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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从来没有不可以，我需要时间去忘记。

　　1

　　某家特色菜馆。

　　风扇“呼哒呼哒”地吹着，即使这样也赶不出这满屋子飞荡的热流，从石锅中冒出熏染的白气，缭绕在小枝和郝姐的身上，将本就热汗淋漓的两个人逼入火星绝境。

　　碗里几乎是火辣辣的油汁，光感十足，在青黑色的瓷碗中更显诱惑，即使是没有胃口的人也会多多扫描几眼碗中鲜红的辣椒汁，而垂涎欲滴三尺之深。

　　郝姐历来喜欢辣的食物，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没问小枝会不会吃辣，就自作主张地领着她到这家店吃饭了。

　　菜馆的老板知道她是光顾的常客，兴奋不已，憨厚大方地免费提供了两瓶刚刚榨好的纯鲜柳橙汁，这样的小便宜更让郝姐不亦乐乎起来。

　　“咳……咳咳咳……”

　　“小枝，快喝些橙汁，是不是辣椒呛到嗓子了？”

　　欧阳小枝咳得满脸通红，眼眶中的泪水不停打转，长长的睫毛湿润弯卷，她一时说不话来，只觉得咽喉火烧得疼痛，而且还发痒难忍，恨不得用手去抓。她低着头，大幅度咽了口柳橙汁，才觉得口腔内的热辣平复不少。

　　好一会儿，她才皱着眉说，“我刚从法国回来，好几年没碰这么辣的小米椒了，一时没适应过来。”

　　郝姐像是恍然大悟，微微皱眉点头，“我说你用起筷子怎么这么笨拙呢，对了，你简历上写的在法国得过奖，原来在那定居过。”

　　“郝姐，你还没说工作的事呢？”

　　正忙着擦嘴的郝姐迫不及待地点头，“我们这次要找的是享誉整个X城的正海公司现任董事长，尚锦棠。”说到这，小枝还没咽下去的橙汁呛在口中，又是一顿猛咳。

　　“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的辣椒刺激到嗓子了？”小枝将头压低，身子前倾，整个脸对着地面咳嗽，右手抬起摆手，示意郝姐自己没事。

　　旁边吃饭的客人见她这样不由笑了笑，还低语，“这小姑娘一定吃不惯辣，呵呵。”

　　小枝抚平紧蹙的眉头，双眼红朦，晶亮的泪花在眼眶中翻滚，却迟迟不肯落下，她颤抖的声音因为呛过辣椒而没有引起郝姐的惊异，她的声音似是怯懦，压抑得连自己都不可置信，“你说那个董事长叫尚锦棠？”

　　郝姐顺溜回答，并开始介绍起这个年轻才俊的董事长是多么厉害，多么帅气。

　　只是小枝并没有听进去，她这才想起，那家公司是自己父亲的名字，那么公司一定是父亲给他的。

　　十八年，她都不知道自己爸爸的公司是什么名字，也没有去过。

　　而且，现在，他就在那里，怪不得她觉得亲切又陌生。只是她好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畏惧那个人，从前她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魔，同学畏惧三分的小公主。

　　不，她或许不是畏惧他，而是畏惧曾经发生的事情。

　　自从离家出走的那天起，她的性格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果不是样貌没有变化，一定没有人知道她是欧阳小枝，欧阳家的混世小魔王。

　　尚锦棠，我真的还是逃不过你的魔掌么？就像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逃不过……还是逃不过。

　　2

　　正海公司。

　　美娜秘书被传进了办公室。

　　“董事长找我有事么？”

　　尚锦棠一身深灰色西装，把玩着手中的褶痕明显的笔记纸片，眼神淡漠空离，却显得忽明忽暗。

　　“这是哪来的？”说着将纸片转过，距离和角度完全能够让美娜看得清楚。

　　美娜秘书头脑迅速思考，飞快抓住一瞬记忆，脱口而出，“这是今早新锐杂志社派来的两名编辑的联系方式，新锐杂志社想为您做专访。”

　　尚锦棠飘忽的眼神再次落到笔记纸上，目光温和淡弱，“这两个编辑都叫什么名字？”

　　美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以为您不准备接受这家采访，就按照您的意思打发了。”

　　“......”尚锦棠眼神飘渺，悠然转头，望向窗外，细白的手指仍然夹着纸片，幽幽地说，“帮我联系这两个人，明天早上在会议室接见。就这些，你可以出去了。”

　　美娜秘书在脑子中记录一番后便关门出去，每次董事长都很简单的交代工作，而且她虽然是秘书，却很少能够进入他的办公室。董事长一直不喜欢面对媒体，在外界广传的相片大多是背影，就连商业剪裁也都是公司经理出席参加，而他从不露面。这次为什么在看到这样她无意间留在办公桌上的纸条而改变主意呢？

　　答案，当然只有她的董事长本人清楚。

　　那张笔记纸平凡无奇，从纸张的质量看就是廉价品，主要是上面的数字，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数字。

　　“你看看你写的1，为什么上面总是多出一笔？真难看！”尚锦棠不满意的说着旁边那个一脸不服气的人。

　　“什么难看？爸爸让你辅导我作业，可没说让你管我写数字，书上的印刷手写体都长这个样子的。”

　　他自然知道，某人是越说她，她就越有理，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或非常手段灭掉她不服的气焰。尚锦棠拿着漂亮的作业本，指着上面的数字说，“要是学校老师批卷子，一定把这当成数字7来看，把上面的小撇去掉。”

　　“真讨厌！我就是不去！小撇多好看呢，你的事情好多啊，我不用你辅导作业了。明天我把小撇换成小勾，再回圈过去，气死你！哼！”

　　回想着那段斗嘴争吵的日子，尚锦棠嘴角忽然扬起一个不可察觉的笑意，他轻柔地将纸片放进抽屉，目光再度转移到窗外，刚刚微笑的神情忽然蜕逝，渐渐覆上一层冰霜，冷窒压抑。

　　欧阳小枝，是你回来了么？

　　离家出走六年，你到底去哪了？现在的你一定高傲的不可一世吧？

　　没有人能够知道，尚锦棠的手紧紧握住，心也猛烈跳动起来，仿佛带着一种期待的兴奋之感。

　　3

　　自从欧阳小枝知道了尚锦棠在正海公司后，她想尽了各种办法避开他，因此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郝姐带着另一个刚入新锐杂志社的同事去了。

　　在正海公司被空调中散发出的冷气折磨了一天的郝姐，终于像一个明明被判了死刑，又突然被释放的犯人一样回到杂志社，同事们殷勤示好，独独除了小枝之外。

　　新锐杂志社中，郝姐因为办事效率极高，当月的奖金酬劳过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遇令同事们都眼馋不已，纷纷厚着脸皮要求郝姐做东请客。

　　“小枝，您怎么不去？我请客也不差你一个，而且你也没少帮我的忙？”

　　郝姐趁着午休，室内没人，与小枝攀谈几句，大大咧咧地笑着，让人觉得很温暖。

　　欧阳小枝从知道正海公司的事情时候就开始魂不守舍，就连上厕所都能撞到门，像缺了魂似的。她渐渐发觉自己的身心都备受煎熬，即使同事逗她几句，也都和没听到一样，完全脱离了人们的话题。

　　这不，郝姐自然也收到了“新人”冷落，她单脚一蹬，滑着办公椅到了小枝面前，用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欧阳小枝摇摇头，来了个标准职业式的微笑。整个杂志社，也独独就这么一个生相出众的人物，还经常心不在焉。上天总是公平的，当赐予了你一件东西后，会拿走另一个作为交换的东西。小枝就是那个被赐予了美貌，却又被拿走了智慧的人。

　　郝姐笑了笑，接着又表情疑惑地看着她，略微皱眉说，“你可不知道，我等了尚董事长一天，到三点多，他才回公司，他一点都没提及采访这些事，反而问昨天来的人是不是今天的这两个人，我告诉她你没来，他随意一样问了问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就同意了。”

　　欧阳小枝心头一颤，定神问，“你告诉他我的名字了？”

　　对面的人点点头，开始叨咕起自己的辛苦和汗水来，小枝无奈的低下了头，身体有些虚脱的无力。

　　他……知道我在新锐了，那么他是不是很得意的嘲笑我呢？六年后的成绩就是我输了，只当了一个杂志编辑，而他却成为公司的上级领导。

　　那么，接下这次的采访是为了开始报复我，还是……？

　　4

　　“小枝，你的电话响了，接个电话也磨磨蹭蹭的……。”

　　静璇一边刷着牙，气流口腔中震出白色的牙膏沫沫，一边口齿不清地埋怨着。

　　这个静璇真是太不雅了，小枝想起一会儿还要刷清水池上的牙膏就头痛不已，当初要不是为了省钱，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和静璇合租房子的。

　　动作迅速地取过包包，就像包里装着炸药一样，赶紧转移地点，那个爆炸物在利落的翻取中极为颠簸地握在小枝手中，闪亮的绿色接听键和炸弹上的爆破线几乎达到了合二为一的程度。

　　“喂？”小枝极为小声地打了声莫名的招呼，她下意识想到自己都没有看屏幕上的号码，也不知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小枝！！！”

　　在火热的夏季里，暴怒声几乎是持续不断的，小枝的脸部瞬间黑线三千。

　　“......”这边寂静无语，那边雷电交加，暴风雨果真来得很猛烈。

　　“你知不知道今天正海公司的尚董事长要来新锐？竟然还在家里磨蹭！”

　　有的时候，小枝确实很雷人，也很噎人，尤其是她走神后回答你问题时说的话，她的声音很低沉，就如同刚刚睡醒一般，“哦……不知道……。”

　　于主任枪药味正浓，气得大口喘气。

　　“主任，我今天要去远帆大厦送咱们社的广告协议，那边恐怕过不去了，而且社里人手不差我这一个吧？”

　　“行，看在你比较认真工作的态度上，今天饶了你！下次注意！”

　　欧阳小枝收到满意的信号，谦逊称是。她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尚董事长，总会让她反应慢半拍，也许要是说出尚锦棠，她更承受不住吧。

　　现在，以什么身份面对他？妹妹？普通朋友？杂志小编？还是陌生人？

　　虽然逃得过这一次，但终究会见面的，不过能躲就躲，这已经成为小枝对待尚锦棠的一个原则了。

　　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小枝都是不敢面对的，也许，这就是尚锦棠留给她的阴影。

　　欧阳小枝抿着唇，静默了，从来没有不可以，我需要时间去忘记。

　　城市太过窄小，越是不期待，越是偶然的狭路相逢，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风雨，无所回避，无所适从。

　　5

　　办公室中，非常热闹。

　　纷飞的打印纸铺落在浅蓝色的办公桌上，椅子上，展台上，电话声连续不断，除了惊呼还是惊呼。

　　几日以来，大家都在忙着议论帅气多金的金融新贵尚锦棠，就连于主任都从三楼“纡尊降贵”下来夸奖郝姐，这可真是出了奇的，新锐杂志社中无可比拟的大功臣由此诞生。然而，大家都不知道尚锦棠真正的目的就是见到她们的糊涂同事欧阳小枝。

　　自从采访结束后，办公室里的年轻女孩子开始花痴，男孩子开始妒恨。这些表情都来自于正海公司那个帅气逼人，家资万贯的尚董事长。

　　不过工作并不是特别顺利，尚锦棠看得出小枝在躲着他，就连公司最有威力的主任出马教训，小枝都坚决不从，尚锦棠也知道，若是他真的利用她的工作威胁她，以她的个性，这份工作一定不会继续干下去。既然如此，不如暗中打探，长线钓大鱼的事情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欧阳小枝。

　　所有的据说和传说都成了话说，于是这个世界没有了故事。

　　可悲的是，小枝仍然带着畏惧心里，她当年闯下的祸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只是在当初，她认为是理所应当，选择逃避虽然很懦弱，却可以让自己的罪恶感缓解不少。

　　况且，她的思想中潜在的畏惧感完全是因为那片青蓝色的海域。

　　这个世界，该面对的永远都躲不掉，无论是面对尚锦棠，还是面对已经发生过的事。

　　6

　　没过一会儿，腕上的手机震动不止，惹得小枝全身有些酥痒。

　　“小枝……我是盛轶恒。”

　　咖啡厅内。

　　盛轶恒靠在明亮光洁的窗边，在阳光的映照下，墨色绿的瞳仁非常与众不同，他俊朗帅气的面容更加迷人，浅绿色的翻领衬衫，手腕上还带着那款她亲自为他挑选的欧米伽。

　　欧阳小枝顿了顿身，微笑着走了过去。

　　窗边的人一直望着外面，似乎觉察到有人走过，慢慢转过头来，朝着对面的人温润一笑。今天她打扮的很随意，和以前几乎一样，宽松舒适的白色T恤衫，浅蓝色短裤，淡粉色匡威鞋子。全身都是淡淡的色调，令人看起来很清爽，很容易忘掉外面炎热可怕的39度高温。

　　刚刚坐下的小枝还没有开口说话，桌子上就划过一个端稳的杯影。

　　“小姐，您的曼特宁。”

　　“谢谢。”小枝很有礼貌的轻微一笑，接着将手中拎着的皮包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习惯。”

　　盛轶恒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温暖人心的笑容，她永远像是一个需要被人宠爱的孩子，有着公主般的纯洁与美好。

　　“怎么回国了？该不是来看我的吧？”

　　欧阳小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说出之后才觉得有些别扭，尴尬地低了低头，掩住此时脸色发红的窘状。

　　这样的她，盛轶恒可没少见，四年里，她几乎一直都是这样。因此，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得思维敏捷的转换话题，只有这样，她才会继续可爱式的微笑。

　　“法国那边暂时没事，而且这边将要举办一个酒会，我是不得已才被公司那帮老家伙逼来的。顺便也来看看你，看样子还很好。”

　　从脸颊看来似乎没有变瘦，他心里放心许多，其实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她。

　　欧阳小枝愣愣地啜了口咖啡，“嗯，很好……那个……你这次来呆多长时间？你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怎么换了？”

　　“小枝，你这么多问题，我可怎么回答？我呢，时限不定，住在Centrel会馆，手机号是临时在这边用的。交待完毕。”

　　他这样轻松汇报式地回答，引得小枝哈哈笑了起来，“嗯，收听完毕。”

　　“那个……这次的酒会，你陪我去吗？”盛轶恒略带试探地问，右手拿着汤匙在咖啡中慢慢搅拌，黑褐色的波浪在纯白的杯子中旋转。

　　又是酒会，她在法国已经和他出席过很多次了，而且大多数都是十分重要的场合，既然他问起，自然是需要她帮忙了。

　　盛轶恒知道现在她没有必要履行原来的“义务”，正准备告诉她说说而已，可是他的嘴刚刚张开，那个极为肯定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现在可是没钱买礼服哦。”欧阳小枝说完就扁了扁嘴，看起来还挺可怜的，清秀的刘海儿垂下一缕挡住了眉睫，更显出她的美丽。

　　每次酒会之前，盛轶恒都会带着她到商场去选礼服，顺便打扮一下，这次自然不能例外，只是他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盛轶恒转而高兴地笑说，“放心，既然求你办事，怎么也得付点报酬，周五六点，月蓝星酒店，到时候我会让人去接你。”

　　让别人接？那他干什么去？每次不都是同时出席吗？小枝心里嘀咕着，也不好出口再问，避免令自己再一次陷入尴尬的境地。

　　盛轶恒如星光亮的眸子流光一动，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露出温润的笑容，“这次我得先到会场，放心，我的那个同事常鹏做事效率很高的。”

　　她点点头，脑子里却想着那个同事常鹏的相貌、身高、性别这些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许我天长，等你地久