地说:“别管别人家的事,你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的!?”

  含月公主恼了。他把她划为外人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她:“他只不过是看不惯你的爱好而已,作为希望子女好的父母,这种心态很正常啊!”

  “爱好?”

  秦风冷笑起来,那笑声,那神情,都充满了逼人的寒气。他指着含月公主的额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都不懂。”

  含月公主的心头一阵抽搐。她被他的目光刺伤了。并不是他目光中的不屑一顾,而是其中的生疏和排斥。他指向她的那只指头,简直像一柄剑。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不认识他了,更加愤怒:“怎么不明白,一样的父母,一样的子女!有什么不能和解的呢?我的父母都已经死了,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一切,哪怕闹的别扭都是甜蜜的!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不会再让他们生一丝一毫的气!可是没有机会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你是无法了解的!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亲人呢?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的父亲和别的父亲不一样。”

  秦风又盯着夹竹桃,头略侧了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怎么不一样?我看你父亲挺好啊,很慈爱,又很有身份。”

  “哼哼。”

  秦风冷笑了几声:“你倒提醒了我。他的确很能钻营啊。我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之后,江湖上的朋友也连带给他面子,他才能把家业发展得这么快。当年也是这样啊。一人得道吗?”

  含月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虽然他只说了半句,含月公主已经知道他想说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觉得这简直大逆不道,举起右掌朝他脸上扇了过去。他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忽然喷出了杀气,抓住她的那只手也开始加劲。她吓了一跳,脸色剧变。他轻蔑地笑了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含月公主呆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流不下来。口里好干,心头好苦,眼眶好热。也许泪如雨下的话会好受些。可就是哭不出来,蒙在眼里的,只是一层泪膜,粘粘稠稠的,像心头绞出的苦汁。秦父的身影在回廊尽头一闪即逝。脸上深深的风霜纹路里,填满了晦暗和苦涩。

  第二天一早含月公主就从后门逃了出来,在大街上晃荡。不知为什么,在秦风家里总有种窒息的感觉。真是繁华的村庄啊,有自己的集市和宽敞的街道,已经有了小镇的雏形。街上的人脸色红润,衣衫整洁,总带着微笑,在这个乱世里已经很难得了。听村民们说,秦风的父亲不像其他村长一样只管些无关痛痒的事,还亲自过问村子的建设,简直像这里的行政长官一样。村子能有今天全是他的功劳。有个老婆婆一提到秦风的父亲就满脸崇敬。秦父每年都会雇村里的小孩去收集野菜野果,晒干后囤积起来,堆了好几个大仓库,村里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后来村里遭了旱灾,粮食不够吃,秦父拿出所有的粮食,和野菜野果混在一起周济村人,蒙他的照顾,村里的人没有一个流离失所的。

  “要不是秦老爷,”老婆婆感慨万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婆,骨头都已经被野狗啃了。”

  含月公主脸涨得通红,心头堵得喘不过气来:这么好的父亲,秦风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村外不远竟有个一望无际的大湖。阳光洒在温柔荡漾的湖水上,散射出梦幻般的光彩。湖边一个精工细雕的石碑上刻着“仙女湖”三个字。碑上花纹精巧,毫厘毕现,年代似乎并不久远。她顺着湖边走,又发现一个华丽的祠堂:仙女祠。供奉的大概是这里信奉的土神灵吧,也许很灵验。因为桌上的供品很丰盛,也很新鲜。案上供奉的神像和其他体态丰肥,圆脸长眉的女神像不同,只是一个平常的妙龄少女形象。看起来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好美啊。含月公主忽然发现她长得像一个人,细看之后心头一阵抽痛:像秦风。也许神像都是照着美貌的人塑的吧。

  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竟是秦风。她立即厌恶地朝祠堂外走去。秦风目光虚浮,似乎没看见她,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更是连个侧目也没有,好像她不存在似的。她在祠堂门口呆了半晌。秦风只盯着女神像。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他是那么的专注。含月公主心头一阵火烧,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好辣。好辣!真是不可思议。心情也是有滋味的。她清楚地尝到了。

  她又回到秦家大院。秦家给她准备的客房很不错,站在门口就可以看见满院春光。她一脚踏在门里,一脚踏在门外。站到门外灿烂的阳光照得她眩晕,站在门里她又觉得窒息,就这样斜靠在门上看院子里的风景。

  “月儿小姐,”她连忙收起那不甚雅观的姿态,站直了。秦父来了。

  “舍下招待不周,月儿小姐还住得惯吧。”

  “当然当然,”含月公主忙赔出笑脸。秦父一言难尽似地苦涩地笑着。

  “我今天到湖边逛了逛,看了仙女祠堂,里面的仙女好美,有点像秦风。”

  她努力地笑了笑。她和秦父——感觉还是很生疏,于是只好以秦风为跳板说话。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和秦风刚闹过别扭。她偷看秦父,心想他大概会有少许不快的神色。没想到秦父脸色大变,脸缩成了一团,眼中马上就要滴下泪来,不,是整张脸都要滴下泪来。她吓坏了。不过秦父很快便收起了他那悲苦万分的神色,换上了一副刚毅的神情,但刚毅下仍浮动着淡淡的哀伤。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开了口:“那里供奉的是我的女儿。就是秦风的姐姐啦。要是活到现在的话,大概有三十一岁了吧。”

  含月公主愣了,准确地说是僵住了。这太让人惊讶了。

  秦父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眼底微微有泪光闪动,思绪已经飞回了的残酷的过往:“她……是个很好的孩子。长得漂亮,很勤劳,手也很巧,也很懂事。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娘子死的时候,秦风才八岁,她也才十八岁。当时我很不争气,自己都陷在痛苦里出不来,更别说安慰孩子们了。秦风更悲痛,天天缩成一团,整天不说一句话。她毅然接过她娘的担子,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多亏了她,我们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可惜,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后来,世道乱了,有个军阀驻扎在我们村庄,和敌人打仗,他对村民很不好,那孩子……那孩子仗义执言,指斥军阀,结果就被杀掉了,以后秦风就成了……成了那个样子,我不怪他,孩子心里苦啊……他怪我没有保护自己的女儿……”

  秦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含月公主一瞬间泪流满面。没想到眼泪会来得这么快。像洪水忽然暴堤一样,转眼间流满了脸。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比谁都明白。她现在明白秦风为什么要扮成女人了。他扮演的,其实是他的姐姐。想念她,所以变成她,寻找她还在身边的感觉。这是多么无可奈何而又刻骨铭心的悲哀啊?

  她奔向仙女祠。她要找他谈谈,虽然还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星星点点的眼泪,不时地从她眼中坠落。秦父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我一直想帮他走出来,可就是无能为力,还把事情越弄越糟。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可以帮他,求求你,帮帮他吧!”

  她心头闪过一阵割裂般的痛楚:原来他这么痛苦。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秦风还在仙女祠里。她在门口硬生生停住,调整情绪之后才慢慢地走过去:“你姐姐很美啊。”

  她平淡地说。秦风像被针刺似的一惊,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他们都告诉你了?”

  “是的。”

  她走近瞻仰神像:“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竟敢指斥军阀,连死都不怕……”

  秦风忽然脸色大变,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什么?指叱军阀?只是指叱?他对你怎么说的?”

  他的目光就像要把含月公主吞下去。含月公主吓坏了,瞪着眼睛把秦父的话重复了一边。

  “哈哈哈——”秦风冷笑起来,支离破碎的悲凉的笑声:“说谎!他还在说谎!掩耳盗铃!掩耳盗铃!”

  嗓子瞬间沙哑了。全身都颤抖起来,目光散乱,时明时暗。含月公主惊恐地掩住了嘴巴。秦风失常了!

  他用力地低下头去,过了片刻又抬起来。他已经能自控了,但目光亮得可怕:“让我来告诉你,事实是怎样的!你会知道,他……和这里的人,有多么怯懦!”

  似乎是无意的,他看了神像一眼。炯炯燃烧的可怕目光立即熄灭了,脸上的神情悲哀而又甜蜜,缓缓地开始了他的讲述:“我姐姐……她是个非常好的人。非常好……”

  也许是她太好了,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概括,他只好连用了两个非常好。沉思半晌后才继续讲述:“她和其他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不同,她……很有须眉气概。我们这里,女孩子都要配备妆刀,短短小小的,就是为了在遭到非礼的时候刺进喉咙自尽。只有她,把妆刀铸得有一尺来长。说:‘我不会那么懦弱的。如果遇到那种人,我要和他搏斗!’她说这话时爽朗地笑着,我当时……很崇拜她。真的。”

  他感伤地笑了笑:“我小时候很孱弱,总是姐姐保护我。我很沮丧,她总是笑着对我说:‘这没什么,小风以后一定会变强的。’看到她的笑脸,我所有的伤心不快都会消失。那时我天天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强,以后保护姐姐。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可是……没等我长大……就在我十岁那年,那家伙……那家伙……”

  他脸色陡然变得青灰,脸上的肌肉剧烈扭动,眼中喷出凄厉的悲愤,就像正在遭受地狱之火的燃烧。用力地按了按额头,调整情绪,停了半晌才继续:“那家伙是伙雇佣军的首领,自称菊花将军。哼,什么将军,完全是一个恶魔!也许你不知道,以前拿云国是分封制。君王底下有很多诸侯……”含月公主垂下眼帘。她听父王说过,直到二十年前,拿云国还是分封制,五年后分封制崩溃,国家陷入混乱。分封制是种很落后的政治体制,一个国家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诸侯国组成,每个诸侯在自己的领地里拥有绝对权力,只需要定期给君主供品和在打仗时听从调遣。君主对诸侯的控制力不强,整个国家处于很松散的状态,再加上诸侯之间勾心斗角,国家往往积贫积弱。十五年前拿云国的君主甘泉大帝想费掉分封制,实行中央集权,不幸改革失败,各诸侯国纷纷自立,甘泉大帝也被杀掉。诸侯国之间混战了好几年,最后由其中一个诸侯黑魏大君统一了全国,建立起现在的拿云国,只可惜只在位三年就被现在的拿云国主夺走了帝位。

  秦风咬牙切齿地继续他的讲述:“君王死后各诸侯国开始混战,有些诸侯兵力不足,便雇佣土匪帮他们打仗,而那群人……不,那群禽兽,连土匪都不如。以菊花将军最坏。那天早上,菊花将军忽然带兵冲杀过来,占领了这个村子,然后宣布以后这里是他们的据点,说要清除这里的叛乱分子——当时以这里为中心的方圆百里的地区刚被黑魏国从红湘国手里抢来,的确有不少反抗势力隐藏在乡间。他们强迫村里的青壮年筑起碉堡,便在长期这里驻扎下来。他们把村里所有的粮食和布全都搜走,每个村民只有一套破旧的单衣,只能吃掺了糠稃的粗粮,还要为他们担草运粮,洗衣做饭,锻造铠甲和兵器。他们三天两头出去打仗,每次都要抓很多俘虏,其中大部分是无辜的平民,很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然后,恶魔的宴会就开始了,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把俘虏用各种残忍手法杀掉。他们需要他们的首级请功。他们一边杀人一边狂笑,就好象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一样。这时村里的大人们只能龟缩在家里,握着孩子的耳朵,不让他们听那震耳欲聋的惨叫。他们中的军官的马喝得都是战俘的血,对水根本不屑一顾,长得像怪物般强壮,”含月公主倒抽一口凉气:人世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打仗的时候它们总是红着眼长嘶着冲在前面,因为它们想喝血。战俘的血不够时,他们就把村里的老人抓去杀掉,放血喂马!有一次他们被反抗势力围在村子里,粮食不够了,他们竟把村里几十个老人全抓去吃了。竟还说:我们照顾你们,只吃些老没用的!”

  秦风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仇恨已经把他的脸扭曲得像魔鬼一样。含月公主则完全被这骇人听闻的残忍吓呆了,竟恍惚起来。 乱世奇葩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